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犹豫了很长时间。
她声音胆怯, 很艰难地对他做出了请求。
“我请求你,让我留下吧。”
赫兰拍了拍她的脸:“求人的话说得这样冷,你真的想留下吗?”
“嗯。”
“那就抬起头来,用你的脸哀求我。”
米娜努力抬起下巴,男人神情庄严华丽,冷冷望着她,她感到尊严被他一点点粉碎。
“求你了”
她难以忍受那样的注视,屈辱地低下头, 听到头顶传来笑声。
“嗯, 留下吧,我是为你好。”
赫兰的语气十分仁慈,他表情是那么平和,眼神又那么湿冷,很从容地牵起她的手,他知道她是他的了。
他让他过来,询问她:“可以帮我吗?”
米娜很害怕那个东西,不愿意那样做。
她还是求他,试图让他放过自己,可是这不起作用。
赫兰沉下眼,用长辈的口吻教育她,要获得什么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你看,是你自己要留下的, 是不是?”他要她自己亲口承认。
米娜不答。
他又问:“是不是?”
他捏着她,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米娜感到自己在他掌心里,在他完全掌控之下。
最后她屈服了,爬到他身上, 吃力地握住。
那像是一种滚烫跳动的生物,黏糊糊的黏膜与肉块,漂亮的粘液涌动,像蜜一样流淌。
赫兰感觉小猫在用爪子踩奶,很生涩,他情不自禁咬了咬她的耳朵,她后颈散出一股盛夏时果园堤坝与河流混合的香味。
“你的手。”他让她全部包拢起来,嘴唇湿润地吐气,就像在引诱她。
“弄出来。”
每一步米娜都照做了。
赫兰头皮发麻,不停喘动着,他把下巴靠在她肩头,金发不断高昂起伏。
米娜被他喘息的热气搅动着,她试图甩掉那些厚厚的乳液,手指却被他紧紧交叉扣住,赫兰让她松松软软地躺下,接着把她摆弄成了一个很耻辱的姿势,开始用她的腿,她的腿很滑,饱满而有肉、欲,他感叹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柔软的物质。
之前他触碰过她许多次,但今晚是不一样的,她是作为他的女人存在的,他抚摸着她的腿,让她把胳膊围在他脖子上,身体隐隐兴奋。
“求求你,别。”
她不想那样,赫兰表情冰冷,他让她听话,承诺不会伤害她。
“张嘴。”
米娜颤巍巍张开小口,赫兰的舌尖舔过她的舌头,月光下发冷的发丝寒光闪闪。
他弯着腰舔过乳酪饱满处,每一次都让她感到颤栗,米娜感觉自己被做成了奶油鱼蛋饭,在他的舌尖上被细细品味着。
她忍不住哭起来,赫兰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在床上你就不要哭了,你看”
米娜看到他瞬间兴奋了。
她不敢再哭,只能小声地啜泣,身体僵硬,起了一层冰凉凉的小疙瘩。
赫兰在她的身上披盖上毯子,鼓励她继续。
他捧住她的头,摸着她对她安慰:“你做的很好,很棒”
这个漫长的夜晚让米娜感觉自己浑身被剥了一层皮,她沉在浴缸里,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
她在浴室待了很长时间不肯出来,仿佛被这个男人用权力毒化了,他让她中毒。
赫兰敲了敲门,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推门进来,看到她的脸上有一层柔嫩的雪光,是滑过脸庞的眼泪,她用手捂着那些泪,慌忙地背过身去。
赫兰给她擦干身体,用浴巾裹好,期间她太害怕了,咬破了他的嘴唇,冷腥味染红了皮肤,他的皮肤光滑细白,血液滴溅而下,血流如注。
他舔舔唇,没有动怒,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轻柔晦暗,缓慢降临的逼迫感,又是那种熟悉的被蛇缠上的感觉。
他把她重新抱回了床上,手放在她腰上,像一把锁具将她扣在自己身边,他认为他终于得到了她,这种驯服的感觉令他感到满足。
-
米娜的身后总会跟着一些仆从,赫兰把先前的佣人都更换了,差遣到了其他的宅邸,新来的佣人们都喊她小姐。
婚礼取消的一周后,新闻静悄悄的,没有媒体敢造次爆料,社会层面的主要舆论都是对大选舆情的讨论。
赫兰对米娜的管束松了一些,她可以下楼吃饭,也可以在城堡之外走动,两人在餐桌上用餐时,赫兰问她饭菜合口吗,她只是点头。
“你应该多吃点,太瘦了。”至少为了她肚子里那个东西。
赫兰每天都会在监控里监视她,她没什么异样,依然喜欢去花园,在草地上坐一会儿,繁复闪亮的裙摆拖在草地上,她的睫毛垂下来,日光下皮肤闪着白润冷光,轻盈透明。
书架上摆着蓝色圣母像,米娜每天抱着日记本对神像忏悔:她动摇,他的侵占正在慢慢毁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有医生存在的那一部分。
最可怖的是她已无力阻止。
她吻了吻她的笔记本,将它隆重收好。
掌心里的怀表还在不停转动着,就仿佛它在等待什么。
米娜开始失眠,她有时候不得不听着怀表的声音才能入睡,那让她想起自己年少时还未被入侵的完整样子。
她攥着那枚怀表研究了一会儿,上面的石榴花栩栩如生,当晚做梦她梦到了那个男人,他躺在白色病床上,姿态华丽冰冷。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脸庞变得无比清晰,米娜要揭开他眼前的绷带时,骤然惊醒了。
赫兰把她抱得很紧,他以为她又做梦了,给她亲昵地擦了擦汗。
“什么声音?”黑暗中他听到咔嚓咔嚓响。
“是我的手表。”米娜把怀表偷偷藏在枕头下。
“嗯。”他没有发觉什么,很用力地搂着她,将她身边的空气都占满,仿佛她是他胸口的一根肋骨。
在米娜戒备心松懈时,赫兰偶尔会抚摸她的肚子。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他仿佛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了,他端详她隆起的小腹,试图对自己的感觉反复校准,她身上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立刻令他立场倾斜、犹豫。
他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这个孩子是个隐患,不属于圣宾叶,是家族丑闻,政治污点。
他想要不知不觉除掉它,比如设计某场意外,但又怕对她身体造成伤害。
庄园内风平浪静,赫兰把朱迪叫来,询问她有没有一种温和不易察觉的方式,比如孕妇既不用做手术,也不会出血,突然孩子就没掉了。
朱迪说她想不出来这样的损招。
赫兰最终还是决定了,跟朱迪反复确认流产手术对米娜身体的损害,如果以她的身体做手术会不会血流不止。
朱迪把血液样本的检测结果汇报给他,结果显示病人的凝血功能偏弱,可能是体质太差导致的。
她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后期服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还有几项精密检测需要时间,但是那些病的概率很低,您基本可以放心了。”
赫兰看着化验单上的一列列结果,他决定先安排米娜做手术。
越拖延她只会对这个孩子感情更深。
他不准备让她知情,政治考量大于一切,但她却频繁地干预影响他的判断,这不是一种良好的开端。
朱迪认为统治者这样的做法很不人道,但她也只能听从命令。
她根据他的情况推荐了一种口服麻醉剂。
“这是一种镇静催眠类药物,可以使人陷入昏睡,没有知觉。”
“如果您坚持做引产,让她喝下去,然后医生们后续再加神经麻醉,等她醒来手术就会完成。”
但是她提醒要注意剂量,病人的身体太虚弱,最好减少剂量。
赫兰将那一小瓶药捏在手里,问她:“她会感到疼吗?”
