红绿灯交替, 江知砚一脚踩下油门,神色微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高兴。
从刚才她说出水克火那句话后,江知砚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 没接话。不过车里的气氛倒是回归正常了, 像是每一对有可能出现在同意场合的分手情侣一样,尴尬中透露着淡淡的疏离感。
夏稚鱼才懒得搭理他, 她正忙着批阅奏折, 小红书抖音b站微博,每个视频软件里都有千八百位爱妃等着她临幸呢, 其中哪个不是比江知砚的冷脸好看多了。
而且说实在的, 看到江知砚不爽,夏稚鱼心情就有点报复性的变好了,上班后遗症是这样。
夏稚鱼很满意这个气氛, 心情一好她就忍不住大发慈悲,转手就把拉链开到大腿根的擦边男视频转发给了方新乐。
虽然用脚后跟都知道方新乐肯定还没醒, 但夏稚鱼还是噼里啪里的给她发着一大串毫无营养的废话。
手和眼睛动起来, 脑子就不会动了,这样她也就不会再去反复品咂江知砚为什么在她家楼下等了她一晚上,也不会思考江知砚为什么半夜不睡觉给她小红书所有帖子点赞收藏一条龙服务。
从昨晚一点五十八到三点二十二, 江知砚从头到尾又看完了一遍她的所有视频。
他们曾经共享的手机备忘录里又弹出了一条更新自昨晚的最新消息。
夏稚鱼以前习惯在备忘录里记下未来她想去尝试的新店铺、想去玩的新游戏、想买的新乐高。
她玩心重, 想去的地方一抓一大把,常常是写完了就忘, 直到店铺倒闭了才开始哀叹为什么没能早点去。
江知砚偶尔会翻开看看夏稚鱼想去的地方, 在某个风和日丽、适合约会的好日子悄悄订好行程,给夏稚鱼一个惊喜。
她忘记的小小心愿,江知砚和共享备忘录会一直帮她记着。
多美好的感情。
可这份共享通讯录里的爱情故事彻底终结在了江知砚飞去美国那一刻。
备忘录里倒数第二行是夏稚鱼两年前的心愿。
2023年4月5日
委屈小夏:“给我订一张飞去纽约的机票我就原谅你(愤怒脸)。”
备忘录里最后一行是江知砚时隔两年半的回复。
2025年12月7日凌晨
江知砚:“对不起, 是我做的不好,我终于知道你当时有多伤心。”
……
夏稚鱼的确跟他提过想一起去美国,可当时的江知砚顾虑太多,他只想让夏稚鱼好好待在他布置好的温室内安安全全的生活,像是他办公桌上养着的小红鲤一样,每天只要安心的甩着尾巴吐泡泡就好。
他其实从没考虑过夏稚鱼想不想,只是一昧的按照自己的所思所虑,愚蠢傲慢的对夏稚鱼的人生指手画脚。
原来勇敢坚定、不畏困难的从来都是夏稚鱼,她有满腔勇气和魄力,愿意陪他去完全陌生的国家从头再来。胆小懦弱的人只有江知砚,他居然连在心爱的人面前坦诚真实自我的勇气都没有。
凌晨时分江知砚坐在满是烟味的库里南里,一字一句品咂着夏稚鱼曾经对他毫无保留的深爱。
直到这时他才格外清楚的意识到,分手前那段时间里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暴怒焦虑的他,本质上跟江镜没两样,固执的试图去拦截夏稚鱼的航线,仿佛这样就可以牢牢的把她抓在手心里一样。
分手后这几个月里,他睁眼闭眼全都是夏稚鱼的气息——她的夏小江,她忘记带走的围巾,她亲手编好的平安有余,摇摇晃晃的挂在卧室门把手上。
可悲的不是不被爱,而是在不被爱之后仍锲而不舍的寻求自己被爱的证据,这是一种甘之若饴的凌迟处死。
看着相册里两个人相拥的合照,看着曾经朋友圈聚餐合照里隐秘不宣的对视……
于是江知砚越发清醒的明白她现在是真的不愿意再爱他,痛彻心扉。
这段时间里江知砚读了很多关于深度剖析亲密关系的作品,谁掌控爱人的能力,谁才是爱情中的掌权者。
曾经的江知砚自以为是他托举夏稚鱼走上了最适合她的人生道路,他教会夏稚鱼诸多技能,带夏稚鱼去听歌剧、赏美景、打高尔夫、学小语种……
但这些其实换个有钱人都能做到。
可爱呢?
不是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本领,也不是谁都能像夏稚鱼一样拥有着最诚挚热烈着爱人的能力。
江知砚有幸被她选中,有幸体会过这种最为炽烈幸福的感情。
却不幸的没能守住她。
他坐在沙发上,点开夏稚鱼曾经最爱看的电影,一遍又一遍,从清晨看到黄昏,如同自虐般反复咀嚼着至尊宝的台词——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夏稚鱼很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更是看了不下四五遍,江知砚不懂她为什么每每看到时总会感动落泪,抱着他的手臂哭的鼻头通红,眼尾红肿。
直到现在他亲身经历了何谓失去爱人,他才明白至尊宝的那一段台词中到底蕴含了多少后知后觉的绝望无助。
可惜他察觉到的太迟了。
夏稚鱼的手机铃声忽然叮铃铃的响起,店里阿姨语气焦灼说她妈妈在二楼取备用调料时不慎从台阶上滑倒摔下来,现在晕倒过去了。
挂掉电话时夏稚鱼整个人都懵了,大脑像是锈住了似的僵硬,她完全凭借着本能告诉店里的阿姨不要动她妈,她现在就赶到店里去。
闻言,江知砚调转车头直奔她家店铺,同时拨打了救护车电话。
夏稚鱼头一次觉得从她家到店里这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如此漫长,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脏一阵阵缩紧,她旁边的江知砚眼神焦急的扫了两眼她,飞速的说着什么,油门踩到底。
可夏稚鱼一句都听不进去,神经像是绷紧的琴弦,除了妈妈之外什么都处理不过来。
下车时夏稚鱼的腿都在发抖,江知砚扶住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掌心平和有力,“别怕,有我在,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等待救护车的每一分钟都异常焦灼,宋越半躺在店里又高又陡的台阶上,温柔慈祥的双眼紧紧闭着,脸色苍白。
夏稚鱼听着自己语气异常冷静的询问阿姨她妈妈摔倒时的状况。
而江知砚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联系院长找科室主治医生,询问注意事项,调动资源。
同时紧握住夏稚鱼冰冷僵硬的掌心。
救护车和医生都来的很快,护士娴熟的检查了她妈妈的状况,迅速抬上担架直奔医院。
上车后护士说她妈妈状态还算稳定,现在医生已经到了手术室,等他们到了就可以立马手术。
救护车滴滴作响,夏稚鱼眼神发直的盯着连接在妈妈身上的心电图仪器,紧绷的神经预告着不安,恐惧和焦躁在心头不断放大。
她早上为什么没跟妈妈一起去?为什么昨天没发现调料已经用完了?她为什么没意识到最近天寒下雨,台阶总是又湿又滑?
到底是没意识到还是她下意识的忽略过了这些?
浓郁的自责在心头翻涌,夏稚鱼眼眶干涩的厉害,悔恨交加。
焦虑和痛苦促使夏稚鱼不断地陷入自我谴责的困境,像是误入迷宫,寻不到出口,只能无措的在原地打着圈。
肩头忽然传来暖意,夏稚鱼回头看他,江知砚的五官像是被渡上了层朦胧滤镜,边缘显得异常模糊。
“别担心”,江知砚沉声握紧她的手,深色眼眸沉沉的看她,满是令人信服的安全感,
“刚才护士说的你也听到了,阿姨的情况不算太严重。我已经联系好了川城最好的骨科和神经外科医生,他们现在就在手术室等着,还有北城几位顶尖的领域专家共同会诊,有需要他们就立刻飞刀过来。”
“阿姨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人在异常脆弱时,最需要的就是切实有力的支撑,江知砚短短几句话像是给夏稚鱼打了一记强心针,迅速的缓解了她的焦虑。
江知砚黑眸沉静地看着她,他又抬手拨开垂落在她颈侧的碎发,微烫的掌心贴上脸颊,拇指轻柔拭去不知何时从她眼角溢出的泪花。
夏稚鱼这才发现自己眼泪淌了满脸,豆大的泪珠唰唰唰的砸在牛仔裤上,汇成一个又一个圆圆的水痕。
她忽然有些怔忪,她和江知砚在一起五年,夏稚鱼比谁都清楚江知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江知砚是绝对值得信赖的同事和爱人,只要是他说出的事情他就能做到。生活里也是如此,他总是默不作声的在背后布置好一切。
熟悉的安心感油然而上,夏稚鱼又不自觉想起陈越在电话里告诉她的那些事情。
的确很符合江知砚的性格,一边刻薄冷漠的训斥着你自己怎么不上心,一边悄无声息的在背后准备好备选方案。
所以当陈越说出那些事情时,夏稚鱼都没感觉到有多惊异,她比谁都清楚江知砚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比谁都容易被江知砚刻薄傲慢且高高在上的态度刺伤到。
怎么会不伤心呢?她满心欢喜的捧出自己的真心,却被裹着蜂蜜的毒刺扎成了蜂窝,江知砚的好是真的,可他的坏也是真的。
夏稚鱼心头猛然泛上一阵酸涩,随即又迅速被对妈妈的担忧压下,她克制又礼貌的朝着江知砚点点头,哽咽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转为绿,护士口罩下是压不住的喜悦神色,
“抢救成功了,后续只要慢慢修养,好好做康复就行,没什么大问题。”
像是被针扎破了的氢气球,夏稚鱼腿猛然软了下来,一时间连站都站不稳,满心的后怕和担忧一股脑的席卷而来。
江知砚双手用力撑住她肩头,嗓音微沉安慰她道:“没事了,别怕,阿姨没事了,我找了最好的康复团队直接来川城,不用担心。”
夏稚鱼哽咽着说了声谢谢,语气里是充斥着距离感的谢意。
还没等江知砚说什么,手术室门又开了,这回出来的是主治医生,夏稚鱼立刻使了些劲,挣开江知砚双手,急匆匆的去跟医生问话。
掌心忽然落空了。
江知砚垂下眼,清楚地意识了夏稚鱼动作和语言里微不可见的那丁点排斥。
夏稚鱼疾步离开他身边的那一瞬,像是连同着江知砚的魂灵也一起抽走了似的,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惨白。
从理智上江知砚清楚夏稚鱼已经不爱他这个事实,刚才那点温暖是他趁人之危偷来的归属感,可他还是忍不住渴望,渴望夏稚鱼能不能再多依赖他一会。
一会就好。
第42章 第 42 章 只有夏稚鱼开心幸福,他……
第41章
等跟医生交流完, 也才将将九点,夏稚鱼盘算着给她爸打个电话,让他下课直接来医院,免得回家跑空一趟。
江知砚拦住了她, “你这会跟叔叔说的话他肯定担心的厉害, 骑车都不安全,你有他课表吗?一会等他快下课了我开车去学校门口接他, 你再跟他说阿姨的事情。”
夏稚鱼觉得他说的在理, 赶忙收起了手机,她爸确实心小, 从学校到医院这一段又要经过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 确实不安全。
“还真是,我一着急都没意识到这点。”
话题结束,两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廊上, 四目相对间,夏稚鱼忽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反应了好一会才道: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要是我一个人的话肯定不行。”
江知砚之前的确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情,可要不是他今天在,就算夏稚鱼也能及时把妈妈送到医院, 但真不一定就能立刻找到很厉害的医生, 她妈妈能得到这么及时有效的救助,绝大部分都是江知砚的关系。
对此夏稚鱼特别感谢他。
江知砚眉头微松, “小事而已, 我应该的。”
这时宋助理拎着个饭盒急匆匆的送了过来,夏稚鱼忙活了一早上也没吃东西,江知砚怕她低血糖又犯了, 趁她跟医生聊天那会让助理去买的。
拇指尖大点的蟹黄虾饺,小米粥熬得浓稠香甜,还配了两三个爽口的小菜。
夏稚鱼没跟他客气,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妈妈现在病倒了,她可不能再生病。
一碗粥下肚,胃里暖暖的,仿佛浑身都有了劲。
夏稚鱼咬了口虾饺,忽然道:“等我妈恢复好了,我打算继续找一份稳定工作了,我看我朋友他们在老家这里做诉讼律师的收入也不错,不是特别低,也蛮稳定的。”
她语调很轻快,可江知砚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深色眼眸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才道:
“怎么又想当律师了,我看你账号最近数据很不错,运营的也很好。”
“还是不能把爱好当做谋生的饭碗嘛。”
夏稚鱼把吃完的盘子放回到饭盒里收好,眉眼微垂,“我之前太自私了,只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明明都是25岁的人了,做事情前都不考虑父母家人。这次回家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爸爸妈妈已经不是我记忆里无所不能的大人了。”
老夏长期站立讲课,腰腿都落下了病症,宋越更是,一到下雨天手指骨节就跟无数只小蚂蚁在身上爬似的麻痒,她家的膏药和胖大海都是按箱买。
更别说今天早上忽然接到那么一通电话,赶到店里时看到妈妈昏迷着躺在台阶上,单薄消瘦的身躯蜷成小小一团,腿不正常的扭曲着,苍白羸弱。
在手术风险告知书上签字时夏稚鱼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变成了妈妈的监护人,曾经无所不能的妈妈老了,她需要她的照顾,这是她的责任。
可她浑身上下居然只有六万块钱。
幸好她爸爸妈妈还算是健康,假如今天医生检查出来了更严重的病情,她连等保险报销前需要提前垫付的钱都没有,这该怎么办呢?
