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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第31章 这个男人真的是星朝会的老板吗?……


    柏永年思绪微微一动, 面前桌上的手已经收走了。


    尽管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动作里安抚意味,虽然这作用有限, 但至少让柏永年能勉强压下自己内心深处的焦灼和不安。


    毕竟从安托万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 自己已经被预定要成为什么黑心科学家的小白鼠了, 换做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来说都多少会感到恐惧的。


    似乎从穿越以来, 他的生活就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还都是糟糕的那种。


    对面的房间传来关门声, 紧接着自己所在的房间门被打开了。


    “你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迅速离开。”


    门外的哨兵换了一个, 不是之前一直负责看守他的那个哨兵,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的那个稍显稚嫩些,更清亮。


    柏永年本欲转身直接离开, 忽然又转身拿走了桌上的一瓶精神补剂,然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这些补剂全部拿走。


    最终他还是只拿走了一瓶, 全部拿走或许还是有点太高调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玻璃瓶身, 尽管一天的疏导量对他来说并不累, 但或许这瓶补剂能在其他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呢?


    走出门,哨兵走在他的斜后方看着他。


    方才粗略一眼也足够柏永年看清这名哨兵的长相, 棕色的头发和眼睛, 眉毛浓密,大抵是有些白种人的血统, 面部轮廓比较立体,脸颊上有些雀斑。


    为什么换了一个看守人?柏永年垂眼,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疏导室到关押他的房间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皆是巡逻的哨兵, 以及和他一样苦命的向导打工仔。


    那些被押着从疏导室内离开的向导大多精神萎靡,满脸倦容,神情麻木。柏永年一连看了好几个向导,都没有任何视线交流。看着那些涣散的眼睛,他皱了皱眉。


    经过哨兵最密集的一段走廊时,哨向生理上的吸引以及等级上的差距,迫使这些哨兵直直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精神力充沛的向导,眼神中透露出渴望。


    感受着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柏永年本就浮躁的内心更加杂乱,他忍不住释放出带有威慑性的精神力。


    这些哨兵的等级大多偏低,很快都在这精神力带来的不适感中转移了视线,有的甚至后退了几步,但仍有几个时不时看他一眼。


    柏永年刚想释放更多威慑性的精神力,警告这些哨兵,这时脚腕上的镣铐放电了。


    释放精神力的动作被猛地中断,电流经过身体带来的痛楚让他闷哼一声。


    真是该死,柏永年咬牙,把那些下意识的痛呼咽回肚子里。


    看守他的哨兵一路沉默,在此时开口了。


    “他们的注视只是源于生理性的吸引,并无恶意的。”哨兵小声开口,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柏永年方才的精神力让他也有些不适。


    柏永年冷冷看他一眼:“你作为哨兵,对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说服力?”


    哨兵抿唇,不知道如何反驳。


    脚步声错落有声的响起,不一会儿,他再次开口了:“你不用害怕,许哥会想办法救你的。”


    许哥?许河?这不是邬泽的化名吗?


    “你叫什么?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柏永年终于正视起这个有些怯懦的哨兵,眼神中带着警惕和审视。


    “伊恩。”伊恩似乎对视线很敏感,眼神游移了一下才和柏永年对视,“我和许哥原来是一个队的。”


    柏永年还想接着问,但关押他的房间已经出现在眼前。


    伊恩低声说:“房间内都有监听,不能随意说话。”


    柏永年放弃了追问,握着自己拿走的那瓶精神补剂躺到床上,一遍一遍的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想寻得一线生机。


    这时外面出现声响,他听到了他人的交谈和伊恩的应声,接着伊恩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他熟悉的银手镯。


    柏永年:……


    这银手镯非戴不可么?


    伊恩给他戴上手铐之后就退至门侧,履行自己看守的职责,接着安托万推门而入。


    这个男人真的是星朝会的老板吗?柏永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每天这么闲,一看就知道工作不饱和。


    灰发男人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今天他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


    “好孩子,你今天拿了一瓶精神补剂?”


    柏永年装聋。


    安托万被无视也不在意,轻笑着说:“既然拿了,就别浪费,现在喝了吧。”


    柏永年搞不懂他的想法,皱眉盯着安托万。


    “怎么没动作?”安托万笑容不变,“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灰发男人扭头:“拿镣铐的电击控制器来。”


    柏永年看那哨兵拿出一个控制器就要递给安托万,知道这一遭躲不过,干脆拧开瓶盖仰头一口吞下,喝完还倒了两下空瓶,表示自己确实喝完了。


    敢喝下去也有一部分原因和自己的实验性质有关,既然他们还想拿自己做实验,那么应该不会给什么危及性命的药。


    安托万鼓掌:“真是听话的好孩子。”


    门口又传来交谈声,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进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箱子。


    “你来了,林锦程。”安托万纹丝不动,口头欢迎了一下。


    林锦程微微颔首:“安托万先生,晚上好。”


    他在桌上放下箱子,拿出采血用具,系好压脉带并为柏永年消毒后,林锦程拿出采血针,取了一管血。


    “不对,”林锦程将这管血放进便携分析仪器中,看着那上面的数值开口,“他先前有服用什么药物的历史吗?”


    “啊,糟糕。”嘴里说着糟糕,但安托万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看我,刚才这位小朋友干了一天活,满脸疲惫,精神不振,我看了心疼的不行,就赶紧让他喝一瓶精神补剂缓一缓。”


    安托万懊恼的叹气:“真是关心则乱,小林啊,你不会责备一个关心下属的老板的吧?”


    柏永年想了想自己刚才精神抖擞的样子,觉得那怎么都跟精神不振搭不上边。他注视着安托万,为什么对方要阻碍林锦程他们拿到自己的血液呢?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林锦程身体有些僵硬:“先生,您一定知道的,血液无关紧要,反正明晚都会转移实验对象,我只是应老师要求提前来采一管血来进行预实验罢了。”


    林锦程说了一长串,安托万却另起话头:“小林啊,你干活也不用太卖力了,我记得张老师那边向你老师要过你的。如果不是你的老师还算有点用,不然张老师不会理会他的拒绝的。”


    “你迟早会跟着张老师做事的,何必事事都听那个老头的呢?他连自己手头的课题都解决不了,几乎没给组织带来什么实验进展。”安托万优雅的翘起腿,双手交握置于腿面,声音徐徐,如饱满醇厚的大提琴。


    林锦程低头收拾东西,隔了一会儿才说:“这份血样本来也是要给张老师送一份的。”


    “是我太粗心了,让你多跑一趟,辛苦你了。”安托万带着歉意的笑着。


    “您言重了,都是我该做的。”


    林锦程低声回了一句,合上手提箱转头离开。


    安托万无奈的摇摇头:“小林一心扑在实验上,对其他东西缺乏关注,但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做出实验成果呢?如无意外的话,你之后还有机会和他见面呢。”


    柏永年懒得和他虚与委蛇。


    “为什么阻止他拿到我的血样?要抓我的是你,阻止林锦程拿到血样的也是你。”


    面前的灰发男人带着不变的笑容,没有回答的意思,起身离开了座椅。


    “涅墨西斯螺旋要求你抓住我,你无法违抗,但是你出于自身的利益的考量,选择拖延这件事的进程。”柏永年猜测。


    安托万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至于出于什么利益……”


    “好孩子,你怎么今天格外健谈?”安托万打断,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阴狠,“或许我该剜去你的舌头,毕竟这对实验并无影响。”


    柏永年闭上嘴,观察安托万的表情,其实他还没有猜到安托万这么做的原因,只可惜对方本就混迹名利场,极擅长表情管理,他没能获得什么有效信息。


    不过他心里有一点没有根据的猜测,或许这和安托万以及星朝会内所有低等级的哨兵有关。


    灰发男人带浩浩荡荡的一队人离开了,这间小小的四面无窗的小房间又重新陷入了寂静,伊恩进来为他解开手铐后又回到门外看守,过程中不发一言。


    那些人的吵闹让柏永年紧张,但这死一般的静默同样让他痛苦,但无论哪一种,他都只能忍受。


    不知道学校那边有没有人帮自己请假?他不想因为无故旷课失去自己宝贵的平时分。


    他开始等待这寂静结束,等待明天的工作,等待那截走廊上他能拥有的,短暂的交谈的时光。


    第二天前往疏导室的路上,柏永年听着伊恩轻身诉说,大概知道了两个信息。


    那晚邬泽成功逃出去了,同时他目前也在积极想办法将自己救走。


    至于时间,就是他明晚被转移的时候。


    听着这两个消息,柏永年心下稍安,他看着伊恩脸上的雀斑,突然发问:“安托万在你眼里,是好人还是坏人?”


    经过先前的交谈,柏永年用一些信息确认了伊恩是邬泽的人,他有些疑惑对方选择背叛的理由,但他并不准备直接问出口。


    伊恩被问的猝不及防,顿了两秒才接着回答:“我不知道,大家都只是普通人罢了,谈不上什么好与坏。”


    他低声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好不容易今天努力一把,回来路上开始下大雨,给我浇透了都,我甚至还带着耳机。半道上还遇见一个骑共享单车被雨给逼下来的人,我顺道给她也载回去了。


    第32章 小伊恩


    重复的话语背后, 是对自己决定的迷茫。


    尽管只在这里待了短短两天,但是柏永年已经发现,这里的哨兵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出生入死。他们的身上鲜少有伤口, 尽管精神图景都极其不稳定, 但这里有充足的缓解紊乱的药物, 有能为他们精神疏导的向导, 有充足的物质条件。


    这难道是涅墨西斯螺旋的用人习惯吗?肯定不是。


    看雷克斯死前那狼狈拼命的模样就知道了,涅墨西斯螺旋是一个无情的庞大的机器, 有价值的人只会作为螺丝被使用到最后,直至发生形变, 不堪重负下被碾碎。


    而这里相对温和的生存环境,只可能和一个人有关。


    安托万。


    柏永年想起那个灰眼睛的男人说过的话:“我们这里一直很注重团队的人文关怀。”


    虽然男人说出这句话时仍然带着浸泡着名利场的虚伪,但结合自己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这句话反而可能出自他的真心。


    能在涅墨西斯螺旋的阴影下撑起一片喘息之地实属不易,因此伊恩的反水显得更加突兀。


    “柏永年, 学校是什么样的?”低着头的棕色小卷毛突然抛出一个问句。


    柏永年扯回思绪:“有很多亟待学习的知识,和很多同龄人。你可以徜徉在人类千百年累积的智慧里, 也可以以心换心, 获得你人生长途中的同行者。”


    “你描述的那些,我其实不太想象的出来。”伊恩又轻又快的看了一眼柏永年, “许哥说, 我这个年纪也该在学校里念书,他说, 我和你是同龄的。”


    伊恩的小动作很少,与他交谈时,柏永年往往无法通过他的肢体语言去揣摩对方内心的想法。


    星朝会的哨兵们大多沉默压抑,相比较而言, 这样的伊恩甚至算是其中表情相当丰富的那一类了。其他哨兵与一块坚冰没有多大区别。


    但此时柏永年心里泛上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样的伊恩,居然和自己同龄么。


    甚至于这里的其他哨兵,恐怕都有很多和自己同龄的人。


    “柏永年,我在你眼里,又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我不知道。”柏永年回答。


    “我应该是个坏人吧。我和我的同伴们,限制你的自由,隐匿你的行踪,无视你的意愿,强迫你提供精神疏导的服务。”


    柏永年不作回应,在自己身处受害者的地位上去安慰加害人,这种行为有些不知所谓。


    但他又难以将那些沉重的评价加诸眼前的同龄人的身上。


    于是他选择沉默。


    “到了,祝你今天的工作顺利。”伊恩拉开门,身体藏在阴影下。


    柏永年再次走进自己的这间工位,听着门上锁的声音,开始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工作一如昨天一般饱和,可惜的是今天没有熟人了。


    一堵墙将他和那些寻求精神疏导的哨兵隔开,柏永年得以在工作之余放空大脑。


    他还是不懂,邬泽用什么策反了伊恩?


    工作时间结束时,他的精神力还有余力,但内心却充斥着疲倦,以及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的不安。


    按照昨天那个林锦程所说,他今晚就会被转移了,当然,是作为一只珍贵的小白鼠。


    柏永年拿走一瓶精神补剂,这次没再藏着,直接仰头喝下。感受着精神图景内逐渐充盈的精神力,勉强压下纷杂的心绪。


    回去的路上,伊恩一直没有开口。柏永年注意到路上巡逻的哨兵变多了,其中出现了好几个一看煞气就很重的人。


    直到途径一个稍微偏僻些的角落,伊恩才出声。


    “做好伪装的准备,一回到关押室内我们就行动。”


    柏永年点头。


    还剩最后一截路的时候,他们看见了安托万。


    走廊的另一边,这几天频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灰发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绸衬衫,他站在这甚至没有粉刷过的风格粗狂的走廊尽头,惨白的灯光照的那件衣服流光溢彩,反射的微光更修饰了男人立体的五官。


    无需环境衬托,他如同身置盛宴中一般优雅得体。


    男人本来正微微侧头在和他人交谈,余光看见了柏永年他们,低声两句交代完事情后,对他们招了招手。


    伊恩带着柏永年走近。


    “小伊恩,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伊恩垂着眼看着地面,声音不卑不亢。


    男人用那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伊恩,眉眼舒展,发尾随意的落在脸庞和耳畔。柏永年看着看着,竟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点温柔。


    “是吗?那就好。”


    柏永年本以为安托万察觉到了什么,接下来他或许会更严谨的询问伊恩的工作细节,或者说些其他什么话来旁敲侧击。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


    但他却轻拿轻放,似乎只是想问之前那一句话。


    “他居然能叫出你的名字。”确认他们已经完全消失在安托万的视野里,柏永年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不稀奇,先生叫得出所有在他手下干活的人的名字。”


    说着,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


    前脚刚踏入关押室,后脚伊恩就关上了门,拿出一套和自己一致的作战服,接着掏出秘钥,解开了柏永年的镣铐。


    重获自由的柏永年不扭捏,拿过衣物就干脆利落的当场换上,穿完才看见小卷毛已经恨不得把自己脸贴墙上了。


    柏永年:……


    唉,星际时代没有大澡堂子吧,咋这里的人都这么害羞。


    “监控呢?不会发现异常么?”