“应该是不会的。”朱迪对他的假惺惺撇撇嘴,“大人,过程不重要,只要手术成功就好,不是吗?”
可是赫兰对她摇摇头:“不,过程很重要,我不想让她遭受痛苦。”
朱迪对他的操作有些看不明白,他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却又对她表现得这样关心。
“她只是您的情妇。”
赫兰扫了她一眼,朱迪当即跪在地上,明白自己失言。
赫兰没有责罚她,他静静走出房间,看向不远处的落日,明白所有人都不会懂。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他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不让她难过。
可他不能。
生来拥有的一切赋予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带来了无尽的枷锁。
在他这个位置上所做的决定注定无法只考虑自己,也注定不被理解。
赫兰神情平静,一个人在前面慢慢走,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独身去处理一切。
要是他们早一点遇见就好了,在所有人遇到她之前,她不会有丈夫,不会有孩子,他们彼此的初遇都会是自己。
可是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令人遗憾的事啊。
第62章
米娜早晨时喝了芒果粥, 她这几天吃饭很努力,但吃了总是吐,胃口很不好。
芒果粥她只喝了不到一半, 突然感到一阵困意,眼前开始模糊。
赫兰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把她抱到楼上备好的手术室,示意医生们进来。
但她忽然在病床上惊醒了。
“不要伤害它,你答应过我的。”
她不住退缩, 脸上泪流滚滚, 赫兰试图不去看她。
“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快就好了。”
“不行, 我的孩子。”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声音温柔,然后对医生冷冷使了个眼色, 麻醉剂开始注入米娜的身体,她的意识逐渐陷入昏沉。
米娜眼里涌出很多泪水,她听到男人不停对她道歉安抚,他把她圈在怀里,紧握她的手,像是某种没有表情的冷血生物。
“不会疼的,你只需要睡一觉。”
“不,不要伤害它。”
她仰着头不停嚎啕,额前青筋闪烁,泪水成线涌出,哭得赫兰莫名心口疼。
但是这个孩子他是一定要除掉的。
他强忍着那种刺痛,试图不被她影响到,努力哄她。
麻醉剂开始起效,米娜渐渐丧失了知觉,她看到朱迪站在自己身侧,手里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她用尽全部力气夺过来,用力割伤了自己,血液喷涌而出,像滚落的一粒粒红色珍珠,一切都寂静下来。
发生的变故突如其来,整个手术室兵荒马乱,医生们握着手术刀不停吼叫,看起来精神错乱,手舞足蹈。
米娜看到手臂上流出了一些东西,感觉自己的意识变清醒了些。
她想要从这里跑出去,把手术刀紧紧攥在手里。
面前的都是大惊失色的医生,还有那个男人,她用生冷的目光看着他,手臂的血还在流。
他的声音在颤抖:“停下来。”
可是她的血喷涌而出,并没有停下。
赫兰回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噩梦时刻,他中断了手术,彻夜守在病床前,不停触摸她的脸,试图阻止体温的流失。
他明白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将不可挽回。
米娜醒来时看到几天后的太阳正从山海那端升起。
医生们抢救了她两天两夜,最后她的血终于止住,手臂那道贯穿的蜿蜒伤口像狰狞狂舞的刺藤,她坐在床上,房间里柔软得找不到一点尖锐物体。
她想自己被他彻底囚禁了。
她情绪变得极不稳定,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听到一丁点声音会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弯曲身体躲进窗帘后衣柜里一切布满阴影的角落里,好像那些潮湿的地方是她的专属洞xue ,赫兰只能在她入睡后来看她,拨开纱幔,轻轻跪在她身旁。
她睡着了,手里握着那枚怀表,赫兰给她盖被子时发现她手里攥着沉甸甸的东西,他慢慢掰开她的手,一点点牵出怀表长长的金链子。
他看到了怀表上的金色石榴花,然后是专属于他个人定制的家族徽章,海鹰与权杖錾刻交叠,熠熠生辉扇动翅膀,这是当年他父亲送给他的怀表,赫兰在人生的至暗时刻送给了那个小女孩,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她,谷地有成千上万条河流,成千上万个小村庄,他一直在等待,一直没有结果,米娜还在那里沉睡,赫兰轻轻带上门,捂住脸,泪雨如下。
命运为什么如此弄人呢?
原来他们很早之前就相遇了,相遇在所有人之前。
他的情绪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满出来,十四岁的她爬到他的高楼之上去拯救他,可是他却把十八岁的她亲手推下深渊。
-
这场婚礼的取消惊动了整个贵族圈层,德尔玛尔的父亲见挽回无望,立刻联合她的哥哥们,试图说服她嫁给艾瑟尔。
德尔玛尔不为所动,她找到了自己的前未婚夫,觉得他有义务解决他制造出来的这些麻烦。
赫兰为前未婚妻做出了史上最昂贵的补偿。
“这些已经签订的财产合约都是你的。”赫兰把小山般的文件推给她,“还有一些额外的,希望你能接受。”
德尔玛尔扫了眼那些文件:“我还要一个东西。”
“是什么?”如果合理他都会满足。
“我要斯文顿的继承权。”
赫兰认为这件事要与她的家人协商。
“不,我就要这个。”
赫兰给她解释:“如果长子继承的权威被挑战,那很多规则都会被打破。”
“是的,比如你坐的这个位置。”
赫兰很理智地建议她换一个。
“好吧。”德尔玛尔显得通情达理,她也不稀罕家族里那些产业了,她要更大更显赫的东西。
“你给我封个新爵位。”
“你要新爵位?这在你婚后完全用不到。”将来她孩子的爵位大概率会继承父亲的。
“你给不给?”