夏稚鱼咀嚼着自己的恐慌,慢慢道:“现在想想你之前说的那些挺有道理的,谁工作不辛苦,谁工作不倦怠,大家都是在为了生活努力拼搏,是我太天真了,明明已经走出象牙塔了却还想着什么梦想啊追求啊。”
“在生存问题都没解决掉时想这些不是很蠢吗?”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很多的事情比虚无缥缈的梦想更重要,比如躺在病床上的妈妈。
她甚至还是笑着说出来这些话的。
江知砚深邃眼眸静静注视着夏稚鱼,看着她说出这些话时,神色里流露出的那种被磨平棱角后的清醒和疲倦。
心头顿时涌上难以言说的心疼感。
尤其是当这些生活的苦难,其实他曾经完全可以帮夏稚鱼屏蔽掉,可他没做到。
他的小鱼还是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被生活的苦难打磨到心力交瘁。
“我觉得你不该这么快就把家庭的压力转接到自己身上,也不该这么悲观,从你连接妈妈的脐带被剪短的那一刻,你过的就是自己的人生,假如连你都不对你自己的人生和梦想负责,还会有谁对你负责?”
“工作当然是为了谋生,但人活在世上又不是只为了生存,有追求有梦想才是人类得以发展的根本原因。”
夏稚鱼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知砚又快又急的打断,“而且你问过爸爸妈妈吗?你觉得他们会想让你放弃掉梦想驻守在他们身边吗?”
中央空调吹出来的热风还带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夏稚鱼用力吸了吸鼻子,眼角发酸。
江知砚语气哽住,凝滞了好一会才又张口,声调显得异常艰涩,
“你喜欢写脚本,喜欢记录美好,喜欢去旅游跟徒步,难道你真的舍得放弃掉让自己快乐的选择吗?”
这段时间里他把夏稚鱼账号里的每一个视频翻来覆去的都看了好几遍,他能清楚的听到夏稚鱼解说时有多开心,也能看出来那些剪辑有趣的视频耗费了夏稚鱼多少心力。
她从大学时就热爱自媒体的工作,当时每天只要多一个粉丝多一条评论夏稚鱼都会开心到恨不得第二天拍一百个视频,她费尽心思的研究新的徒步路线,研究新的剪辑技巧,省吃俭用买更好的拍摄装置。
这些事情江知砚都看在眼里。
即便夏稚鱼现在确实如他曾经所希望的一样想重新回到律师行业,可造成这个结果的过程却不是江知砚想看到的。
他想要夏稚鱼开心快乐的积极生活,哪怕不在他的身边,他也不舍得让夏稚鱼被生活磋磨到完全失了精气神。
“爸爸妈妈当然不会让我放弃掉我的梦想,可难道他们不舍得,我就可以装作看不到他们的难处吗?”
夏稚鱼咬着后槽牙,脖颈上青筋形状隐约可见。
梦想是她的,生活也是她的,如非万不得已她会舍得放弃掉自己梦想吗?她很努力的交涉了很多自媒体公司,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通宵剪辑视频上传,每闲下来的一刻钟都在思考新的脚本。
可结果呢?
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可爸爸妈妈什么都懂,他们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忽然开始在川城从事法律援助工作。
爸爸只是悄悄的在周末里编试卷和资料,还申请明年要继续带班主任,就是为了多一点工资,妈妈呢?妈妈之前从来没有接过厂里的早餐活,厂里每次六点不到就要拿货,早上凌晨两点就得去店里干活,就为了多挣每个包子的一毛钱,她妈妈都摔倒进医院了。
“假如我梦想的实现前提是靠在爸妈身上吸血,那我宁可我从来都没有梦想。”
“难道你觉得你这样一厢情愿的付出他们就会快乐了吗?你都为什么不能去跟爸妈谈谈?”
“谈什么?道德绑架我爸妈吗?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所以我才不会去问。”
“那我呢?”江知砚嗓音里带上了丝喑哑,“如果你真的要放弃梦想,那鱼鱼你告诉我,我们分开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我在分开后每一个深夜里自我检讨、看心理医生、尝试从你的视角去看问题,这些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是你父母为了你所以努力工作的每一天一样,假如你放弃了,我们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不爱我了,你不在意了,我的情绪对你来说不重要,可我爱你是真的,我想让你好的心是真的,所以我完全可以体会到你父母的感受。”
“我们真的都只希望你健康快乐开心的过每一天,真的。”
夏稚鱼沉默下来,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别人这样推心置腹的说这些话。
就连关系再亲近的任钰和方新乐,她也没说过这些。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身处的环境和氛围都不同,她也不想去跟别人倒苦水。
但在今天,可能是因为妈妈摔倒了,也可能是因为聊天的对象是江知砚,那些最近压抑在心头,对父母浓郁的负罪感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斜而下。江知砚总是能勾出她心头那些最深的焦虑,然后逼着她去直面困境。
江知砚看着夏稚鱼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夏稚鱼曾经工作时跟他倾诉过的那些烦恼。
夏稚鱼性格温和坚韧,在人生里这是很好的美德,在工作里却不是,温和意味着不会争抢,坚韧意味着工作能力强。
所以夏稚鱼在工作里受了很多的苦楚,尽管她现在貌似变得争锋相对了些,可人的本质哪里又那么容易改变,而且这种改变就一定是好事情吗?
江知砚比谁都清楚,即便夏稚鱼的工资涨了,能力变强了,客户开始认同她了。
可夏稚鱼还是不快乐。
每天都是一副恹恹不乐的样子,疲倦的应付着生活。
再一想到她在自己创作性工作里欢天喜地的样子,半夜三四点都还在回复着评论区对于下一期视频的选题问题。
梦想对于人的滋养是清晰可见的。
人生短短百年,如今的江知砚发自内心的期望夏稚鱼能自由自在的遨游在自己选择的江河里,哪怕不是他。
只要她开心就好。
只有夏稚鱼开心幸福,他的人生才有意义。
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挂在夏稚鱼眼尾翘起来的长睫上摇摇欲坠,她一眨眼,就落在了冰冷的铁制凳子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江知砚想抱抱她,手臂刚刚抬起,却又僵住,无力的垂在身侧,拳头几乎要攥碎了才能克制住自己想去紧紧抱住夏稚鱼的欲望。
第43章 第 43 章 母亲的姿态
第42章
“不说这些事情了, 我还没谢谢你陪我一起来医院呢,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夏稚鱼拭去眼角泪珠,鼻音略重,带着闷闷的哑意。
她想转移话题的意思很明显, 神色看起来也是怏怏的, 很可怜的。
江知砚满心的话都噎在了喉口,最后只变成一句,
“在我面前不用说谢谢。”
忽然, 医生疾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神色异常严肃的叫道:
“谁是宋越家属, 麻烦过来一趟。”
短短一句话像是炸弹在夏稚鱼耳畔炸响, 剧烈尖锐的耳鸣声响起,她心脏一下吊到了嗓子眼,夏稚鱼猛然站起身来, 由于用力过猛,眼前蒙上一层亮闪闪的星光, 头晕目眩的就要往后倒。
江知砚抬手用力撑住她肩头, 掌心满是温热暖意,他语调冷静道:
“别急,我们先听医生怎么说, 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他声音低了些宽慰道:“我在呢鱼鱼, 别怕。”
水汽模糊了夏稚鱼的视线,她像是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用力握住江知砚小臂, 指尖用力到发白。
医生语气很严肃, “刚才术前的检查结果才出来,你母亲宫颈下端宫腔里有不明阴影,术中还出现了□□异常出血的情况, 目前怀疑是肿瘤或者是宫颈癌,但具体是什么结果还需要做妇科、子宫等的专项检查。此外你母亲还有一点胆结石,但不算严重,可以再观察观察。”
“这是诊断意见,我建议尽快检查。”
一纸薄薄的白色文件被推到夏稚鱼眼前,密密麻麻的诊断意见像是四处乱爬的小蚂蚁,横竖撇捺扭作一团。
江知砚握住夏稚鱼冰凉发抖的手,声音冷静看着医生道:
“好的,能做的检查我们现在就可以做,麻烦您把检查结果发我一份。”
从办公室出来江知砚立即联系了他在北城的人脉,检查结果发给了目前行业内的顶尖妇科医生,对方给出的建议也是一样的,目前没办法从片子上直接看到结果,现在只能等检查结果出来再看看,不过目测起来不算是严重。
对方是行业大拿,经手过的肿瘤手术不计其数,这句话给了夏稚鱼很大的安慰。
江知砚挂掉电话后神色冷静的跟夏稚鱼道:“去北城给阿姨看病吧,那边医疗技术条件是现在国内最成熟的,阿姨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夏稚鱼同意了。
在她这里,现在没有什么比母亲的病情更重要。
部分检查需要等宋女士醒来后才能做,幸而麻醉的效果过的还蛮快,宋越迷迷糊糊挣开眼时,夏稚鱼正坐在她床边抹眼泪,眼皮肿的跟兔子一样。
她当即虎着脸瞪圆了眼睛,“谁欺负我家姑娘了,妈去帮你弄他。”
“居然还记得你家姑娘呢”,护士笑着跟夏稚鱼打趣道:“瞧你妈多爱你,多少人麻醉刚醒时谁都记不起来呢。”
这话说的夏稚鱼眼睛更红了,
“没人欺负我,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别弄到伤口了。”
宋女士这会才想起来自己早上摔倒在了台子上,连连唉声叹气道:“我之前就想把那个台阶上铺着的地毯换成防滑的那种,但一忙起来老爱拖延,一拖两拖,这就给拖出事来了,人真是不能偷懒。”
夏稚鱼握住宋越没扎针的手,尽可能语气平和道:
“妈,你一会可能还得做两个检查,你别怕,听护士的就行。”
知女莫若母,宋越一下就听出来了夏稚鱼强作镇定下的淡淡恐惧,她滞了滞,
“什么检查呀,妈不是去年才体检过,当时都好好的。好了好了别哭丧着个脸,乖囡囡不怕,妈好着呢。”
话音刚落,宋女士眼睁睁看着夏稚鱼的眼泪忽然跟断了线的珍珠似得一连串的落下来。
她看好的女婿小江心疼的揽住她姑娘肩头。
夏稚鱼原原本本的把检查结果和医生的建议告诉了宋女士,如果真的是宫颈癌这种恶性肿瘤,那瞒着宋越也毫无意义,与其让妈妈因为她沉重的表现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揣测,还不如一家人齐心协力抵抗疾病。
宋女士一向豁达,即便是知道了自己有可能得宫颈癌,进检查室前还是语调温和的安慰自家姑娘道:
“那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呢,你别搁那一个人吓自己。”
等检查都做完后,结果出来最快还得一个小时,夏稚鱼趁这个时间段回家拿自己和妈妈的换洗衣服,她准备这段时间就留在医院里陪床,工作什么的也在医院处理。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妈妈重要。
江知砚让助理开车陪她一起回去取,顺便路过把老夏也接过来,他留在医院里陪着宋女士说说话。
“小江,你跟我们家鱼鱼什么关系,今天凌晨停在我家门口的那辆豪车也是你的吧,我看在我家楼下停了一整夜。”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都是很准的,宋越前两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谁家老板提那么多东西来看下属,用脚后跟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之前觉得是江知砚想追她姑娘,但今天再一看感觉也不是,哪有人追人追出来一股子悲情的感觉,还在女孩家楼下等一整夜,完全不合理。
宋女士语调很平和,但字里行间的语气却不见是平和的样子,眼神更是如鹰一般盯着江知砚,完全不容他找借口逃避。
这是一个母亲的姿态。
江知砚沉默片刻,解释道:“我和小夏谈了五年恋爱,前段时间刚分手。”
“分手是我家姑娘提的?”