    “没事,已经有人替换过了,现在看只能看到你躺在床上的影像。”


    跟随着伊恩推门而出,柏永年发动了刚从小白鼬身上学来的精神天赋,掩盖自己精神力的气息,同时用这个天赋藏起了小五的身形,让他待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备不时之需。


    有伊恩带路,看守的人都没怎么过多盘问。柏永年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一楼,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待着的地方其实仍然是负二楼,只不过和第一次进入的实验室区域间有一条窄窄的走廊,又做了掩饰,这才没有发现。


    期间柏永年观察四周,发现先前他和邬泽潜入的地方,那些办公室和实验室内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搬空,玻璃门大开着,只剩些杂物凌乱的堆放在地上。


    “到一楼后,你直接走后门那边离开就行。”伊恩交代他。


    “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走?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伊恩没有回应,加快了步伐,在前面带路。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后门的时候,所有哨兵的通讯装置都响了起来。


    “所有人戒严!重要实验体逃脱,要求活捉。看守人伊恩背叛,发现即刻射杀。封锁一到七楼,守住所有出口!”


    伊恩:“来不及了!跑起来!去七楼!”


    柏永年大步跟上伊恩,尽管他们一直躲着那些人走,但依然还是会有撞上的时候,好在小五的致幻天赋很靠谱,每次都化险为夷了。


    “现在一楼肯定走不通了,他们会优先堵住一楼的所有出口。许哥之前说过,如果引起了注意,出口被封锁的话,就优先前往楼顶,那里更好突破和转移。”伊恩一边跑一遍给他解释着。


    为了尽可能不引起注意,伊恩把自己的棕色小卷毛藏起来了,现在柏永年只能看见他标志性的雀斑。


    又是一声枪声响起,柏永年大力将伊恩扯向自己身边:“别光顾着给我解释,你多关注一下自身周围的情况行不行?!不要命了吗!”


    伊恩被扯得失去重心,手扶了一下地面才调整好动作,继续迈步。


    “我精神力等级太低了,对环境的侦查能力没那么敏锐。虽然很感谢你帮了我,但你的首要任务还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别被他们抓住了!”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顶楼赶,尽管柏永年之前在军校已经积累了很多实战经验,但这种被几百人抓捕的经验是怎么也不可能有的。而伊恩也是个半吊子,时不时还要靠他帮衬才能保证自己性命,现在更是左臂中了一枪,行动受限。


    阴影遮蔽的角落里,柏永年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七楼通往天台的唯一路径,这里有约十几人把守。


    “他们是真心想要你的命,不管你们之前是同伴还是朋友,你如今背叛了都是不争的事实。”


    柏永年回到伊恩身旁,拨开他捂着伤口的手,撕下衣服布料为他压迫伤口做简单的止血操作。


    “都这样了,你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吗?”


    伊恩额头上全是被疼痛逼出来的冷汗,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不是犹豫,我走不了的。”


    柏永年刚好包扎完,愤愤的打了个死结:“有什么走不了的。”


    “我还以为……你应该没工夫去想我得下场呢,毕竟现在你能不能逃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伊恩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有精神笑了,“要是你被抓住了,可就只能像个小白鼠一样可怜的躺在实验台上了。”


    柏永年翻了个白眼,拿起枪看向出口:“我被抓住了好歹还留一条命在,你被抓住的话就真嘎嘣一下死那儿了!”


    伊恩喘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当小白鼠可比干脆利落的死掉可怜多了。”


    “别气了,先跑出去吧。”伊恩笑起来,掩饰已经没有作用,他的小卷毛又重见天日,可惜被冷汗打的有点蔫蔫的,“如果你真的不幸被抓住了,就尽快自我了结吧,或许这是我最后能给出的忠告了。”


    说完,伊恩率先冲了出去,猛然暴露的身形引起了所有防守的哨兵的注意,子弹如雨点般密集的朝他扫射过来。


    伊恩的动作让人猝不及防,柏永年的脚甚至还没有迈出去,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伊恩是在给自己吸引火力,于是举枪扫射,趁乱一下子就解决了四五个哨兵。


    有点恶心,但飙升的肾上腺素压下了主动杀人带来的反胃感。


    柏永年压下眉毛,将那些陌生的激烈的情绪摁下。


    伊恩重新找到掩体藏了起来,但攻击没有停下,又解决了两人。


    柏永年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为什么伊恩的打法这么不要命?邬泽是给这小子下蛊了吗?刚才主动暴露那一下,都不知道有多少子弹击中了他,他不是被打中手臂都会疼的直发抖吗?


    但此时此刻,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留给柏永年去质问对方,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其敌人听到声音都在往这里赶。


    他们被包围了,而出口处的防守还没有被突破。


    柏永年看着伊恩咬牙,似乎准备故技重施,再去吸引一次火力。


    砰——


    通往天台的门被炸开,一股热浪过后,两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邬泽迅速扫射清除剩下的几人,而那名之前见过的黑发黑眸的哨兵冲到了柏永年的后方,护住他的后背,用射击逼退即将围堵上来的敌人。


    他迅速交代了一句:“跑!”


    柏永年立刻回神,跑过去架起伊恩,他几乎要对鲜血赶到麻木,甚至难以分辨那些汩汩流淌的鲜血是从对方的哪个伤口中流出的。


    他搀扶着伊恩,终于来到天台上,一架黑色的星梭悬停在上方,落下一截绳梯。


    “伊恩,你还有力气吗?我把你背起来爬上去,但你要使点劲,别爬到半道你就掉下去了。”柏永年询问。


    星朝会顶楼的视野很好,无数居民楼在黑夜中沉眠,耳边还能听见空轨疾驰而过的声音。柏永年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劫后余生的狂喜马上就要冲上心头。


    垫后的两人此时也到了。


    柏永年正要蹲下身子。


    伊恩却摇头,一边咳着血,一边把柏永年推向邬泽,鲜血濡湿的双唇一开一合。


    “我走不了的。”


    天台入口处,安托万和一个带着眼镜和口罩的女人并肩出现。


    后者看着柏永年他们,扶了一下镜框。


    而前者那双灰色的眼睛没有看着万众瞩目中逃走的敌人和实验品,只是注视着他的小伊恩。凌冽的夜风卷起他柔软的灰发,不时遮挡住他的视线。


    邬泽深深看了一眼伊恩,郑重道谢,接着将还伸着胳膊要把人拉回来的柏永年带走。


    “为什么?!他救了我,为什么不救他!只是多带一个人而已啊!”


    柏永年第一次如此痛恨哨向之间的体力悬殊,他还在挣扎,却被邬泽抗在肩上,几步就爬到了星梭内。黑发黑眸的男人也紧跟着进入舱内。


    夜风呼啸的天台上,带着口罩和眼镜的女人一手插兜,单手打开了光脑,操作了几下,虚拟屏幕的散发的冷硬的光线照亮了她平静的脸庞。


    紧接着是血肉破裂的声音。


    那具名为伊恩的肉身倒下,他的胸膛绽放出血肉组成的花朵——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码这一章的时候好困啊,眼睛也很疼,这一章花了比我预估的还要久的时间。


    今晚的夜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第33章 逃脱


    今晚的风为何如此凛冽呢。


    天台上, 灰发男人为他迷途的孩子合上双眸。


    他身后,随意决定一条性命去留的女人冷眼看着这一幕,随即双手插兜, 转身离去。


    星朝会廉价又刺眼的彩色灯光肆意的污染着注视者的双眼, 带着势要为夜空染上颜色的气势倾泻着光芒。楼下密不透风的围着数十辆外表朴实甚至有些破旧的车, 随着自己所乘坐的星梭驶远, 也陆续离去了。


    在涅墨西斯螺旋原本的计划里,自己或许本来该作为乖巧珍贵的实验品躺在其中某一辆车中吧。


    柏永年惊讶自己此刻如此拥挤的大脑里还能掠过这样平静的想法。


    伊恩最后的脸庞还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毫无血色,了无生机的, 如同薄纸一般的肤色。因为鲜血而殷红的嘴唇,瞳孔扩散的双眼,和那像顽皮的孩童一般执拗的, 不曾消失的雀斑。


    柏永年身形摇晃,强撑着扶住自己的额头。


    星梭的舱门关闭了, 切断了夜风,舱内的暖意一点一点包裹他。他确确实实的逃脱了。


    但先前还急着要喷涌而出的, 那劫后余生的喜悦, 如今却像砒霜一样,另他不能饮尽。


    他反刍着那些发生过的对话, 咀嚼其中的文字, 细细研磨自己的回忆,企图从中找到答案。


    但他甚至不是怀揣着问题去的, 又能寻求到什么答案?


    “唉……”


    是谁的叹息?


    柏永年从自己脑海中的乱流中挣扎着,要去看那发出叹息的唇,但自己却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水膜,被包裹其中, 几近溺水。


    他踉跄着后退,好像撞入了何人的怀抱。


    尚且带着夜风的冷意,还有些浅淡的药物的气息。


    “对不起,宿少将,小柏他只是……”


    邬泽的声音在他前方响起。


    “没事,他精神图景不稳定,需要休息。星梭的急救箱内有……”


    平静舒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后面的话语在横冲直撞的思绪中破碎。


    脑域的疼痛更加强烈,几乎要将自己撕碎。


    这时,冰冷光滑的玻璃瓶口抵上了自己的唇齿,带着苦味的液体流入,脑海中肆虐的疼痛终于缓和。


    耳边似乎还有人交谈的声音,不等他去分辨,一双温暖的手就覆上了他的眼睛。


    “睡吧,睡一觉,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


    *


    “心真大。”


    柏永年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对面。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有几个月了,你不会真当自己是一个普通学生了吧?”


    “……什么?”


    “行事鲁莽,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天真。”对面的人恶劣一笑,“今晚难道是你第一次杀人吗?我们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恐怕不是吧?”


    先前被强行压下的情绪喷薄而出,柏永年猛地俯下身,撕扯着自己颈部的衣物。


    恶心的感觉顺着喉咙要冲出自己咽喉,却什么都吐不出来,青筋凸起的手紧攥着柔软舒适的布料,徒留空荡的胃囊挣扎着,抽搐着。


    对面的人冷眼看着柏永年,声音浸着丝丝恶意:“虚伪,你明知道,早在穿越来的第五天,你就杀人了。”


    “这么轻易就忘记了雷克斯吗?我亲爱的自己,你恐怕是在自欺欺人吧?”面前的人走近,弯腰从下而上的看着柏永年的脸,漆黑的眼眸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他的尸体,我们去看过的,还记得吗?你还差点因此搞丢了小五呢。”


    对自己劫后余生的自厌,无力改变现状的疲惫,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交织。


    “是啊……是啊,我怎么忘性这么大,怎么这么天真,几乎可以说是愚蠢了。”柏永年缓慢直起腰来,声音因为方才的呕吐和呛咳有些沙哑。


    “我以为这里和自己原本的故乡一样安全,我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逃脱死亡的追猎。”


    柏永年空茫的双眼看着虚无,恨不能一层一层剖开自己,看清那些所有指向现状的,天真的想法。


    身旁方才还极尽刻薄的自己,此时反而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我的性命,不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得以安然无恙的,这得益于君禾哥、邬泽的保护。论为活下去付出的努力,我比不上伊恩,但命运却没有给伊恩留下生门。”


    柏永年疲惫的闭上双眼:“啊……我真是一个,幸运的蠢货。”


    身旁的人影慢慢靠近,伸出双臂环抱住柏永年:“没事,即使是幸运的蠢货,也有未来。”


    “既然过去无法改变,就记住那份情感,记住那些温暖和欢乐,苦痛和仇恨,坚定地向前吧。”


    “一直前进,走向你能努力达成的,最好的那个未来。”


    *


    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耳边是医疗仪器传来的规律的滴答声。


    好吧,自穿越以来,他一向多灾多难,如今甚至有点习以为常了。


    邬泽接到他醒来的通知,推门走进病房,将手里提着的果篮放在他的病床床头。


    “感觉如何?”


    柏永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图景,尚且有些虚弱,精神力也不够充盈,但都无伤大雅。


    柏永年扬起一个笑容:“我感觉好极了。”


    邬泽多看了两眼,觉得柏永年好像有哪里变了。


    “你的精神力等级前不久刚提升,还不稳定,遇到情绪波动的时候就很容易出现精神图景紊乱的情况。好在你们向导天生就拥有为自己梳理精神力的天赋,即使是睡眠中也可以稳定的降低自己的紊乱值。”


    邬泽一边解释,一边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水果开始削。


    嗯,刀工了得。


    柏永年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谢谢你泽哥。”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用更加郑重的语气道谢:“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对你和君禾哥正式道谢过,谢谢你们,没有你和君禾哥,可能我已经死掉无数回了。”


    死在那个被雷克斯挟持的夜晚,死在解长霜的怒火中,死在涅墨西斯螺旋的实验台上。


    邬泽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神飘移:“没……不用跟我道谢,其实这次的任务,哥没准备让你和我一起潜入的,是我说要带你长点见识才让你和我一起进去的……”


    柏永年:……


    看邬泽这尴尬心虚的样子,估计他沉睡的时候,没少被君禾哥训……


    “没事的泽哥,你看,我确实是长了见识啊。”柏永年笑着安慰邬泽。


    屁,他有事,他差点就变成实验室小白鼠了!