赫兰对她没有办法,他说自己可以答应她的条件,但有一件事要请求她。
“什么事你会求我?”德尔玛尔十分好奇。
赫兰带她来到私邸,德尔玛尔看到了玫瑰园里培土栽花的米娜,她的头发变长了很多,穿着贵族女眷的礼服裙,太阳从海角的滚滚云层后穿越而出,草丛上铺了一层冰冻的露水,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她是女孩?”
“嗯。”
德尔玛尔短暂震惊后,很感兴趣地问道:“所以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哦。”她可不信。
“德尔玛尔,她一直很喜欢你,这次退婚完全是我的过错,很多事她不知情。”
“不然呢,当然是你的错。”德尔玛尔横了他一眼。
“所以你不要错怪她了,她很在乎你对她的帮助,也很珍惜同你的这段关系。”
赫兰语气缓慢诚恳,这些天他用了很多种方式跟米娜沟通,但她不跟他说话,终日郁郁寡欢,沉默寡言。
医生说怀孕期间孕妇情绪很容易受激素影响不稳,他很担心她这样下去心理会出问题。
她是需要朋友的。
赫兰想不到她有什么朋友,最后找到了德尔玛尔。
米娜看到德尔玛尔盛气凌人地大踏步过来,一时抓着裙摆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她手里握着小铲子,讷讷道。
“嗯,坐吧。”德尔玛尔让她坐下,两人在凉亭里喝茶。
“所以,你叫米娜?”
“嗯。”米娜有些拘谨。
德尔玛尔才发现她怀孕了。
“是谁的?”
“是我自己的。”
“多大了?”
“三个多月了。”
德尔玛尔张着嘴,三个月?这个孩子应该不是
“哦,我的天啊。”
米娜只是低着头,她依然说对小姐很抱歉。
德尔玛尔不以为意:“哼,男人犯错,我何必为难你这个姑娘呢。”
她摇摇头,依然是蛮横大小姐的做派:“一个男人而已。”
米娜有些怔愣。
“还不明白吗?我原谅你了。”德尔玛尔觉得她真是笨,傻乎乎的,难怪总是被人欺负。
“而且现在你面前坐的是帝国女首富。”她异常快活道。
德尔玛尔空前富有,她的个人资产独立于斯文顿家族,成为第一区女首富,她幕后参与了本次大选,同时资助了几名年轻政客,未来他们几人中会当选内阁首相,其中就有伊冯。
不仅是财富上,赫兰还给她封了爵位,跟她的父亲平级,而且还是世袭的,继承人由她亲自指定。
斯文顿公爵听到这个消息要气吐血了,这简直是挑战继承制权威,但是赫兰给她的又并非是限定继承,所以他们找不出法律意义上的阻拦方法,认为这是统治者施予的制衡手段。
米娜拜见了帝国女首富,很为小姐开心,这是许多天以来她露出的第一次笑脸。
德尔玛尔则是为她有些担心:“你现在这样跟着他算是什么呢?”
“他会跟你结婚?”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新鲜刺激,一时冲动,现在他应该已经估算好后果了。
而且她还怀孕了,要命的是怀的也不是他的啊。
德尔玛尔很为这样的局面头疼。
她对米娜提醒道:“我最近可是调查到了消息,他一开始让你去给他读书,是因为你声音很像他要找的一个小女孩。”
米娜摇摇头,她不清楚那些,而且她也不在乎了。
她问小猫们还好吗,德尔玛尔说她的养子最近在照顾沙罗瓦,两人处的还不错。
米娜点点头。
“还想着猫,猫都比你精,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吗?”
德尔玛尔觉得自己有义务揭露前任的不纯目的,她给米娜讲清了那段关于小女孩的来龙去脉。
“之前他被夫人和艾瑟尔软禁,关了很长时间,眼睛也受了伤,手下的臣子们也大都叛变了。”
“有一个小女孩给她去读书,唱歌,他好像把自己的一块怀表送给了她。”
“但是那个女孩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肯定是拿着怀表跑了呀,但是他不信,一直在找她。”
“派了很多人到第二区,谷地那一片区域,一直找了好几年。”
德尔玛尔注意到米娜不说话了,她的表情有些异样。
“你怎么了?”她很现实地劝她,“所以,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不要对他抱有太大期望。”
德尔玛尔一直觉得那个男人是缺乏必要感情的。
她跟米娜聊了很长时间,两人还一起走出庄园散心,穿过那片鲜嫩的高尔夫草地,庄园大门近在咫尺。
傍晚时德尔玛尔给赫兰带电话,她说米娜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赫兰紧张起来,质问她为什么要偷偷带她出去。
“她非要去的,说要去确认一件事情,我就把她送过去了。”
“哦,你问哪里,一座废弃的疗养院,不明白她去那里做什么。”
米娜来到了已经荒废的疗养院。
昔日的围墙已经破落了,繁茂的古树下生出许多荒芜石楠,整座建筑仿佛是一座七零八落的丛林废墟。
米娜用脚拨开草丛,找到了鹅软石小路,小路通往大楼深处,她看到墙壁脱落,露出灰灰的泥。
离那里越近,她感到越期待,越畏惧,一切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她轻轻踮着脚,攥住自己的胸口。
她刚要迈步,身后男人的声音响起。
“那一年,有一个谷地的小女孩来到了这里,就在这棵花楸树下,她沿着它一直爬上去,来到了一间病房里,那里有一个眼睛受伤的男人在养伤。”
“他看不到她的脸,她也看不到他的,于是她给他读书,唱歌听,那首歌是谷地民谣,叫做内脏的味道。”
“她撒谎说自己只有十二岁,说自己还会来看他。”
“后来男人等啊等,等啊等,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终于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他派了很多人去找她,可是却找不到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他认为她或许已经忘了自己了。”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原来她一直就在他面前,他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伤害了她,他极度后悔,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垂落的暮光泼洒在树叶上,晚风惊动。