“对。”
宋越眼神瞬间就冷淡下来,“你欺负她了?还是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她之前对江知砚还有几分青眼,如今一了解到真相,那点青睐瞬间烟消云散,她看江知砚的眼神越发冷。
宋越是家里老三,上头两个姐姐,下头一个弟弟,她从小就不受重视,爸妈偏心,最疼老大和老幺,宋越结婚嫁人时家里收了一万一的彩礼,结果就给她陪嫁了两个盆子,这点陪嫁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幸而老夏很快借着工作调动的名头带着她搬到了城里,这才免受了很多闲话。
也是因此,宋越清楚的知道女孩的父母才是她的最大依靠,是她的底气。
宋越之前一直想让夏稚鱼留在老家工作也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家在外地受欺负,留在老家是挣得少点,但有她和她爸护着夏稚鱼,她怎么着都不会难捱。
宋越已经没了一个孩子,剩下的这个她恨不得牢牢看在眼底。她了解自己姑娘,如果江知砚对她很好,恋爱五年她不可能不跟家里说。
再一想到夏稚鱼这几年越来越差的身体状况,单薄消瘦的身体,宋越一下就明白自己姑娘受了很大的苦。
她的脸色沉到了极点,看着江知砚的眼神像是母狼盯着想叼走自己孩子的狗贼。
那种属于母亲的爱意瞬间在病房里蔓延开来,这是江知砚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护犊子。
可奇妙的是他丝毫没觉得不适,反而为夏稚鱼有这么爱她的妈妈而感到高兴,在他没能留意到的地方,夏稚鱼还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保护她。
他正襟危坐的解释清楚了这几年,从他家里那摊子烂事到和夏稚鱼吵架的原因,条条框框说的仔细,态度很诚恳。
宋女士听到他说起夏稚鱼在分手前的那两年里伤心了很多次时,手背上扎着针猛然回了三四厘米的血,宋越神色猛然间带上怒色,她半靠在病床床头,和夏稚鱼相似极了的眉眼冷淡的瞪着江知砚,
“那你就是欺负我家姑娘了。”
江知砚喉头微滚,心头泛起苦涩,刚才跟夏女士讲出来的那些话也无异于在他心头又重复了一遍曾经的那些过错,他很懊悔,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一向骄傲自持的男人忽然像是被打碎了脊梁,沉默的垂下了高傲的头颅,语调很艰涩的跟她道歉,说自己没照顾好她女儿。
要是宋越现在不是躺在病床上,她指定要抡起扫把棍狠狠打这个该死的江知砚一顿,一想到她当成眼珠子的姑娘在他那里吃了那么多苦,她就算打江知砚个三天三夜都不解恨。
“我就说我们鱼鱼那么努力上进的女孩,怎么那段时间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总在流眼泪,说什么同事欺负她,老板忽视她,原来都是你小子搞得鬼。她大学那会带我和她爸爸去跟你吃饭的时候多高兴啊,结果在一起了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宋越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尖齐齐扎在了江知砚心头,扎的他心脏剧烈收紧,连呼吸都显得艰难。
“都是我的错,是我做的不够好,阿姨。我在重新追鱼鱼,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事情做的不好,但我爱鱼鱼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宋越是过来人,她既能体会到夏稚鱼在这段关系里深切的痛苦,又能看出来江知砚的悔过也是诚心的,可那又怎么样。
她那么好的女儿找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找个这种阶级差异过大的有钱人,她们川城的姑娘从来没有说是受男人气、伺候男人的。
还没等她说出口,夏稚鱼带着老夏提着一大兜子东西进了病房。
老夏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刚在外面哭过,他一见到宋越躺在病床上,七尺高的大男人又要流眼泪了。
夏稚鱼拉着江知砚下楼再买点东西,把病房里的空间留给她爸妈。
老夏和宋越是少年夫妻,一路相互扶持走到了现在,就在刚刚过来的路上,老夏还在念叨着什么要是宋越出事了,那他也不活了,夫妻俩就得一路做个伴。气的夏稚鱼踢里哐啷的呲了他一顿。
医院对面有个大超市,夏稚鱼准备去买点盆子牙刷什么的,到时候出院了直接丢掉,免得晦气。
江知砚推了个车子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这会都平静了下来,倒是能正常沟通了。
不过听到江知砚说他把他俩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宋越时,夏稚鱼还是有点忍不住想爆锤他一顿。
“我妈还生着病呢,你跟她说那些糟心事干什么。”
夏稚鱼的语气又气又急,“我也没想瞒她多久,但她现在生着病呢,你找借口晃过去不行吗?”
江知砚有些无奈,“你觉得阿姨那性格是我可以狡辩过去的吗?”
夏稚鱼沉默了,她默默拿起两个水缸子开始对比价格,只觉得自己忽然间压力山大。
“那她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教训了我几句”,江知砚顿了顿,又道:“她还说你之前在北城工作那段时间,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总在哭,哭的很可怜。”
第44章 第 44 章 别爱我,没结果
第43章
“嗨呀,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妈怎么还记得这些小事。”
夏稚鱼略微挑挑眉,语气里自然而然带上些无奈。
她就知道她当时不该在她妈面前哭,明明当时都说好不是什么大事, 让她别操心, 谁知道她妈怎么记了这么久,现在又让江知砚知道了, 弄的大家都不开心。
可这些小事情在她这里早都过去了。
对夏稚鱼来说, 与其跟江知砚聊这些早已过去的琐碎事情,还不如让她好好对比一下眼前这三四排牙膏的价格。
以前的事情让它直接过去不好吗?
江知砚清晰看到夏稚鱼脸上的不在意感, 她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眼神落在货架上。
他指尖下意识就搭在了裤包里的烟盒上点了几下,一点点无法言说的焦躁感在心头蔓延开。
“不是小事,是我当时做错了很多选择, 所以才伤害到了你,你会哭一定是很难过, 更别说你哭了那么多次。”
“对不起鱼鱼, 是我错了。”
气氛忽然陷入凝滞。
以前江知砚始终觉得道歉是全世界最没意义的事情,有道歉的功夫还不如去思考几个新的方案、洽谈其他新客户,弥补损失挽回结果哪个不比道歉有用一百倍。
但被夏稚鱼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时, 那些高傲和无往不利的人生经验就如同褪了色的标签, 再也不见其痕迹。
他只剩下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想说给夏稚鱼听。
可江知砚也清楚,世界上最不在意他道歉的也是夏稚鱼, 如同她现在完全不在意曾经那些伤痛似的。
兜里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江知砚神色冷淡伸手掐掉电话,连看都没看一眼。
夏稚鱼忽然想起来他们上次吵架时,江知砚也是这样在她面前掐断了电话, 那会他们还没分手呢。
没想到现在他俩已经分开半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抱着转移话题的心思,夏稚鱼连忙道:“我家这边我在这就可以了,你如果有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先去忙吧。”
江氏刚完成一次更新换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需要江知砚处理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上一班人马里存有异心的人得换掉,自己人里如何分配果实也是个问题。
说实在的,夏稚鱼都不是很能理解江知砚为什么有时间在她家楼下一呆一整夜,他这会不得忙着处理江氏的后续问题吗?
江知砚丝毫不在意道:“没事,工作上这点小事跟你比起来都不算重要。”
夏稚鱼仰头看着他,一时都有些微微愣住。
有时候想想人生还是蛮神奇的,听到江知砚这句话时她心头先升起股物是人非的抽离感,紧随其后的是啼笑非凡和尴尬。
但要是换做两年前的她,江知砚这样说话时她早都要委屈的哭出来了,肯定还要哭唧唧的说什么你怎么才知道这些。
之前他俩感情很稳定的时候,夏稚鱼很爱撒娇的,也喜欢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比如说是那条张口就让江知砚给她买去美国机票的备忘录。
毕竟坚信自己被爱着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知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觉得的”,夏稚鱼眼神直直望向江知砚,语调很温和。
听到夏稚鱼突然用以前那种熟悉的柔软语调跟他说话时,江知砚心跳霎时漏了一拍,浅浅希冀在心头刚开始蔓延,他喉头微滚,张口就想说什么。
谁知紧接着又听到夏稚鱼开玩笑似的说出下一句话,“你这人生观念怎么不进反退呢?人要活出价值的呀!”