    但邬泽真听进去了,尴尬的情绪一扫而空,手下动作丝滑流畅的削完了一个水果塞给柏永年。


    柏永年皮笑肉不笑的接过,心想着,这果篮估计也是君禾哥让人买了叫邬泽给捎上的,就邬泽这种性格,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么多。


    “对了泽哥,我昏迷前听到你喊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叫‘宿少将’,他是谁?”


    这水果有点像苹果的后代,脆爽多汁,柏永年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哦哦哦,他是哥叫来帮忙的一个朋友。”


    邬泽开始削第二个水果。


    “说起来,他也是你的学长,他也是从星联军校毕业的。”


    某个信息电石火花般从脑海中闪过,被柏永年抓住:“宿松霖?”


    “嗯?”邬泽从他的削水果大业中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居然真是这个名字。


    “从学校广场上的那个纪念碑上看见过。”


    “那你记忆力还挺好的,那么多名字都能记住。”邬泽手下动作不停,“那个纪念碑上刻着的都是往届毕业的首席哨兵和首席向导,宿少将和君禾哥是一级的,当年的首席哨兵的评选还挺激烈的。”


    柏永年听完后,还想知道点更多关于宿松霖的信息,可惜邬泽不讲了,开始一味的削水果。


    见实在是问不出来,柏永年只好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泽哥……你是怎么说服伊恩帮我的?”


    邬泽削水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晚,我借着交合同的机会,窃走了其中的几份文件。其中有一份文件,只记录了地点、时间。我们通过检索发现,这些时间地点都是曾经发生大型意外事故的施工地点。”


    “都是大型意外事故……”柏永年愕然,“难道是涅墨西斯螺旋他们做的?但除了造成大面积的伤亡,这种事情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显然,这些行为背后有它的意义。它们共同点是,造成了大量的普通工人死亡。而孤儿院难以一下子承担这么多孤儿,因此使得社会上出现大量流浪儿童。”邬泽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果,“伊恩就是这样一个被人为制造的流浪儿童。”


    邬泽将水果放在干净的盘子里,让它和其他一样被削好的,洁净的水果挨在一起。


    “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伊恩的时候,没有指望他能够真的下定决心帮助你。但是他听完我的话后陷入思考,随着思考的时间越长,他的脸色越苍白。我觉得,他原意帮你,甚至是堵上自己的性命,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提起伊恩,话题就变得沉重起来。说完后两人相对无言,病房里只有刀刃切开果皮的声音。许久,两人才再次开口交谈。


    柏永年询问自己投来的那瓶药剂有没有什么有效信息,邬泽说那瓶药物还在实验室化验,需要时间。


    “那你好好休息,这两天身体好的差不多就可以回学校了。先前哥帮你请假了,你记得去销假。”邬泽站在病房门口交代道。


    柏永年看着已经空了的果篮和盘子里多出来的一大堆削好的水果,沉重的点了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病房里一直传来咔嚓咔嚓啃水果的声音。


    柏永年没有在医院久留,当晚就返校了。


    一回到寝室,就收到了来自乔跃的关心。


    “小年啊!你命怎么这么苦啊!又是被挑刺被针对,又是生病,呜呜呜呜呜呜你太可怜了!”


    柏永年被乔跃热情的抱了个满怀,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这么热情的架势。


    软软的小八也一边扇着自己头上的两个小翅膀,一边挥舞着自己的八只小短手,激动地扑到了他的头上。


    之前还是叫“永年”呢,现在都改叫“小年”了,柏永年觉得自己在乔跃心里可能已经变成什么绝世小可怜形象了吧……


    好不容易安抚好乔跃激动地心情,柏永年就被乔跃一把摁在沙发上,顶着新鲜出炉的小八帽子,等待来自舍友的投喂。


    然后他看着乔跃端出了果盘。


    柏永年:……


    “哈哈哈,这个,水果的话,要不我们明天再吃吧,听说太晚了吃水果对胃不好……”


    乔跃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柏永年,有这种说法吗?


    但是本着尊重个人习惯的想法,乔跃把果盘收了起来,拿了瓶牛奶给他。


    “对了,小年,你刚请假那天,解会长不知道,还来宿舍找过你。”乔跃突然想起来,赶紧给柏永年传话。


    “小年,你别怪我,我发誓!我也觉得他当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带走特别过分!我本来想拿扫帚把他赶走的!”


    柏永年:……


    星际时代,大家都用智能扫地机器人了,能找得出扫帚的乔跃真的很厉害了。


    “但是他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和你的学业有关,我就只好答应他,等你一回来就转告你了。”乔跃遗憾的说着,貌似为自己的扫帚没能出征感到失落。


    但柏永年没注意,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坏了!不能请假没请上,要给他挂科吧!——


    作者有话说:扁面蛸很可爱,萌萌的小短手章鱼!


    哇,这个季节居然已经能看到糖炒栗子了!如果明天他们还在那里摆摊我就去买![星星眼][星星眼]


    第34章 哨向的精神体本来就有其自主性


    万幸, 假条完好无损的交给了任课老师。


    但是。


    “三校联赛?”


    教学楼内,某一处办公室内,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道理我都懂, 但是三校联赛和我有什么关系?”柏永年一脸迷茫。


    办公桌对面的男人停下介绍三校联赛的重要性, 惊讶地抬起头, 钴蓝色的眼睛透过银边眼睛看着柏永年。


    “小年, 你因为分流考一举夺魁,因此直接免去筛选被内推了。这次的三校联赛你不仅要参加, 甚至有可能要领队的。”


    说完,看着对面那张俊秀的脸上流露出的带着点傻气的迷茫, 确信对方是真不知道,于是男人更惊讶了。


    “教务处应该已经给你发过通知了,你没有收到吗?小年?”


    柏永年被一声“小年”吓得要跳起来, 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去管对方的后半句话:“你怎么也喊我‘小年’?你不是应该喊我柏同学吗?!”


    柏永年如临大敌的盯着对面的解长霜,很担心这一声“小年”的背后潜藏着男人的什么别有用心的算计。


    解长霜却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折好, 将散落的长发拢起,让自己优越的脸完全展露出来。


    “我和邬先生相谈甚欢, 毕竟我们身边都有小朋友需要照顾, 聊起来才发现彼此之间的共同话题这么多。”


    柏永年:……


    拜托!你根本没有比我大到哪儿去啊!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胡扯吧!


    但显然,柏永年不信, 有的是人信。


    一直坐在解长霜身边像背景板一样的解以初闻言抬头盯着解长霜, 后者回以一个温暖关切的笑容。


    然后解以初那张常年平直的嘴角上升了两个像素点。


    “好了好了,那我们就先不管这个称呼的事情。”柏永年扶额, “你说的那个三校联赛……它那个通知是在哪儿看的?”


    “在光脑的学校专用通讯界面可以查看。”


    “那是什么东西?原来居然还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吗?”


    解长霜沉默半晌,感慨似的说:“小年,我真庆幸你成功参加了分流考。”


    柏永年:……


    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又好像没有。


    “通知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不过现在我们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解长霜将先前的话题一带而过,“关于你参加联赛的事情,邬先生对此似乎有些担忧,他似乎……对十分关注你的安危?”


    柏永年懂了,估计还是这次星朝会的事情让君禾哥感觉到担忧了。


    心里忽然涌上一点归属感,又赶紧被摁下了。


    他垂眸,不要擅自产生过多的期待,或许君禾哥只是比较有责任感。


    柏永年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但是为什么参加联赛会让君禾哥担心安全问题?”


    “联赛全程对公众直播,对于参赛学生有很大的曝光量,邬先生担心曝光你的信息会引来心怀不轨之人。”解长霜解释道,“不过邬先生只是有所顾虑,他也明确表示过,做选择的权利永远属于你自己。”


    “我懂了。”柏永年回,“我会找个时间和君禾哥谈一谈,让他不必过分忧心的。”


    解长霜笑着颔首:“所以你已经决定参加三校联赛了是吗?”


    柏永年点头。


    “好的,那我正式介绍一下。”解长霜双手交握,“我是这次三校联赛负责的随队学生,会参与参赛队伍后续的训练指导。”


    哈哈,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柏永年睁着死鱼眼看着解长霜,不作声。


    显然对面已经习惯柏永年不接自己的话茬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参加联赛了,那么提升自身实力的事情宜早不宜晚。你的向导精神天赋是独一份的,我希望你能在联赛前最大程度的利用好它。”


    “即使不为了联赛,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也该尽快提升你的自保能力了。”解长霜又补充一句。


    “但我这个天赋也不是想利用就利用的……”柏永年感到头疼,“目前我知道的是,它需要以特殊的方式和哨向的精神体长时间接触才行,我总不能逢人就问‘能不能借你精神体用几天’吧?”


    “就算是我,也觉得这很奇怪了……”


    如果听到这话的人是姜夜云,可能会感觉到震惊。没想到这家伙用了“就算是我”这个词,显然对方对自己的缺乏常识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可惜对面的人是解长霜,他只是短暂的疑惑了一下柏永年的用词,就关注其他信息了。


    “是么……”解长霜沉吟,忽然眸光一闪,“但其实,哨向的精神体本来就有其自主性,一不小心跑丢了,再一不小心被‘热心’同学捡到,这再正常不过了。”


    柏永年思考,柏永年恍然大悟,柏永年震惊。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学生会长!


    想通后的柏永年缓缓抬头,对上解长霜的双眼,露出和对方一样别有深意的笑容:“是啊,这事再正常不过了……”


    *


    总算谈完后面有关参赛的琐事,柏永年从办公室内推门而出,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个队伍。再定睛一看,队伍里还有几个熟人。


    “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


    听见柏永年的提问,队伍中有两个人同时回头。


    “搭档!”


    “永年。”


    一声热情,一声沉稳,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还不等柏永年反应,一个健壮结实的胳膊就揽上了他的肩膀。


    “搭档!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上次我们一起上完课没几天,你就请病假了,我还担心是我没轻没重的把你给打伤了呢!”纳赛尔笑嘻嘻的说。


    看着对方那灿烂的笑容,柏永年看破眼睛也看不出来哪里有担心的情绪。


    纳赛尔是个胜负欲极重的人,对方对自己显然是感兴趣大于关心的情绪。


    就是偶尔,他的精神体角雕喜欢做些古怪的行动。


    “纳赛尔同学,有时候同学之间也需要注意社交距离,太过亲昵的肢体接触可能会给对方带来不好的感官。”


    清冷如雪的声音响起,柏永年立马冲来人扬起笑:“老薛!”


    薛锐对柏永年颔首,眉眼也柔和下来,对方笑起来的模样让他联想到乐观开朗的大型犬。


    旁边好像有人啧了一声,柏永年扭头,却看见纳赛尔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哎!薛同学你多虑了,我和搭档都是向导,用不着像哨向那样时时刻刻注意着肢体接触。”


    柏永年翻了个白眼,把纳赛尔的胳膊拍下去,转头问薛锐:“老薛,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这么多人排队?”


    薛锐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侧了一下身子,隔开纳赛尔和柏永年:“一年一次的三校联赛要开始了,院方正在筛选参赛人员。”


    柏永年了然,环顾一圈,排队的人大多是在分流考中表现比较出色的学生,有不少熟面孔。他甚至还在里面看见了分流考里跟着纳赛尔的那个精神体是蛇和雪原狼的两个哨兵。


    眼窝深邃的白发蓝眸哨兵在察觉柏永年望过来的一瞬间就猛然抬眼,确认对方没有威胁后又不感兴趣的继续低头看着地板。他的身侧端坐着一只雪原狼,一直在警觉的观察周围。


    至于那个精神体是蛇的向导,纳赛尔喊过对方的名字,他有印象,应该是叫奥西甸。


    奥西甸站的离他还挺近的,不过对方并不在乎身旁几人的交谈声,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一条翠绿的蛇盘绕在他的肩膀上,但看不见脑袋,貌似和他的主人一样懒得理会周围的动静。


    “我看好多人都把精神体放了出来,这也是选拔的要求吗?”柏永年若有所思。


    “是的,不过虽然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但是选拔还没开始,因此也有些人选择晚一些时候在放出精神体。”薛锐回答。


    柏永年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背毛茸茸的,低头一看,是雪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旁边,自己的手背正好挨着大型猫猫的肩膀。


    见柏永年看向自己,雪豹抬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对方,


    柏永年没抵抗住诱惑,伸手摸了一把雪豹毛发厚实的后背,然后手就被雪豹轻轻叼住了。


    雪豹没使劲,一边叼着,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柏永年也不害怕,没急着扯出手,随它去了。


    没办法,大猫咪喜欢,就让让它吧!


    柏永年继续和薛锐聊天,没有看到薛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给雪豹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不一会儿,白色银渐层大猫咪不叼着自己的手了,但是他的余光好像又看见了什么翠绿色的条状物在摇摇摆摆的晃动,好几次感觉都要撞上自己了。


    柏永年干脆伸手将其推开,扭头看了才发现,正是之前在奥西甸肩膀上那条伪装围脖的蛇。


    它被人推开了也反应慢慢的,时不时吐一下信子,呆呆地盯着柏永年看。


    察觉到动静,它身下的蛇架子也不再闭目养神,抬眼向他看来。


    “奥西,你的精神体是不是把我的搭档当成猎物了,你快把他收回去。”纳赛尔凑过来催促。


    毕竟就算是猎物,那也该是我的猎物,势均力敌的狩猎才有看头。他眯起眼睛想。


    “没事,听说蛇的视力比较差,可能它只是在观察周围环境。”


    柏永年说着,多看了两眼那条蛇,它的鳞片泛着翠绿的色泽,尖锐的边缘却透着丝丝金色,带着致命的神秘感。


    视力差?


