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悠扬曼妙的大提琴声回荡在空气里, 酒店顶上的琉璃吊灯折射出璀璨光线,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正微微偏头听身边人说话,他眉眼冷峻,带着疏离而又冷漠的光泽, 单单只是站在那里, 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夏稚鱼心头颤了颤,那个曾经在她家楼下守候一整晚, 衬衫微皱, 烟灰沉沉铺满水晶缸底,看向她的眼神里盛满执拗的青年仿佛褪去了那些傲慢的坏脾气, 虽然眉宇间依旧冷淡, 但通体气度却显得平和冷静。
四年的时光未曾在江知砚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上位者高高在上的矜贵气度,举手投足间满是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翩翩和谦逊, 换做以前的她很难想象出江知砚居然会有如此锋芒尽收的一天。
不过即便不显山不露水,可在一众眼角挂上细纹的掌权者里, 江知砚的年轻就足以显得鹤立鸡群, 尤其是他在人群中隐隐呈现出众星捧月的姿态,旁人看向他的眼神里或暗含羡慕、或隐着提防,可这些在江知砚目光淡淡扫过时, 全变成了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怎么能不讨好呢?江氏在江知砚的领导下, 触须伸向了各行各业,业务面越来越广, 国际知名度越来越高, 别的不说,在北城江氏是当之无愧的龙头企业。
尤其是作为掌权者的江知砚不过刚刚三十,正是意气风发能创敢拼的时候, 夏稚鱼这几年出入社交场合时没少听到别人说江知砚又独具慧眼的投资了某个产业,他一向眼光毒辣,八年前夏稚鱼刚跟他在一起时,经由江知砚的指点买了几个公司的股票,无一例外大涨特涨,抛出时足足翻了好几倍。
江知砚之前在华万时,就成功让华万成为国内第一家成功上市的公司制律所,更别说他这几年工作中心已经从华万完全转移到了江氏上,硬生生带着江氏走上了一个新高度。
前短时间夏稚鱼还发现江氏的股价又涨了好几个点,就连她早年买的那点股票都翻了十倍,惊的夏稚鱼当场抛了出去,转头就到庙里给四爷供了波香火钱。
有一种忽然从很久没穿过的大衣里面摸到了二十万的惊心动魄之感。
方新乐当时还戏称她这怎么不算是发到了前男友的横财。
星星点点的回忆像是细细碎金似的在记忆里熠熠生辉,夏稚鱼思绪瞬间如同凝滞住了似的,脑海里好像是在思考,又好像一片空白。
江知砚忽然朝她这个方向投来了视线,深邃目光一掠而过,夏稚鱼心头一慌,平静多年的心湖像是被忽然投了个石子似的荡起涟漪,她仓促回头,不自觉用力挽住身边安迪的手臂,试图把自己藏在男伴和杨瑜中间。
这么大的会场呢,江知砚怎么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喽喽呢?而且就算注意到了怎么样,前女友而已,大家都是名利场上的成年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夏稚鱼抬手抚了抚心口,心跳仍然像擂鼓似的撞击着胸腔,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强定心神告诉自己她和江知砚已经分手这么多年,她也约会过新的男友,江知砚这种身份跟地位的人自然也不会单身,而且两个人同在北城这片社交场,碰到是早晚的事。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快走”,杨瑜一把拽住夏稚鱼手腕就往前冲,“把你名片拿出来,我是主办人他肯定会给我点面子。”
夏稚鱼还来不及反应,长期的觥筹交错让她身体习惯性的跟上了杨瑜的步伐,甚至还不忘挂上一抹标志性的社交笑容。
杨瑜能邀请到江知砚自然有点自己的门路在的,她公司最近刚帮江氏旗下的新车线完成了一次有效宣发,也算是跟江知砚打过几次交道,在集上自媒体人与生俱来的强大社交能力,杨瑜跟江知砚寒暄几句,主动提及身旁的夏稚鱼道:
“这是余夏的创始人夏稚鱼,最近才跟北城文旅合作了几个宣传广告,不知道江总有没有看到那个视频。”
江知砚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浅浅在夏稚鱼身上落了一瞬,古井无波,如同看陌生人一样,
“当然看到过,这次宣传最近都算得上是各大视频网站播放量前排了。”
他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来,“夏小姐的创意的确是让人耳目一新,幸会。”
四周嘈杂声响忽然如同是八音盒的发条转到了底,每个人的动作被无限度的放慢,方寸大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夏稚鱼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彻响。
“久仰江总大名”,夏稚鱼听到自己清浅娴熟的寒暄声在耳畔响起,指骨并拢被松松一握,又迅速松开。
掌心微烫,她下意识攥了攥指骨,好像借此就能挣脱开江知砚的温度似的。
曾经吵到天翻地覆的情人在此刻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交际,夏稚鱼都有点要佩服自己的强大内心了。
她甚至跟江知砚聊了两句才结束话题,简直像陌生人一样。
吊灯莹润的光泽映在江知砚棱角分明的侧颜上,映出深而暗的阴影,两人一个清丽,一个沉冷,站在一起竟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登对。
安迪敏锐的嗅到些男女间暗流涌动的气场,他喜欢夏稚鱼,自然把百分百的注意力都留在了夏稚鱼身上,第六感告诉他,夏稚鱼跟眼前这个男人貌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两个人松开手后对视的那一瞬间,夏稚鱼下意识避开了视线,即便她唇角还挂着社交笑容,可眼神足以说明他们之间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安迪抿抿唇,抬手将手臂上挽着的女士西装松松搭在夏稚鱼肩头,他没说话,动作却异常体贴。
夏稚鱼猛然回过了神,正巧杨瑜把话题转到了工作上,周围又围过来了几个跟安迪目标发展方向差不多的运动品牌企业在讨论下一季度的营销,夏稚鱼连忙加入话题,
“好巧诶,我们Andy就是这个方向的模特。”
“……”
“对,意大利人,工作能力特别好,镜头感十足。”
夏稚鱼在人群中巧笑嫣兮的社交着,印着烫金字体的名片一张张发了出去,对于她这种自媒体行业来说,多认识一个人就相当于拓宽一条发展路线,生存下来的机会也就更多了些,夏稚鱼向来都是享受这种场合的。
前提是江知砚不在的情况下……
可能是今天她见到了江知砚,故而想起他的次数显得格外多,趁着举杯间隙,夏稚鱼悄悄侧目,目光微不可见的在江知砚身上落了一瞬,心头隐约浮现出感慨。
杨瑜忽然兴冲冲的过来,身旁还跟了个戴着金色细边镜框,西装笔挺的陌生面孔。
“夏稚鱼,你这次必须得请我吃饭了!”
杨瑜的眼神闪闪发亮。
还没等夏稚鱼询问,跟着她过来的青年递出名片,微笑着道:“夏小姐,您好,我是负责优木今年的潮牌男装,我叫宋子清。”
优木是江氏的子公司,专门负责服装业务,要是能接到优木的商品线……夏稚鱼眼底一亮,迅速跟杨瑜交换了个眼神。
她接过名片,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心实意,“您好,宋先生。”
宋子清直入正题,“Andy的形象很符合我们这次宣发的计划,夏小姐您的创意设计对我们来说也很有启发,只是有一点,我们这次的主题得在西班牙威尼斯海岸拍摄,你能接受吗?”
第52章 第 52 章 你前男友
第51章
“你也得陪着一起去威尼斯?哪里有员工出门老板陪同的道理。”
方新乐怀里抱着夏小江, 脚上趴着乐乐,看着夏稚鱼东挑西捡的收拾行李。
夏稚鱼看了眼威尼斯最近的天气,又往箱子里放了两件风衣,“我可不是白去的哦, 他们负责人希望我可以参与这次广告设计, 而且他们这次还请了两个国际知名广告大师,我之前一直没机会见。”
“这个品牌是江氏的子品牌诶”, 方新乐声调忽然扬起, “哪个江氏?该不会是江知砚的江吧?”
“是他的江,感谢江知砚居然能让我在分手之后连续发两次前男友的财”, 夏稚鱼双手合十诚心发愿, “等我拿到这次广告费之后我就去庙里替他拜拜,保佑江氏生意兴隆,好让我多蹭上几次, 我最近签了好几个很有潜力的新人,就等着这种露脸机会呢。”
话音一落, 夏稚鱼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太多了, 只见方新乐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眼神也带上了些许促狭感。
“原来如此——”
方新乐刻意拖长了尾音,“所以你这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前男友之后春心萌动了?”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夏稚鱼白了眼方新乐, 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停,“我就只有刚见到他那会有点局促和紧张, 后来很快就放松下来了, 要是真对他春心萌动,我还有胆子接手江氏的项目?”
“说不准,万一你胆大包天呢?”
方新乐笑嘻嘻的凑过来逗夏稚鱼, “我前段时间才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了他,感觉江总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了,这都没兴趣吗?你读书哪会不是心心念念要谈一个高智冷峻男。”
刚读大学那会宿舍密语时间,四个小姑娘点了一堆卤味配着啤酒,单单是感情经历几个人就能聊一晚上。
当时夏稚鱼说自己从来没有恋爱过时,另一个女生惊的都没抢到最后一个鸭脖。
要知道刚上大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大教室里坐了三个班,里面百分之九十的男生眼神都落在了夏稚鱼身上,剩下那点要不然是有对象要不然是男同。
谁能想到校花预备役居然没谈过恋爱。
“我猜是不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没人敢跟你表白?”