简简单单一句话浇灭掉江知砚所有的希望,他脸上的表情僵住,心头更像是被钝刀缓缓剖开般痛苦。
江知砚眉眼间浮现出浓郁的焦躁之感,他握住夏稚鱼的手腕,声音里蕴含着浓重的压抑感,“不是在倒退,鱼鱼,我每分每秒都在后悔。”
“后悔为什么在你哭诉的时候没有安慰你,后悔吵架的时候说出来了那么多尖锐刺耳的难听话。明明都是一些小事,可我却因为自大傲慢放任着这些伤口一点点变深变重,自欺欺人的假装我们之间一切都好,假装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我现在不知道我自己当初在骄傲些什么,我都想不明白当时我们在申城吵架之后,我为什么不去追你,明明那么近的距离,我都到了你定的酒店楼下,我看到你凌晨时穿着拖鞋下楼来711买巧克力,眼圈红红的,我当时就该上去跟你道歉的……”
说到这里时江知砚的声调已经隐约带上了两分艰涩。
冷冷白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下颌肉眼可见的紧绷着,深色眼眸里满是克制的情绪。
“前段时间我从川城回到北城家里时,夏小江毫无征兆的挠了我两把,还特别生气的在家里跑酷,打碎了我的水杯,我知道它在想你,它在生气我为什么一回家你就不见了。”
“我也很难过,我去了我们一起爬过的泰山,走过我们散步过的海滩,简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固执的寻找的曾经留下的痕迹,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一丁点活着的滋味。上周天我收到了之前在桂林旅游时寄出的未来明信片,我们四年前写下明信片时有多亲密,我收到时就有多痛苦。”
“直到失去之后我才知道曾经的幸福有多珍贵,我这个人说话刻薄,做事苛刻,性格也很差劲,害的你包容了我很久,我后悔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直到我今天看到你爸爸妈妈相濡以沫的感情时,我发现这才是我真正渴求的,金钱不重要,江氏也不重要,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你的未来对我来说都是一片无望的空白。”
江知砚神色里蕴着紧张,他牢牢的注视着她,眼底闪烁着某些晶莹璀璨的光泽。
夏稚鱼感到一丝难过,甚至多了点想要回应江知砚的冲动。
那些温暖的回忆她也经历过,那张明信片是她和江知砚一起写下的未来期许,记忆和情感只是被隐藏在了脑海里的某个角落,有些事情一旦回忆起,曾经的美好感受就就会铺天盖地的蜂拥上来。
尤其是江知砚这样甚至有些情感冷漠的人说出这些话,他一定是很痛苦的想了很多很多,从过往的那些回忆里一点一滴的推敲自己行为的错漏之处,单单只是想想,夏稚鱼都替江知砚感到悲伤。
怎么会不悲伤呢?江知砚也是她曾经很专注很深情爱过的人,那五年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尖。
“鱼鱼。”
江知砚握着她的掌心不自觉收紧了些,硬挺下颌紧绷着,如同即将被宣判死刑的焦灼罪犯,
“尤其前段时间里我父母还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母亲告诉我她特意来找了你,就为了告诉你我很糟糕这件事。”
“我很痛苦,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全世界放弃了一样。”
夏稚鱼蓦地沉默下来。
她当然能理解这种感觉,在夏稚鱼小时候,她也常常有相似的痛苦,来自于父母的忽视和冷落太可怕了,更别说江知砚甚至是在被他父母攻击。
江知砚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向她靠近,借着夏稚鱼那一点被扯动的恻隐之心,成功把夏稚鱼拥进怀里,“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灵魂震颤,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忽然暴起,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夏稚鱼身上,她猛地清醒过来。
“不能。”
夏稚鱼挣开他的束缚,毫不犹豫的出口打断江知砚,声调缀着冷意。
男人深邃的眼眸静静落在她身上,即便熬了个通宵,他周身已经萦绕着疏离冷漠的矜贵感,尤其当江知砚垂眸,狭长眼眸淡淡的看向夏稚鱼时,简直连背景板超市都显得变昂贵了。
别人是自带柔光滤镜,江知砚不同,他自带偶像剧男主滤镜。
无论是手工定制的昂贵西装和皮鞋,还是闪烁着昂贵且动人色泽的领带夹,处处都透露着上流社会奢侈富贵的气息。
江知砚真的很有钱,有钱到只要她跟他低个头,别说她家花的那点三瓜两枣了,就算是她老家养着的二狗子都能转身大言不惭的宣称自己是哮天犬,还得有一堆人捧着。
有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它可以让生活变得轻松,更别说跟江知砚这种级别的有钱人在一起了,这直接是开启人生的简易模式。
而且当江知砚这个令人不得不升起仇富心理的英俊潇洒大总裁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说什么看在可怜他的份上跟他复合吧,夏稚鱼心头不自觉攀升起对于自己个人魅力的自满。
可就在这一刹那,分手前那段时间撕心裂肺的痛苦感异常警觉的苏醒,如同一记警钟般在她脑海里彻响。
江知砚是很有钱很厉害,可那又怎么样,他不就像是一件绑着毒刺的金镂衣,看着很漂亮,可穿上却扎的皮肤刺痛无比。
好看是好看,但她忍不了这种痛苦。
“知砚,我们不合适”,夏稚鱼推开半步,漂亮杏眼静静的瞧着他,眼底微微泛起些波澜,很快就平息下去,“各种意义上的不合适,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吗?是因为我觉得我自己的主体性被你泯灭掉了,别人看低我,连你也觉得我不好,我生活的很不快乐。”
“假如我们重新在一起,那我避不可免的还是会回到曾经那个社交圈,再经历那些异常痛苦的过去。”
江知砚握住她的手急急的就想辩解些什么。
夏稚鱼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现在过的很好,我有追求有梦想,苦一点难一点没关系,我活的有价值有意义,我不想再活在你的羽翼下。”
“我听陈越说了,大风时的酒店专车是你安排的,我们在申城吵架时来安慰我的大堂经理和送我去酒店的司机也是你找的。我不能否认你对我的好,但我也不能认可你的这些行为。”
“跟你在一起的五年留给我的教训就是人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我要健全自己的羽翼,我不能总呆在你筛选过的天空里。知砚,就算只是小鱼,它也该有自己选择要不要去跃龙门的权利,而不是被护在漂亮的珊瑚礁里。”
江知砚握着她的手腕越发用力,他心脏一缩一缩的发疼,却又找不到一句替自己辩解的理由,只能艰涩的保证道:
“我不会再做这些不尊重你的事情了。”
夏稚鱼只是笑了笑,神色很温和。
他从这温和笑容里窥见了夏稚鱼压根不在意她这句话的真相,当然不需要在意,只要她不松口跟他复合,她当然就不会受到他的影响。
江知砚再一次体会到这种如浪潮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悔恨夹杂着难过。
第45章 第 45 章 小鱼小鱼勇敢冲
第44章
两人沉默着挑选完了剩下的东西, 回到医院时刚好宋越的检查结果出来。
结果不算太糟糕,肿瘤是良性的,排除了宫颈癌,不过也要进行化疗, 院方给的建议是去省会或者北城, 大城市医疗器械更完善,再加上宋越骨折的情况不严重, 完全可以石膏固定之后进行激光治疗。
听到医生说是良性肿瘤时, 夏稚鱼心脏放下来了一半,紧接着线上会诊的北城专家说像夏稚鱼妈妈这种程度的病情, 只要遵医嘱, 在他们医院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多。
听到专家这么说,夏稚鱼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一回,连毛孔都松弛下来, 终于可以顺畅呼吸了。
她当即立断道:“那我们就去北城治。”
一家三口商量了一会,老夏决定他先请假一周陪着宋越转院到北城先治疗, 等夏稚鱼这周处理完法援案子, 她再去接替老夏的工作。
夏稚鱼有些不放心,倒不是不放心老夏,主要是现在就诊很多都是要在手机上操作的, 可老夏平常连手机里的大部分app都弄不明白, 还是个高度近视,这让她怎么放心。
她的意思是他们一家三口直接去北城, 需要她开庭时, 她再飞回川城,两边都不耽误。老夏却觉得这不是在白折腾他家姑娘,他不乐意夏稚鱼跑来跑去, 宋越也是,宁可先留在老家医院都不想麻烦夏稚鱼。
两个人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气的夏稚鱼火气蹭蹭蹭往上窜。
敲门声忽然响起,任钰掀门探进来了半个身子,手上提了个木质大饭盒。
江知砚总算知道了夏稚鱼刚才去超市之前在给谁叮叮咚咚的发消息,他脸色不自觉沉了些。
一进屋子,任钰和江知砚的视线在空气中猛地撞在一起,两两相见如同虎狼相对,都觉得对方异常碍眼。
任钰冷冷撇了眼江知砚,面向夏稚鱼时即可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怎么这么大的事你早上那会不直接告诉我,我不就陪你跟阿姨医院了。”
夏稚鱼摆摆手,“哎呀,早上那会太着急了,哪里还顾得上找你,不过——”
这次倒是多亏了江知砚。
剩下的半句话还没说完,病床上的宋越啪的一声打断了她,她招呼着任钰,语气异常热络,“我也没什么大事,哎呀你这个小崽,怎么就穿这么两件衣服,入冬了就穿这么两件也不怕冻到。”
说着还握着任钰的手,细细问了好几句最近工作怎么样呀,忙不忙呀,过段时间放寒假了跟鱼鱼一起出去玩两天呀。
宋越对任钰态度火热到吓了夏稚鱼一跳。
她妈之前确实也喜欢任钰,可是也没喜欢到这份上,看任钰的眼神简直跟看亲儿子似的。
“行了行了妈,你少说两句,别一激动不小心动到腿了,我把床头给你摇起来,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及时告诉我我。”
任钰很有眼色的抢过这个活,一边摇一边问宋越难受不难受,夏稚鱼在小心翼翼的挪开挂着药的杆子,老夏则把任钰带来的粥跟小菜往小桌上放,准备一会抬到宋越病床上。
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呢。
窗户边的江知砚显得格格不入,他一个人孤独的站在病房角落,僵直的身体仿佛干枯的树干,好像下一秒就会有蘑菇从他昂贵的手工定制皮鞋下顶出来。
他看着任钰动作异常自如的帮戴着手套剥虾仁的夏稚鱼挽起垂落下来的发丝,两个人挤挤挨挨的坐在一块,眼神动作亲密到仿佛能拉丝。
宋越笑眯眯的看着夏稚鱼和任钰,眼里的满意之色多到都要淌出来,就连之前对他格外热络的老夏此刻都异常冷漠。
江知砚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硌在贝壳软肉里的那一粒最多余的砂子,好像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
支付宝里是老夏刚刚转给他的三千块钱,备注是辛苦他帮忙联系了北城的医生,他多值钱呀,几个电话就换到了老夏半个月的工资。
足足三千块只为了跟他撇清关系,不欠他的人情。
江知砚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正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行为对于夏稚鱼父母来说有多不可原谅,故而显得此刻他的痛苦越发深重。
他再厉害又能怎样,就算他抢到了江氏,成为了北城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又如何?在夏稚鱼家人眼里他永远都比不上从没对夏稚鱼说过一次狠话的任钰。
江知砚忽然开始共情曾经的夏稚鱼,她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毅力才能忍着同事和江镜的冷嘲热讽留在华万,留在他身边。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之前夏稚鱼在停车场里愤怒的质问他是一点都不知道同事是怎么嘲讽她的吗?
转而又变成夏稚鱼窝在床上,纤长细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语气绝望的质问他,‘你和你妈为什么要针对我——’
他当时是怎么回复的呢?
江知砚重重闭了闭眼,心头一抽一抽的发着疼。
此刻曾经那句厌倦又烦躁的回复像是锋锐的回旋镖般剜入他的心脏。
‘夏稚鱼,你能不能别闹了,总这么闹有意思吗?’
尖锐的痛苦在心头弥漫开,江知砚如同自虐般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任凭自己坠落进心碎的地狱中。
伤心的人总要独自找个角落里舔舐伤口。
江知砚跟夏稚鱼爸妈道了别,宋越装作没听到,理都不想理他,老夏不咸不淡的点了个头,拦下了打算送送他的夏稚鱼,自己反而转身跟江知砚下了楼,
楼梯口,老夏语调很冷的对着江知砚道:
“我们这是小地方小家庭,我和鱼鱼她妈就只有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她攀不起您这样的高枝。”
江知砚愧疚极了,一向口齿灵巧的大律师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带的礼我让任钰给你放到你助理哪儿了,以后别来我们家了。”
老夏甩下这句话,看也没看江知砚第二眼,转身回了病房。
江知砚失魂落魄的走到车库,正撞上宋助理满头大汗的守着后备箱十几万的茅台,一副慌乱无措的样子。
宋助理一见到他就大喜过望的迎了上来,“老板,在北福记顶的午饭马上就要到了,要不我直接让他们送——”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直接没入到了空气了,宋助理看着江知砚旁若暮霭沉沉的惨淡面色,一兜子话不自觉全都咽下了肚。
“送吧。”
江知砚支着头半靠在后座好半响,忽然道:
“那些菜里没有她喜欢吃的干煸豆角和椒麻鸡。”
哪些菜?宋助理头顶冒出个问号,他刚想回头问江知砚,一抬眼就看到后视镜里江知砚疲倦神色中透出些不破不立的决意。
不问了。
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好好一个领工资的牛马决不多嘴。
病房里。
夏稚鱼成功凭借自己多年来跟江知砚练出来的口舌说服了老夏和宋越,一家三口决定转院手续办下来后由夏稚鱼先去北城准备,等她收拾好了,老夏再跟宋越一道去北城。
等宋越再次进了检查室,老夏跟夏稚鱼坐在病房里,他忽然开口道:
“你小红书账号怎么忽然置顶说最近这段时间不更新了,以后更不更新随缘。就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吗?”
之前的确有粉丝在置顶帖子里面问,夏稚鱼觉得对不起粉丝,于是实话实说解释道因为现实压力比较大,决定还是得找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
一股热气哄上夏稚鱼脸颊,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神色里有些微不可见的惊惶,
“爸你怎么知道我账号的?江知砚告诉你的?”
她了解自己父母,自媒体这种工作在他们眼里就跟不稳定画等号,完完全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就跟小时候的夏稚鱼不被允许看名侦探柯南跟查理九世一样。
老夏笑了,眉毛有些得意的扬起,“那还用他说,我可是你早期铁杆粉丝,每次都给你评论点赞收藏,我还在b站给你充过电呢,小鱼小鱼向前冲这个账号就是我跟你妈天天在看。”
一说id夏稚鱼就想起来这是她的早期铁粉,她以前还以为这是粉丝为了支持她改的id,没想到皮下居然是她爹妈。
她就说她爸的微信名之前怎么突然从勇往直前改成了小鱼勇敢冲,合着在这里暗示她呢。
老夏拍了拍她手背,语调很轻松,像是在谈笑,“是因为最近回到家觉得爸爸妈妈过的很节俭带给你压力了?还是因为你妈妈身体的原因,你觉得我们给你造成负担了?”
眼眶迅速浮现出滚烫的热意,夏稚鱼紧紧握住老夏因为长期捏粉笔而显得干涩的手,慌乱的解释道:
“不是的爸爸,我是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之前在北城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我没有把握住,眼看马上就能独立执业努力挣钱了,我居然说放弃就放弃……”
夏稚鱼声音哽住,喉间像是塞了团棉花似的。
老夏眼底里满是心疼,眼角的纹路也因此越发清晰,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令人心酸的沧桑感,夏稚鱼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爸妈的苍老速度为什么这么快呢?为什么不能再多等她几年?为什么人生对他们这么残忍,五十岁之后仿佛就被摁下了加速键一样。
“崽,你知道爸爸妈妈存了多少钱了吗?咱家存钱的银行卡里有八十万,家里还有张三十万的存折,从你生下来爸爸就给你攒,是打算给你当嫁妆使的。”
老夏眯着眼睛点开手机银行,财富里那一连串的零看的夏稚鱼目瞪口呆,“咱家有这么多钱?”