    纳赛尔想了一下,平时也没感觉奥西甸的视力有什么问题啊?


    但是他自己对奥西甸的了解有限,再加上平时即使组队也都是各打各的,很少观察彼此的精神体,于是纳赛尔就信以为真了。


    “那奥西你就把你的精神体先看好了,别到时候走丢了。”纳赛尔摆摆手。


    奥西甸冷淡的扫过自己的老大和蜘蛛向导,应了一声,捏住还在探头探脑的蛇头塞进了自己的外套里。


    等等,走丢!


    柏永年一听这两字,瞬间眼前一亮。


    对啊,一条视力差的小蛇不是最容易走丢了吗?!真是瞌睡了来枕头,等哪天它走丢了,自己再及时出现,顺理成章的捡走……


    想到此处,柏永年看着奥西甸的眼神都热切了。


    奥西甸却眯着眼,心中升起几分警惕。


    这人,不怀好意。


    纳赛尔看柏永年好不容易和薛锐聊完,又对奥西甸开始感兴趣了,顿时觉得这不公平,直接手动把他的肩膀掰过来,拉着对方尬聊了十几分钟才放人走。


    柏永年:什么社交恐怖分子。


    好不容易挣脱的柏永年狠狠擦了一把汗,决定接下来先去训练室把自己过去几天缺少的训练补上。


    当然,他没忘记在奥西甸附近悄悄放下一只小一。


    万一小蛇这会儿就走丢了呢?——


    作者有话说:昨天吃上那个栗子了,每个栗子拨开里面都是硬的皱缩的呜呜呜呜呜呜,吃完脖子直接伸出去两里地[爆哭][爆哭]


    这章一直拖到今晚八点才开始写,幸好不太卡,两小时怒写三千三


    第35章 今天这好人好事他做定了!


    带着单边耳坠的青年正要刷脸进入自己预约的训练室, 就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另一边走来。


    标志性的如墨一般的黑发黑眸,和他漫不经心时潜意识里流露出来的冷意。


    是柏永年。


    对方用目光扫过两侧的训练室,貌似是在找些什么, 没注意到站在这里的自己。


    金属的把手在掌中传来凉意, 姜夜云即将按下的动作停顿一瞬。


    要不要打声招呼?


    他想起分流考中, 自己只和对方一起搭档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甚至最终,和他一起进决赛的也不是自己。


    算了吧, 自从考试后他们就没再聊过天,这时候打招呼反而尴尬。


    姜夜云收回目光, 手下微微用力。


    “哎!姜夜云!”


    清亮的声音比开门的动作更快。


    柏永年看见站在训练室门前的姜夜云,立刻弯了眼眸迈开步子跑了过来。


    训练室需要预约,而临时起意的柏永年显然没有提前预约。


    等想起来这茬时, 已经抵达的他只能对着约满的训练室傻眼了,最后苦哈哈的顺着那些训练室一间一间走过去, 企图能捡个漏。


    眼前被他叫住的青年已经打开了门,站在训练室门口静静等着他走近。


    现在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明亮的光透过姜夜云的玉质耳坠, 只留下细腻温润的光泽。


    “姜夜云,我忘了预约, 这会儿训练室都约满了, 我能和你合用一个训练室吗?”


    柏永年双手合十作拜托状,期待的看着眼前的人。


    然后他很顺利的蹭到了训练室, 对方没有犹豫,很爽快的答应了。


    心知自己是蹭的别人的训练室,柏永年十分乖觉,进来后自己去了训练室的另一边, 和姜夜云保持一段距离,仔细确认自己不会打扰到对方后,他才开始自己的训练。


    今天他没有继续使用全息设备进行联网训练,而是选择锻炼自己现实中的身体强度和实战能力。可惜他本来就是半路出家,没有了邬泽的特训,他独自训练,自己摸索时总是要走很多弯路。


    但即使如此,即使磕磕绊绊,也要向前迈步。


    无论是走通天大道还是走弯路,都是在前进。


    柏永年凝神,专注自身的训练,不再让其他事物占据自己的心神。


    一旁的姜夜云轻叹一口气,本以为柏永年至少会和自己谈几句再训练,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迅速,于是自己也进入状态开始今日的训练。


    训练中的姜夜云神情专注,微长的发丝随着动作再空中划出弧度,偶尔露出他凌厉的眉眼,挥舞武器时,小臂的肌肉绷出清晰有力的线条。


    一旁自己摸索陷入瓶颈的柏永年不经意瞥见,就被姜夜云果决有力的攻击方式给抓住了眼神,不禁停下来默默观摩,不久后似有所悟,对自己的接下来的训练方向有了些模糊的想法。


    重新调整好侧重方向后,柏永年再次投入训练中,果然效率高上不少,提升效果显著。


    训练的时间眨眼间流失,中途休息的柏永年拿起水杯喝口水,高强度的运动让汗水沾湿了自己的刘海,因为影响视野,于是被自己用手抓到脑后。


    姜夜云大概是出汗较少的那种类型,凑近了才能看见他皮肤上有一层薄汗,除了呼吸略微急促以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他瞥了一眼正在喝水男人,撩起的刘海将对方的额头露出,失去了发丝的遮挡,柏永年长相中具有攻击性的一面便被放大了,冷脸时带着些不自觉的压迫感。


    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喜提冷脸酷哥体验券的柏永年忽然想起什么,身体一转,凑近了姜夜云。


    “哎,对了,夜云,你怎么没去参加那个什么三校联赛的选拔?”


    他想起之前办公室里解长霜的长篇大论,什么一年一度啦,什么三所老牌强校强强对决啦,什么高曝光高社会关注度啦。


    虽然由于介绍实在太枯燥,导致当时柏永年只听进去一些关键词,但是看对方的重视程度也知道,这三校联赛不仅重要,对学生也有很大的好处。


    柏永年比姜夜云高了半个头,如今训练跟上后身形也比先前结实不少,虽然还远没到壮硕的地步,但突然间凑近也足以给他人带来心理压力了。


    姜夜云不动神色的后退一小段,才回答对方的提问:“我不去参加了,家里最近有些事情,我需要留下来帮忙。”


    柏永年有些失望,还以为军校联赛里自己能和姜夜云做队友。


    不过那点失望转瞬即逝,他注意到对方说的后半句话:“家里出事了?要紧吗?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姜夜云笑着摇摇头:“不用担心,是因为董事会那边要进行人员更替,我小姑希望借此多培养几个有能力的年轻人,因为目前形势不明朗,所以我主动要求留下保护她。”


    柏永年:……


    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一串文字掠过脑海,没有留下痕迹。柏永年似懂非懂,但他装作自己已经懂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做这个决定挺明智的。”


    不过穿越前也算读过点霸总文学的柏永年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是你小姑培养自己人,你爸爸呢?你呢?”


    “我父亲早些年前逝世,遗嘱中的继承人就是我小姑。这些年里,她一边挑起了企业的大梁,一边时时关注我的成长和进步。她是优秀又负责的人,也是我在这世上最指的信任的亲人。”


    柏永年感慨,只听描述便能想象,姜夜云的小姑必然是一个内心强大、实力过硬的女性。


    “不过我听说,邬家最近也有些风波。如今邬先生的压力恐怕也不小。”


    柏永年一愣,他和君禾哥见面次数少,聊天机会也不多,因此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心里难免有点担心,但又觉得自己还没有立场去问君禾哥这些事情。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决定之后找机会询问一下,即使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能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好的。


    柏永年和姜夜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大概是听说过他请假的事情,姜夜云问他:


    “我看你之前请了好几天病假,你现在身体已经好全了吗?”


    柏永年盯着手里的水杯,笑着回答:“好全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身旁的人没有急着回答,柏永年自己倒是低头收拾完准备先离开了:“我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儿了,先不打扰你接下来的训练了,今天多谢了!”


    他起身,动作迅速,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姜夜云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你真的还好吗?”


    柏永年闻言,转头冲对方灿烂一笑:“放心吧,我感觉很好。”


    他依旧是没有等姜夜云的回应就离开了。


    离开训练室的路上,他放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只去想接下来的事情。


    忽然精神力微微一动,小一传来信息。


    小一:这里有一只走丢的小蛇!


    柏永年顿时脚尖一转,就朝着小一所在的方向赶去,赶路途中还不免感慨自己运气真好,想什么来什么。


    一路上他一直和小一保持精神链接,确定那条迷路的小蛇是否还在原地。每一次小一都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他心里更有了几分底气。


    今天这好人好事他做定了!


    然而等到他终于赶到小一所在的位置,走过走廊的转角,却只看到一只小蜘蛛孤零零的蹲在原地。


    柏永年迷茫的站在原地,他那么大一个小蛇呢?


    小一也爬上了他的肩膀,一通比划加精神链接,着急的为自己辩解,力证自己清白。


    原来是小蛇在柏永年来的前半分钟时,奥西甸正好发现自己的精神体走丢了,于是将它收回精神图景了。


    啊?运气这么差的么?


    柏永年有点郁闷,他不死心的在周围转了一圈,确认这里一片蛇的鳞片都没有后,才不得不接受事实。


    他失去了一个做好人好事的机会。


    然而他并不知道,刚才柏永年让自己的精神体为自己守株待兔,只为了“偷走”他人精神体这事,已经全部被奥西甸收入眼中。


    奥西甸的精神体是鳞树蝰,作为伏击型蝰蛇,它拥有出色的动态视力,根本不存在走丢这一种可能性。


    之前柏永年说蛇的视力不好的时候,他懒得辩解,后面看见柏永年不怀好意的模样后,就更不可能辩解了。


    没错,在柏永年以为自己是在拯救眼盲迷路的小蛇精神体时,奥西甸已经通过链接精神体将计就计,看明白了柏永年的所作所为。


    呵,这个向导果然不简单,居然在校内还想着偷别人的精神体。


    奥西甸冷笑一声,斟酌着要怎么将此事告诉纳赛尔。对方好歹算是自己半个老板,提醒一句,免得脑子里只有狩猎天性的鸟在这个蜘蛛向导身上栽跟头。


    这边柏永年对奥西甸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白跑一趟的他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寝。


    *


    向导的宿舍里,月光透过窗帘洒下一缕柔和的光辉,照亮了睡梦中神色挣扎的脸。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手下的布料。


    随着眼皮下的眼珠越转动越快,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柏永年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漆黑的卧室大口喘气。


    他疲惫的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眼睛,平静的等待呼吸平复下来。


    缓了一会儿,打开光脑,时间显示此时才是凌晨三点。


    柏永年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自己脸上。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着水珠一滴滴顺着脸庞从下颌滚落。


    看着看着,他却觉得镜中人的五官如奶油般划开,失去原有的形貌,一点点变形,再一点点重组,一会儿变成狞笑的雷克斯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面无血色瞳孔扩散的伊恩的模样。


    柏永年平静的低下头,又向脸上扑了一把冷水——


    作者有话说:卡文不断卡卡卡 卡到厌倦


    第36章 幸福的五口之家


    一周的时间眨眼流逝, 正如姜夜云所说,邬君禾一直忙忙碌碌,除了隔三差五关心柏永年的身体恢复情况外, 抽不出时间和他聊其他内容。


    这段时间里柏永年又蹭了好几次姜夜云的训练室, 再偷偷摸摸的在一旁偷师, 忽略过程的话, 他进步显著。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每次观摩的神态动作都很明显,因此当姜夜云发现对方又陷入瓶颈时, 反而会有意做出些对应的招式。


    柏永年只当凑巧,还不禁感慨自己总算时来运转, 每次一遇到难题,看一会儿姜夜云训练后,心中就有解决方法和努力方向了。


    可惜好日子只持续了一周, 前几天姜夜云申请离校,回去帮他小姑了, 于是柏永年又再次过上了自己瞎摸索的日子,前进之路又变得磕磕绊绊。


    唉, 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吧?柏永年煞有其事的在心里发表感想, 把他的小蜘蛛们都拎出来挨个摸一遍。


    “没事,咱们一家五口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一家五口?”


    薛锐倚着训练室的门框, 抱臂看着盘腿大咧咧的坐在地上, 像撸小狗一样摸小蜘蛛的向导。


    很少会有哨向会和自己的精神体有这么多互动吧?薛锐在心里无言的笑着,精神体对于哨向来说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谁会每天和自己的胳膊或者小腿说话呢?


    “老薛!选拔怎么样?过了吗?”柏永年眼睛一亮。


    “过了。”薛锐带上门,“下次可别急着训练忘记关门了。”


    柏永年点点头:“虽然很感谢你提醒我,但你其实只是想蹭我的训练室吧!”


    这可是他蹲点抢到的好时间段好地段的训练室呢,里面设备功能都齐全, 而且因为在拐角处,所以这一间训练室在面积上还比其他训练室大一截。


    “你就当我是想蹭你的训练室吧。”薛锐无奈的笑笑。


    雪豹从薛锐的身后出现,迈开它毛茸茸的大爪子悠悠哉哉走到面前幸福的一家五口中间,非常自觉地蹲坐在柏永年面前,长长的尾巴轻轻一扫,就把小蜘蛛们全部圈了起来。


    “喵嗷!”


    柏永年觉得很有意思:“老薛!你的豹豹想加入我们这个幸福的五口之家呢!”