方新乐护住最后一口黑鸭鸭脖问。
“倒也不是”,十九岁的夏稚鱼认真想了一会,“那些喜欢我的男生都太幼稚了,天天就知道抱着个篮球满操场跑,看起来不太聪明。”
“我喜欢那种聪明又厉害的,还得比我大。”
大概是喝多了酒,十九岁的夏稚鱼眼神亮晶晶的,如同璀璨闪耀的点点星辰。
……
十九岁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荡,夏稚鱼心头一紧,眼前又浮现出宴会上江知砚蕴着审视意味的冷峻眼神,灯光下映出他明暗交错的侧颜,微微颔首间显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度。
夏稚鱼被方新乐圆大眼眸一错也不错的盯着,断然否决的话在唇边滚了滚,最终还是败在了方新乐眼神里,
“他是挺不错的,要不是因为他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我当时也不会追他那么久呀。我们是分手了,但我审美又没变了。”
甚至因为这几年接触了更多的年轻小男孩,夏稚鱼越发清楚的明白自己喜欢的类型自始至终都是江知砚这种——
□□的时候从后面,兴致起来时会忍不住以一种全然占据的姿态制住她肩头,如同草原上的头狮死死咬住猎物脖颈。
可能也是初恋就吃的太好,导致她分手后这么多年对着一大桌盛宴只觉得过于乏味,吃过满汉全席的人怎么会对这点清淡小菜感兴趣。
收拾完东西又送走了方新乐,夜幕低垂,夏稚鱼赤脚踩在地板上,抬手关掉电源,两层落地窗里的一层用来阻隔视线的雾气散去,露出窗外灯火通明的夜景。
北城是著名的不夜城,即便是已经快深夜了依旧是热闹的紧。
夏稚鱼懒散躺在窗边沙发上,色泽浓丽的深红酒液映出她带着些许冷倦的侧颜。
人在二十岁跟快三十岁是截然不同的状态,现在的夏稚鱼反而有些能理解到江知砚的顾虑,她当时年纪太小,好胜心也很重,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江知砚掌心里的小金丝雀,做什么事都要先顺着他的心意。
现在来看那些想法的确有些幼稚和偏颇,因为对自己现状的不满,再加上江知砚触到了她的霉头,于是那些带着迁怒的纷杂情绪一股脑的全被她砸在了江知砚身上。
可难道是她做的不对吗?
其实也不是,如果没有当时凭着一腔热血坚决要分手,之后又头铁闯进自媒体行业的夏稚鱼,自然也不会有现在赶上风口一鼓作气爬起来的她。
只是四年前的夏稚鱼过于年轻气盛,那些心事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愿说,江知砚又整天忙的焦头烂额,两个人每次沟通都像是两块顽石对撞,碰出来的火星子灼烤的彼此生疼。
所以当时他俩分开是必然,夏稚鱼首先肯定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遗憾当然是会遗憾,错过了理想型谁不会遗憾呢?但夏稚鱼丝毫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不过——
当初真该多睡江知砚几次的。
夏稚鱼仰头咽下最后两口深红酒液,浅浅醉意浮上心头。
毕竟他每一寸肌肤都像是长在了她的理想型上,后来约会的所有人跟他比起来都差了点意思。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这个点打过来的要不然是紧急事务,要不然就是骚扰电话。
夏稚鱼晃了晃头,竭尽全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看着有几分眼熟,来不及细想,夏稚鱼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您好,我是余夏负责人夏稚鱼,请问您是?”
“江知砚。”
低沉微哑的男声顿了顿,又道:“你前男友。”
短短几个字的功夫夏稚鱼的酒意瞬间被惊醒了大半。
第53章 第 53 章 套中套
第52章
落地窗内侧装饰用的薄纱白帘被风卷起, 热气混着浅浅的木质调香薰扑面而来,扩香器下的火光蓦然左右摇曳了起来,一抹暖色光晕映在夏稚鱼眼底。
阿姨打扫的时候忘记关窗户了吗?
夏稚鱼直起身趿着拖鞋,握着电话的指尖隐约泛起些凉意。
头顶的中央空调呼呼的往外送着冷风, 夏天是北城是这样, 暑气潮热,最是容易满身大汗吹空调发烧感冒的季节。
顶层比起低楼层其实更热些, 买房的时候中介把高层的视野夸了又夸, 其实都不必夸的,夏稚鱼住过四年高层复式, 看过顶层风景的人自然只会想站的高一点, 再高一点。
夏夜的晚风也燥热的紧,夏稚鱼站在窗前,脸颊侧的柔顺长发被风带起搔着脖颈, 泛起些不知名的麻痒。
正如耳畔男人清浅的呼吸声一般,扰着耳根。
不说话好像有点不礼貌, 可要说什么呢?
夏稚鱼犹疑了好一会, 可能也是喝了点酒脑袋发懵,被风再一吹,那点酒精就像是发酵过了头的麦芽酒, 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脸颊发烫, 眼眶微热,夏稚鱼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刚才打盹那一小会贪凉没盖毯子, 吹空调吹的嗓子眼发干微哑。
意识混沌, 像是在浓雾里思考,江知砚也没有主动挑起话头的意思,仿佛在电话那一侧静候她的回音, 夏稚鱼最后只能是慢吞吞的应了一声,试图蒙混过去。
清越男声在耳畔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迷魂,夏稚鱼竟然觉得江知砚打电话时的语调比起在宴会厅时多了几分熟稔和轻松。
心头略微一颤,旁若烛火摇曳,夏稚鱼用镊子捻掉多余的那点灯丝,看着点点橙光稳定下来。
“宋助说你想全权负责优木的策划?”
提起工作夏稚鱼稍微缓过来了些神,那点因为前男友三个字而莫名簇生的绮思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对,宋助给我看了优木这期的企划,我正好有些想法,感觉跟优木的产品线很合,我下午不到八点那会把我的策划发给他了。”
夏稚鱼分神看了眼表,这会已经十点,难不成江知砚到现在还没下班?
难怪江氏的股票跟火箭窜天似的飞涨,这么刻苦工作,江知砚不挣钱谁挣钱。
手机那头响起滴滴答答的敲击鼠标声,响了几声又沉寂下来,鼠标滚轮滑动,只能听到江知砚清浅呼吸声。
想都不用想,夏稚鱼眼前很自然的浮现出江知砚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薄薄镜片折射出亮白屏幕,他半靠在椅子上,思考时总会单手摘下眼镜磕在桌上——
“啪”,金属边框碰上实木桌面,手机那头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轻响。
心头无边涌起些火气。
酒劲上头,夏稚鱼忽然生了些脾气出来,语气像是挖苦,又像是抱怨,
“江总,您这是在美国出差吗?国内都十点了诶。”
话一出口,夏稚鱼率先敏锐的意识到了自己话里那点埋怨感。
信号迷惑了时间的流逝,熟悉的和熟悉的腔调,四年像是弹指一挥间。
霎那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下来。
夏稚鱼眼底映着如同心跳幅度般的一点跃动烛光,她用力抿了抿唇,强作镇静,语气像是开玩笑似的打趣,
“我刚刚还在梦里清点我的亿万资产呢,钱还没摸到手,您这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扰人清梦的这不是。”
语气淡淡的怼了回去,夏稚鱼现在才不惯着他。
她又不吃他家大米,企划接不下,大不了换别家公司的做,她现在又不求着江知砚,自然是自己想说什么就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稚鱼发现自己脾气倒是跟着年龄一起长了,以前有事总憋在心里试图自己消化,现在她一点气都不受,主打不高兴直说,宁可创飞所有人都不想委屈自己。
电话那头蓦然静了下来,唯独呼吸声重了几分,像是有点压抑的情愫在发酵。
夏稚鱼翻了个白眼,“砰”的一声关上窗户,把没关窗户导致自己喝酒吹风有点头疼的原因迁怒到江知砚身上。
杨瑜做事一向都是周全到了极点,参加宴会的名单自然是早早都定下来了,江知砚临时决定他要亲自去参加宴会时,杨瑜肯定是把这次的参会名单给他了。
既然知道她要去,那江知砚还凑什么热闹呢,不知道他俩这种恋爱五年后狼狈分手的情侣就该生死不往来吗?
要是没见到宴会上人模狗样的江知砚,她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大富婆,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借酒消愁,不喝酒就不会发困,不困就不会吹风,不吹风怎么会头疼?
都怪江知砚。
“抱歉,是我忙忘了时间”,江知砚语气歉疚的解释道:“我最近总在断断续续的发烧,每次吃完药都很困,只能趁着不那么疲惫的时候多处理一点事情,没想到打扰到你休息了,是我不好。”
夏稚鱼愣了片刻,一向最是能言善辩的人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带病工作很江知砚,熬夜加班也很江知砚,夏稚鱼有些不自在扣起了沙发靠垫上的流苏穗子,心头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但说话的语气变得这么柔软中甚至带了点讨好就很不像江知砚,她刚才抱怨完都要以为江知砚下一秒就要啪的一声把她电话挂了。
但仔细一想,其实他俩分手后江知砚去川城找她的那几次言谈间其实已经带上了点这样的趋势,只是当时的夏稚鱼紧闭双眼又捂住耳朵,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事情。
好让从困境中挣脱这件事显得不那么艰难。
流苏穗子被她揪掉了几绺,夏小江急的踩在她腿上喵喵叫,那穗子是夏小江目前最宠幸的玩具之一,其他几个沙发靠垫上的早都被它挠坏抓烂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平常它都不让乐乐靠近这个靠垫的。
“也没什么”,夏稚鱼瞄了眼急的团团转的夏小江,只得松开了那条穗子,竭尽全力在肚子里搜刮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下半句,
“最近外面热家里又冷,确实容易感冒的,我刚才就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睡醒都觉得头晕晕的。”
她想活跃活跃气氛,又道:“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到了该养生的时候了,工作是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嘛。”
江知砚轻巧的略过了她后半句话,“确实是,最近开空调前得先落落汗,热感冒也不是好受的。”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夏稚鱼慢慢回过神来,谁大半夜显得没事跟前男友兼未来甲方聊天呢,这不是自找心累吗?
还没等她刚想好的开溜理由说出口,江知砚温和平静的问道:
“去威尼斯的票定这周六的可以吗?”
“可以,您安排就好,我最近都有空。”
夏稚鱼为了优木这次企划已经把这段时间的所有工作都干完了,安迪是她转做幕后捧的第一个主播,夏稚鱼想要尽可能的跟着他全程,以便于熟悉流程。
“那好,不过可能得先去巴黎一趟,有几身高定需要量身修改。”
夏稚鱼一口答应下来。
“既然都有空的话,这周五可以提前碰个面,我们把工作规划之类的对一下,以免临时出什么问题,你觉得呢?”
有什么工作不能线上交流的吗?
不过江氏才是甲方,自然是甲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夏稚鱼按捺下心头的不解,“我们这边都可以配合,比如试镜什么的。”
夏稚鱼在试镜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刻意强调只接受工作相关的行程。
可那头的江知砚却像是完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一样,他语气轻巧道:“那周五中午我去接你,火锅或者川菜可以吗?还是说你想吃日料意大利菜?我提前约个位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夏稚鱼犹豫片刻,到底没真拂了江知砚面子。
都在北城工作,以后避不可免的会有交集,倒也没必要因为一顿饭闹僵——
作者有话说:江总:男人三十一枝花好吗?