赫兰对她说对不起。
“Mina,是我不好,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我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他是我的继承人,我们以后都只有他一个。”
他低下头,抹掉她眼里闪动的泪花,小心翼翼地拉她的手:“求你了求你,务必原谅我。”
第63章
米娜答应了赫兰的道歉。
她还是不跟他说话,内心很害怕,时刻担心他想除掉这个孩子,他之前看起来极度讨厌它的样子。
她开始频繁做梦,梦到生了一只狗,金色的小狼狗,皮光油亮顺滑,眨着一双蓝眼睛。
她把它捧起来,听到它张口对自己喊妈妈。
醒来后她觉得不可思议。
“又做梦了?”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位者用温柔的目光注视她, 他的头发凉凉的,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米娜畏惧地向着他靠近,就像在对着火焰伸展身体,头发垂到了他胸前。
赫兰把她的头发握住,它们在指缝里轻盈滑开,他缓缓摩挲着,低下头想要亲亲她安抚,可她用力躲开了他的吻。
他的手停在空中,僵滞了会,最后只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她还是不能接受他。
现在一去医院她就会打哆嗦,白色的病房和干净消毒水的味道令她觉得恐怖。
赫兰不断解释,只是做常规检查,可她的眼神已经全然不信她了,那双黯淡惊恐的绿眼睛深陷在眼眶里,不住畏缩眨动着,他只能时刻陪伴在她身边,每一步都给她讲清楚,一遍遍耐心仔细地说明。
可她依然闪躲他。
米娜的第一次晕倒发生在一个晴朗午后,赫兰中断了内阁会议,几名主治医师把病房门关上,对他说孕妇的身体出现了流产征兆。
赫兰问他们这是什么原因导致。
“她的身体携带有容易流产的基因,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凝血障碍病,有血栓风险,极度容易流产。”
朱迪手里拿着新出的精密检测报告,最后的几项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她的手指一直在抖,没有想到千万分之一的得病概率竟然出现了。
医生们都跪在地上,他们建议立刻做引产手术,如果胎儿发育成形,将来流产会危及生命。
赫兰把朱迪叫过来,朱迪跪着瑟瑟发抖,感觉脑子要掉了。
“大人,我也不知道小姐会患有这种遗传病的,明明她的身体先前没有大问题的。”
赫兰只是问她对这个孩子的看法。
朱迪没有犹豫:“这个孩子留不住的。”
“您不是一直不想要这个孩子吗,现在它不用管自己就会流掉了。”
她哆哆嗦嗦说这样就不用他亲自动手了,这是一件好事。
“而且这是小姐自己得病流掉的,跟您没有关系,她不能怪您的。”
说完,她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最后只是转身走了。
米娜半夜时看到赫兰跪在她床前。
她吓得叫了声,他要做什么。
“我只是来看看你。”
他让她不要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他是不会伤害她的。
米娜警惕地捂着肚子,手指抓进枕头里,赫兰知道她在里面藏了东西,随时可以敲他的头。
他用平缓轻松的语气问道:“你觉得你很喜欢它吗?”
“嗯,它是我的。”米娜很害怕宝宝会被他夺走。
赫兰有些不忍地触碰她的身体,她的骨骼那样纤细,仿佛只要他稍一用力,就会揉碎。
这个孩子仿佛已经长在她的心脉里了,深入骨髓。
赫兰第二天推掉了与两党候选人的会面,独自去了医院。
他的私人医生已经痊愈出院了,正在跟徒弟朱迪激烈争执。
赫兰推门而入,询问他们在吵什么。
朱迪激动地大喊:“大人,我看了一晚上小姐的病例,我有新方案,可以保住那个孩子。”
私人医生让她闭嘴。
赫兰示意朱迪继续说下去。
“小姐的身体很不好,如果是保守治疗,一定会流产的,所以我想要注射新型试剂稀释她的血液,增加血液抗体。”
“胡闹!”私人医生喝止她,“大人,绝对不能这样做,这会冒更大的风险。”
“很多年前我见过这种病例,病人得的这种凝血病体弱、短命,历史上没有一例怀孕成功存活的病例,是不可能生下后代的。”
也就是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只会增加流产风险,而一旦流血,对她又是一场生死劫。
私人医生观点十分坚固:“必须立刻做引产,不然随着胎儿发育成形,对病人的身体损伤会更高。”
赫兰沉默听完,询问了其他医生的看法。
他们都赞同私人医生的方案,建议立即引产。
朱迪尝试出声:“大人,我的方案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我们现在的医疗水平很难达到。”
医生们把她的话压下去:“她那种只是理论上,现实无法实施。”
赫兰神色平静,把朱迪叫到前面来。
“只是理论上的方案,你能做到?”
“如果给我一座实验室,尽快把新型试剂精确地研制出来,我绝对能做到。”
其他医生们都认为她的想法太过偏激,她年轻,没有资历,所说的方案完全无法令人信服。
赫兰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沉思了一会,对医生们做出了要求。
第一,保护好米娜的身体,不能伤害她一分一毫,不能让她额外流一滴血。
第二,他要这个胎儿安全降生。
他昨夜一晚都没有入睡,只是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她现在不信任他,一旦流产,肯定会认为孩子是他故意消灭的。
他们的关系已经很脆弱,岌岌可危。
他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必须要用一切措施挽回。
这个孩子是她的孩子,是他心爱女人的孩子。
她喜欢这个小东西,想让它留下来。
它必须要留下来。
赫兰对朱迪下了死令:“我会资助你新建一座实验室,由你全权负责,目前帝国的所有医疗科技设施、研究人员、一切资源,你可以任意调度配置。”
“治好她。”
这是他唯一的目的。
-
几天后,赫兰对米娜耐心道:“医生团队升级了一种新技术,可以减少怀孕的焦虑。”
“这种试剂要定期注射,会有点疼,你可以接受吗?”