    薛锐的回应是,用手抓着雪豹的后颈皮将它拖了出来。


    “不用管它。”薛锐给了雪豹脑门一巴掌,“它最近经常做出奇怪的行为举止。”


    雪豹被巴掌伺候的不敢吱声,缩了一下脖子,只能用圆圆的眼睛盯着柏永年。可能是有猫咪滤镜,柏永年觉得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委屈和控诉。


    但他肯定不能现在过去安慰这可怜孩子,只能让小五悄悄的去陪一下大猫咪:“老薛,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真来蹭训练是的,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想了想,柏永年又补充一句:“当然,就算你只是来蹭训练室,我也是十分欢迎的!”


    薛锐正色起来,那双冰川蓝色的眼睛有让人平静的力量,柏永年看见对方的神色也收敛了笑意。


    “那我不兜弯子了。其实我来,是希望你能帮我去看一下翟朔,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我了。”薛锐直截了当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他的家在蜂巢区,我稍后把地址发给你。事后我会给你报酬。”


    柏永年摇摇头:“不用报酬,你和翟朔都是我的朋友,即使你不提,我本来也是准备这一阵子去找他一趟的。”


    闻言,站着的男人浅浅笑起来,眉梢嘴角皆带上一丝弧度。薛锐平时表情甚少,气质如常年不化的积雪,即使是发自内心的笑,也只像初春泛青的草木上将融的雪。


    “我知道比起金钱,你更需要的是信息。事情结束后,我和翟朔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有关苗家的信息。”


    那倒也不是,他其实也挺需要金钱的。


    柏永年忍不住思维发散了一瞬间,又迅速将注意力拉回。


    “你和翟朔?提供有关苗家的信息?”柏永年摸摸下巴,“你们俩和苗家有关系?”


    薛锐也就算了,他一看就是家庭幸福,物质条件丰富的情况下养出来的小孩,学识丰富,情绪稳定,行事果断。他的家境使他可以轻易与他人形成信息差。


    但是翟朔是为什么?


    刚才对方也说了,翟朔的家在蜂巢区,作为耀斑星最偏远的区,它的经济条件显然是比较落后的。


    之前的星朝会,就是建在蜂巢区靠近星港区的边界,那里尚且是蜂巢区较为发达的地域,仍然有很多破旧拥挤的建筑,往更偏远处去,只会看见更杂乱的情形吧?


    住在蜂巢区的翟朔,要怎么知道苗家的信息?


    “等你见到了翟朔,或许他会和你解释。”薛锐看出柏永年眼中的疑惑,却不急着解答。


    他走上前,向坐在地上的向导伸出手。柏永年一头雾水,但还是握了上去,然后就被对方从地上拽了起来。


    “好了,夜云和我说,你的实战技能漏洞百出,让我有空来看着你训练。刚才讲了那么久的话,你也该休息够了,起来训练吧。”


    说着,薛锐已经脱去外套开始热身了。


    柏永年:啊?


    刚才那也算休息吗!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薛锐去热身了。小姜真是个好人啊,明明自己要去忙重要的事情,走之前居然还想得起来给他找好私教。


    这么好的学习的机会,柏永年自然不会放过,一练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直到天黑浑身汗湿才依依不舍的结束训练。


    “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薛锐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喝水的人:“你似乎很迫切的想要变强?”


    “你这话说的,”柏永年笑笑,眉眼间没有一丝阴霾,“谁会不想变强呢?”


    薛锐敛眸,没作回应。


    *


    虽然下午,薛教练的操练十分到位,但是分化成向导后,身体的恢复能力和代谢能力都有了大幅提升,拿到地址的柏永年当晚就离校出发了。


    嗯,翻的墙。


    出了空轨之后,又看见了熟悉的场景,星朝会还是那个大型光污染源的模样,看了令人作呕。


    一身黑衣,身形挺拔的男人驻足,双手插兜,眉目沉沉的看着那栋建筑。


    突然,旁边传来一身叹息。


    “唉,小伙子,你回去吧。”在站点工作的中年男人叹口气,“这星朝会前几天就被整改了,里面都快要搬空了。”


    柏永年莫名其妙的扭头看着这中年男人,他当然早就察觉到对方的靠近,但他没有预料到对方会突然和自己搭话。


    蜂巢区的人民这么热情好客吗?


    中年男人一看这人的身形就知道,这是之前来了两次的小伙。等看清眼前这小伙的脸,中年男人又在心里扼腕感叹,这么俊的一张脸,干点啥不好!


    “小伙子啊,叔送你几句话。”中年男人脸上是平凡琐碎的生活留下的痕迹,“男人!就该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能被这些过眼浮云迷昏了头!”


    “啊?哦哦……我知道了,谢谢叔哈。”


    所以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还是没有成立家庭,现在玩心还重,但是也该学着担起责任了!不要误入歧途啊!”


    柏永年懒得去搞明白,随口糊弄过去,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中年男人正看着他的背影摇头。


    唉!有些事!还是要年轻人自己吃了亏才能明白啊!


    踏入蜂巢区的柏永年很不幸的迷路了,薛锐给的地址又臭又长,这里违章建筑又一大堆,好几次他都被导航进死胡同里。


    好在小蜘蛛们能放出去一起找路,一路循着路标,最终好歹也是磕磕绊绊的抵达了目的地。


    窄巷深处,一座被岁月腐蚀的墙体斑驳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空间利用最大化的建筑风格和繁华区的设计前卫大胆的建筑们格格不入。


    不过柏永年倒是生出了点宾至如归的感受,毕竟当初捡垃圾的地方还不如这儿呢。


    他一头扎进幽暗的楼道间,忽略空气中的灰尘和墙角攀附的苔藓,这里感应灯失灵的概率大约是50%,好在他强化后的五感让他可以宽容的对待这个有些可恶的数字,不至于在忽明忽暗的楼道里跌跟头。


    等柏永年终于找到翟朔的房门并站定时,他只摸过两次扶手的掌心已经变得脏污不堪。


    借着月光看清后,他想了想,觉得这样见朋友也不太好,于是左瞅瞅右看看,从墙上扯下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广告纸。


    随着他擦拭掌心的动作,纸张摩挲的窸窣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响起。


    现在临近十二点,老楼内的许多人已经熄灯休息,这里的人大抵第二天都要早早起床,花费一到两小时不等的通勤时间去上班,他们没有随意支配自己作息的权利。


    面前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透露出来,不知道它的主人是离开了还是休息了。


    柏永年抬手轻叩两下。


    笃笃——


    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


    但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柏永年又敲了几次,任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只好放弃敲门,以免继续敲下去会被周围的邻居谴责。


    看来接下来的难题就是怎么见到翟朔进入他家了,毕竟一直站在门外吹夜风还是有点冷的,虽然不至于把他吹感冒了,但是看起来有点傻。


    没错,柏永年头脑一热,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但是他连翟朔的家门钥匙都没有,只能大半夜呆呆的站在人家门口。在旁人眼中,此人比起户主的朋友,更像变态。


    又傻站了十五分钟,就在柏永年猜测自己还要站多久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了,而自己身处的老建筑显然没有做封闭式走廊。夜风一阵一阵的把冰冷的雨丝挂到柏永年身上,留下因为掺有化学试剂而味道不太美妙的雨珠。


    柏永年开始思考翘窗和撬门哪一个可实施性更强了,顺便骂了一句耀斑星的管理者,一点都不注重环境保护。


    等他下定决心,把手伸向窗户的时候,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掠过鼻腔。


    “什么人!”


    柏永年刚要回头防御,脖颈就已经被抵上了刀刃。


    “哈。”一个短促的气声,貌似是冷笑。


    “谁派你来的?”


    说话的人声音沙哑难听,个别字的发音还有些变形。


    紧贴着皮肤的刀刃上似乎有冰冷的液珠滚落,顺着肌肤的曲线落入柏永年的领口。


    “苗家的那个废物……还是星朝会后面藏着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昨天只知道上榜了,临近晚上才发现,榜单要求两万字!所以明天还有一更哦!-


    没辙了,这电脑真的是岁数大了,卸载个搜狗输入法还黑屏了-


    修复了小柏不会敲门的BUG


    第37章 你从来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天上的阴云遮蔽了月亮, 昏暗的走道里只有两道身影僵持着,细雨不停,一点点濡湿两人。


    对方太虚弱了, 柏永年轻轻叹出一口气。


    锋利的刀刃更近了一寸。


    “说话!”低哑的声音催促。


    柏永年的心率甚至都没有变化, 他只是唤出小五, 发动天赋, 只需一瞬,便夺下匕首, 抓住对方的手腕压在头顶。


    他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对方充满血丝的双眼,明白对方的五感因为高强度使用, 已经难以处理更多信息了。


    忽略对方震惊闪躲的眼神,柏永年看向他受伤的脖颈。


    因为对方下意识的挣扎,那本就包扎手法粗糙的绷带上正缓缓洇出鲜血。


    “翟朔, 你这段时间,究竟遇到了什么?”柏永年的语气有点冷, 仿佛也被夜雨沾染。


    翟朔不愿对上身前人的目光,猛然别过头去:“对不起……我刚才没认出来是你。但这里并不安全, 你快离开吧。”


    绷带上洇出的鲜血变多了, 柏永年皱眉看着:“先进屋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 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你快离开吧。”翟朔低声说着,语气却有些虚弱。


    严肃的场合里, 柏永年不喜欢无效对话。他让小蜘蛛把钥匙翻出来,直接开门而入,顺便把某位消极治疗,态度回避的病人也拽进来。


    眼前的金发哨兵当真是虚弱的可怕, 仅是轻轻一拽,也将其拽了一个趔趄。好在柏永年反应迅速,双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帮其稳住了身形。


    “有医疗箱吗?在哪里?”


    柏永年把翟朔安置好,虽然刚才对方一再驱赶自己,但大抵还是太够虚弱了,正脱力的靠着椅背,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在柜子最下面那一层。”翟朔回,其中有几个字失声了。


    柏永年把医疗箱翻出来,里面的药品一应俱全,生产日期都很近,包装很新,几乎所有药品都要拆封使用过的痕迹。


    提着医疗箱走到金发哨兵身旁,柏永年拆开被胡乱包扎的绷带,白色的纱布被丢弃,展开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伤口边缘因为不恰当的处理被闷得发白肿胀。


    沾了碘伏的棉签落在伤口上,碰到某些地方时,身下的身躯会因为刺激和疼痛生理性的战栗。


    但这些反应统统被忽视,无论是病人还是处理伤口的人。柏永年只是低着头专注的处理这狰狞的伤口,翟朔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深到能看见除皮肤肌肉外的一些其他的血肉组织。


    他不是专业医师,看着手下狼藉的伤口,他无从判断对方的声带是否还能恢复到从前。


    “柏永年。”


    “嗯。”


    柏永年应声,为伤口上好敷料,准备缠绷带。


    所幸他大学的时候什么都感兴趣,学的很杂,曾经报过学校红十字会的急救包扎培训,拿起绷带也不犯怵。


    “柏永年。”对方又喊了一声,由于受损的声带,即使是同样的字句,每次发出的音调也不同,畸形扭曲的音节僵硬的掉落在这间狭窄拥挤但又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嗯。”


    柏永年一如往常般的回应,站在翟朔的身后,手下有条不紊的为他包扎,每一圈绷带的间距都几乎一致。


    俯视的角度让他能将手下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


    “对不起,我知道那天为我精神疏导的是你。”为了不崩开伤口,包扎时,翟朔只能平视前方。他盯着光滑平整的墙上剥落的那一小块墙皮:“对不起,那时候没能去救你出来。”


    “我不会怪你的。”柏永年叹口气,他就知道对方肯定在纠结这件事,“从那次精神疏导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绷带缠好了,柏永年最后用医用胶带固定,接着走到翟朔的面前,微微屈膝,直视对方。


    “我怎么可能会怪罪另一个同样深陷泥沼的人去拯救自己?那样两人最终的下场只会是一起被吞没。”


    翟朔却无法面对那目光,它太直白,太纯粹,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和愤怒,这却让它更加刺眼。


    他闭上眼,干燥失血的嘴唇上唯一的色彩是氧化的褐色的血痂。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烈阳下精神图景紊乱失控时的模样,想起柏永年第一次为他深层精神疏导的时候,想起比赛里对方带着他说着要一起进入决赛圈。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闭上眼,那目光仍然如影随形?他伸手掩面,觉得自己的皮囊似要自行剥落,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内里。


    面前的人没有发出声音,静得出奇,翟朔几乎要以为对方其实早就离开了,自己的身前有的,只是一团无机质的空气。


    但是柏永年没有离开。


    他没有离去,没有吐露更多的字句,甚至周身平静,没有流露出其他激烈的情绪。


    翟朔感到自己的手背上覆上了属于他人的温度,接着,一道温和的精神力通过肢体接触传来,抚平他精神图景内那些躁郁的,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的精神力,缝补他岌岌可危的精神屏障,唤醒枯黄的草原上那只遍体鳞伤陷入沉睡的花豹。


    湿冷的空气远去,细密的雨声淡去,哨兵出色的五感被一道精神力保护起来,环境中传来的过多的无效的信息被隔离开来,他的注意力只集中于一点——手背上传来的温度。


    一直到精神疏导结束,直到那抹温度离去,翟朔才终于缓缓放下双手。他抬眼看去,窗外的雨停了,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对面男人的身上,照亮了他未干的衣摆,和他沉静平和的眉眼。


    倏尔,眼前人的嘴角弯起了弧度,终于将这泛着丝丝寒意的夜晚染上些许温度。


    “翟朔,你本就不用向我道歉。星朝会的整改和你有关吧?”