第54章 第 54 章 知道你忙,专程来接你……
第53章
“楼下停的那是布加迪威龙吗?还是爱马仕配色?我刚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进电梯里, 我靠又高又帅,跟明星一样,谁家能签到这种极品,我敢打包票这人绝对爆火。”
荣获本次谁去买咖啡猜拳大赛最后一名的刘柠拎着两大袋咖啡, 一连串的我靠里满是惊叹, 语调中难掩八卦气息,一听这话, 办公室里几个年纪小点的策划已经开始在窗前扎堆了。
这栋写字楼一共五十层, 基本都是各种自媒体公司,楼下停豪车这种事情倒也不少见, 毕竟这种楼里叫得上名字的mcm公司也不少, 各家的台柱子谁没两三个经济实力超强的大哥大姐。
布加迪常见,可全球限两辆的爱马仕配色布加迪威龙可不常见。
哪个有志气的女人没做过豪车豪宅,副驾小帅哥的美梦。
脖子申老长的剪辑师小张满脸艳羡, “我今天晚上做梦就梦这个,下辈子投胎前先念一百遍布加迪威龙爱马仕配色。”
“布加迪威龙爱马仕配色。”
“布加迪威龙爱马仕配色——”
神色活像是电影里马丽在念爱马仕kelly橙色荔枝纹。
“念一千遍都没用, 你以为拍电影呢, 我把要修改的视频发给你了,干完活再做白日梦”,夏稚鱼打了个哈欠, 半靠在玻璃门上漫不经心道:“ 柠柠, 给我杯加浓美式。”
“还有昨晚今天点咖啡一共多少钱,姐给你报销。”
刘柠欢呼一声, “夏姐大气!”
余夏工作室氛围很好, 主要得益于夏稚鱼之前在华万团队制养成的工作习惯,她当时轮岗的时候跟了好几个团队,其中江知砚带的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质量也很好。
江知砚当老板主打的就是张弛有度,从员工的工作态度其实就完全可以窥到领导的为人,虽然当时的夏稚鱼因为种种原因对华万不满。
但不得不承认,华万的工资水平和福利待遇在现在的市场环境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除去律师一年实习期,她正是执业后月工资绝对是对得起她的努力的。
辛辛苦苦上班不就是为了挣点钱,夏稚鱼在余夏最艰难的时候宁可借钱都要给员工发工资,也是因为这样余夏自成立以来,离职的员工寥寥无几,在业界风评也很好。
在办公室熬了半宿的夏稚鱼顶着眼下青黑走出办公室,一出门就看到自家这几个趁着老板干活努力摸鱼的乖仔齐齐站在窗户边发梦。
自媒体工作时间自由,闲的时候连着休息大半个月也不是没有的事,但与此相对的代价就是如果出了点什么突发事务,那忙起来也是整宿整宿的连轴转。
昨天下午六点,夏稚鱼舒舒服服躺在家里沙发上吹空调刷手机时接到刘柠语气张皇的电话,她平常掌管公司蓝v社媒,故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忽然有人开始在评论区大批量带节奏说余夏孵化的一个网红黑心接广,不但干出六十秒二十万块的高价,文案和分镜也不好好做,甚至po出了好多聊天记录。
互联网上这种黑料的传播速度堪比火箭发射,没一会的功夫就出现了好多所谓的正义人士跟帖抨击余夏,不但发帖批驳,甚至开始在各个社媒下的官博下激情辱骂,夏稚鱼早期的视频都被拽出来拉踩,无中生有的捏造出来了好多事实。
网友的怒火随着所谓自媒体从业者不公平的高收入而一点而爆,最后甚至演变成了网红这一产业链对社会价值观和年轻小孩三观的扭曲,一时间群情激奋,键盘敲的啪啪作响。
几个刚协商好合作时间的品牌方第一时间发来了暂缓合作的消息。
前有狼后有虎,短短十五分钟对于余夏来说简直像是祸从天上来,工作群里所有还醒着的伙伴七嘴八舌讨论着应急方案,大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自家工作室没遇上过这种大型信任崩塌危机,但夏稚鱼见过江知砚怎么处理舆论危机,紧急预案的ppt还在她电脑里面存着呢。
前男友给她留下的不止是增值速度呈指数函数增长的股票价格,还有d盘里无数的工作经验和作为领导应该有的个人自我认要求和认知。
夏稚鱼当即立断先安排紧急会议,公关声明迅速回应,声明针对那些跟风的网络黑子,冷静专业、事实明确的表明公司从未签署任何虚高报价合同,所谓聊天记录经过剪辑、伪造。
声明里不带情绪,不骂人、也不解释太多,只传递“我们冷静、我们有证据、我们在处理”的态度。
紧接着夏稚鱼斥巨资购买了好几个影响力较大的微博小红书营销号,重新引导舆论方向,重点放在余夏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的山区女童资助项目,从正面树立一个良好形象。
小张迅速联系了被资助地区的负责人,联合村支书出了视频,视频一经传播迅速吸引到一波路人缘。
同时蓝v组员工各个盯着好几个屏幕引导评论区、筛选关键词、屏蔽带节奏账号,当断则断,不能任由舆论发酵。否则这件事就算真的是同行泼脏水,任由舆论发酵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在此期间立刻召集团队查清楚聊天记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自家最近合作的品牌方有没有被波及,需不需要联合出声明解释。
根据多年的律师经验,夏稚鱼迅速保留了所有原始证据,留痕取证,确信是对家趁着马上要到周末搞的事之后,夏稚鱼率先带着证据跟商务组一起找了品牌方,先稳住甲方,确保主线不崩。
刘柠还趁着工作室挂上了次热搜前列,迅速制作了“幕后花絮视频”,展示了余夏工作人员对于产出每一个视频的认真程度,日期能追溯到大半年前,绝无造假可能。
她之前记录这些余夏的温情细节本来是打算年会时放出来让大家一起感动的,谁知这会却派上了用场。
一桩桩一件件,夏稚鱼忙的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终于在半夜稳住了局势,还有几个眼尖的夏稚鱼早期老粉发现了聊天截图存在明显的剪辑拼凑痕迹,甚至有前后出现的几个金额都对不上。
当代网友的逻辑推理能力简直是神算子下凡,夏稚鱼默默给这几个粉丝的帖子买了流量。
事态稳住后,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夏稚鱼大手豪迈一挥,“走,请你们吃早饭,看看现在哪家店还在营业,按人均一千的餐标。”
感动自在不言中,这次应急预案的处理环环相扣,山区女童资助的方案是小张之前提议的、工作花絮是刘柠记录的、聊天截图是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逐帧检索找到的传播来源。
经过了这次紧急事件,饭桌上大家伙明显亲近了许多,聊天话题越来越刺激,从原生家庭到人生理想,喝了两口小酒话题就开始歪楼到恋爱经历上。
“夏姐你就谈过一个???”
刘柠的表情简直跟夏稚鱼大学时舍友听说她从没谈过恋爱时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夏稚鱼的心态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竖起根食指,故作玄虚的晃了两下,可能是经历了大喜大悲后又熬穿了夜,她这会脑子明显懵的厉害,
“不管是谈男人,还是睡男人,在精不在多,宁只谈一个极品,不谈八个倭瓜。”
“有多极品?”
前任的品相,女人的骄傲,夏稚鱼淡淡一笑,
“有钱有能力长得帅身材好,专一且活好,单论外貌算得上人类顶级皮相。”
……
回忆中断,办公室里静悄悄一片,人类顶尖皮相礼貌推门而入。
一身黑色暗纹定制西装让江知砚穿出来t台高定感,短发后梳,露出英俊到毫无瑕疵的眉眼,高大身材和深邃骨相透出浅浅混血感,成熟男人的魅力扑面而来。
他眼神像是自带定位一般转瞬落在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身上还穿着小熊□□印花套头衫的夏稚鱼身上。
转眼间的功夫,冰川融化春风拂面,江知砚话晃了晃手机,启唇轻笑,
“知道你忙,怕是没空看消息,所以我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说:最近报名了一个考试,每天学的昏天黑地,然后发现码字好快乐,好爱码字,好爱磕夏姐跟江总,果然只有同站在顶峰上的爱情才是最匹配的!
第55章 第 55 章 普通朋友
第54章
“等我把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哦。”
夏稚鱼拉开自己办公室门让江知砚先进屋等她, “你喝茶叶还是咖啡?”
“咖啡就好。”
趁着夏稚鱼转身出去给他取咖啡,江知砚视线不着痕迹的在这间存放了夏稚鱼这几年绝大部分时光的屋子里扫了一圈。
显示器最下面贴了一排便条,最角落的两张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空调吹出的冷风吹走似的。
桌面上跟以前一样放了个台历, 重要的日子和事宜都用红笔标记了出来。
就连摆在水杯旁的白毛手办跟以前都是一模一样的。
处处熟悉, 处处是他曾经接触过的痕迹,即便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办公室, 但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夏稚鱼是个很恋旧的人。
既恋旧但又有冲劲, 做事认真努力,江知砚视线透过百叶窗落在夏稚鱼用笔盘起来的长发上。
发梢翘起来两绺杂毛, 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像是在说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夏稚鱼站起了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 侧脸显出微微的严厉感。
江知砚眸色深了些,他抿了口咖啡, 浓郁的苦涩中漫开馥郁甜感。
——
“极品前任?”
倒也不怪她这么问, 主要是从早上夏稚鱼跟她们夸夸其谈她唯一一个前任有多帅有多厉害,再到刚刚江知砚看到夏稚鱼后,神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松弛下来, 再加上两个人视线交错间那股浅淡的熟悉感……
这还猜不出来的是傻子。
刘柠仗着他们开会的地方距离办公室还有一点距离, 压低嗓子朝夏稚鱼使了个眼色,脸上的促狭之意清晰可见。
夏稚鱼详怒瞪了她一眼, “老板的事情你也敢打探, 小心今晚我半夜给你加工作,把小张的工作都分给你。”
小张迅速举手,“我双手双脚同意。”
“不行, 你没洗脚不许举。”
几句开玩笑似的话成功岔开了话题,最后一点工作也处理的差不多。
夏稚鱼清清嗓子总结道:
“行了不闹了,大家也都辛苦一晚上了,今天刚好周五,提前双休,都好好回去睡一觉,剩下的我盯着就好,但记得手机别关机,不确定后续还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对了,记得群里抢红包,人人有份哦。”
“夏姐万岁!”