米娜灰蒙蒙耷着眼,说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只要对宝宝没有影响就好。
赫兰发现她现在对孩子的称呼更亲切了,开口总是各种宝宝,他带她去医院做了全新诊断,让医生们解决一下她最近总是孕吐的问题。
“大人,吐是正常的,这没办法避免,要等产后调理了。”
赫兰认为这是医生失职,米娜制止了他,这不关医生的事。
赫兰只能很抱歉地对她说再忍耐一些天,他尝试握住她的手,可她很快缩回去,低着头不再望向他。
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漫长时间里,礼官急匆匆来告知,首相府遭遇了恐怖袭击。
赫兰短暂离开了一会儿,对米娜说很快就回来。
桌上摆着洋桔梗与贡菊,发出阵阵冷淡清幽的香味,米娜盯着花观察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听到走廊办公室内两个医生在激烈争执,一位是朱迪,另一位是朱迪的师父,先前的私人医生。
“这个孩子是留不住的,她的症状越来越恶化,放弃你的激进治疗,再这样下去你会害得所有人被连累。”
朱迪的声音显得很执拗:“大人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修建了实验室,提供了一切器材设施,我们当然不能半途而废。”
“而且小姐现在情况已经好转了,我的方案是有疗效的,只是进一步生效还需要时间。”
“停下来,你必须停下来。”
“我怎么敢停?是大人坚持要这个孩子,是他非要保住它的。”
朱迪已经撸起袖子:“所以我们一定要让她健康生下小宝宝,不然咱们就去陪葬吧。”
私人医生气冲冲出来,不住摇头叹息,米娜见房间门半掩着,她探探脑袋,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朱迪险些吓一跳。
米娜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检测数据,上面标着她的名字,她轻声问道:“这是我吗?”
“对的,你的代号是零号病人。”
“零号病人?”
“因为这个实验室是因为你创建的,你就是第一例样本。”
“很酷对不对,要是能把你治好就更酷了,那你就是世界上第一例治好的病例了。”
“那样不仅这个孩子能成功出生,你也能成功活到老了。”
米娜点点头:“我的病很严重是吗?”
“是啊,你的病很罕见,历史上没有治愈的病例。”朱迪很抱歉地对她苦笑了下,“只能说我现在太菜了,没办法完全治好你,我师父他们都说你这个孩子留不住,越早打掉越好,但是大人坚持要保住它。”
“有一批核战后专门研究新型试剂的医学家在艾瑟尔大公手里,为了把那些人换过来,大人前几天划给大公一些第二区的领地。”
“大人每天天不亮就过来检查新试剂的研制情况,我研究了一些可以口服的药物,但他不要苦的,要我做芒果味的,你说为什么非要芒果味的呢?不明白反正。”
“来吧,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我们要一起努力啊。”
赫兰带米娜回到私邸,他对她说今天医生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
“孩子很健康,你做的很好,只要继续保持吃饭,服药,它会越来越好的。”
赫兰给了她一只芒果小蛋糕,她没有吃,这令他有些紧张。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你没有跟我说。”米娜垂下眼,发现她并不懂这个男人。
他的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
他不像艾瑟尔,艾瑟尔是妈妈最爱的孩子,稍微一不如意就会大喊大叫,直接上手。
而他总是保持沉默。
赫兰把蛋糕放下,明白她知道了。
“我怕你担心,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他语气很低,很害怕她会怪罪他的隐瞒。
“你不喜欢宝宝。”
“我很喜欢。”
“不,你不喜欢它,因为它不是你的。”米娜低声说。
但他为什么还要付这么大代价把它留下来呢?
赫兰捧住她的手,这次她没有躲。
“生下来吧,不管它的父亲是谁,但它是你的孩子不是吗?”
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会喜欢。
米娜眼眶湿润,她把脸埋进他胸口。
赫兰轻轻抱着她,双手无处安放。
他觉得他终于取得了她的原谅——
作者有话说:新预收,新预收,新预收求收藏(碎碎念点一下专栏的新预收吧天使们[让我康康]
第64章
实验室的定期体检还在进行,赫兰看到一小管透明溶液顺着细细的针管扎入手臂,她的皮肤出现一个小红点,又立刻被围上来的医生处理掉,很快消失不见。
“你觉得怎么样?”他全程陪同在一旁,精确注视着那一点存在过的伤口,反复确认米娜的感受。
“没感觉, 不疼的。”
“嗯,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
“知道了。”米娜晃着腿,舔着嘴里的山楂球,今天吃完就没有了,她舔得黏糊糊的十分爱惜。
赫兰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口水, 然后把朱迪私下叫出病房。
“这个孩子正常吗?”他在考虑孩子未来会不会得类似的病。
朱迪现在已经很谨慎了,她十分严谨地汇报,一些隐形基因病目前是检测不出来的,病人病情特殊,不排除有遗传风险,但是检测结果来看胎儿非常健康,发育也正常。
赫兰略微放了心,只要孩子健康就好,她也会开心。
出医院时米娜还在不停舔嘴巴,像是回味山楂球的味道。
每次体检赫兰都会给她糖吃,其他时间他不让她随便吃零食,有一次她偷偷用自己的私房钱贿赂女仆,想要一块冰激凌吃,女仆转头上报了赫兰,她的私房钱也被全部没收。
米娜整整两天没跟他说话,赫兰表情纹丝不动, 依然严厉地执行措施。
他把米娜藏在私邸,不允许她外出,除了每天必要的银宫会议,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大都会寒冷的阴雨季降临了,窗外荒原绿野,松针滴落山谷,许多个雷电夜晚他紧紧抱着她,往她嘴里塞一些营养品,那些东西味道都不怎么好吃,他态度强硬地喂给她,有时候会哄她几句,每当他声音变软几分时,米娜就会觉得她是哄骗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
“再吃点,多长点肉,你太瘦了。”
她有时候能听到他的抱怨,很小声:“怎么不长胖呢?”
他强迫米娜喝一些口服试剂,但米娜大部分都吐了出来。
他训着她:“喝下去。”
她表现得很乖的样子,含到嘴里,然后扭头吐到他大腿上。
赫兰知道她是在发泄不满,这段时间不仅她的饮食作息受到了严格的管控,还有日常活动也受到了限制。
她在庄园里散步,去跟那些树打招呼,抚摸它们的树干,摸着摸着手就很痒,想往上爬,但是马上就会被草丛里蹦出来的近卫制止。
现在赫兰派人监视着她,不许让她摸这,也不许她摸那。
“不能爬树。”
钻草丛、摸鸟窝都不可以,冰激凌也不能吃,喝酒更是不能喝。
米娜感到很苦恼,甚至德尔玛尔带着小猫来看她时,他也不允许她碰小猫,说是担心有细菌。
“那我能做什么?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她十分不开心。
赫兰知道她心情很不好,怀孕异常辛苦,而她还要每天定时注入试剂,那些药物稀释了她的身体,很容易让她情绪变得起伏焦虑。
“我想出去玩。”
“太危险了。”赫兰给她圈禁了一片活动范围,范围内的东西都是他审核检查过的,他生怕她会磕碰到什么流血。
自从上次她手臂划伤后,对于她的身体他开始变得心惊胆战。
“我们首要以安全为重,好不好?”