“对呀”,老夏笑眯眯的点点头,一笔一笔跟夏稚鱼算着,“我跟你妈两个人的社保都是顶格交的,交了十几年,你妈妈每个月有四千的养老,爸爸有六千,咱家还有你买的重疾险,老家不是还有一套老房子,那边现在再开发了,房子租出去,一个房间每个月都五百块呢。”
这是夏稚鱼活这么大头一回如此详细的了解到自家的经济状况,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大块馅饼砸的夏稚鱼晕乎乎的。
“爸爸妈妈不用你担心,我们有钱照顾的好自己,我们现在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开心心的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把爸妈的人生驮到自己背上,你又不是骆驼,哪能抗下那么多东西。”
老夏抽了张纸递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夏稚鱼,“假如实在累的不行了,觉得在外面闯不下去了,你就回家,现在网上不是很流行那个全职女儿,你要是回家爸爸也每个月给你发五千块当工资,你就在家开开心心的拍视频,就当陪着爸爸妈妈了。”
“爸妈有钱,你别有那么大的压力,我们不是你的包袱,我们是给你托底的。”
老夏的语调温和到了极点,像是一汪热泉浸润了她的身体,连日来的疲惫好似都消失了。
夏稚鱼猛猛吸了下鼻子,眼泪呛到鼻腔里酸涩的紧,“我没觉得你们是我的包袱,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废物,我都25岁了,我怎么还做不到反哺家庭,我怎么还是一事无成,甚至连工作都没了。”
她哭的可怜,老夏眼里仿佛又出现了十二岁时因为一次期末考试成绩倒退五名而哇哇大哭的夏稚鱼。她当时觉得爸爸为了她这次考试,天天熬夜给她辅导,牺牲周末的时间陪她做题,为什么自己还是没考到第一,伤心到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晚上蒙着被子都在流眼泪。
那几天里,夏稚鱼才三岁还控制不好筷子的弟弟先学会了控制嘴,可不敢哭出声,要是把他姐的哭兴激发出来了,他又得挨一顿揍。
“谁这一辈没几个坎儿,爸爸一个职称都评了好几次才申上,你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厉害了,都是因为有你,爸爸妈妈才能去看看全国最好的大学长什么样子,才能知道居然还有公司制律所,你别看你二姨老是去挤兑你妈妈,事实上谁看不出来她羡慕你妈有你这么厉害的女儿。”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囡囡,爸爸妈妈现在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家这个小囡不知怎地总是要强的厉害,可能因为她妈妈从小就爱跟别人夸她,也可能是作为家里重孙辈的长孙女,夏稚鱼总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总是在要求自己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要求自己变得强大到为别人撑伞。
可谁来给他的小囡在大雨里撑伞呢?
夏稚鱼泪眼朦胧的看着老夏眼角纹路浅浅散开,搞怪似的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小鱼小鱼勇敢冲,好不好呀?”
带着包容和安抚的语气像是她十二岁那年,老夏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她,
“有爸爸在呢,爸爸教你,保准我们鱼鱼下次一定考第一。”——
作者有话说:写的我都要哭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迈巴赫
第45章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转眼都快临近年关了,夏稚鱼经手的法援案件成功以犯罪嫌疑人无罪结案,其中江知砚帮忙拿到的视频资料起到了关键作用。
自从她回北城后,和江知砚仅有的联系就是夏小江, 江知砚像是完成KPI似的隔两天准时准点给她更新夏小江的近况, 在夏稚鱼询问自己能不能去看看夏小江时,甚至还自己主动早早离开房子, 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夏稚鱼。
两个人就像是离婚后的夫妻, 仅有的联系只剩下孩子,夏稚鱼享有探视权, 江知砚在她履行权利时自觉退避。
这幅疏离的态度倒是让夏稚鱼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电话那头远在川城的朋友问道:“回执我已经帮你拿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取,还是我给你寄到北城?”
“等过段时间吧,这不是快过年了, 再忙也要回家过年嘛。”
“那年后呢?我最近接触到了几个还不错的婚姻法团队,你之前不是在考虑回来发展, 要不要接触一下?”
办公室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新招的小助理探身进来,朝她举起了平板,示意有新的紧急工作需要她处里, 夏稚鱼捂住麦克风侧身朝她点点头, 比了个两分钟的手势。
年轻的小助理阖上门。
“不回去啦,以后就在北城这边发展自媒体行业了, 不打算再做律师了。”
前段时间老夏陪着她去注销了律师执业资格证, 又陪她租下了这个小工作室,取名余夏,谐音鱼夏——小鱼的夏天。
虽然宋越觉得这个谐音更像是鱼虾, 无端让人肚中生出两分饥饿,但她还是勇于注资了十万,毕竟鱼虾鱼虾,有鱼有虾,不容易饿到自家崽,也算满意。
夏稚鱼望向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她租的小工作室在郊区,位置虽然偏僻,但胜在和医院在一条地铁线上,不用换乘,每天晚上下班上地铁就准时晕倒,晕三十分钟就能到医院,接替护工陪她妈妈。
宋越病情稳定下来后就把老夏撵回了北城,她靠在病床上,一边忙着打手里的毛衣,一边跟隔壁病房的病友叨叨,
“嘿呀,让他留在这里作甚啦,一天到晚盯着教室监控看他那群学生,跟个保安似得,还不如让他回川城盯着那群娃娃,人民教师是这样啦,心里面全是他那些娃娃,对我要是有对他学生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她嘴上这么抱怨着,眉眼间却流淌着浅浅的满足。
爱人不是把对方揣进自己兜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而是生活里每一次扶持。
父母的托举和温情在很大程度上再次滋养了夏稚鱼。虽然这段日子异常忙碌,她总是奔波在工作室和去医院的路上,偶尔回到租的小房子也只是为了换衣服洗澡,连住一晚上的时间都不多,但夏稚鱼觉得充实且幸福。
等她挂了电话,助理进屋跟她说之前的联系他们的广告想在方案里面添加几个新的元素,希望有空能跟夏稚鱼见面谈一下,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就今晚吧”,夏稚鱼眉头微微皱起,又问道:“这个广告的方案之前不是都定下来了吗?怎么又要换。”
而且他们跟这个公司合作了两三次了,项目经理她也见过,之前不是对这个方案挺满意的。
助理回忆片刻后解释,“好像说是换了个新的老板,跟之前那个经理想法有些出入,所以才说是要改。”
夏稚鱼眉眼浮现几分无奈,个人工作室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势单力薄,就算方案定下来了又怎样,人家甲方大爹说要改,他们就算觉得无语,不还是得笑盈盈的迎上去。
甚至应酬的时候都不能空着手,别的不说,饭桌上至少得有两瓶上得了档次的白酒吧,酒谁拿?总不能让尊贵的甲方爸爸去买吧,当乙方的最重要的就是得有眼力见。
夏稚鱼拎了两瓶白酒站在订好的包间口,满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转行怎么跟没转一样,她之前当律师的时候就是天天在甲方面前当孙子,怎么现在做自媒体了,还是当孙子的命。
难不成她八字靠爹吃饭?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她一定得去找个算命的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搞点什么东西避避邪。
她鼓足勇气推门而入,脸上迅速的就挂上了一副营业专用的笑模样,乐呵呵的跟自觉坐在主位上的甲方爸爸打招呼,恭维道:
“好久不见了朱总,你这状态看起来越来越好了呀。”
坐在主位上挺着大肚子梳着背头,脸跟头发一样油光光的朱经理掀开眼皮瞅了她一眼,没接话,只是冷淡的跟她点了点头,随后紧接着又跟旁边两个人说起话来。
夏稚鱼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妙,虽然说朱经理以前对她们也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从来没说是这么冷淡过,难不成是不想跟她合作了?
果然,一落座,助理唰的一下把手机推到她面前,备忘录里Duang大几个感叹号闯进夏稚鱼眼里——
“我听我在另一个mcm公司实习的朋友说他们也接到朱经理公司的方案策划要求了!!!!”
可以——夏稚鱼用力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神经突突的剧烈跳动——今天又得是一场难打的仗了。
甲方连备胎都看好了。
一顿饭从七点吃到十点半,到最后果盘上完酒喝的精光,方案有关的事情拢共就提起来了三次,而且全都被这个朱经理打幌子绕了过去。
不是过几天再说就是他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让夏稚鱼再努努力,问他具体想要达到什么样效果,又开始左一榔头右一锤,总之就是不往有用的地方说。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一顿应酬结束后,夏稚鱼身心俱疲到恨不得一头栽过去,她菜没吃几口,桌上的酒倒是被逼着灌了不少,胃里少说也得有个八两一斤的样子,这还是助理帮她挡了不少的前提下,要不然照着朱经理带过来的那几个人劝酒的架势,夏稚鱼指定得倒在这里。
朱经理几人明显就是应酬老油条,这会又商量着去KTV续场。
夏稚鱼恨不得一头创飞他们几个,可面上又不得不陪着笑,哪能怎么办,这会是她有求于人,她急着完成项目拿到经费,人家当然不在意。
KTV里朱经理倒是看起来稍微能听进去话了,可这地方哪里是谈生意的场所,两个人说话都得扯着嗓子,跟在两座山头上对喊似的费劲。
快十二点夏稚鱼借口上卫生间,出来洗了把脸,给自己提神打气,转头就碰到朱经理也在包厢门口透气,两个人聊了几句,终于到了正题,夏稚鱼精神猛地振奋起来。
谁知朱经理肥厚的嘴唇下一秒忽然吐出来一句,
“你谈男朋友了吗?”
这跟合作有什么关系?
夏稚鱼有些发懵,下意识以为这是客户觉得她们这个七夕主题做的不够合适,答道:
“之前谈过,前不久分了。”
朱经理慢慢咂了口烟,短而粗的两根手指夹着雪茄,指尖熏得发黄。
夏稚鱼胃里一阵阵的翻滚着,呛鼻的烟味令人作呕,即便如此她还要强忍着恶心跟朱经理讨论项目相关内容。
朱经理扫了她一眼,出言邀请,“走吧,项目资料和文件在车里,去车里说吧,刚好去买点烧烤,这里面闷的。”
总算是说到了重点问题上,夏稚鱼精神猛然振奋起来,仿佛连身体上的那些痛苦一下子都消失了。
朱经理开了辆奔驰,车身又黑又亮,看起来还挺气派的。
不过夏稚鱼的眼光可都是跟着江知砚这几年出入各种奢侈场所练出来了,又毒又准,她一眼看出来朱经理的车是多年前的老款,所谓的真皮坐垫一摸就知道是假的。
可朱经理不这么觉得,到了烧烤店门口,他拉开车门,神色里透出两分肉眼可见的得意,“我这车不错吧,落地花了我小一百万呢。”
夏稚鱼静默一瞬,很有眼色的拍了两句朱经理马屁,气氛和谐下来,眼看朱经理神色越发松弛,夏稚鱼趁机问,
“那咱们这个合同是不是——”
“欸,不急”,朱经理又叼上了一根烟,砸吧两口慢悠悠道:“小夏,咱俩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看,我开个奔驰,二环内还有套房子,在北城也算是条件很不错的了吧。”
夏稚鱼人都懵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朱经理这几句话的言下之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朱经理又道:“你是北漂吧,女孩子家家早点给自己找个依靠,这年头钱又不好挣,你那点收入啥时候才能在北城买得起房子,我老朱虽然人长得一般,但我有本事呀,怎么说,你考虑考虑呗。”
“抱歉”,夏稚鱼脸上笑容不变,婉言推脱,“我短期内没有恋爱结婚的想法,我目前只想把事业做好,没别的想法。”
朱经理依旧缠着她不放,看他那个样子,夏稚鱼可不敢坐他的车再回去,她借口醒酒执意走回去,朱经理慢吞吞的开着车跟在她身旁,甚至降下车窗偏头跟她搭话,流里流气的简直跟性骚扰一样。
“喂,小夏,我对你可是认真的,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有点喜欢你了,你看咱们也合作这么多次了,我的人品你也是了解的,大家也都是做一个行业的,你跟我在一起肯定不会亏了你以后——卧槽。”
“砰——”的一声巨响。
隔着降下来的车窗,夏稚鱼看到安全气囊砰的一下弹出来,把朱经理控在座位上。
他车前斜斜横着一辆变道过来的s级迈巴赫,车门被撞到扭曲变形。
朱经理嘴里不干不净的怒骂,等安全气囊收回去,他怒气冲冲的从主驾车窗探头出来,一眼就先看到了迈巴赫的标志。
空气忽然安静了。
第47章 第 47 章 因为在意
当极度在意一个人时, 就会发现仿佛自己的生活里满都是她的讯息。
电脑弹出的消息总跟自媒体有关,点的咖啡是她最喜欢的三分糖焦糖玛奇朵,就连看到桌上小鱼晃着尾巴心里想着的都是夏稚鱼这会在干什么。
江知砚每天一睁眼,手机就跟实时监控着他的心理动态似的, 光速弹出来夏稚鱼最新更新的视频或者图文资料。
他总是情不自禁的点进去细细浏览, 试图揣摩到夏稚鱼回复某条评论时心里在想什么,看到她忽然发了之前没见过的表情包, 就开始想她最近是不是有了新认识的人。
一边在心头暗暗酸溜溜的揣测, 一边又竭力克制着自己总是想去打扰她的欲望,每天都像跟个精神病似的左右脑互博, 在孤独冷漠的地狱里缓慢下坠。
今天他下午刚到公司, 项目经理在会议上提出想要投资的新项目也是跟自媒体有关,江知砚抬眼就看到了硕大一张ppt角落里夏稚鱼的帐号头像。
项目经理站在台上废了巴劲的分析着个人自媒体工作室相较于mcm公司的发展潜力,从预期目标画饼画到消费市场, 殊不知他老板心思早飞到了外太空,满脑子都是夏稚鱼为什么没回他发给她的夏小江照片。
夏稚鱼之前都会例行公事般问问夏小江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天气凉了, 它肠胃怎么样, 要是软便了记得给它喂点益生菌;她买了一点猫条和冻干挤了过去,让他记得签收快递……
虽然话题永远围绕着夏小江,但资本无孔不入。
江知砚深谙温水煮青蛙, 但绝不能打草惊蛇的道理, 他一直把聊天的进度把控在一个夏稚鱼觉得可控的舒适区,再试图逐步侵占。
目前来看成效不错, 具体表现在之前夏稚鱼回他消息总是会得很晚, 一看就知道是刚工作完才看手机,可现在夏稚鱼已经习惯晚上五六点时准时准点收到夏小江的照片,再和江知砚简单聊两句。
江知砚很满意这个进度。
项目经理战战兢兢的抹了把额上冷汗, “江总,您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
他妻弟这段时间看上了个小自媒体博主,想使些手段把人家签到自个公司名下,前两天吃饭的时候妻弟跟他提了一嘴。
项目经理看到了这个小博主的帐号,他发现这种高度垂直的自媒体账号虽然粉丝量不如很多大博主,但商业转化率却是没差多少的,价格更别说了,大博主一条六十秒的广告要五十万,这种小博主只用八千块,项目经理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下半年的绩效来源。
“想法不错,有实操数据吗?”