刘柠这小丫头嘻嘻哈哈的咋呼了两句,工作室氛围显得轻松又热烈,等同事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夏稚鱼推开办公室门。
江知砚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捧着她最近在读的胭脂扣,他看的好似快些,已经越过她插着书签的位置。
李碧华的书自带一股鬼气森森之感,但字字珠玑,对人性的拿捏更有其特色,夏稚鱼最近很喜欢她。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夏稚鱼语气有些歉疚,“昨晚临时出了点事,这才处理好。”
“没事”,江知砚体贴道:“工作最重要嘛,我看到热搜了,处理的很漂亮,余夏甚至还借着这次机会提高了知名度,这完全可以放到大学课堂给他们当风险营销案例了。”
“哎呀,哪里有那么夸张,都是小事啦。”
嘴上说着不算什么,夏稚鱼眉宇间却自然而然流淌出一点淡淡的骄傲感,虽然知道江知砚话里多少有些捧着她的意思,但也不耽误她小小得意一下。
“你昨晚一夜没休息吗?”
江知砚忽然问到。
夏稚鱼伸了个懒腰从靠背椅上站起身,“还是睡了一会,昨天从五点连轴转忙到凌晨,两点情况稳住后我实在扛不住睡了三个多小时,要不然哪能撑到现在。”
说话间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在江知砚身上。
同样是西装,宴会那天的江知砚冷漠矜贵的样子距离感很强,但今天的江知砚却透露出几分温和,可能因为他头发这次没全用发蜡梳在脑后,而是柔软垂下,在室内灯光下自然而然带上些暖褐色的质感。
江知砚垂眸,眼底浅浅晕开暖意,体贴入微道:“要不然我直接送你回家休息吧,工作这么久感觉你看起来有点疲倦。”
关掉补光灯,桌面上的镜子映出夏稚鱼憔悴面色,眼下一片青黑,鼻尖还因为熬夜冒了个小红包,原本红润饱满的唇瓣像是过了夜的玫瑰似的微微发干。
即便如此,江知砚眼底的夏稚鱼反而多了几分鲜活的灵动气,这四年来日日夜夜回荡在他枯燥生活里那唯一一点渴盼,柔软白腻的手臂灵动的攀上他脖颈,娇声娇气的跟他讲话,软的一塌糊涂。
可惜不是夜夜都能有这般美梦。
在夏稚鱼弯腰涂唇膏那一瞬,江知砚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如同一片乌云似的遮住原本尚算温柔的眼神,又转瞬即逝,等夏稚鱼收拾好自己仰起头时,江知砚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
“没关系”,夏稚鱼拍了拍脸颊,活动了一下身体,骨头嘎嘣嘎嘣作响,她笑着对江知砚道:“这个点睡了我晚上又睡不着了,撑一撑到晚上再睡,免得昼夜颠倒。”
她笑起来很漂亮,牛乳似的肌肤陷下小小两粒梨涡,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对于江知砚来说,夏稚鱼有着近乎蛊惑人心的魅力。
江知砚深色眼眸静静注视着她,勾唇浅笑,“好,你觉得可以就好。”
他眸色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一举一动分寸得体,除了简单的寒暄和问候外保持在了一个合理的界限外,跟之前那个对她占有欲过强、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样子的青年差距极大。
大到夏稚鱼莫名生出一股觉得眼前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忍不住问自己,人可以在短短的四年里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夏稚鱼忽然有些困惑。
深灰色的布加迪威龙冷冽而傲慢的停在路边,像是把锋利的刀矗立在一众保姆车之中。
夏稚鱼眉头一挑,“你之前不是不喜欢这种很张扬的跑车吗?怎么现在反而开始开跑车了。”
“不过这车确实很帅诶,我当时去布加迪试驾时就觉得它很帅,可惜有点太贵了,价格末尾去掉三个零我就可以考虑考虑,有一说一,拼多多能不能把布加迪的价格打下来。”
夏稚鱼鼻尖皱起,不满的模样跟他们没分手之前在家里抱怨乐高配件为什么这么贵一样,很可爱,可爱到让他想艹。
想咬着她耳垂逼问她,为何提起过去的语调这么轻松惬意,像是跟一个很久未见的故人聊天似的。
分开的这四年里夏稚鱼到底有没有思念过他,哪怕一次。
愤怒于她语调提起过去时语调的平静,又不愿她看向他的眼神透着冷淡,爱是得寸进尺的渴求,进一步觉得僭越,退半步皮肉骨血中又全是酸涩的嫉妒。
江知砚握紧了方向盘,神色透出些削微的冷意。
车里内饰跟车漆是同色调,低调奢华,方向盘正中间的车标新的要命,就算这种豪车一直会有人保养,不过照江知砚这个新旧程度来看他应该也没开过几次。夏稚鱼去年刚提了车,对这些事情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她当时也看了几辆跑车,流线型车身看起来就很酷,一脚油门踩下去感觉所有的烦恼都被甩出躯壳了,夏稚鱼贪心的试驾了好几个车型,纠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犹犹豫豫买了辆二十万的特斯拉。
夏稚鱼安慰自己毕竟第一辆碰碰车不宜买的太贵,而且买特斯拉的原因也只是因为特斯拉找她做推广而已。
有折扣不拿王八蛋。
不过特斯拉确实很适合养宠家庭了,夏稚鱼当时推广的视频内容就是开特斯拉带着夏小江和乐乐出门自驾游,获得粉丝一致认可。
“开起来很帅,马力足速度快,一脚油门下去的感觉很舒适,这应该没有男人能拒绝。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开跑车兜风。”
男人语气平和,手臂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小臂,腕骨扣着块银灰表盘,指骨疏疏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模样简直像是在讨论早饭要吃点什么似的。
前提是如果他说的不是一脚油门踩在布加迪威龙上的话。
夏稚鱼指尖却下意识绞紧了包带,心头微微一缩,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当时布加迪导购满脸骄傲跟她讲解布加迪的优越程度,大部分内容夏稚鱼其实听不太懂,不过她牢牢记住了布加迪威龙全力行驶每小时能有四百公里。
这是什么概念,高铁最高运营速度每小时三百五十公里,这车开起来比高铁还快。
车窗映出江知砚棱角分明的侧颜,夏稚鱼喉头发干,想问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到底还是被咽了回去。
在因为什么事情心情不好呢?
为什么染上了飙车的习惯?
你之前不是觉得这种为了一时之刺激而自陷风险的鲁莽举措很愚蠢吗?
为什么短短几年变了这么多。
车厢里像是被摁下了静止键似的忽然静了下来。
四年前夏稚鱼还蛮有信心的觉得自己还算是了解江知砚,哪怕是在他们吵架分手后,夏稚鱼始终都觉得她一直看得清江知砚。
可现在江知砚就像是隐在迷雾中的魂灵一样,身影绰绰,看不清神色,大体上看着是如同无风湖面般的平和冷静,但偶然间的一词半句却让夏稚鱼觉得心惊。
怔了一瞬,夏稚鱼斟词酌句答复道:“新乐也喜欢跑车,她前段时间刚提了辆帕拉梅拉,确实蛮不错的,我坐过两次。”
“你们几个这些年关系貌似越来越好了,我之前从方新乐朋友圈看到你们前段时间一起去西北了,怎么样,敦煌有趣吗?”
江知砚心领神会挪开了话题,他一向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来夏稚鱼削微想要逃避的样子。
“蛮有意思的,但那次旅行是临时起意,我们连天气预报都没看”,夏稚鱼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记得在我们仨在鸣沙山上冻的跟三条狗似得缩在一起,恨不得钻到骆驼肚子下面。”
“你们仨?”
“还有任钰呀,还是他当时提起的要去敦煌,说是想做一个历史主题的公开课。”
一想到这件事夏稚鱼就来气,她当时正睡觉着呢,任钰跟方新乐就像是两个鬼一样探头探脑潜入她家,乐乐跟夏小江跟他俩都熟,没一个叫出声,害的她眼睛还没睁开时就被裹挟上了车,连衣服都没收拾两件,那俩大傻子自个也不记得带厚衣服,三个人在敦煌抖的打哆嗦。
“这样”,江知砚指尖在方向盘上松松点了两下,神色依旧平和的出奇,他温声又道:“也是你脾气好,换做我的话,普通朋友大半夜来打扰我,我肯定要跟他们甩冷脸的。” ——
作者有话说:最近快到完结了特别特别卡文,废稿特别特别多,我写完就更,大家可以攒一攒等完结了来看,正文大概就剩个几万字了。
第56章 第 56 章 克制的郁色
第56章
夏稚鱼失笑, 开玩笑道:“朋友嘛,都是这样,我都当他们爹了不得包容包容他们。”
江知砚眉头那点微弱的燥意沉寂着散去,自从话题引到旅游跟工作上时夏稚鱼神色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 语调兴致勃勃的跟江知砚分享了这几年自己独自或跟朋友一起旅游的经历。
这几年借着工作的机会, 夏稚鱼去了不少地方,站在杜布洛夫尼亚缆车旁看波光粼粼的河流, 躺在新西兰的草地上俯瞰霍比特村, 大部分行程都是她独自一人前往,夏稚鱼一直觉得只有在孤独的里程中, 那些深埋在脑海中的思想才能熠熠生辉。
这几年的时光里夏稚鱼近乎走遍了大半个地球, 见识了那些最瑰丽雄奇的自然美景,也在火车上被小偷扒掉过钱包和手机,去哈佛听了四节加缪哲学综合课程, 听那些现在世上最睿智的哲学大家们侃侃而言。
生命是瑰丽的璀璨的,也是短暂而易逝的, 夏稚鱼时常庆幸自己从未停止过前进的步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独身的这四年里, 她眼前剩余的世界越来越小, 可心底的世界却越来越大。
江知砚静静聆听着她的叙述,脑海中逐渐勾勒出这四年里一副关于夏稚鱼的画卷, 原本那些只有背景并无人物的回忆相册里浮现出灵动身姿, 画龙点睛般给江知砚的记忆里渡上一层鲜艳色泽。
“有时候想想我已经很幸运了”,夏稚鱼语气里带上几分感慨,“我既能享受自由和快乐, 又能从中获取到谋生机会,对了,你看过我南极那个视频吗?”