    “嗯……”


    不出意料的回答,虽然邬泽救了他,但是君禾哥他们没必要采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手段去针对星朝会,更何况他们已经拿到了足够有价值的东西。


    “你是怎么做到的?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柏永年轻声说着。


    被放出来的小蜘蛛顺从主人的指示,爬上了翟朔的膝头,乖乖蜷缩着。


    “没……我偷了点苗家的东西,放到星朝会里,再举报,都是一些小事。”


    翟朔伸出双手虚虚的拢着小蜘蛛,说话间又要低下头去。


    柏永年怕他的动作压迫到伤口,伸手拦了一下,又迅速收回了。


    “这些不是小事,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救我的,对吧?所以你从来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做了你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那如同漩涡一般的情绪终于如潮水般褪去,放过了眼前这个就要自我溺亡的人。


    见翟朔终于不再被自我的负罪感裹挟,柏永年放下心来,退开几步。


    他左右看看,由于这住处太过狭小,甚至多一张椅子都够呛,而他也不可能去和一个病患抢座位,因此能倚在墙边了。


    通过小蜘蛛的感知,翟朔已经情绪稳定下来了,于是柏永年决定询问一些他在意的事情。


    “刚才在门外的时候,为什么你会猜测来的人会是苗家的人?”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些,你也是邬家资助的学生不是吗?”翟朔缓缓眨动一下眼睛,似乎激烈的情绪之后他的反应有点慢半拍,“向我这样被苗家资助的哨兵向导很多,我们这些人往往在分化成哨向后就开始为苗家做事了。”


    考虑到伤口面积太大,有感染的风险,翟朔从医疗箱里翻出来一颗消炎药咽下去。


    “不过这些大家族里就是容易明争暗斗的,我原本是苗康顺的长子,苗远骞资助的学生,也只为他干事。可惜前些年出了点事情,他至今昏迷不醒,如今苗康顺大力培养苗家骏,他不待见我,我就只能干些杂活累活。”


    大约是脖颈上伤口的影响,这样长的一段话他说到中间总要停顿一会。


    “苗家骏虽然蠢,但也不至于让你接触重要的事务,你放在星朝会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翟朔轻轻咳嗽两声,柏永年先顺着自己的思路推理下去:“那些东西是你自己查出来的,但只凭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够。老薛说,自己和你达成了合作,这合作,就和苗家有关吧?”


    “老薛和你说了这个?”翟朔微微讶异,但很快想通了,不过多纠结此事。他虚弱的笑着:“你猜的基本上都是正确的,还能猜出来更多的事情吗?”


    柏永年瞥一眼对方:“你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自保,可能还与苗远骞有关。但是老薛和苗家有什么仇吗?”


    “老薛对涅墨西斯螺旋深恶痛绝,而苗家就和它们有所勾结。我放进星朝会的东西是一批需要登记的化学试剂,但可惜都是些原料,即使被搜查到,也影响不了它们。更何况它们反应迅速,早就金蝉脱壳了。”


    柏永年陷入沉思,又和翟朔对了一些细节,大概明白了苗家之于涅墨西斯螺旋的用处,无非就是帮忙采购一些化学原料、大型仪器等。同时因为苗家做传媒起家,可以在舆论方面为其打掩护。


    但涅墨西斯螺旋又能给苗家提供什么呢?柏永年思索,会和他们研发的那个药剂有关吗?


    这边能获取的信息差不多了,柏永年心里有了点底,他将目光又落回那被绷带包裹的脖颈。


    “你现在能正常返校吗?别在这里逗留了,校内或许还比这里稍微安全一点。”


    翟朔点点头,他只是因为给苗家和星朝会使绊子被追杀,所以才暂时难以脱身。如今确定了柏永年的安全,肯定还是离开比较安全。


    两人离开时,柏永年还问了一句:“这房子不管了?”


    “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苗家骏那个傻子租的,如今被发现就已经失去了价值。直接走吧。”


    返校的路上没有遇到危险,与预期不符,本来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柏永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空轨的车窗掠过蜂巢区拥挤老旧的建筑,深夜里,居民区只有零星的灯光亮着,玻璃上印出金发哨兵的侧脸。


    面对柏永年的疑问,翟朔只是神情平静的说,今晚来的那个被他杀了,可能苗家还没来得及补货吧。


    柏永年:……


    别说,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还是挺帅的。


    一瞬间,翟朔在他眼里也不虚弱了,也不可怜了,形象立即变得神秘危险起来——


    作者有话说:本文明天入V啦,从21章开始倒V哦


    第38章 如果你是在苦恼于求助的人选的话


    “苗家原来还参与过抓捕涅墨西斯螺旋的行动?那他们现在是反水了?”


    训练室里, 柏永年抱着自己的四只小蜘蛛席地而坐,对面坐着两人和两只大猫。


    昨晚分别之前,柏永年把自己先前珍藏的, 君禾哥赠送的精神补剂一股脑全拿出来给翟朔了。


    最终翟朔只拿了两个走, 柏永年看着自己剩下的那一兜小玻璃瓶子, 惋惜的想, 都是朋友,客气啥。


    好在休息一晚之后, 翟朔的状态有所好转。至少眼睛里的血丝少了很多,脖子上的伤口也不会稍有动作就洇血了。


    花豹也能从精神图景中出来活动了, 此时正卧在金发哨兵身旁。


    不过之前明明大猫还挺爱叫的,今天格外沉默,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没错。”薛锐点开自己的光脑, 取消隐藏功能,将屏幕展示出来。


    上面打开的网页是柏永年先前看过的, 有关星朝会融资路演的报道,正巧停在安托万演讲那一幕, 灰色的眼睛盛着阳光注视着镜头, 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柏永年皱眉:“这篇报道我之前看过, 但当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薛锐将报道划到最低端, 有一行小字:


    来源:融视界、创投纪、未来商业周刊。


    三个都是不知名的小报社,甚至前两个都没有发表过多少报道。


    “这三个里, 有两个都是苗家创办的棱镜传媒下属子公司的报刊,且都在过去几年里相继注销了,只不过棱镜传媒底下的试验性的子公司很多,这三个混迹其中并不显眼。”薛锐关闭该网页, 低头继续操作,“剩余的那一个也是一个独立小公司创办的报社,如今也已销声匿迹。”


    “这些对于星朝会的报道,大概就是苗家对涅墨西斯螺旋投诚的开始,而这个时间节点也十分微妙……”


    柏永年托着下巴,猜测:“是苗远骞出事前后?”


    薛锐瞥一眼翟朔,后者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很蹊跷。”


    他又调出来一篇新闻报道,标题是《东弗洛斯大道深夜超速驾驶发生车祸,男子重伤昏迷》,报道了苗姓男子深夜超速驾驶,在弯道处翻车,路人报警送医后,虽然挽回了生命,但是陷入昏迷的事故。


    “东弗洛斯大道,我有印象。”柏永年突然说,“是在三区交界处吧?我找路的时候看到过它的路牌。”


    薛锐颔首:“这个地点太巧了,处于星港区、蜂巢区、穹顶区的交界处,能下手的机会很多,更何况事故发生时还是深夜。”


    他又点点“超速”那两个字:“我印象里,苗远骞是行事沉稳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他在深夜超速驾驶?‘超速’在我看来也是一个疑点。”


    “包括远骞陷入昏迷后的状态,也不正常。”先前一直沉默的翟朔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变调,“急救现场我去看过,进手术前的苗远骞身上并没有太多伤,后面病情稳定后的种种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却迟迟不醒。”


    “看来车祸就只是一个幌子?”柏永年手里盘着小蜘蛛,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他没抓住。


    “我们都是这样猜测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一年后苗远骞仍然未从昏迷中苏醒,苗康顺便以爱子心切为由,投资了一个研究神经科学领域的课题组。”


    薛锐又展示了一个页面,一张白发白胡须,身材匀称,笑容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的照片置于顶部,下面赫然写着他的头衔:星联军校医学部教授,课题组研究范围涵盖神经科学的广泛领域,包括……等等。


    到这里,薛锐能给出的信息就差不多全部说完了,柏永年将这些内容记在心里,并且对几篇已经发布的报道拍了照,包括那个星联军校的教授。


    翟朔和薛锐合作的内容就是伺机扳倒苗家,更准确点的话,应该是苗康顺。对能削弱涅墨西斯螺旋的事情,柏永年求之不得,他很积极的加入了这个两人的小合作。


    “那么,欢迎你的加入。”薛锐浅笑着和柏永年握手,“我主要负责观察搜集苗康顺明面上的动向,翟朔先前一直负责潜伏苗家搜集他们的不正常行为或交易。”


    “我本来以为,即使知道这些信息,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选择和我们合作。”薛锐若有所思的看着柏永年,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


    柏永年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今天的聊天内容不怎么轻松,花豹和雪豹全程几乎没有动作。不过即将分别前,两只大猫还是凑上来轻轻蹭过柏永年。


    见状,柏永年便双管齐下,挠着两只大猫的下巴,挠的它们呼噜呼噜要睡过去了才离开。


    挥别两人后,独自留在训练室里的柏永年做着热身运动,心里默默的把苗家骏的名字也加到了名单上去。


    经过解以初的事情,他可不信苗家骏对涅墨西斯螺旋的事情一无所知。


    苗家骏知晓甚至主动利用他们,怎么都称不上无辜。


    柏永年带着迫切想要变强的决心,重新投入训练中。


    结束训练回到宿舍,天已经有些暗了,柏永年推开门,看见乔跃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的盯着对面。


    目光左移,就看见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翘起一条腿,优雅的喝茶。


    咔哒。


    柏永年把门又合上了。


    可能训练太累了吧,不然怎么会看到解长霜出现在自己的宿舍里?


    可惜现实不会给他当鸵鸟的机会,乔跃打开一条门缝,一边用余光撇着解长霜,一边小声的问:“小年!这人是什么回事啊?刚才有人敲门,我还以为是你忘记带钥匙了,结果刚打开门,这人就自然而然的进来坐下了!”


    柏永年只好叹口气,推门而入:“解大会长,怎么没有提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难道又要在宿舍把我押走吗?”


    乔跃也跟上,抱臂警告似的看向解长霜。


    虽然很高兴乔跃这么为自己出气,但柏永年还是上前半步,遮住一点他的身形。


    长发男人只是轻轻把茶杯放下,坦白自己的来意:“小年,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去星港区的军区进行短期实操的事情,并无恶意。”


    “是么?”柏永年环视一周,没看见那个白发又沉默寡言的青年,“你弟弟呢?”


    “小朋友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你不关心实操的事情吗?军区的锻炼机会很多,不论是实战技巧,还是对向导精神力的使用能力,都会有很大提升。”


    乔跃看了一会儿,确认解长霜确实是没有恶意,于是小声和柏永年说了一句“有情况叫我”后,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回房间了。


    柏永年拉过椅子坐下:“学校组织的吗?我怎么没听说?”


    “当然不是,这是我向学校申请的一项志愿活动,以义诊的名义,义诊内容主要是精神疏导,不过工作量不大。大约最后只有我和小初,还有你三个人去吧。”


    想了想,解长霜又补充了一句:“纳赛尔可能也会去,他通过了联赛参赛人员的选拔,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锻炼机会。”


    柏永年犹豫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拒绝,最终还是答应了。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解长霜笑起来,又关心起其他事情来:“小年,你有很久没有进行精神疏导了吧?去义诊前你要关注一下你的紊乱值,确保它在安全范围内。”


    经过解长霜的提醒,柏永年才想起这件事,不过寻常向导需要定期精神疏导的事情似乎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


    大部分向导本身就可以为自身进行疏导,维持精神图景的稳定,不过有些人为了寻求效率会直接求助其他向导,也是一个降低紊乱值的方法。


    但是柏永年似乎不用为紊乱值担忧,尽管他每次都是想起来才会梳理自己的精神图景,但从来没有被紊乱值所困扰过,也几乎没有感受过来自它的副作用……


    等等,柏永年想起自己在逃离星朝会那晚,在星梭上的不正常状态。他垂眸,那会是紊乱值带来的副作用么?


    见对面的人一直沉思,没有回应,解长霜站起身来:“如果你是在苦恼于求助的人选的话,我可以为你精神疏导。别看我是控制系的向导,但小初刚分化的时候都是我为他进行疏导,因此对此并不陌生。”


    他缓缓抬起手,一直蓝色的闪蝶停驻在他指尖,缓缓展开翅膀。


    柏永年没回答是与否,只是注视着那抹钴蓝色,抬起手,指尖缓缓抚过那对翅膀。


    看着面前人似乎意动的模样,解长霜缓缓展开笑颜,同样钴蓝色的眸子被愉悦浸润的熠熠生辉。


    一缕他人的精神力缓缓探出,试探性的触上自己的精神体,解长霜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带着些势在必得的笑意。


    旋即,时光仿佛被偷走了一般,方才还沉思的青年已经站在玄关处,似笑非笑的看着站在门外的自己:“感谢解大会长厚爱,时间太晚我就不送了,再见。”


    砰。


    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了。


    解长霜愣怔几秒,明白自己是被柏永年的精神天赋摆了一道,捏了捏鼻梁,压下心里的焦躁,转身离开了。


    成功送走一尊大佛的柏永年拍拍爬上自己肩膀的小五:“好样的小五!咱们也是扳回来一局!”


    不过提起精神疏导,柏永年终于想起被自己忘到九霄云外的勤工俭学兼职,回想起自己这几周为零的工时,再想起季向温柔的神情,不免感到一阵阵心虚。


    叮。


    光脑响了,打开一看,是解长霜发来消息,告知了义诊的时间,距离现在还有几天,柏永年算了算,在不影响每天的课程和训练安排的情况下,只要集中一天去干会活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工时要求了。


    想通后,心理压力小了很多,虽然这样的工作安排不免让他想起自己在星朝会打黑工的日子,但这回怨不了别人,是他拖延到最后才不得不一天之内完成一个月的工作内容。


    柏永年郁闷的入睡了,然后梦到自己在一个小黑屋里夜以继日的打黑工,得不到休息。醒来的时候感觉比没睡还要疲惫,最终带着一脸倦容去了校医院。


    第39章 这个向导真的靠谱吗?