“不好。”
被限制自由对米娜来说无疑是残忍的,更恐怖的是怀孕期间她的身体开始变沉,这令她很不适应,之前爬树没两下就上去了,现在像一只滚圆的鹌鹑,只能望着树干叹气。
米娜发现自己原先的佣人制服也快穿不进去了,那些衣服腰身突然变紧了一样,紧贴着她的肚子,扣扣子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赫兰给她量了量身体,说她的腰围长了一点,他给她定制了新的宽松的衣服,因为不确定她喜欢什么风格的,叫来了几十个时装设计师,好几天围着她量体裁衣,做了一层楼的珠宝礼服。
米娜看着衣柜里那些亮闪闪的衣服,有些不解。
“有什么区别吗?”
“嗯,裙摆不一样。”赫兰为她选了两件裙子,他看得很清楚,有的礼服裙拖在地上蓬松得像兔耳朵,有的像花苞。
“还有这件你喜欢吗?黄色的。”她最近很喜欢看一个黄色海绵的动画片。
米娜还是对吃的和出去玩感兴趣。
但是渐渐的,这些兴趣也渐渐磨没了。
她的孕期反应越来越强烈,赫兰命令实验室研制出科学配餐,想阻止她这种趋势,但她的体重还是一天天轻了下去,总是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神情恹恹的,怀里搂着几本书。
赫兰抱着她称重,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面色凝重。
她的生命仿佛在流失,长肉变成了最艰难的事。
米娜的梦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有些时候她整晚睡不着,精神恍惚。
她一个人光着脚来到沙发上,赫兰默默跟着她,手里提着她的鞋子,他把鞋子给她穿好,让她躺在他腿上,她的头发变长了很多,流淌到他胸口。
米娜靠在他腿上睡了一觉,睡醒了说自己又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
她说梦到他怀孕了,细细挺拔的腰,腹肌很硬,他的小腹微微隆起,她不确定他会不会也生一只蓝眼睛的金毛小狗。
赫兰揉了揉她的脑袋:“要是我真的能怀孕就好了,那样受苦的就不是你。”
他把她抱在怀里,低低说:“快点让它出生吧。”
总是吸取她的养分,像只可恶的寄生虫。
他还是无法改掉对这个孩子的偏见,已完全把它当做敌人。
“ Mina.”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嗯?”她睁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
赫兰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他觉得除开那些危险的活动之外,他可以设法让她开心些。
“除了爬树户外运动之外的那些。”他特意强调补充道。
米娜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一件很遥不可及的事。
“你知道大都会学院吗?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这是米娜第一次踏入大学的校园,她陌生地行走在第一区最高学府,被教学楼包围的风,呼呼燃烧的绿树,天上白云滚滚而来,学生们抱着书本,热情洋溢地健步行走,风华正茂。
米娜远远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流露出新奇与憧憬,她感到血液冲顶,有一种心流难以收放的激烈感觉。
赫兰带她参观了一些校园内的经典建筑,他戴着墨镜,为了避免引起轰动,做了乔装打扮。
回到车上,米娜的目光还在痴痴望着窗外,最后车辆驶离,才失落地低下头。
赫兰静静看了她很久:“你想在这里读书吗?”
米娜难以置信:“真的可以吗?”
“嗯。”
她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亮晶晶地发着光:“谢谢你。”
赫兰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谢谢。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
“谢谢你,谢谢,我很高兴。”
她抱住他开心亲了一口,赫兰表现得很平静,但手指在微微发抖。
“再来一下。”
“什么?”米娜沉浸在喜悦中,没听清。
“我要去读书了,我要去读书了。”她一直开心地喊着这一句,没注意到男人慢慢变冷的脸。
回到私邸时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我去读书的话,是读什么专业呢?”
赫兰已经命佣人们把几十本专业课书籍抱了过来。
他和蔼地对她笑笑:“你把十几门专业课考完了就知道了。”
米娜看着那小山一样的书,佣人们还在不停往下搬运,她哆哆嗦嗦道:“要考试的?”
“不然呢。”赫兰把戒尺握在手里,重重敲了下桌子,“过来,孩子,我们要开始学习了。”
他对她森森微笑着,笑容很光明的样子,米娜已经开始腿软了。
第65章
对于米娜的入学测试, 赫兰严厉督促。
因为辍学了太多年,她的基础很不扎实。
“再写一遍语法。”
赫兰淡淡呵气:“又写错了。”他的脸上还是那般温和,米娜战战兢兢的, 握笔的手一直在发抖。
赫兰温柔地望着她,对她说很遗憾,今天的糖没有了。
米娜抓住他的袖子,赫兰冰冷无情,抽了她一下,把她的手指弹开:“基础这么差,不用功怎么行。”
她又气又恼,气呼呼地把语法写完, 结果又是漏洞百出。
米娜被敲哭了好几回,赫兰翘着长腿,下巴高抬,他很享受教育她的感觉,她的叛逆被他亲手一点点捋顺,给他一种微妙征服的快感。
结束完今天拉丁语的学习,他开始给她辅导数学,要求她二十分钟内把题目做完。
米娜垂下眼帘,认真做题。
赫兰俯下目光,她的鼻尖上凝结出几点小小的汗珠,眼珠不停转着,在苦思冥想地运算。
米娜终于在时间结束前完成,她眼里写满期待:“我做对了吗?”
赫兰检查了她每一道题目:“嗯。”这次倒是写对了。
她很聪明, 就是基础太差了,这样的水平在学院里上课也会有不小的阻碍。
他挑了一些更为详细的专业课书目,让她把这些看完。
“这些我都要看吗?”
“是的。”赫兰现在不确定她能通过哪一专业的入学考试, 问她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具体喜欢哪一门学科,只是说对物理挺感兴趣的。
“物理?”赫兰想起自己昔日的老师,玛利亚·纳塔莱,她就是大都会学院的物理教授,领域内的顶尖学者。
纳塔莱教授的父母是曾经毁灭世界的核武器的主要研发者,后来核战争将世界摧毁殆尽,参与研制的学者们与统治阶层爆发观念分歧,一批学者开始东迁,隐居在第七区一个小村庄里。
小村庄名为奥辛龙寺,是他们研制的核武器的名字。
象征毁灭,同时又象征新生。
“你为什么喜欢物理?”赫兰询问道。
“因为很有趣。”
米娜想起了玛利亚老师,她很向往老师的专业。
她翻看着专业书本,有的知识点是她学过的,玛利亚老师给她讲过一些经济学的部分,还有物理的部分,比他讲的好多了,而且玛利亚老师不打人。
她走神了,这令赫兰很不满。
“你在想什么,发呆?”