江知砚颔首,“对,我知道,南极那一期很出圈,估计只要是上网的人应该都刷到过。”
“你也看到了呀”,夏稚鱼有些不好意思,“发出去的时候我都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火,因为这个视频我还接到了第一个贵价广告,跟平台分完成之后把借我爸的投资款都还清了。”
“那段时间真的很快乐。”
夏稚鱼的语气中透出股淡淡的怀念,她笑吟吟的摆摆手,“不过,那确实是我的职业巅峰了,我感觉我再也做不出来那么精彩的视频,我现在自己倒回去看看甚至都会觉得震惊自己当初怎么能想出来这么好的作品。”
“不会的,你以后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你还会有很多个巅峰,你就是这么厉害的人。”
江知砚语气很认真,不是在吹捧,他是真的觉得夏稚鱼会做出更好的作品,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夏稚鱼的进步有多恐怖了。
何止是南极这一期,夏稚鱼所有的视频内容江知砚都看过无数遍,从她拍摄的第一个volg,到今年年初最后一个关于生命广度和深度的深海潜泳视频。
江知砚看着她的视频一点点的变得完整丰富,又沿着夏稚鱼的足迹,去了每一个她在视频或评论区里无意提到过的地点,仿佛借此就能触碰到一丁点跟她有关的气息似的。
爱丁堡的小提琴店,克罗地亚的剧院……江知砚注视着她曾经走过的地方,总是忍不住去想,此刻吹起他围巾的风,是否也曾拂起她的裙边,吻过她的唇角,夏稚鱼看到眼前这些建筑和景色时,心底想的是什么?
是欣赏还是错愕,是感慨还是平淡?
曾经失眠到清晨的每一个深夜里,江知砚反复揣摩着夏稚鱼视频里的一词一句,翻看着她给粉丝回复的每一条留言,试图去体悟她的感触。
不过好在夏稚鱼现在亲口告诉了他自己的感受,赋予画卷色彩。
江知砚喉头微滚,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提醒道:“头发又炸起来了,左面。”
闻言,夏稚鱼翻开了副驾上的镜子重新扎头发。
后视镜映出夏稚鱼头顶那一绺翘起的短发,像茵茵草地上刚冒出的那一棵脆生生嫩芽,散发着熟悉的磅礴生命力。
她头发偏硬,就算是出门前整整齐齐的梳好,也会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蹦出来两根呆毛,在风中飘荡。
她照镜子拍视频时都会下意识的举在左边,因为她觉得自己这半边脸更好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稚鱼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习惯从没变过。
江知砚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宁静感,像是游荡在外的灵魂找到了居所,在吵闹中得到追寻的平静。
他过早的得到了太多,财富、名利,他在人生的初始阶段就已经达到了大多数人终生不能及的巅峰,物质的过早丰足造成了精神不可避免的匮乏。
夏稚鱼的出现让他的世界被另一种磅礴的生命力覆盖,即便是在分手之后,她留下的痕迹依旧让江知砚觉得幸福美满。
绿灯闪烁了几下,线条利落流畅的跑车停在了白线前,红灯亮起,倒计时像是强压住渴求的心跳频率。
“既然自媒体事业做的很好,你又很开心,为什么突然转做幕后了?”
江知砚偏头定定看向她眼眸,眸色清浅,看不出喜怒,“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幕后那些纷繁复杂的无趣工作。”
“鱼鱼。”
叠字缱绻,在这种情景下经由江知砚口中说出时更带上了几分不合时宜的亲近,夏稚鱼心脏剧烈一跳,下意识抬眼避开江知砚眼神,指尖用力扣紧包带,呈自我保护的姿态。
江知砚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她攥着包带的手背上落了一瞬,轻哂,还有一紧张就拽着包带拧来拧去的样子,可爱的跟以前如出一辙。
风从刚放下的窗户外吹进,被炙烤过的北城处处满是热烈的鸢尾甜香,甜香卷起挂在后视镜上的绿松石挂坠,木石碰撞的声音清脆叮咚。
冷气被驱散,车厢里的气氛忽而变得浓烈。
墨线串起大小不一的绿松石,跟个葡萄串似得,深深浅浅的蓝绿色像是川西高原上苍山湖泊,透着纯净剔透的美。
车辆缓缓起步,风扬起碎发,夏稚鱼有些怔忪,她看了这串有些眼熟的挂饰好一会,才道:
“因为怕自己江郎才尽,怕自己留不住观众,怕自己跟不上时代。”
语气里透着些削微的失落和伤感。
自媒体的本质还是利他性的服务行业,用网络编制一场盛大的美梦,夏稚鱼就是这个造梦人。
数据好的视频永远是那些更为遥远梦幻的角落,比如克罗地亚和南极。
可当她踏足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收获的观众和粉丝越来越来,挑刺的声音越来越多,那些曾经为她带来幸福和喜悦的存在,如今却像是在风蚀酸雨中矗立了千百年的高楼,即便是地基深达数十米,可依旧会有坍塌的那一天。
夏稚鱼恐惧坍塌,她也是从那时开始逐渐开始理解江知砚,因为恐惧失去所以畏手畏脚,因为恐惧改变所以固守原点。
“前年数据太好了,好到让我在选择地点跟分镜时,开始不自觉去思考观众想看的到底是什么,我拍摄出这样的东西他们会喜欢吗?听起来貌似是一件好事,但我慢慢发现,我好像失去创作的能力了。”
“我自己用套马索扼住了自己脖颈,脑海里空空如也,最长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有更新过一个视频,素材堆满了相机和电脑,可我却失去了判断能力,正好那段时间平台跟我沟通能不能带新人,所以就转做幕后了。”
夏稚鱼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但江知砚一眼就能看出她眼底闪烁着的隐隐疲色。
他懂那种感受。
夏稚鱼当了太久的领导者,有一整个工作室的人要养,老板怎么能表现出犹疑不定呢?在父母前面更不能说了,他们本来就因为她创业而担惊受怕,怎么能再给他们添上压力呢。
于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焦虑和午夜梦回时的梦魇再无说出口的机会,只会像是湖水深处藏着的可怖水草似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冷飕飕的缠上身躯。
高处不胜寒,她转型做幕后之后流失了很多喜欢她视频的粉丝,刚开始带的新人成绩也一般,最艰难的时候工资都是借老夏的钱发的。
夏稚鱼独自被焦虑纠缠了大半年,那段时间她总是在想,江知砚在美国那一年是不是也是如此,扛着重压却无处言说,日日心力交瘁,疲惫到了极点。
直到今天在江知砚面前,那些情绪像是盛满水的气球被一阵刺破,沿着裂缝劈里啪啦的涌了出来。
鬓边碎发被风吹起,又被她拢在耳后,江知砚专注的看着夏稚鱼,看着她唇角浅浅勾起,语气释怀又平静,
“不过幸好我熬过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囊括了她那段时间日夜颠倒的辛劳疲惫。
夏稚鱼用力眨眨眼,按捺下因回忆往昔而浮现出的酸涩感,她想问江知砚还有多久才能到餐厅,一扭头却正对上男人认真中隐隐透出心疼的视线。
心头缓缓浮上一抹时空交错的不真实感。
她和江知砚刚在一起时也是这样,或在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店,或者公园长椅,她把失去宋老师后的心事一点点倾诉给江知砚,他也是像现在一样,琥珀色眼眸平静又包容的看着她,剥丝抽茧似的引导着她说出那些隐在心底的忧愁。
在一起之后一直是这样,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除了他们吵架那段时间,江知砚始终聆听着她的困惑。
分开这四年实质上才是夏稚鱼离开学校这个象牙塔之后第一次孤身前进的时间,谈合作,约见甲方,应酬,写新脚本和培训方案,工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完全由她做主。
夏稚鱼享受这种将自己的前途牢牢抓在手心里的感觉,她喜欢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再盖上余夏的公章,喜欢听别人介绍自己时,称呼她夏总的语调里带着尊重。
成功的意味太迷人了,繁花锦簇的人生处处都是歌颂和香槟。
但加班到深夜,站在高高的办公楼上俯瞰北城时,夏稚鱼偶尔也会感受到一些禹禹独行的寂寥感,尤其在遇到问题却无处诉说时,夏稚鱼总会想起江知砚静静聆听她心事的模样。
可能是因为江知砚更为年长,在他们认识的初期,江知砚就主动承担起了她的情绪包袱,而且他聪明透彻,总是能快速明白她在因为什么而烦恼,然后像一团云似的轻轻拖住她下坠的情绪。
虽然后来他们吵架时这团云变成了电闪雷鸣的黑云。
一想到江知砚当时刻薄的样子,夏稚鱼失笑,感慨道:“时间过得太快了,四年简直像是弹指一挥间,现在回忆起来之前那些所谓的难处,其实再想想就只会觉得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很快吗?”江知砚踩下刹车,语调微冷了些,“我觉得这几年过得很慢,时间像是被摁下了慢速键,一天变成了两天,四年变成了八年。”
夏稚鱼心头微颤,她抬眼看向江知砚,青年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淡然平和的模样,垂眸时琥珀色眼眸流淌着浅浅温柔,阳光笼罩在他周身,柔软的发丝上染上层暖色,越发显得温柔。
温柔到不真实,就好像她刚才从江知砚语调里感受到的冷倦和厌烦是错觉一样。
现在的江知砚像是主动用一层又一层的掩饰包裹起了自己,他眸色是坦然和煦的,可那片平静的深海下却藏了些她看不清的晦涩阴影。
这四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困惑划过夏稚鱼心头,她张口就想问,“为什——”
话还没说完就止在唇边,夏稚鱼立刻闭嘴,对江知砚偷过来的质询目光,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好奇是合理的,但对于现在的她和江知砚的关系来说,她没立场去好奇探索他的生活。
她需要边界感,江知砚也需要。
恰时手机震了两下,夏稚鱼低头劈里啪啦的打着字。
车厢里又重归寂静,只是这份寂静里平添了几分冷漠僵硬的厚重凝滞感,江知砚神色冷的出奇,眉眼间隐着克制的郁色——
作者有话说:包包:有些人怎么这么爱sj别人(嫌弃脸)
无奖竞猜江总还能忍多久[星星眼]
第57章 第 57 章 遛狗
第56章
车停在了山脚下的一处度假山庄, 夏稚鱼以前跟江知砚来过这里好几次,这里既有温泉还有高尔夫球场,老板甚至还承包了鱼塘,属于有钱人的短期休息必选之地。
不过夏稚鱼之前喜欢来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的鱼特别鲜美, 她就好这一口, 尤其是还可以自己钓鱼,钓鱼吃饭打高尔夫, 简简单单就可以消遣掉一天。
玩累了直接留在这里过夜也行, 江知砚在这里长期订着间房,这儿的高端房型都带私汤, 有点像他们之前去小樽那种温泉酒店, 竹林和山石隔出一方隐秘天地。
夏稚鱼以前疑心江知砚教她打高尔夫和钓鱼目的就是为了耗尽她体力,好让她留下过夜,以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意图。
温泉微烫, 岸边原石一半温热一半冰凉。
落在耳边的炙热呼吸压抑粗重,骨节分明的手抵着她拱起的蝴蝶谷, 指腹一寸寸危险的流连在她的后颈、枕骨, 再到纤薄肩头。
泛着浅浅硫磺气息的温热泉水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岸边白腻陷下的腰肢上。
夏稚鱼扶着把手的掌心蓦然收紧,酥麻感自小腹如同水波般泛至全身,她抵不住这股强烈的感受, 攀着粗糙的石壁就想往外爬。
“躲什么”, 青年哼笑,掌心烫的要命, 不轻不重的拽起她被水沾湿后贴在背上一绺一绺的长发, 迫使夏稚鱼仰起头来。
“我艹的你不舒服吗——”
应声而落的强烈的饱胀感,几下撞碎了凝在身体深处迫人的酸涩麻痒。
“鱼鱼。”
一向冷漠高傲的声调里染上浓重欲色,隐着可怖的强烈渴求, 仿佛是想把她拆吃入腹一般,短短两个字像是一记惊雷彻响在夏稚鱼耳畔,她猛然惊醒,几绺长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脖颈,勾起刺挠挠的痒意。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先擦擦汗,别着凉了。”
体贴入微的温柔声音在耳畔响起,江知砚眼底含着担忧,贴心的把她身前原本就朝下的空调风口合上。
刚从梦里挣脱出来,意识还有些朦胧,身体里还暂留着梦里男人滚烫的温度,夏稚鱼强作镇定接过江知砚手里的纸巾,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回避抗拒的意图清晰可见。
江知砚喉结滚了滚,眸色微沉。
可能是没睡好,夏稚鱼有些头疼,她竭力把脑海中的混乱梦境甩到角落,用力揉了几下太阳穴,才渐渐缓了过来。
只是一抬眼,眼前青年满眼担忧的模样跟梦里江知砚恶劣掐着她脖颈的模样又重合。
夏稚鱼用力闭了闭眼,强作镇定道:“我们现在在哪?我睡了多久了?”