    洁净的医务室内, 漂浮着一丝若有若为的消毒水气味,秋天的微风吹起白纱质地的窗帘,上午的阳光并不灼热, 温和的洒在室内浅笑着的男人身上, 为他的白大褂镀上一层细细的金边。


    他的对面, 坐着一个心虚的捕鸟蛛向导。


    沉默了几分钟, 终于,柏永年在对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对不起老师。我前一阵子有点事情, 不小心忘记这事了,我今天一定会补全之前欠下的所有的工时的!”


    季向叹口气, 在他身旁的海豚也有模有样的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前一段时间请了病假,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责备你,但还是希望以后有突发状况的话, 能至少和我说一声。”


    柏永年乖巧的点头,应下来, 为了表示自己工作的决心,他还举手发誓, 自己现在要做校医院最爱岗敬业的临时员工。


    季向只是有点好笑的看着他, 挥挥手打发他快去工作。


    门口已经有一个工作人员在等着了,为柏永年带路。


    偶有路人经过, 有的是来就诊的学生, 有的是带着全副武装的装备,端着样品的实验人员。


    柏永年没怎么关心, 在心里默算自己要凑够工时的话,需要给多少人精神疏导。


    不过趴在他脑袋上的小五倒是一直好奇的左右看,做为小蜘蛛里最后出现的那个,它更活泼, 好奇心也更重。


    最近柏永年常常把小蜘蛛们放出来溜达,一是他们本身也很有探索的精神,二是……他还没有放弃偷偷拐别人精神体的想法。


    想到此处,他的眼睛里不免透露出一丝忧伤。


    怎么那只小蛇后来没再迷路了呢?


    亏他隔三岔五的让小一去偷偷盯着点呢。


    带路的工作人员正巧经过了校医院的一面荣誉墙,刚想为自己带着学生简单讲解一下,就看见对方用忧郁深沉的目光注视着那面荣誉墙。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荣誉墙,又看了看柏永年,心里升起对自己身份的不自信。


    怎么对方看起来像是校医院的优秀老员工一样?感情这么深的吗?


    而柏永年只是遗憾自己错失的好人好事kpi。


    工作人员纠结再三,介绍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回过神的柏永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


    怎么不走了?


    恰巧这时候有一个带着口罩和护目镜,身穿实验服的人端着样品盒正要过,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人杵在路中间,犹豫了一下,估计是赶时间,最终从两人中间穿过去了。


    为柏永年带路的工作人员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便要继续带路。


    柏永年让了一下路,便要抬脚跟上工作人员,但小五却突然躁动起来,几条蜘蛛腿不安的动作着,还扯下了几根头发。


    柏永年:……


    头发可是21世纪青年最重要、最需要捍卫的宝贵财产之一啊!


    但他没有冲小五生气,而是把小五拿下来捧在手心,通过精神链接询问小五究竟发生额了什么事情。


    小五:人……熟悉……


    刚刚的人很熟悉?


    经小五一提醒,柏永年也确觉得那人护目镜下的眉眼有几分眼熟,他心下一紧,没有犹豫就抬脚冲了出去。


    前面走了几步的工作人员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瞅,刚刚还好好站着的大活人,此时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工作人员:……完啦!


    为了不惊动对方,柏永年一直贴着墙边悄声前进,经过两个拐角就追上了对方。本想直接上前,但思索一下,觉得有点莽撞,他决定采取其他方法。


    柏永年蹲下,手指轻轻点地,手背的空气扭曲一瞬,接着一只背部有灰白色花纹的捕鸟蛛身影显现出来,顺着纤长的手指爬到地面上,光影一闪,又隐去了行踪。


    趴在肩膀上的小五挥舞了一下两条前腿,柏永年伸手轻抚,感受着小一的气息远去。


    他在转角的阴影处注视着那个身影走进电梯,白色的实验服一点点被缓慢关闭的电梯门遮住。


    身后传来气喘吁吁地声音。


    “同……同学……校医院内……不要乱跑……”好不容易找到柏永年的工作人员说完,停了一会儿,把气捋顺了才继续开口,“同学!你怎么能乱跑呢!你是来清工时的,怎么还要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柏永年自知理亏,立刻低头老实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会多工作一小时补足的。”


    工作人员显然还有些不满,但是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不好再在这事上浪费功夫了。


    柏永年跟着工作人员来到自己今天工作的静音室,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和小一的联系,看到实验人员只是在正常赶路时,皱了皱眉。


    对方也是向导,小一不能靠的太近,以免精神力波动被发现。


    一直到在静音室的工位坐下,小一那边依旧是实验人员平静赶路的场景,没有其他信息。


    无法接近对方,又看不清对方的脸,现下除了等着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柏永年拿起桌上的预约名单,打眼一看,第一个就是老熟人了。


    橙色的短手小章鱼慢慢的爬上甜品盒子,开心的一直煽动自己头上的小翅膀。


    “小八!”乔跃生气的去戳小八软软弹弹的脑袋,“这是给小年带的,不可以!”


    柏永年伸手微微罩着小八:“小八感兴趣就让它吃吧,你怎么会预约我的精神疏导?你应该不需要吧?”


    乔跃摆摆手,无情的把小八薅下来;“帮舍友,应该的!你给我说你还差工时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来帮你凑一下工时了!”


    柏永年顿时用感动的眼神看着乔跃,华国好舍友啊!


    乔跃骄傲的扬起下巴,小八脑袋上的小翅膀扑腾的更欢快了。


    虽然朋友说只是来帮他凑工时的,但柏永年还是帮乔跃做了浅层精神疏导。


    对方的精神图景十分稳定,他精神力进去游走一圈,最终勉强才找到几个紊乱的精神力。


    疏导结束的时候,柏永年刚准备开口,小一那边却传来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柏永年立刻噤声,链接上小一的视线,看到那实验人员居然端着样品盒上了一辆停在校外的车。


    他脱下护目镜,露出线条柔和的眉眼,即将摘下口罩的时候,坐在驾驶座的黑衣人突然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稍等先生,我开一下精神力屏蔽仪。”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柏永年立刻收回小一,但是动作迟了一步,还是被精神力屏蔽仪的作用冲击了一下。


    “咳!”一行温热从鼻腔滑下。


    “小年!”


    乔跃迅速抽出几张纸,柏永年捂住鼻腔。


    好在收回精神体的动作比较及时,柏永年闭眼自我梳理了一下后,就一切如常了。


    乔跃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小可怜舍友:“小年,你感觉怎么样?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换季上火了?”


    柏永年安抚的笑一下:“估计是了,我也觉得什么事都没有,突然就留了点鼻血。”


    乔跃放下心来,并且决定回去泡一壶养生茶。


    临走前,乔跃开心的挥手:“小年!你成长的真快,想当初,你是个连自己精神图景都不会看的向导呢!……小八!不要偷人家的笔!”


    柏永年无奈的笑着,从被乔跃抓住的短手八爪鱼手里救回自己唯一一支笔。


    等人走后,柏永年冷下来脸来。


    尽管最终对方没有摘下口罩,但光靠眉眼,柏永年已经想起对方是谁了。


    林锦城——星朝会要为自己取血样的人。


    接下来又一连接待了好几名哨兵,有海豹、红松鼠、刺猬等等,柏永年的工作状态渐入佳境。


    期间他还接诊到了熟悉的小白釉和雪豹,翟朔也带着他的静音花豹过来了。


    “你的花豹为什么这一阵子这么安静?”


    “……它最近可能变沉稳了吧。”


    柏永年蹲在花豹面前安抚它,闻言狐疑的看向正襟危坐的金发哨兵。


    总觉得从说开了之后,翟朔的性格变化挺大的。虽然他先前隐隐有察觉到初见时,翟朔是在刻意扮作阳光开朗的模样,但怎么说呢,对方的真实性格确实和社交性格差距还挺大的。


    柏永年若有所思的撇了一眼明明已经耳根通红却强装镇定的翟朔,又看了看面前眼神坚定坐的笔直的花豹。


    原来这么内向拘谨的吗?


    疏导结束后,柏永年送翟朔出门,上一个疏导结束的薛锐斜倚在墙上等自己的合作伙伴。


    他目光迅速扫过翟朔的耳根,落在柏永年脸上。


    对方定定的盯了好几秒,也不说话,柏永年实在没忍住,疑惑的挠挠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雪豹哨兵不知道怎么,像是放松了一点,轻轻一笑:“没事。”


    怪。


    柏永年莫名其妙的回到工位,忽略了先前的小插曲,继续坐班。


    先前他还疑惑,为什么静音室有很大一片区域是空着的,直到他接连接诊到了精神体为耗牛和犀牛的两位哨兵……


    果然每一样设计背后都有它的意义。


    终于到了今天接诊的最后一个人,这名哨兵貌似是临时预约的,基础就诊信息只有个姓名,其他的要等面诊后手动填写。


    柏永年调出表格时,最后一人也如约而至。


    又是熟人。


    他看看眼前白发蓝眸的哨兵,又看看登记信息:“沃尔科夫?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精神体是雪原狼?”


    沃尔科夫点头:“准确来说,是北极狼。”


    毛发雪白的北极狼已经走到就诊区坐下了,两双如出一辙的透蓝色眼睛望向柏永年,等待他的动作。


    柏永年走到北极狼身边蹲下,检查精神体的状况,以此来简单判断哨兵的精神图景状态如何。


    在他靠近北极狼的时候,沃尔科夫就暗暗绷紧了肌肉,双眸紧盯着眼前黑发向导的动作。


    然而对方真的只是观察精神体状况,确认情况后便坐回原位了。


    蜘蛛向导坐在光脑屏幕面前敲敲打打:“你的精神体状况挺好的,可以做一个浅层精神疏导稳定一下状态,不想做的话也无所谓,看你决定。”


    他手边有一只小蜘蛛举起前腿挥舞了一下,像是在自荐一样,然后被自己的主人点了一下脑袋后收回去了。


    精神疏导的事情,小五一个擅长致幻的小蜘蛛凑什么热闹?


    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蜘蛛来,小四被放出来,挪了两步,然后就挨着柏永年的手不动了。


    在沃尔科夫眼里,两只小蜘蛛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他看着对方收回精神体又放出来的奇怪举动,心里不免质疑了一下对方的水平。


    这个向导真的靠谱吗?不会没毛病也给他治出毛病来吧?——


    作者有话说:悲伤的发现北极狼的眼睛是黄色的,不管了,蓝色比较好看。


    明天不更新了,挪到后天晚上一起更。


    第40章 重返洞穴的不必非得是哲人


    明明柏永年能从对方的小动作里感受到抗拒,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沃尔科夫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浅层精神疏导。


    既然病人同意了,便没有不治的道理。


    好在小四只是比较安静, 并不害怕和其他精神体接触。柏永年看着小四爬到北极狼的脑袋上, 为它进行浅层精神疏导, 欣慰的想, 孩子长大了!


    小四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独立进行浅层精神疏导,坐在一旁的柏永年只需要提供精神力, 难免有些无所事事,开始四处观察。


    于是他发现, 治疗过程中,沃尔科夫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他狐疑的多看了两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奇怪, 浅层精神疏导一般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啊?如果这么抗拒哨向间精神疏导的话,何苦来受这个罪呢?


    对方的精神图景比较稳定, 因此疏导很快便结束了。


    柏永年刚扒拉出事后注意事项,还没来得及念出来, 就看见眼前白发男人硬邦邦的说了一句“谢谢”后走了。


    他耸耸肩, 熄掉屏幕。


    下班!


    走出医务室的沃尔科夫回想了一遍刚才蜘蛛向导为他精神疏导的感受。


    尽管对方的梳理精神力时的手法简单粗暴、还分不清自己的精神体、还在疏导过程中分心……但疏导的效果倒是意外的好。


    沃尔科夫闭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精神图景内的情况,一些隐藏的躁动不安的精神力也被梳理过了, 甚至还有一个只能缓解无法根治的暗伤也被照顾到了。


    他想了想, 找了个无人经过的角落,打开光脑发消息。


    沃尔科夫:“或许你对那名向导的看法并不准确, 精神疏导途中他并没有对我的精神体出手。”


    奥西甸:“不可能。”


    奥西甸:“别是他已经下手了,只是你还没有发现?”


    奥西甸:“?回消息。”


    沃尔科夫扫过光脑的消息提示,没有要回复的想法。


    他在北极狼面前蹲下,伸出手:“吐出来。”


    北极狼哼唧一声, 小幅度晃两下尾巴,又停下。


    “吐出来。”


    一人一狼对视半晌,北极狼先扛不住压力,不情愿的把含在嘴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沃尔科夫的掌心。


    是一只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的小蜘蛛。


    沃尔科夫:……


    完了,自己才是那个对别人精神体出手的人。


    小四又不安又委屈,将自己的几条蜘蛛腿收拢的更紧了。


    另一边,感受到小四不安的情绪,柏永年立刻将它收回精神图景,并气势汹汹的朝着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这里赶来。


    “我的病人,看来治疗效果很好,你这么快就全部恢复好了?”柏永年皮笑肉不笑的说。


    “对不起,我的精神体有点兴奋,是我没能及时察觉到它的错误行为。”沃尔科夫低头。


    认错态度挺好的,但是小四收到的心理伤害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恢复的吗?