江知砚语气很淡,可落在项目经理耳朵里却跟天籁之音没区别。
江总脾气这么坏的人居然没直接否认掉,这说明有希望!
“有的有的,茗语负责人最近跟余夏这个账号合作了几次,这是最近的数据分析,这个账号带货能力很不错的,这段时间茗语销售量翻了两倍。”
项目经理搓搓手,趁热打铁道:“这个账号商业价值是真的不错,我联系最近在跟这个账号对接的负责人,他们已经在洽谈新合作项目了,我觉得我们以后的广告投资重点就可以关注这种中小个人……”
他又叭叭叭的说了一大堆,江知砚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显出几分冷肃,
“负责人是谁?”
项目经理有意想把自己妻弟在江知砚面前露露,连忙道:“茗语的小朱,他今晚专门为了这个事情还专门组了个局呢。”
宋助理眉头皱起,轻声跟江知砚说了些什么,男人神色蓦然冷了下来。
……
朱经理屁滚尿流的跟江知砚道着歉,皮带紧紧勒着的大肚子抖的跟筋膜枪一样。
就算是他门清是江知砚把车故意横在他面前又怎样。
刚才光顾着跟夏稚鱼说话不看路,单手握着方向盘的是他,尤其撞到的还是江知砚的豪车,就算是能走保险他都得赔的够呛,更别说谁知道江知砚这种有钱人的车上没上保险。
江知砚冷冷的睨了他一眼,眼底冷若冰霜,“商业应酬?你就是这么开车跟在别人身后应酬的?”
朱吉脸色霎时变得青白,能弄到江氏这份工作他费了不少劲,谁知道才工作没多久,今天就被老总抓住因公谋私,他心头苦涩的厉害,连声道歉,
“真不是啊江总,今天这就是一场误会,我跟小夏有点误会,她跟我闹脾气呢,工作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所以……”
“跟你闹脾气?”江知砚勾唇嗤笑,“我跟她认识五年了怎么没从她嘴里听说过还有你这个人物。”
北城深冬,冷风像是刀子似的刺拉拉的划在脸上,朱吉大脑一片空白,他嘴唇嗫嚅着,神色惨然。
还不等朱经理回话,江知砚声调渗着刺骨寒意,“滚吧,别让我在江氏再看到你。”
这下朱吉连告饶的勇气都没有了,一边道歉一边连滚带爬的回到自己的破车,逃的飞快。
暖色调的路灯映在迈巴赫豪华的车身上,车漆洁净如新,映着夏稚鱼眉头紧紧皱起,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她用力闭了闭眼,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眉心,“你到底想要纠缠我多久,我们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江知砚?”
语调里克制着怒火,像是深海底随时可能会喷发的岩浆,眼神更是冰凉刺骨。
江知砚心头缓慢泛起些酸涩,他低声解释道:“我听说今天过来的是朱吉,他在公司风评不太好,还是个小关系户,我怕他为难你,才想着来看看。”
寒冬深夜,江知砚却是一副用心装点了的模样,黑衬衫黑西装,没打领结,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下若隐若现露出颗小痣,晃眼的紧。
暖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弱化了几分锐利之气,深邃眼眸染上些许鎏金般色泽,平添了些破碎感的柔情。
他站在车门口静静的望向她,微微敞开的那一点立领被风吹的更开了些,面色削微有些苍白。
夏稚鱼莫名想起工作室楼下的那只小流浪狗,吃完她喂的鸡腿后就是这么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离开,黝黑明亮的瞳孔执拗的望着她,即便被保安驱逐了两次却还是摇晃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
就跟江知砚一样。
看起来有几分无家可归的可怜。
这不是会解释会说话吗?怎么之前他的嘴就跟淬了毒似的只会说些恶毒的讥讽话。
这是转性了?
夏稚鱼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又看,眼神跟手术床上的四盏探射灯似的亮的惊人。
酒精在身体里发酵,夜风吹散醉意,冲的夏稚鱼脑子里晕乎乎的,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落。
往那敞开的衣襟里看吧,显得她惦记前男友。
不看吧她又吃亏,江知砚大冬天的就穿这么两件在她面前晃,摆明了不是想让她看。
夏稚鱼暗想,男人分两种,有的脱光了躺在床上本质上跟一滩烂肉没区别,倒人胃口。
另一种就是江知砚这种,单单只是敞开两颗扣子都显得在欲擒故纵,若隐若现。
心头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就散开了。
江知砚坦坦荡荡的迎接她的视线,顺手又把扣子解开了一个。
他是因为爱她在意她,所以才能敏锐迅速在夏稚鱼遇到像朱经理这样的傻逼时及时出现。
即便没有他夏稚鱼也能解决掉朱经理,就跟她解决掉超市老板一样噼里啪啦快捷迅猛。
可江知砚还是满心紧张的凑了上来,爱是什么?爱是担忧,他怕夏稚鱼被灌多了酒,怕路上不长眼的坎坷绊倒了她,更怕自己的担忧变成夏稚鱼情绪上的负担,让她觉得压抑。
最好的办法貌似只剩下坦坦荡荡的朝她表露爱意,告诉她我担心你担心到躺在床上彻夜不能眠,除非看到你好好回到你家里我才放心。
之前被江知砚视之为无能之人才会狡辩的言论此刻像水一样自然而然淌了出来。
第48章 第 48 章 假装偶然
第47章
北城深冬格外的冷, 夜风寒意深重,像刀子一样在直勾勾往人脸上刮。
江知砚停在距她一臂远的地方,拎起手臂上挽着的西装抖开,松松披在她肩头, “晚上风大霜重, 你穿这么点会着凉的。”
他微微垂眼看她,看起来温柔中带着些脆弱, 有点像是失了温度的雪人一样, 就连无意间碰到她脖颈上肌肤的指尖都冷的惊人。
说实在的——夏稚鱼有点手足无措——她下意识的拢了拢肩头江知砚的西装,浅淡的雪松香充斥在鼻尖, 干燥清冷的味道跟夏稚鱼发梢上的香水尾调像是拼图剩下的两角似的, 严丝合缝的融为一体。
他俩今天居然都用的是之前特调的情侣香,夏稚鱼有些僵硬的咽了咽口水,紧张的发慌。
江知砚那瓶木质调更重些, 她那瓶水调明显,两个单独闻起来截然不同的香气凑在一起时却自然而然的揉成了一种冷霜轻落雪松上抖抖簌簌的样子。
混着香气的冷风吹起长长的衣摆, 江知砚抬手捻起落在她肩头一片枯叶, “今天真的有点蛮巧的。”
夏稚鱼心跳猛然滞了一瞬,心头涌上些难以言喻的莫名感触,她当然知道江知砚的在说什么巧, 可那点隐约的感慨落掉之后, 只余下满心的不是滋味。
之前在一块上班时为了避嫌,她和江知砚从来都没有用过这种带有清晰情侣印记的东西, 连开车到律所楼下都是她先下车, 江知砚从车库走。
那些从天南地北被他俩带回来的情侣用品全都堆在了不见天日的储藏室里,直到半年前,又被夏稚鱼一股脑丢进了垃圾箱。
只有这瓶香水因为躲在她一堆化妆瓶里幸免于难, 先跟夏稚鱼去了旺错,又回了川城,等夏稚鱼决定回北城从头开始时,这瓶香水也回到了北城。
还真是物是人非。
夏稚鱼忍不住多看了江知砚两眼,他看起来有些落寞和无助,孤零零的站在冷风里,衣摆被风卷起,神色苍白透明。
其实不止是今天,从江知砚拎着礼到她家时,夏稚鱼就开始觉得他有点可怜,可她有什么资格同情江知砚这种资本家呢?她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狼狈,可怜江知砚这种事说出来岂不是让熟悉的人能笑掉大牙。
有时候夏稚鱼甚至在想江知砚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说话尖锐刺人,那些令人痛苦的控制欲和攻击欲像是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
如果江知砚真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就可以毫无顾虑的讨厌他鄙薄他,可以跟朋友发自内心的吐槽江知砚这种人真该一辈子守着他的工作和事业孤老终死。
可夏稚鱼没想到的是,江知砚居然真的会主动做出改变,他之前劝说夏稚鱼不要放弃自己所热爱行业那些话仿佛还萦绕在夏稚鱼耳边,夏稚鱼能看出来,江知砚当时是实打实的在为她考虑为她担忧。
这让她困惑又无措。
“还行,不算太冷”,夏稚鱼有些不自在的敛下眉眼,她本来想直接打个车回家,助理刚才给她发消息说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问夏稚鱼用不用她等她一会,鬼使神差下,夏稚鱼拒绝了。
空气蓦然又静了下来。
路沿上铺着的枣红色地砖褪色后呈现出原本的颜色,夏稚鱼眼神不自觉往前挪了两寸,江知砚穿的亮面皮鞋落在她眼底。
这双鞋还是她之前帮他挑的。
她不喜欢江知砚鞋柜里永远死气沉沉的磨砂面手工皮鞋,趁着跟他逛商场时特意挑了几双亮面的皮鞋,她当时想再古板的男人穿着这种鞋都会显得闷骚。
事实看来的确如此。
夏稚鱼脑子一抽,还没来得及想想话就先出了口,“你呢?你冷不冷,大冬天的只穿个薄西装,小心冻发烧了。”
江知砚身体素质其实不错,但有点易过敏,每逢季节交替时就容易感冒发烧支气管炎一体化战略,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就是看着唬人。
尤其是江知砚这种不常生病的,一病起来就显得似乎格外严重,夏稚鱼见识过一次,之后的五年里一降温夏稚鱼就跟防贼一样盯着江知砚穿厚衣服。
“没关系”,江知砚唇角噙着浅浅笑意,骨节分明的指尖忽然抬起帮夏稚鱼捋平了皱起的外套,“这件西装很好看,不是吗?”