车窗外已然暮色微沉,天色只剩下一点泛着金光的边沿,嵌在蓝黑天幕中。
江知砚解释道:“两个多小时,现在在你家小区楼下,我本来中午那会就想直接把你送回家的,没想到你在车上睡着了。”
他看到夏稚鱼憔悴的样子时就打算把她直接送回家休息,要不然按照夏稚鱼的性格,她肯定要忍着疲惫呆在工作室直到所有事情都了结了才安心。
“糟了,我要盯着工作室的!”
夏稚鱼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捉急忙慌的翻找手机。
江知砚连忙安抚她,“手机在包里,余夏的事情我下午一直帮你盯着,没出事,态势一片向好,网上都没什么骂声了,你别急。”
别的不说,江知砚的人品夏稚鱼还是信得过的,她扫了眼微信,工作群里除了闲聊之外就没别的消息,她就懒得翻社媒了,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身体,大脑才逐渐清醒过来。
夏稚鱼语气歉疚,“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说好的吃饭我居然睡过了,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吃饭,这会得回家遛狗了。”
养狗人是这样,虽然乐乐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在家里定点上厕所,但不管再晚再累再通宵,每天至少一次的遛狗不能缺,之前夏稚鱼不忙的时候都是一天溜两次的。
今天早上就没遛,这会乐乐得急的在家里转圈圈了。
“没事”,江知砚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眉眼间却清楚浮现出浅浅的失落之感,“那我送你到楼下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哪里到了晚上,天还亮着呢,而且就算天黑了,她家这种高端小区也有巡逻的保安,一个月五千块的物业费又不是白交的。
不过——
或许是落在江知砚眉眼间不常见的惆怅显得他有几分可怜,落日又如同鎏金般,给他身上渡上一层形只影单的孤寂和落寞。
夏稚鱼心头像是被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下似的,说疼倒也不算,只是有些心酸。
她回家了有夏小江和乐乐,平常爸爸妈妈闲暇之余也会提着大兜小兜的她爱吃的家乡特产来看她。
可江知砚呢,他还有谁呢?
夏稚鱼前几天参加宴会时还听到私下里有人躲在休息室隔间里议论说江知砚的富贵都是克爸妈克来的,这种晦气钱他才不要。
纵然清楚那些人是在阴暗的嫉妒江知砚,可夏稚鱼不可避免的还是为江知砚感到可怜。
他为什么独立又强大,年纪轻轻做事情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了解到江知砚的过去后,夏稚鱼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太早被放弃了,没人选择他,倘若他自己再不努力,她甚至可能根本见不到江知砚。
在一起这么多年,又看到他这个形单影只的失落模样,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夏稚鱼避不可免的有些心软。
理智告诉她没必要同情江知砚,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比他更有钱有势了,而且她自己之前被江知砚伤的还不够吗?那些苛责的话难道不是从江知砚嘴里说出来的吗?
可感性却像是捻了根鸭绒挠着她心尖,只低语了一句——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不是吗?
你连路边不知道是不是骗人的乞丐都会转点钱,为什么到了曾经爱过的人面前反而不能大方一点呢?
“你这会有事吗?”夏稚鱼合上车门,晚霞映在她侧脸上,透出抹淡淡的健康红晕,一绺被风扬起的长发被她挽在耳后,“要不要跟我一起来遛狗,乐乐很乖,不咬人。”
第58章 第 58 章 哇哦,救世主诶!
一进门乐乐就兴奋的缠了上来, 尾巴甩的跟风火轮似的,急切的从门口玄关到放它牵引带的地方往返跑,想出门的意思急切。
小狗不会说话,可湿漉漉的渴望眼神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急的我们家乐乐都快要张嘴说话了是不是?”
夏稚鱼薅了把小狗头, 笑吟吟的挑了条粉白相间的牵引带。
夏小江高傲的蹲坐在全家最高的猫爬架上, 幽绿竖瞳静静盯着站在门口的江知砚。
一人一猫对峙片刻,夏小江冷漠转身跳进屋子里, 只给江知砚留下个懒得搭理他的背影。
跟夏小江不同, 乐乐倒是很喜欢江知砚,蹭着他的小腿兜着圈子转, 小狗的喜欢藏不住, 一眼就能看清楚。
夏稚鱼失笑,她紧了紧牵引绳,“它看起来还蛮喜欢你的, 之前任钰过来逗它时,它都懒得搭理他, 还往任钰脚上尿尿, 气的任钰再也不来我家了。”
江知砚看向小狗的眼神由原本的喜爱又迅速多了几分赞赏,
“小狗又不懂这些,肯定是任钰惹它不开心了, 要不然乐乐这么乖的小狗怎么会干这种坏事。附近有宠物店吗?我想给它买点零食, 顺路给夏小江这个逆子也买点。”
“那里乖了,天天在家里跟夏小江打架, 小区门口就有宠物店, 两步就到了。”
夏天白天长,路灯悄无声息的亮起来时,夕阳还没完全落下, 混着暖黄灯光映出两条长长的影子,在某个幸运角度短暂的交缠一瞬。
江知砚不动声色的变化着角度,试图让自己的影子离夏稚鱼近一点,再近一点。
竟然有几分可爱。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时,夏稚鱼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江知砚这种快一米九的黑心资本家怎么能跟可爱这两个字沾上边,她果然还是旷太久了,看江知砚都觉得可爱。
“今天一直都在说我的事情,你呢,知砚,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金色光斑在夏稚鱼头发上跃动,她眼神柔和的看向江知砚,语调里透出清晰的关切之意。
江知砚喉头微滚,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在唇边打转,说出口时却变成了,“不太好,江氏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繁杂很多,单单是处理上一任留下来的隐忧都把我忙的够呛。”
“这么辛苦吗?”夏稚鱼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可江氏的股价不是一直在涨吗?我以为这说明江氏内部很稳定呢。”
“这可能得益我总是在工作,就算有再大的问题出现也能及时解决了”,江知砚蹲下身子摘下粘在乐乐毛发上的草叶,“毕竟除了工作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每天除了工作吃饭就是睡觉,枯燥乏味。”
夏稚鱼下意识问道:“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乐高……”
话还没说完就止在了唇边,不对,喜欢乐高的是她,喜欢旅游的也是她,喜欢高尔夫跑步和桌游的也是她。
她和江知砚在一起的那四年里他们所有的娱乐项目都是夏稚鱼的爱好,包括养夏小江这件事也是夏稚鱼的想法。
江知砚只喜欢跟夏稚鱼在一起消磨时间,无论何种途径,什么方式都可以,只要夏稚鱼在他身边,即便是工作都是快乐的。
这是江知砚头一次没接夏稚鱼的话茬,他只是低头拍了拍乐乐后背,示意它起身,小狗用湿润的黑鼻头抵住他手背蹭了蹭,眼神亮晶晶的。
可江知砚看起来却有些低落,眉梢微微垂落下来。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蓦然沉重了些,夏稚鱼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看到江知砚有些落寞的样子时心头有些酸楚感。尤其他今天头发柔软蓬松的垂落在前额,弱化了原本锐利冷漠的气场,垂眼低头时那种落寞感显得越发清晰。
等提着江知砚买的两大袋子礼物回到屋子里时,夏稚鱼心头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感受。
视频里的方新乐笑的像是谁家鸭子跑出来,脸上的面膜都有点贴不住了,她摁住嘴角憋笑道:“所以你这是开始同情你年入百亿的前男友了?”