米娜回过神:“哦,没什么,我在想这本书上写的量子纠缠呢,量子它们在纠缠什么呢?”
“专心点。”赫兰态度十分冷硬。
米娜挨了好几下教育,每次他给她纠错,她都吓得打哆嗦。
“又错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错了还不行吗?”最后米娜抱住书呜呜哭,刚开始学习那几天她十分干劲满满,像一只无比渴望知识的幼兽,嗷嗷待哺的,然后在赫兰的暴力劝学下,很快就撑到了,现在每天艰难吞咽,睡醒了就是永无休止的习题和书本。
在功课的变态折磨下,她吃饭变得非常香甜,食量增加,体重都长了好几磅,而且失眠减少,精神也饱满了许多。
最后考试报名阶段,赫兰建议米娜报了好多个专业,能考上哪个就去哪个,结果成绩出来,那些她准备充分的专业都没考过,却意外通过了很难的哲学系。
赫兰捏着她的答卷审视,确实是跟里面的学生水平有差距的,那些学生们大都出身名门望族,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和艺术熏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赫兰已经有了预期,等入学的新鲜劲头过去之后,她要面对繁忙的功课和优秀同学的竞争,这将是很大的压力。
“我以为我能考上物理系呢。”米娜还是有点遗憾的,她也不知道哲学系是做什么的,莫名其妙就考上了。
“有学上总是好的,你可以将来适应后再选修一门专业。”赫兰对她安慰道。
米娜觉得有道理,她很激动:“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
“明天就可以。”
赫兰已经提前做好了入学准备,定制好了女生的制服裙子,米娜把长袜拉到膝盖上,她的腿又滑又白,腿根肉嘟嘟的。
赫兰盯着看了会,这裙子这么短吗?
他喉结僵硬滑动,试着提议:“你觉得裙子会不会不方便?”要不换裤子也是可以的。
“不会啊,别的女孩都穿裙子的。”米娜不想搞特殊。
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圈,觉得衣服大小是合身的,虽然她的肚子有点显怀了,但是穿着外套也看不出来,而且她觉得就算看出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开心地转完圈圈,发现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大腿看。
她有了一种很不安的预感。
“过来,我们再补点课。”他轻声对她说。
“我有点困了,想去睡觉。”
他和蔼笑了笑:“过来。”趴在他腿上睡也是可以的。
见她一动不动的,他温和地询问道:“你想不想吃糖?”
米娜看到他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你通过了考试,应该有奖励的不是吗?”
米娜十分警觉,但是糖果的诱惑是巨大的,她已经好几天没吃到了,支起耳朵试探着走近了他,隔着一段距离,伸出手跟他要糖吃。
赫兰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压在沙发上。
他揉捏着她的下巴,舔了舔她白白的耳朵:“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索要报酬?”
“你通过了考试,也该给我一点酬劳,不是吗?”
米娜使劲推他,不满道:“可你把我的零花钱都拿走了。”
“嗯,那就给我点别的。”他缓慢地撑起身,盯着她的腿看,眼神一点点变得阴暗。
“不能做的。”米娜下意识捂着肚子,抬腿抵住他。
“不碍事的,只要你别乱动,不会伤到它。”
“不行。”
“乖,别动。”
他抓住她的脚踝,一直安慰她,为了避免她反抗,用领带把她的手捆住,手腕上系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米娜的扣子被解开,他没有把制服脱掉,那些衣服依然体面完整地留在她身上,单薄地挂着,轻轻晃动,她的皮肤被用力地舔起来,红艳细长的舌尖惊悚爬过,末梢的触感细微尖刻。
“别怕,你看,你可以的”他用夸赞的语气对她鼓励道。
米娜叫起来,声音像哭声,她看到自己的脚已经抬起来了,脚尖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小弓。
她听到了男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有力,仿佛是刚从海底缝隙里捞上来的,湿冷的汗滴滑落他的脸庞,滴到她抖动的大腿。
她泣不成声,呼吸抽紧,说自己很疼。
赫兰停下视线,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她在说谎。
“小骗子。”
他眼尾发红,清冷的脸被打湿,继续缓慢吞吐。
米娜胡乱地在他身上摸,指梢沿着他手臂粗壮的青筋一路往上,可是找不到借力点。
她像只无法落岛的海鸟,不停喘息着悬空坠落,最后她的指甲在他肩后用力深陷,指缝里洇出深深血丝。
赫兰平静地咽进去一些,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滴。
“你难道不舒服吗?”他撑着身子询问她,胸口水光潋滟,一片雪白。
他感觉她是舒服的,这是一场两人共同的庆祝。
他把扣子给她扣好,衣服梳理整齐,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喜悦舒服的情绪。
米娜还在小声抽噎着,眼睛红红的。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很喜欢才对。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逗着她,给她擦擦眼泪,“是不是喜欢我?”
可是她不说话。
他的眼光落下,渐渐变得僵滞。
“你不喜欢我?”他声音冷冷上挑。
“回答我。”
米娜抬起头,她说自己不知道。
她不想对他说谎,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他是什么。
赫兰继续逼问她:“那讨厌呢,你讨厌我?”