“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开始讲究好看不好看了,保暖最重要诶。”
“好看更重要”,江知砚直勾勾盯着夏稚鱼眼眸,低声道:“穿的好看才能钓到鱼。”
勾引的味道浓郁,像是山间的男狐狸精偷偷溜下了山,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漫不经心的蛊惑。
夏稚鱼不想承认自己也被蛊到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竭力假装自然的转移话题道: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这迈巴赫得有24小时紧急救援的吧。”
“对,我已经跟他们说了,那边说很快就来把车拖走,再给我把备用车送过来,你能陪我这等一会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车里。”
江知砚语气平和,夏稚鱼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么一点可怜的示弱意味。
她知道江知砚有幽闭空间恐惧的问题,对外叱咤风云的江总晚上睡觉时不敢关灯也不敢关门。
或许是因为他在她迷茫时的劝告,或许是因为他只是因为一点猜测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夏稚鱼想她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触的。
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看,谁让你之前那么刻薄那么恶毒那么嚣张,现在遭报应了吧,哈哈。
每个人心底都有那么点不足挂齿的小阴暗面,可不知怎么的,站在江知砚面前时,夏稚鱼意识到自己心底那点小九九竟显得有几分心虚。
于是还不等大脑思索片刻,她下意识回答道:“大概要多久?”
话下之意不言则明。
江知砚看向夏稚鱼的眼神里蕴上了点笑意,他温柔的看着夏稚鱼,久违的感到了些许被她全心全意注视着时的幸福感。
“很快,应该就半个小时不到。”
要是每天都能被夏稚鱼这样看着就好了,他愿意天天用自己的车挡在朱吉面前。
江知砚近乎有些贪婪的注视着夏稚鱼略微有几分不自在的神色,
“那去车上等吧,虽然不能开,但至少有空调,你可不能生病,阿姨还等着你照顾呢。”
夏稚鱼果然不说什么了。
车上暖风热乎乎的扑面而来,江知砚从中控台拿出个矮胖的保温杯递给她,“喝点解酒汤。”
还没等夏稚鱼拒绝的话说出口,江知砚直接替她拧开了杯子,浅浅酸甜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没用蜂蜜,我自己熬的汤,陈皮和雪梨还有糯米一起熬的,不甜。”
胃里也适时翻江倒海的沸腾了起来,总不好跟自己的身体作对,她还得健健康康的去照顾她妈妈呢,夏稚鱼道了声谢,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啜饮。
江知砚在做饭炖汤这方面还是有点天分的,夏稚鱼不知不觉的喝完了大半杯甜汤,胃里舒服多了。
“这里”,江知砚点了点自己唇角示意夏稚鱼,“吃到嘴角了。”
夏稚鱼脸上一下子就窜上热气,她连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的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纸巾。
浓郁的雪松香气忽然迎面扑来,夏稚鱼后背一僵,江知砚从主驾俯身抬手,指尖异常轻柔的拂过她唇侧,声调更是波澜不惊,
“好了,干净了。”
随后夏稚鱼眼睁睁看着江知砚动作自然的咬掉指尖那粒白生生的小米粒,眼底沉静的望着她。
该如何形容呢?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流倜傥,仿佛就连清浅的呼吸声和淡淡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夏稚鱼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她喉头无意识滚了滚,肾上腺素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心跳一下又一下剧烈撞击着心房。
暖风里涨满甜香,和清透雪松香融在一起,混成了某种迷惑神经的毒素,视线交错在一起,夏稚鱼清楚的从江知砚眼底看到某种期许,男人高大的身躯逼近,近的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像交错凌乱的鼓点,咚咚咚的交错响起,鼻间满是雪松低调却强势侵占每一寸的清浅香气。
神经乱做一团,夏稚鱼下意识拽紧手里的包带,呼吸滞住,后腰隐隐发软。
期许混着渴求,一帧帧描摹着她的精巧的下颌、眉眼、最终落在刚刚被他捻走那粒米的唇角上。
江知砚微笑着拨开垂在她额角那绺长发挽在耳后,语调低沉微哑,“怎么这么不小心,头发都快要掉到碗里了。”
他鼻尖有颗小小的痣,轻轻落在夏稚鱼眼前,随着他俯下身子的动作,微敞的衣襟下饱满的胸肌一晃而过。
“啊,哦哦没事”,夏稚鱼猛然才醒悟过来,脸上烫的能煎鸡蛋,她用力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在真皮坐垫椅背上,“说起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我可能得——”
“这么急的工作吗?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雇我,我很闲。”
“——还不要钱,也很能干。”
他补充道,尾音微微压低了些,腔调满是诱惑。
江知砚侧首松松靠着抵在方向盘的手肘上,神色松弛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那点香气像是若即若离似的勾着夏稚鱼,惹的她心头无端燃上几分火气,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口咬到江知砚嘴唇上。
“好吧,其实没有很巧”,江知砚唇角翘起,没头没尾的说,“其实回北城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用这瓶香水,就为了假装偶然。”
第49章 第 49 章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第49章
“我给四爷捐的香火钱也不算白费了。”
落叶被风卷起, 啪嗒啪嗒的间隔着敲在车窗上,深色车窗里不知何时凝结上一层雾蒙蒙水汽。
暖色路灯透过车窗映在江知砚侧脸上,高挺鼻梁侧映上阴影,眸子里更像是熔化了的岩浆似的闪烁着鎏金般的欲色。
他沉默的看着她, 赤裸眼神滚烫, 令人不自觉的打战。
夏稚鱼心疑自己真的可能是旷的太久了,要不然怎么会在前男友面前脸颊发热烫的厉害, 手脚酸软无力。脑海里还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前男友不仅人猛鸟大, 甚至还能单手抱着她抵在窗户前起来撞。
车厢里的暖气温度似乎有点太高的,仿佛连身体里的水分都一并全被蒸干了去。
视线交错黏连, 江知砚喉结肉眼可见的滚了滚, 眉头略微压低了些,强烈到浓郁的渴求和侵占欲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涛似的裹住岸边的夏稚鱼。
嗓子眼干到发疼,搞不清楚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眼前明晃晃的释放荷尔蒙的江知砚, 夏稚鱼用力闭了闭眼,竭力试图驱赶走自己脑海里的那些不良画面。
“你怎么还开始封建迷信了?”
夏稚鱼岔开话题, 试图让氛围冷却下来。
“人到穷途末路, 就只好找点新办法。”
尾指忽然被江知砚勾住,摩挲着她的饱满指腹,忽轻忽重, 寸寸向上。
“新办……”
夏稚鱼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难不成这幅以色诱人的样子也是他想出来的新办法?
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是没说出口,以现在她跟江知砚的关系, 说这些太不合适了。
夏稚鱼在心底重重哀叹了几声美色误人, 抬起眼来江知砚还在静静的看着她,眼底像是波涛欲起的深海,泛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即便和江知砚朝夕相对的好几年, 可夏稚鱼还是跟不长记性一样陷进他的美色陷阱。
像是蛛网正中间的那一滴甘美蜂蜜,明明知道蜘蛛正静静地蹲守在某个角落,可还是抵不过本能。
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鼓膜,夏稚鱼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心头莫名升起些不合宜的渴盼。
包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小助理跟她保平安,并问了句她到没到家。
夏稚鱼忽然醒悟过来,像是一记警钟在脑海中长鸣,那点借着酒精发酵出来的瑰色想法顿时荡然无存,她义正言辞道:
“你好好把扣子扣起来,还是个总裁呢,天天敞开个领口像什么样子。”
夏稚鱼眸色清明起来,借着玩笑的口吻不动声色的跟江知砚拉开些距离,她坐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提包,一举一动之间都带上了点对江知砚的地方。
窗外隐没在夜色里不知名的高大树种在空气里张牙舞爪,白日里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植物在夜里却变了一番模样。路灯斜斜照在沥青路面上,温暖的色调越发衬得夜幕下的树木狰狞。
江知砚也是这样,他现在看起来是温和无害,甚至带着点诱人的芬芳味道,可他本质上还是一株剧毒的曼陀罗花,连种子在内整株有毒。
资本家们是这样,用层层漂亮美好的装饰包裹起来想要收割韭菜的嘴脸,借此来博取更大的效益。
双十一和六一八的消费陷阱,女神节和婚庆复杂繁琐的流程,这些资本的手段她太熟悉了,以至于看到江知砚温柔绻缱的样子时本能的升起些提防。
她是真真切切的受过伤,曾经因为江知砚冷漠疏离的一句话而彻夜难眠过,故而即便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一点像惊弓之鸟,但夏稚鱼还是会忍不住去揣测这份温柔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利刃。
安全感的彻底消失是在积年累月的忽视里。
夏稚鱼在自己弟弟出生后那段时间里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神经逐渐变得容易紧张惶恐,每当爸爸妈妈因为不能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权衡之下从来只把她送到姑姑家时,这种不安就显得格外可怖。
江知砚也是这样。
即便现在的夏稚鱼从理智上貌似也能明白江知砚那些不得已的理由和选择,但这也无法挽回那些已经消散在过去的安全感。
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她无法替过去蒙受委屈的自己原谅江知砚,
“我们已经分手了,于情于理都该保持距离感,这样不合适。”
暖风依旧在呼呼的吹出来,车厢里的温度却在一点点冷却下来,夏稚鱼神色疏离,但江知砚依旧能从她的疏离中窥到一点伤怀和彷徨。
像是根尖锐的针猛然扎破了盛满狼狈的氢气球,脆弱的胶皮在空气里横冲直撞,地上只余一片狼藉。
那些用来伪装修饰的浮夸装潢如同灰姑娘刚过十二点的南瓜马车和礼裙,顷刻间变成原本灰扑扑的暗沉模样。
江知砚忽然觉得眼前的夏稚鱼离他很远,很远很远,甚至比分手吵架那段时间还要遥远。
纵然他本来也没想着怎么样,夏稚鱼胆子小又固执,对于她自己认定的某些想法是绝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的,今天愿意陪他坐一会,大概率是因为喝多了酒再加上对他的那点可怜。
只是——
他没想到她居然清醒的这么快,连多再多一点的幻想空间都不愿意给他。
剧烈的不安感在心头泛滥成灾。
江知砚定定看了她一会,没出声,唇角轻轻翘起,状似听话的往后靠了靠,慢条斯理的一颗颗系上扣子,转移话题道:
“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语调像是朋友间的随意的相互问候一样,可以伪装出来的轻松惬意。
可在夏稚鱼心里,她其实不是可以和江知砚和睦聊天的关系。
夏稚鱼细而密的长长睫毛打着颤,如同扑朔着的蝴蝶翅膀一般美丽,在眼下形成一道浅灰色的扇形阴影,漂亮又疏离的美。
她停顿了一会,视线一直落在自己手提袋上的简约花纹,这个手提包是她大学时在敦煌旅游的时候买的,她喜欢上面的文创印花,一直用到了现在,自重很轻,包柄柔软,价格也在她可控范围内,即便丢掉了也不心疼。
她能付出的沉没成本就是这个包,她的人生容错率比江知砚的低许多,江知砚的烦恼她不会懂,她的痛苦江知砚也不会理解。
就像是同样对于理想追求一样,她会顾忌父母、顾忌未来的生活、忧虑爸爸妈妈的养老问题,她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她想要追求理想必然是在现实问题得以解决的情况下。
江知砚虽然能理解她的痛苦,但无法共情她的痛苦,他没有经历过金钱上的贫瘠,自然不会懂得在她真正的想法。
所以劝服了她继续做自媒体的是爸爸,而不会是江知砚。
她很感激江知砚帮了她一把,不管怎么样他的出发点都是好的。
就像是肩头这件西装,量体裁剪、绸面丝滑,并排的四颗袖扣闪烁着昂贵富有的闪亮光泽。
但不保暖。
他们不适合,不仅仅是世俗意义上的不匹配,而是各个层面。
夏稚鱼没有接话,江知砚心脏一寸一寸提起,心头忽然升上些不好的预感,甚至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挑起这些话题。
“知砚,你知道我以前很喜欢你的。”
江知砚心脏猛然一颤,如同竖在脖子上的铡刀下一秒就要落下,彻骨寒意飞速席卷全身,他急切的握住夏稚鱼的手,指尖冰凉,眼底隐着恳求,“别说了鱼鱼,以前都是我不好——”
夏稚鱼缓慢而坚定的推开他的手,
“我们分手不仅有你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我当时把你想法的重要性凌驾于我之上,我漠视自己的需求,这才导致了我会层层因为你的想法而崩溃,但我现在好不容易开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自媒体工作得到了家人的认可,对于未来也有了发展方向,现在有很多人喜欢我的视频,我觉得自己得到认可了。”
话音轻轻落在地上,她终于抬眼看他,眼底不再像以前满是抗拒和冰冷,而是平和,像是大彻大悟了一样,看向他时再无波澜,江知砚脸色发白,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寒冬腊月间浑身结上了一层冰。
“你不能总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你会勾起我过去那些痛苦且糟糕的回忆,假如你真的爱过我,那就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回忆起以前那段迷茫的日子了。你帮我的这些事情我自己也能做到,只是艰难一点,辛苦一点,不代表我需要你的帮助。”
“爱你喜欢你是一件很累很痛苦的事情,我已经被磨损了一次,不能再被磨损第二次。”
夏稚鱼心平气和的看着江知砚,眼底平静无波。
她这是真的不在意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经冒出,江知砚心头软肉像是被密集尖针寸寸深入般刺痛,声调艰涩,
“我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夏稚鱼点点头,“我信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再刺伤我。”
“那你为什么——”
“不能”,夏稚鱼难得有些强硬的打断了江知砚,“我们不合适,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知砚,我也能明白你的苦楚和立场,但我还是做不到原谅你,我想尊重我自己的意愿,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生活。”
江知砚沉沉垂下了头,淡淡的颓丧感从他身上蔓延。
夏稚鱼叹了口气,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旁人安慰就能起作用的,感情一事上除了江知砚自己走出来之外别无他法。
令人心惊的安静在两人间蔓延。
窗外树叶被风吹着飘零散落,直到过了良久,江知砚声音微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换来的新车停在了路口,大灯亮起,映出江知砚眼底近乎绝望的哀痛。
夏稚鱼眼底微酸,抬手抚上江知砚苍白脸颊,指尖柔软却冰冷。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过,在分开时也该平和注视着对方的身影逐渐远去。”
第50章 第 50 章 时间晃晃就四年
第49章
北城的夏天倒是一如既往的晒得要死, 下午两点室外的椅子上已经被晒得烫屁股。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了一地,如同碎金点点般映在水泥地面上。
夏稚鱼抬手遮着太阳,小跑两步上了方新乐新提的冰莓粉帕拉梅拉。
一进到满是冷气的车厢里,夏稚鱼长长的舒了口气,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秀挺鼻尖沁出汗水,“这次剪彩怎么来了这么多粉丝, 看到那么多人我都快要晕过去了。”
“哇塞, 你都是全网千万级粉丝的大博主了,还不能正确认识到你自己的热度吗?”