“主要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夏稚鱼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形容呢,有点像我当时在狗肉店门口看到乐乐那样,乐乐当时的表情就透露着对命运的彷徨和无措,还有点茫然。”
“那他看你的眼神是不是也跟你花五千块从狗肉店老板手里买了乐乐后它看你的眼神一样——”
“哇哦,救世主诶!”
方新乐夹着嗓子毫不留情的调侃夏稚鱼。
“别闹”,夏稚鱼有些无奈,“我们做自媒体的都这样,没点共情能力怎么做自媒体。”
“那你别共情前男友呀,说实在的,你觉得他可怜,跟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人可爱有什么区别。”
方新乐话锋忽的一转,“不过如果是江知砚这种前男友的话,我支持你吃回头草。”
“你这人怎么双标,之前任钰想跟他前女友复合你恨不得一板砖砸醒他,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支持我和江知砚复合。”
视频那头静了一会,方新乐摸着下巴回忆片刻后道:“你还记得你当年被他妈妈去找你的事吗?
“记得。”
“我当时不是给你打了个视频,其实当时江知砚就坐在我旁边,你当时说你觉得像是从来没了解过江知砚一样时……”
方新乐沉默一瞬,措辞了好一会才道:
“他看起来特别糟糕,特别特别糟糕,脸色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入土,可能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你来说是伤害而非保护时,他才会格外痛苦,我看他进电梯时明显趔趄了一下,跟我印象中的江知砚简直像是两个人。”
夏稚鱼抿了抿唇,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中道折返回小区门口的宠物店取东西时看到的江知砚。
江知砚半靠在车门上,额发垂落遮住眼眸,一点火光在他唇边明明灭灭,青白烟雾寥寥散开,模糊了他的神色。
夜晚暮色沉沉,他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矗立在车前,仿佛连呼吸都是冷的,路灯的暖光映在他身上,非但没多几分暖意,反而像是照着博物馆里的展品。
浓郁的寥落感自他身上蔓延开,显得脆弱。
乐乐忽然叫了两声,引起江知砚的注意,在看到夏稚鱼的那一瞬间,江知砚灭掉烟蒂,他唇角自然而然的勾起。
顷刻间像是重活了过来。
第59章 第 59 章 我只是害怕
夏稚鱼这两天忙的晕头转向, 新的合同要校对,旧的合作方又提出了新要求,幸好优木那边因为巴黎最近的天气问题推迟了两周拍摄计划,要不然夏稚鱼真的要忙到没空睡觉了。
等把工作上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 夏稚鱼才意识到自己有意无意的拖延了跟江知砚单独吃饭这件事好几天。
其实这段时间里由于工作上的事情夏稚鱼和江知砚的接触还挺多, 他还过来请她们工作室所有参与这次企划的员工聚了一次餐,不过接触间大部分话题都是围绕着策划的相关事宜, 两个人虽然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每次都被夏稚鱼找各种理由避开。
这顿饭总归是要吃的,可夏稚鱼总归是有点不高兴, 说不清是因为前两次见面时萦绕在江知砚身上的寂寥, 还是因为这四年里两人同在北城可从未打过一次照面。
夏稚鱼从来没有主动避开江知砚,所以当然是江知砚在主动避开她。
可既然都避开四年了,那为什么不继续避开呢, 为什么要突然以一副落寞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对以前的事情绝口不提。
已经碎掉的镜子难道过了四年就能自动恢复如初?
而且自从一起遛狗回家后夏稚鱼就慢慢回过味来了, 江知砚或许这几年真的过得不太顺心, 可他表现出来的模样难道就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包括他那天穿着的白衬衣和浅色西装,垂落在前额的短发,如今回忆起来样样都成了江知砚装可怜的罪证。
吃过一次爱情亏的女人绝不会再踏入同一条河流。
再说人家百亿富豪需要她的同情吗?
她当时怎么这么傻, 一点都没看出来这明晃晃的阳谋, 江知砚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怎么又被蒙蔽了。
夏稚鱼对此深感懊丧。
江知砚今天早上七点多问她中午能不能一起吃饭, 夏稚鱼起床就看到了, 但她一想到江知砚装可怜的样子就有点不想回消息,一直到快吃饭了才慢吞吞的回了个中午已经约好别人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江知砚秒回了一个小猫比心说好捏的表情包, 下一句就问她晚上还有空吗,能不能一起吃饭。
夏稚鱼盯着屏幕里那只毛长眼圆,看起来像是夏小江孪生兄弟的小猫表情包,莫名感到一丝气闷。
手机屏幕啪的一声倒扣在桌面上。
另一头的江知砚看着输入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消失,可对话框里却没跳出一条消息。
青年原本松弛的眉眼逐渐凝重起来。
——
办公室楼下新开的法餐里,方新乐拿着两杯咖啡坐在了夏稚鱼对面,
“你就是有点不爽江知砚时隔四年突然在你面前卖惨呗,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夏稚鱼无意识的咬着吸管,随手在菜单上勾选了几个店里的特色菜,“差不多有一点吧,我有点不太舒服。”
“那你跟他直说呀,你就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为什么要卖惨,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难道你看不出来江知砚又是约你吃饭又是陪你遛狗的意图吗?”
当然能看明白,怎么会看不明白呢,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虽然这几年没恋爱,但夏稚鱼也约会了几个男人,对男人散发出来的求偶信号并不陌生。
可从四年后第一次见面时温和有礼的跟她寒暄,再到成功打入她工作核心圈子,两个人之间忽然产生无数关联点,江知砚只用了十天。
效率高到让人心惊。
方新乐明白她纠结的点在哪,“我觉得可以换个角度想,如果江知砚不通过装可怜这种办法博得你的同情心,你还会跟他有所交流吗?”
夏稚鱼握着纸杯的手蓦然收紧,微凉水汽沾上她指尖,泛起潮湿冷意。
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下午总算是闲了下来,夏稚鱼翻了翻日程,发现晚上也没什么无聊的聚餐和活动,故而临时起意联系了高尔夫教练,她运气还算不错,教练今天下午四点后没有课程,有空陪她打球。
高尔夫是她这几年唯一坚持下来的运动,阳光照在茵茵草地上时仿佛天地间的阴霾瞬间被驱散,高尔夫不需要你关注对手,只需要你全身心沉浸在这场跟自己的竞技,夏稚鱼很享受这个过程。
很久没打球了,夏稚鱼特意早去了半个多小时提前练切杆推杆,教练很准时,刚刚四点球场工作人员就来通知她可以进场了。
进场前夏稚鱼手机屏幕弹出条消息,江知砚又问了一遍她晚上有没有空,仿佛没发现她中午刻意的冷落一样。
夏稚鱼盯着手机屏幕上江知砚的聊天框看了好一会,才噼里啪啦敲下一行字。
特定的场景和特定的人,引发出夏稚鱼脑海里某些关于江知砚的特定会议,她第一次来打高尔夫球是江知砚带她来的。
那段时间她因为毕业论文的事情有些惴惴不安,江知砚主要的目的是带她出去散心。
那天天气很好,因为是去运动,江知砚也没用发蜡把头发梳起,柔软额发垂落在前额,他少见的穿了件白色运动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紧实的肌肉,戴上白色运动帽后显得小了好几岁。
夕阳像是打翻了的茄汁罐头洒遍整个天幕,空气里蕴着几分燥意。
江知砚站在她身后,带着她的手臂帮她感受发力角度,男人散发着热气的胸膛贴在夏稚鱼身后,隔着衣衫仿佛都烫到了夏稚鱼的肌肤。
他俩当时已经在一起了两周多时间,但还没发生什么比较密切的身体接触,而且夏稚鱼过往的人生的经历里也没跟男人这么近距离过。
尤其这还是她喜欢的男人。
夏稚鱼当时紧张到甚至有点握不稳球杆。
“想象身体是你的中心轴,后背挺直,肩膀旋转,左胳膊也要伸直,对,就是这样。”
江知砚身上浅浅的烟草香混着青草的气息萦绕在夏稚鱼周身,整个包围了她,他时不时伸手调整她手臂和腰背位置,偶尔间的肌肤相触和交错一瞬的眼神如同过电般在身体里流窜。
同样的短发垂落和白衬衫,却引来截然不同的想法,夏稚鱼沉默着握住球杆,一遍又一遍的在模拟场地上挥杆练习。
瞄准、对准、上杆、下杆。
明明知道打球时最忌走神。
可那些曾经的回忆和方新乐份话却在她脑海里交错汇合。
相恋时爱人做什么都惹人遐想的,不爱时的对方只会像狡辩和欲盖弥彰。
夏稚鱼低头看球,手腕迅速发力下压球杆,用力汇出,仿佛这样就可以连着脑海里纷乱的思想一起丢出去似的。
周五下午这个点来打球的还不少,等夏稚鱼跟球童走进洒满暖橙夕阳的果岭时,正看到穿着白色球衣的江知砚挥杆正中一球。
很脆的一声击球响。
他收起球杆,下场,摘掉帽子擦汗,随意抬手把短发往后撩,高尔夫被称作绅士的运动最大的原因就是它不容易出汗,可江知砚白色球衣后背隐隐透出水痕,热烈日光映在他被汗濡湿的短发上,镀上层温暖的棕色。
“这位客人今天已经打了一下午,还成功一杆进洞了,这可是我们场地这两个月来第一次一杆进洞,可惜小姐您来的晚,要不然也能赶上刚才的庆祝活动呢。”
一杆进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为一杆进洞被认为是花光了所有运气,需要散尽千金还运来,进球人不但要单独给球童大红包,还得给在场所有人发红包,包括负责球场工作人员和来打球的人。
提到这个话题,球童眼含艳羡的看了眼江知砚身边的球童,“听说那位客人给他球童包了一万的红包呢,好大气。”
如果大一杆进洞的不是她刚刚找工作上的理由拒绝约饭的前男友,夏稚鱼可能真的会可惜一下自己没沾到喜气。
江知砚扭头,正对上夏稚鱼略显尴尬的眼神。
眨眼间的功夫夏稚鱼脑海里却冒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找什么借口呢?要不然说原本的应酬机会被临时推后到了明天,但怎么狡辩她还提前约了高尔夫球场呢?
江知砚怎么还不笑,有这么生气吗?不就是她找借口不跟他吃饭,他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反省一下她为何不想跟他吃饭?