    本来因为雷克斯,小四就很抗拒犬科的精神体,能为北极狼精神疏导已经实属不易,结果对方还来这一出。


    面前的男人察觉到对面向导神情中的怒火:“抱歉,我愿意为我的过错接受惩罚。”


    等的就是这句话。


    柏永年没客气,对方话音刚落便动用自己的精神天赋,一些细微的白色鳞粉如细雪洒在北极狼的身上。


    沃尔科夫发现自己精神图景中出现了一只蜘蛛的印记,印记出现的瞬间,一股持续绵延的疼痛笼罩了他的脑域。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沃尔科夫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痛楚弄得措手不及,闷哼一声后跪倒在地。


    面前站立的蜘蛛向导不做言语,沃尔科夫既痛苦又羞愧,想要蜷缩起身子,但动作止住了。


    他……在看着自己的丑态吗?


    尽管是下跪的姿势,他的背脊任然挺得笔直,背部的肌肉因绷紧的衣物显露出山峦般起伏的线条,大腿绷出饱满有力的线条。


    柏永年只是冷眼看着,鳞粉的剂量他控制过,只会让人感受到痛楚而不损害其精神图景。


    不然搞坏了还得他来治疗。


    小四已经不再恐惧了,能在精神图景内自由活动。


    他回想起自己刚填过的病患基础信息表格:哨兵,攻击系精神体,体能强化方向。若非对方的精神天赋对自己没有用,不然柏永年还是挺想把北极狼拐走的。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脑域的疼痛也逐渐减轻,沃尔科夫终于有余力抬头,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个远去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柏永年挑着树荫下走,盘算着明天出发需要带上的行李,行走过程中却总觉得有一抹绿色若有若无的在他身边打转。


    他佯装还在沉思,耐心的等待机会。


    又一次,余光中那抹绿色一闪过。但这次柏永年早有准备,不会让它顺利溜走。柏永年看准时机,伸手迅速一掏,掌心传来冷硬的触感,他把东西举到眼前。


    嗯?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好人好事kpi吗?


    鳞树蝰的鳞片有些扎手,柏永年换了两只手抓着,与它对视。


    几分钟前,被奥西甸怂恿去打探蜘蛛向导虚实的沃尔科夫终于传来消息,却是反常的替蜘蛛向导说话,甚至在他追问之后,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消息。


    沃尔科夫:“事实上,我才是那个对别人精神体出手的人,但我已经为我的错误行为付出了代价。”


    奥西甸:“。”


    奥西甸:“那蜘蛛向导是个庸医吧?怎么把你脑子治坏了?”


    坚信自己同伴已经惨遭毒手的奥西甸,决定自己来探探这名向导的虚实。


    回想起对方一路上疑似跟踪的行为,那灵活的动作和精确的方向感……


    柏永年眯眼,怎么觉得……这小蛇其实眼神挺好的?


    他摸摸下巴:“难道你视力不差?”


    正和精神体链接的奥西甸立刻反应过来,被抓住时他就暗道不好,行踪已经暴露,眼下不能再被抓住假装眼盲的把柄。


    于是柏永年眼看着自己刚说完,手里的小蛇顿时喝了假酒一样,摇摇晃晃起来。翠绿色的小三角脑袋一会儿凑近一会儿拉远,聚不上焦似的。


    “哦~”柏永年眉眼舒展,自顾自点头,“对嘛,看来你还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瞎子蛇啊。”


    这演技到底谁会信?柏永年默默在心里吐槽。


    显然,谁都不信。


    奥西甸自认为不是那个脑子泡了水的犬科,因此面对自己拙劣的演技,他自己也不信。


    于是当柏永年自顾自地说完,小蛇又顿住了,紧接着下一秒,手心微微扎手的触感就消失了。


    柏永年摇摇头,这哨兵的心里素质还得练啊。如果不是明天就要离校,说什么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拐……哦不,做好人好事的好机会的。


    离校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去办。


    傍晚,柏永年来到了邬家老宅,在管家的带路下一路畅通无阻的见到了邬君禾。


    “小年,晚上好。”


    邬君禾坐在书桌前,他的精神体黄莺从书架上飞下来,柏永年下意识抬手,黄莺便轻盈的落在他的手指上。


    邬君禾神色平静,请柏永年坐到桌前和他一起看资料。


    柏永年翻开那些资料,看着上面各种各样的图表,在大脑变成一团浆糊之前,他果断地翻到最后一页直接看结论:


    对样品A含量测定:


    检验项目:……


    检验方法:……


    检验结论:该药品作用于人体部分大脑区域和脑外,能有效缓解哨兵向导分化期副作用,临床上可采用皮下注射的方式给药。药品效果强于市面上其他具有类似功效的药物,但使用后可能产生诸多有害作用,如……


    “这不是奥格托宁。”柏永年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本以为自己功夫白费,但是又迅速联想到什么,“不对……为什么星朝会诊室里会常备这个药物?他们经常会有人分化成哨向并且副作用明显?”


    他想到星朝会不正常的哨兵比例,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测:“涅墨西斯螺旋……会有能促进普通人分化成哨向的药物吗?”


    穿越的柏永年一直对这个世界的哨向设定没有实感,也从来没有深入的去思考过普通人和哨向间是否会有矛盾或冲突。


    但想也知道,冲突是必然存在的,或许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没有分化成向导的柏永年还在三等星捡垃圾呢。没有小蜘蛛的帮助,他连捡够饭钱都够呛。


    邬君禾默默的看完了眼前青年思考的全过程,此时才开口:“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如果它确实拥有这种药物,那么我们将难以想象他们做了多少实验才取得这份成果,更难以想象这其中又因此夺走了多少条性命。”


    邬君禾摘下眼镜,用手轻轻撑住额头,似乎有些疲惫:“虽然早就料到涅墨西斯螺旋不会在星朝会放多重要的药品,但是通过这瓶药剂推测出的猜想已经足以让人心寒了。”


    书房的灯光是明亮的,落在身上却冰冷刺骨。


    联系起邬泽的那份资料,他终于知道了涅墨西斯螺旋常年致力于制造大型事故的理由,也想通了那些流浪儿童的最终去处。


    “我不明白……”柏永年喃喃开口,“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邬泽伸手归拢散乱的报告,那些专业设备下拍摄的小鼠脏器切片图也被雪白的纸张掩埋:“普通家庭的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分化成哨向,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富人阶级的父母又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分化成哨向,保全家族的财产……人类文明的发展使得世界日新月异,唯有人的欲望亘古不变。”


    那股恶心的,想要呕吐的冲动又一点点涌上喉头,好在这些天柏永年已经掌握了和它和平共处的方法。


    他面无表情的咽下,那张在血泊中失去颜色的带着雀斑的脸划过脑海,愤恨的无处宣泄的情绪冲上心头,柏永年突兀的开口:“也许这个世界是畸形的,既然有人分化成哨兵向导,基因的进化又为何不惠及那些普通人?也许这对进化来说,是不可避免的,但不该有人被丢下。”


    柏永年低下头,这样那明亮的,将房间内事物照的清晰可见的灯光,就不会照到他的脸上:“我不明白。”


    他的视线里只有自己被军校生制服包裹的腿,和一尘不染的地毯上繁复优雅的花纹。


    柏永年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在邬君禾面前说些话。或许这段天真狂妄的话会让他失去现在拥有的学籍、失去向导身份所获得的社会资源与便利……他可能会回到那颗破旧的,脏乱的,充满安全隐患的三等星上,提着他那破了洞的麻袋,在垃圾堆里翻找自己买下一顿饭的资本。


    两人相对无言。


    柏永年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鼓动,为其他器官泵送鲜血。他以为自己会紧张的心跳加速,然而没有,他仿佛置身在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午后,说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话。


    或许他只是在平静的等待审判,不是来自邬君禾的审判,而是属于这个星际社会的那个,臃肿庞大的秩序的审判。


    看那荒谬可悲的秩序,是要将他丢弃,化作一颗无法回收的废铁,还是要将他身上异类的花纹打磨后,再重新放进名为社会的机械里运转。


    这场沉默终有尽头,被地毯吸收后的脚步声显得轻柔温和,邬君禾绕过书桌走到柏永年的身旁。


    “小年。”邬君禾用手虚虚托起他的脸庞,让光线进入他的眼底,“或许你我都是普通人,我们都曾是洞穴的囚徒,曾为虚假所困,又偶然得幸窥见真实的一角。奋力挣脱锁链,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并非能启蒙他人的哲人。”


    柏永年仰头注视着邬君禾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眼睛,但那瞳孔周围晕染着如黄金般的颜色,仿若能熔断一切隐形的枷锁。


    这个细节让他惊讶,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呢?


    “重返洞穴的不必非得是哲人,窥见真相的觉醒者有权决定自己是继续假装蒙昧,安宁度日,抑或是义无反顾的撕破虚妄,揭开现实。”


    或许与精神体是黄莺有关,邬君禾的声音不急不徐,断句的间隙节奏也恰到好处,像作曲家精心雕琢谱出的曲子。


    之后邬君禾让柏永年回去多注意休息,并说解长霜安排的短期志愿他已知情,尽管去做便好。


    深夜里,柏永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邬君禾所说的现实又究竟是什么?他眼前所见不就是现实吗?


    于是第二天的汇合,柏永年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搭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去当小偷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纳赛尔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兴致冲冲的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一瞥见那黑眼圈便乐不可支。


    “你像那个什么,古文明里提到过的熊猫!”纳赛尔凑近了看,越看越佩服自己的联想和比喻,怎么能形容的这么精巧贴切。


    可惜这比喻再柏永年的记忆里,很多年前就过时了。被调笑的人只是面无表情的想着,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来了,他到底是怎么加入的。


    柏永年无奈的看一眼走来的解长霜和解以初,前者会以得体的微笑,大概和往常的笑容分毫不差吧。


    “坐空轨去吗?”柏永年问,“路程比较远,可以选择办一个日卡,比较划算。”


    “不用,解家的星梭会载我们去的。”


    解长霜用光脑发送消息,紧接着一辆设计先进,配色简约大气的星梭便缓缓驶入,停在一行人身侧。


    柏永年:。


    跟你们有钱人真是说不通。


    星港区的军区在其边缘位置,星梭飞行时需要掠过星港区最繁华的地段,柏永年百无聊赖的通过玻璃看着下面像积木一样的抽象建筑——星际时代的人们为了前卫似乎有些无所不用其极。


    他放空自己的大脑,忽然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毛茸茸的触感,眼皮子都没掀就说:“纳赛尔,管管你的精神体。”


    这都第几次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喊我‘搭档’。”


    脚踝处毛茸茸的触感没有消失,于是柏永年只好带着自己的黑眼圈,用一双死鱼眼看着纳赛尔说:“搭档,管管你的精神体。”


    显然这样的回答不足以让对方满意,但是纳赛尔最终没有继续提要求了,以防自己真的痛失一位可以切磋的搭档。


    总是凑到身边的大鸟终于被自己的主人抓走训话了,柏永年得以放松被自己折腾了一宿的脑仁。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放松个屁。


    柏永年扭过头去看又是谁来打扰他,但其实星梭上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因此看见解长霜他毫不意外。


    感受到柏永年的怨气,解长霜带着歉意笑笑:“小年,我给你拿了个毛毯,还有一瓶精神补剂,路程还很长,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柏永年沉默的一一接过,解长霜当真只是来送这些的,送完后就回到了解以初的身边。


    手中的毯子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柏永年紧绷的心神放松些许,联想到自身的状况,他最终决定依着靠背披着毯子浅眠。


    在这个环境里他终究无法陷入熟睡,他能听到纳赛尔小声训斥的声音,听到角雕不服气的踱步,翅膀偶尔扑棱几下,爪尖磕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精神体真是随主人,一个倔样。


    他还能听到解长霜轻声询问解以初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解以初零零散散蹦出几个短句回应哥哥的关心。


    估计解长霜养一个小冰块弟弟应该也挺费心费力的。


    不一会儿,这些琐碎的声音也一点点模糊,柏永年轻皱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


    *


    抵达军区后,解长霜领着他们去军医工作处报道,顺便带领他们几个参观了自己接下来的几天工作的地方。


    嗯,很朴素。


    后面后勤的人准备带着他们几个参观一下军区,顺便提醒哪些区域不可进入。


    可恨的是纳赛尔溜了,他自从进了军区便如同回了老家一样,走一条路能和三个人打招呼。


    “纳赛尔从小在军区长大的,他的父亲育儿风格独特,因此也让他拥有了一段有别于其他向导的经历。”


    解长霜看出柏永年的疑惑,为他解释道。


    “怪不得,他的格斗技巧和体能都非常出色,应该是他苦练出来的。”柏永年若有所思的回。


    带头的人闻言笑着回头:“那可不!小纳赛尔比我们中的一些老人都要刻苦,他很小的年纪就被他爹丢过来了,没有松懈过一天,对自己要求严格到可怕哦!”


    说着,他还假装害怕的打了个冷颤。


    解长霜笑笑,鼓励的目光看向柏永年:“小年,你也可以利用这几天体验一下这里的氛围,可惜时间比较短,不然你也可以学习这里传统专业的格斗技巧。”


    柏永年回想了一下自己从邬泽那里学来的技巧,虽然招式有点阴狠,但胜在好用。不过技多不压身,他确实想要学习新技巧,因此他点点头,认真的回复:“好的学长,我会的。”


    “小子,你要加油咯!”带路的人头也不回,笑嘻嘻的回了一句。


    倒是解长霜惊讶的顿了一瞬,垂落的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介绍未免有些枯燥,不过在星梭上短暂的休息让他此时尚有足够的耐心走完这个流程。


    途径一处偏僻的地点是,柏永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树荫下,那人黑发黑眸,眼帘低垂,带着病容,气色不太好。


    似乎是察觉到柏永年的视线,他抬眼朝这儿看过来。


    宿松霖?


    他为什么坐着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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