“刚八百万, 还没到千万呢。”
方新乐一脚油门车就轰了出去, 悠哉悠哉道:“蛐蛐两百万又不是难事,不过你怎么不快点谢谢我专门跑过来接你,我可是连跟小帅哥data都翘掉了。”
“方新乐以后就是我亲爹”, 夏稚鱼眼神认真三指合并举起,“那种愿意一个月发我十万零花钱的亲爹。”
“去你的吧!”
要不是方新乐还在开车, 指定要给夏稚鱼一脑瓜崩。
忙起来之后时间过得异常快, 尤其是既要兼顾学业还得忙工作,四年前夏稚鱼回到北城从事自媒体大半年后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在专业知识和理论深度上的匮乏,她找不到自己视频能带给观众独一无二的利他性。
自媒体行业的确是普通人能出头的一个重要选择, 可当你的频道不再能满足观众的情绪需要时, 那种可怕的落差感更是让人绝望的存在。
夏稚鱼见识了无数过曾经辉煌过的博主,也清楚的看到了他们失去自己的独特点之后被观众迅速抛弃的样子。
于是, 挣到第一笔钱之后, 夏稚鱼考了母校影视传媒专业的非全日制研究生,一边工作一边强迫自己走出舒适区,试着去反省自己视频里真正的不足之处。
当积累到一定地步时, 复利曲线就会像过了拐点飙升而的指数函数一样直线上涨,对于工作来说也是如此,夏稚鱼紧抓着自己视频最吸引观众的卖点,重新制定了未来规划。
那两年虽然很忙,但显而易见的带给了她卓有成效的进展,从学校毕业后不久,夏稚鱼在自媒体行业一路高歌,在去年靠自己全款买下了房子,虽然不算大,但也算是正是在北城定居了,目前也正式踏入有钱有房有车有闲的年轻富婆一族。
路过一段两侧种满法国梧桐的长长街道,方新乐调低车载音乐,打开天窗,风带着热气和浅浅鸢尾香一股脑涌进来,充斥着鼻尖,道路两旁是精致秀美的白色小洋楼,大片大片的蔷薇爬满了窗沿,浪漫纯美。
“不过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开车?”
尾音在风里被吹得七零八落。
夏稚鱼半眯着眼,扑面而来的风里卷携着馥郁的玫瑰香,“车子放在师弟家楼下了,昨天晚上跟同事们喝多了,还叫不到代驾,助理把我送回来的。”
方新乐脸上扬起八卦的笑意,眼神精光四射,“哪个师弟,那个意式赛级小卷毛还是法式流浪艺术家?”
夏稚鱼下一届的研究生里有好几个外国学生,毕业后都选择留在了北城发展,其中两个进了夏稚鱼的自媒体公司。
“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夏稚鱼眼底浮现出些许无奈,“乔和安迪昨晚都在,我们在办庆功宴。”
“庆功宴不找个轰趴馆办,怎么去了师弟家,哪个师弟,不会是安迪吧。”
“因为他们两个国外的想学包饺子,所以才去了师弟家里,你别在这给我乱猜了。”
“所以是不是安迪!”
夏稚鱼无语凝噎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是。”
“这不就结了”,方新乐一拍大腿乐道:“我就说那小子喜欢你吧,意大利进口的赛级款,你不冲多可惜。”
“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我对小孩没兴趣。”
成为自媒体行业的顶流确实听起来有几分厉害,但走到这一步付出的辛苦疲惫只有夏稚鱼自己知道,别说养几个年轻的小男孩,她连跟这些小孩说话都觉得辛苦。
尤其是每每当这些小孩听到她那些光鲜亮丽的名头后猛然亮起的眼神,夏稚鱼一瞬间就失去了想要继续了解下去的兴致。
而那些所谓的成熟男人呢?一个个盯着她的财产两眼冒光,言谈举止间处处都是打探她的收入她的经济状况。
成年人世界里的勾心斗角太多,连纯质的爱情都变成了可遇不可求的限量款包包,在工作和生活逐步进入正轨后的这一年半左右,夏稚鱼其实偶尔也约会过几个适合的人,但无一有结果。
不过幸好她还有方新乐和任钰这些朋友在,任钰现在还在旺错从事他的教育事业,现在已经爬到每个学生都恨之入骨的教导主任角色了,天天在他们三个的聊天群里发从后门玻璃窗偷看哪个小崽子在偷偷玩手机或者睡觉的照片。
方新乐称之为当了教导主任就开始丧心病狂,当年自己怎么被扯过伞,如今也要把别人的伞扯烂。
听完夏稚鱼最近的感触,方新乐轻啧一声,满脸遗憾的摇摇头,“那俩小洋人多好看。”
夏稚鱼语气诚挚,“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聚餐的时候我们一起,或者我现在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把联系方式给你?”
说着她作势当即就要掏手机发微信问问,吓得方新乐连声讨饶,她最近约会了一个小模特,嫉妒心很强,说是看到方新乐朋友圈里跟几个同事的聚餐合照都要小小的吃个醋。
“特别可爱,吃醋了也特别能干。”
方新乐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妩媚和餍足之感。
临下车前,夏稚鱼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扭头道:“给你京东买了两箱超薄狼牙款送到你家了,隔日达,记得取快递。”
趁着方新乐还没反应过来追杀她,夏稚鱼合上车门后拔腿就跑,快的好像身后有马蜂在撵。
刷卡上楼,刚到门口开始换鞋时,夏稚鱼就听到了屋里兴奋的叫声,大点沉点的是她去年养的小柯基乐乐,小点的猫叫是夏小江。
一开门,乐乐的尾巴快甩成直升机螺旋桨了,围着她的小腿直转圈,夏小江傲娇的蹲坐在门口为它定制的猫爬架上,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傻狗。
夏稚鱼看着夏小江满脸鄙夷喵喵喵的模样,坚信如果猫语能翻译成人话,那夏小江现在应该骂的蛮脏的。
陪着小猫小狗玩了会玩具,夏稚鱼抱着夏小江窝在沙发上看工作微信,乐乐睡在她脚上,聚精会神的咬着磨牙棒。
虽然养了二胎,但夏稚鱼一直秉持夏小江才是嫡长子,让谁伤心都不能让老大伤心的道理,尽力在一碗水端平的同时再多多的偷偷爱老大一下,二胎从狗肉店门口买回来也有一年半了,夏小江从刚开始那段时间时不时爆锤狗头之外,之后两小只的相处都很和睦。
夏小江在夏稚鱼怀里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几根嘴边毛颤了颤,安详的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它是三年前夏稚鱼的工作刚进入上升期时江知砚助理给她送过来的,说是夏小江最近精神状态有点萎靡,医生说担心这样发展下去会有抑郁症的可能,建议让小猫最亲近的人多陪陪小猫。、
连着猫一块过来的还有它的玩具零嘴猫粮,和三大框的猫玩具,就连现在的猫爬架都是从江知砚家里拆过来重新组装的,医生说要让小猫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慢慢恢复。
以至于夏稚鱼每次回家看到巨大的实木猫爬架时,总会不自觉的想起来自己前几年跟江知砚在一起时的样子。
这几年的独自成长让她逐渐明白江知砚那些令人痛苦的身不由己,也让她感激年少骄傲、敢于放弃优渥生活的自己,如今看来那些经历也是她人生中必不可少的垫脚石,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善于书写和表达自己的观点。
曾经争执和痛苦逐渐失去了色泽,龟缩在记忆的角落里褪色,留下来的大多是平淡甜蜜的记忆,如今想起来竟然既不算少,也满是幸福。
而最近这段时间,这种回忆随着工作量的减少而变得越发频繁起来,以至于她在跟约会对象相处时,都会不自觉的把他们跟江知砚作比。
说起来,她和江知砚已经分开快四年了,连夏小江已经快八岁了,在猫里都算是叔叔了,夏稚鱼一下又一下的捋着夏小江后颈柔软的长毛,听着跟摩托声一样的舒适呼噜声,垂下眼睫。
——
晚上还有一个大型的商业晚宴,夏稚鱼作为这几年兴起的初创人自然要参与,还得多多社交拉投资,争取早日敲钟上市。
夏稚鱼挽着男伴的臂弯进入宴会,香槟色缎面礼服勾勒出她纤细优美的身姿,大波浪卷发披在背后,漾出风情万种的弧度。
刚进酒店她就看到了一袭红裙,打扮亮眼的同行杨瑜,这次的宴会就是她牵头办的。
杨瑜算是她的竞争对手,但两人私下关系不错,相处的也很好,有时候甚至还会给对方推荐工作。
“呦,少见你亲自带人来哦”,杨瑜笑着迎了上来,揶揄道:“怎么,老板也得带新人?”
这种商业场合很适合推荐结交各界人士,也适合把自己的员工带出来亮亮相,要是能当场谈下几个广告合作就最好不过了。
夏稚鱼今天带的就是他们工作室最近在力捧的新人主播,小孩年轻懂事又努力,工作态度特别上进,对于这种年轻人,夏稚鱼向来都是很照顾的,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流量给他们铺路。
毕竟她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自然明白孤立无援的艰难之处,她当初也是因为运气好得到贵人相助,事业上才会得到突飞猛进的进步。
夏稚鱼唇角微翘,调侃道:“老板也得打工呀,不知道我们杨总有没有推荐的合作方给我们的新头部。”
“夏扒皮,都邀请你参加宴会来还要剥削我。”
作为宴会的主办方之一,杨瑜确实比谁都清楚这次都有什么大佬来,“算你运气好,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江家那位今晚确定是要过来了,他们旗下最近好几个品都在进入推广阶段,你抓住机会哦。”
夏稚鱼心跳骤然落了一拍,搭在男伴臂弯的手臂都不自觉紧了紧,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忍不住问:“江家吗?哪位呀?”
“说曹操曹操就到”,杨瑜眼神忽然一亮,看向门口,“还能是哪位,江家现在就一个江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