还没等夏稚鱼头脑风暴完要不要跟江知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打招呼时,阳光下高大俊美的男人冲她勾唇微笑,眼底含着惊喜,
“真好,我差点都要以为我今天见不到你了。”
夏稚鱼听到自己心脏可耻的心动了一瞬。
不过好在江知砚只是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问她为什么,也没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看起来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像是丝毫不在意那顿饭一样。
心头那点对江知砚的不满混上了点酸涩。
夏稚鱼是道德感很高的人,如果江知砚有些不高兴的质问她,她道歉后反而会舒服一点,可江知砚没问,甚至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把自己主动置于低位的表现反而让夏稚鱼感到愧疚,像是她在仗着江知砚喜欢她而胡作非为一样,有一种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的不适感。
心里揣着事,打球都打的不尽兴,夏稚鱼勉强打了一个多小时就收拾东西离开。
冲完澡换好衣服从休息室出来,门廊外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啦往下淌,刚刚还艳红一片的天际这会被黑压压的云层彻底覆盖,看样子这雨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停的。
八月的天气娃娃的脸,夏稚鱼是一时兴起背着包就从工作室来了,因为工作室离这个球场也不算远,夏稚鱼也没开车,谁能想到突然下雨了呢。
她连一把伞都没有,家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小狗等她回家做狗饭呢。
夏稚鱼急匆匆就往前厅走,想问问球场的接驳车能不能送她到门口方便她打车。
她一边走一边点开打车软件试图先抢占先机,输入地址时却不慎一脑门撞上了人,她走的急,手机没拿稳直接掉了下来。
夏稚鱼还没反应过来,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不好意思,是我没——”
“小心手机。”
低沉的熟悉男声蕴着笑意在耳边响起,仰头看到江知砚时夏稚鱼还有些错愕,
“你不是早都结束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因为天气预报说一小时后有雨。”
男人眼神笑吟吟的望向她。
江知砚已经换了身衣服,原本的白色运动衫换成了休闲西装,衬衫顶上的两颗扣子没系,耳边发梢还带着些许凝结的潮气,显出些漫不经心的松弛感。
清浅的雪松香随着他递手机的动作荡了一瞬,波浪般在空气里摇曳。
往停车场走时,夏稚鱼还是没忍住问,“所以你这是专门在等我?”
“对”,江知砚大大方方点头。
夏稚鱼语气染上几分狐疑,“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我不知道呀”,江知砚把伞又往她这边侧了侧,豆大的雨点子砸在伞面上劈啪作响。
“我只是害怕你没带伞,或者没开车。”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要在这里等你。”
第60章 第 60 章 秋意微潮
第60章
“瞧你这话说的, 怎么听起来还怪深情的。”
夏稚鱼笑了,漫不经心道:“好像说的是我这四年专门避开你一样。”
她语气轻巧,腔调里却透出些冷意。
可江知砚原本透着冷意的眉眼像是融化的冰川似的松弛下来,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我在刻意避开你。”
态度坦然到夏稚鱼忍不住惊异的瞧了他一眼。
“刚分开那两年你在一边读书一边工作, 爱情会碍事, 前年去年是你上升期,你没空恋爱。”
“我想, 如果我没什么用处的话, 或许不打扰你才是我最好的作用。”
“那如果我要是没能变厉害呢?”
“这件事比明天美国就会一口气还清所有外债的概率还低。”
江知砚又道:“你聪明努力上进还能抓住机遇,成功当然会眷恋你。”
言辞沉静平和, 显得异常真诚。
夏稚鱼颇为新奇的瞧了眼江知砚, “你现在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会讲话了,这几年经历不少哦。”
她语气里含着笑意,话脱口而出时也没细想, 只是单纯调侃而已。
可江知砚忽然偏头静静瞧了她一眼,镜片下的眼神很淡, 却像是砸在车窗外的天气似的泛着潮湿冷意。
他不高兴的时候很明显,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微紧,还不接她话茬。
话题是他挑起来的, 晾着她的也是他, 怪莫名其妙的。
夏稚鱼有些不爽,索性也不说话, 脸一歪, 盯着车窗外由点点雨滴汇成长线的蜿蜒图画发呆。
车厢里蓦然静了下来,夏稚鱼看左面,江知砚盯着前路, 像是被隔离在两个空间,只余下耳边相同的清脆雨声。
雨滴子沿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汇成一条无穷无尽的溪流,车子拐了个弯路过夏稚鱼的研究生院校,学校门口尽是撑着伞等着打车进市中心的小情侣。
跟当年的夏稚鱼一模一样,满心满意盼着周末回家。
她跟江知砚的家。
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冒出许多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夏稚鱼怔忪片刻,眼神往江知砚那边投了过去。
许是开车开累了,他趁着红绿灯间隙,单手摘下细边眼镜后捏了捏眉心,侧颜棱角分明,英俊冷淡的神色里染上些微不可见的低落。
“没有。”
突兀男声在车厢里响起,夏稚鱼猛然从回忆里被抽身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江知砚在说什么,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没有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经历,以前是,现在还是。”
江知砚解释的声音很轻,他喉头微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稚鱼竟然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些不明显的委屈。
要不是建国后不许成精夏稚鱼都要以为江知砚被哪来的孤魂野鬼夺舍了。
相识十年恋爱五年,这是夏稚鱼第一次江知砚用这种堪称控诉的语气说话,她讷讷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且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只会爱你一个人。”
江知砚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声调中压抑的情绪比窗外的倾盆大雨还显得冷潮。
“什么时候?”
夏稚鱼脸上浮现出片刻茫然。
“送你爸妈回酒店后我送你回去的路上,我说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你也没说是我啊。”
“那我还喜欢过别人吗?”
夏稚鱼一愣,“我当时以为就是一句玩笑话。”
她当时正处于人生初始阶段,身边的同学几乎都是见一个谈一个,分一个续一个,江知砚这话在当时的夏稚鱼认识里就跟轻飘飘落下的树叶,掷地无声,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谁知道江知砚居然是认真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都要淹没在夏夜潮湿的水汽里。
“玩笑?”
江知砚声音听起来像是根紧绷的琴弦,他眼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夏稚鱼,“我当时那么认真你觉得是玩笑?那后来呢,我之前求婚时不是也说了只会爱你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求婚了?股票那次?那算什么求婚?”
“送戒指那次。”
江知砚一脚踩下刹车,迈巴赫停在路边,“你刚工作那年十月,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空姐拿给你的戒指,包装上用英文写了致我此生唯一挚爱。”
夏稚鱼表情出现短暂空白,她咽了咽口水,语气艰涩,“我以为那是产品系列名,而且当时也没说是求婚,又不是对戒,我以为就是个普通礼物。”
“可订婚戒指不就是给女方定制钻戒吗?”
“你之前说想要最大最闪的粉钻,我专门单独飞了躺法国买下来的,设计图纸都是我参与设计的。”
江知砚气的脸都白了,他盯着恨不得把脑袋缩紧车底的夏稚鱼好一会,语调里是极力压制的心碎腔调,
“送戒指还不算求婚的话什么算求婚,非要我当着一飞机同事的面单膝下跪大声表白才算吗?”
脑海中稍微模拟了一下这个场景,夏稚鱼艰涩的咽了咽口水,连忙摇了摇头,单单只是想想她胳膊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
车厢里的气氛凝滞的像是刚刚密封好的罐头。
夏稚鱼悻悻摸了摸鼻子,“我当时也没像那么多,我就以为是个普通礼物,你当时回家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怎么告诉你?你一下飞机就急着去找任钰,直接把戒指塞到我手里,转头就订了机票回老家,我怎么跟你讲,你拒绝的态度那么明显我还能怎么说?”
夏稚鱼想起来了,当时她刚被任钰单方面拉黑,一下飞机又看到老夏发消息跟她说任钰家出了点事。
任钰那个要死不活的亲爹回来起诉任钰要赡养费,看她能不能回来帮忙解决,这件事多少涉及到任钰家的隐私,她没办法告诉江知砚,于是只好含糊了回去。
误会就这么自然而然形成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多一步或者少一步,最后都会演变成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有谁做错了吗?
谁都没有错。
雨声渐渐小了些,天边阳光凿出一缕缝隙,映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上。
“如果我当时下跪求婚了我们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江知砚语调显得僵而紧,像是问夏稚鱼,又像是在低声质询自己,深色眼眸里承载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零星雨点还在滴滴答答敲在车窗上,汇成线往下淌,将车窗割成四分五裂的痕迹。
“谁知道呢。”
夏稚鱼心头浮上些难过,连笑容都显得勉强,伴随着清脆的雨敲玻璃声,她竭力自然的想要放松气氛道:
“要不然江总投资一下时光机项目,稳赔不赚哦。”
—
北城没有春天和秋天,一场绵绵阴雨后气温直降十几度,窗外总是下着灰蒙蒙的补水喷雾,糟糕的天气。
再糟糕的天气也得硬着头皮带小狗出门玩,毕竟乐乐已经被北城的大雨困在家里两三天了。
“阴差阳错那个电影就该让你俩去拍,所以你现在有复合的想法了吗?”
方新乐眉眼一松,用力把玩具球扔给在游泳池里扑腾的乐乐,小狗腾的一下扑出朵水花,叼着球球快乐的游过来,湿润的黑鼻头用力顶了顶池子边的方新乐,玩得不亦乐乎。
夏稚鱼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下颌尖尖缩紧冲锋衣领口,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怎么描述她现在对江知砚的感觉呢,有点像是看一瓶放在高台上的极品葡萄酒,她虽然因为多年没尝过味道觉得有点陌生,但也清楚它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风味变得越发丰富。
也越发吸引她。
正是因为尝过味道,所以从这几次短短的接触里,夏稚鱼觉得自己身体里某种难以言喻的激情被他迅速唤醒,只要江知砚一出现,就自然而然的像是同性磁极般牢牢吸引着她的注意力,这是她这四年里从未从别的男人身上体会到的感觉。
尤其是那天撑伞送她到楼下时,风衣勾勒出男人英挺身型。
“你还会喜欢上现在的我吗?”
玻璃珠似的雨滴顺着伞边沿一连串的滚落,持续不断地笔直落在地上,潮湿水汽模糊了江知砚的背影。
夏稚鱼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信步走远,眼前忽然也像是被秋雨淹没了似的泛起湿润的潮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