她摇摇头:“不讨厌你。”如果他不打她的话。
赫兰松一口气,他给她解释,如果她不讨厌他,那就是喜欢他的,只是她年纪小不明白。
米娜点点头,可她知道不是那样的。
她对他的感觉跟对医生的是不一样的。
对医生的才是喜欢,贯穿生命很长很长的喜欢。
可对他不是,他只是一种很像医生的替代品,他的金发碧眼,时常皱起的眉心,都让她想起了喜欢的人,因此她不讨厌他。
但这些话她不可能对他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现在只想在这个男人的庇护下安全地生下宝宝,她自己的宝宝。
因此,她可以做到顺从他的心意,他说什么她点头就是了。
-
赫兰半夜醒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在那些扰动下无法入眠。
他爬起来,注视着米娜的侧脸,缓慢地摸了摸。
只要她不讨厌自己,不就是喜欢自己么?而且他们未来的时间还很多很长。
赫兰觉得他不应该不舒服。
他用他的身体将她完全地包裹,使她完全地属于自己,米娜被他的胸膛湿淋淋紧贴住,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直在响。
不,也许是三颗了。
赫兰沉下眼,其实每次都没有做到最后,他比她更害怕伤到那个小东西。
但是自己的忍耐与克制已经到达极限了。
如果进入的不是舌头,而是别的
赫兰强迫自己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她要入学了,随行安保问题的设置。
既不能让近卫们跟随她太紧,又不能完全放任松懈。
跟随距离要安排得当,最好是让近卫也扮成学生。
还有艾瑟尔,艾瑟尔也是在学院里就读的。
赫兰已经查过了,艾瑟尔目前基本是退学状态。
自从私邸佣人全部更换之后,艾瑟尔就放弃了对庄园的暗中监控,他似乎被新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彻底遗忘了当初他执着索要的“小男仆”。
这令赫兰的思虑减轻了很多。
当初艾瑟尔的执着令他很在意,简直顽固得过了头,像疯狗扑向骨头。
也许他们的审美就是相似的,他喜欢她,艾瑟尔也喜欢她。
赫兰揉了揉眉心,脸色暗了下来,如果艾瑟尔在学院里撞见米娜,看到她的脸,会不会对她不利?
他目光寒冷,一夜未眠,反复思索着。
只是有那种可能性,但是艾瑟尔天天逃课已经基本不去学院了。
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赫兰用力搂住米娜,在黑夜里听着她胸口的心跳声音,依然隐隐不安,她的饮食和睡眠最近改善了很多,体重长了一些,但他不确定是长在她身上,还是里面这个小东西上。
它疯狂地汲取她的营养,贪得无厌。
他很确定自己依然讨厌这个孩子。
一个讨厌的小东西,未来会喊她妈妈,也许还会喊他爸爸。
他绝对无法忍受它喊他爸爸。
赫兰用阴冷的视线盯着她的肚子,在深夜想了想自己目前的处境,看上去他真的要给她养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了,他对它极度不满,只要它还在,他时不时总给自己找点气受,真是个祸患。
他是绝对无法接受它喊他爸爸的,除非是她主动要求。
如果是她求他的话那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但是他不认为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表面他被她耍弄操纵,实则不然。
这只是他的计策,等她的孩子出生,如果真的认他做父亲,那她就会更加离不开她了,然后他们会结婚,一辈子都在一起。
真是完美的政治策略。
赫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每一步都准确无误,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沿着一种很离奇的方向滑落,他有些担心做梦会梦到已逝的父亲,如果梦到了的话,父亲得知他做的这些事,大概率是会把他带走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世间父子情份总是如此淡薄寒冷。
而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到底是谁的呢?
关于她的丈夫,他一无所知。
米娜不止一遍对他说不要去调查他。
她觉得跟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且从来就没喜欢过他,当初嫁给他是被逼迫的,所以才会逃离开。
“我跟宝宝只有你了。”她对他很柔软地说道。
赫兰对这样的答复感到满意。
他放弃了对那个男人的追查,不愿去浪费时间想一些没有意义的事,她不喜欢她的丈夫,她喜欢他,但他发现自己无法不去想。
如果孩子不是她的丈夫的,那会是谁的?
她对于一个未出世的肉球怀有过于强烈的感情,是喜欢它?还是喜欢那个男人?
赫兰不喜欢这种猜测,他脸色暗沉,觉得有必要对这个小东西宣战,表明立场。
米娜安详饱满地一觉睡到天亮,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他好像在对自己的肚子说话。
她揉了揉眼睛,大清早他在说什么呢? ——
作者有话说:是HE,但是是有点的。
天使宝宝们收藏下作者的新预收吧,比心比心[让我康康]
《怪物们》
异形∽人类女孩
种族差/地位差/体型差
_
在人类灭绝的年代,异形统治星球,他们炸开时空之门,大肆捕捉从过去而来的穿越者。
贝塔穿越第七天,不幸被捕捉了,一伙异形狩猎小队把她捉住,准备献给王室卖个好价钱。
一路上雨季潮湿绵延,她被锁在房车中,小队成员每天给她称体重、喂食,高大非人的异形生物用冰冷指甲滑过她脆弱抖动的肌肤,他们抱住她,细致观察她的每一处,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把她轻轻关回笼中。
贝塔蜷缩身体,望着车窗外的陌生大陆,雨后光瀑流泻,河床露出斑驳白骨。
这是个毛骨悚然的食肉世界。
她压下恐惧,开始暗中观察异形小队,默默学习他们的语言、沟通方式、狩猎技巧,这群八英尺高的巨型生物,都是被赶出家门的未成年异形,尚未迎来发情期。
日复一日,她已经能完全听懂他们的语言,准备好了逃跑计划。
第一次逃跑以失败告终,他们把她抓了回来,贝塔没有气馁,早就预料好了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们不会杀死她——
怪物们的动作打断她的思考,他们把她抱起来,用一种异样湿冷的眼神盯着她,然后低声密语。
通过他们的交谈,贝塔得知他们的发情期到了。
_
第66章
“你在说什么呢?”米娜揉了揉眼睛,咕哝道。
“说我有多喜欢它。”赫兰的口吻里充满关爱,换上一点笑容,赞美这个惹人讨厌的只会夺走她关注的小东西。
“哦。”米娜不太清楚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的。
赫兰微微笑了笑, 露出点古怪的喜悦:“很令人期待不是吗?再过六个月,我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不是我们的, 它是我的。”米娜摇摇头, 声音很坚定。
赫兰眼梢抬了抬,这可跟他们当初商量好的不太一样。
他想要她抓过来问明白, 但米娜戒备地躲开了。
“不是说好要让我当它的父亲的吗?”他看起来很亲昵地问道。
“你说这个啊”米娜眨眨眼, 不想惹怒他,“哦我睡糊涂了, 是说好的,你如果喜欢它的话, 可以当它的父亲。”
“我当然喜欢它。”赫兰冷冷注视着她的肚子,微笑要求道,“所以我必须要做它的父亲。”
“嗯,当然可以了。”
米娜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宝宝生下来是不会认他做父亲的,因为它是她自己的宝宝,绝对不会跟任何一个人分享。
她摸着肚子,一直在思索。
如果它长得像画家的话,那么大概也会像医生吧。
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想起梦里金发碧眼的小狗。
赫兰在旁边一直幽幽盯着她,他发觉她简直对这个孩子太溺爱了,占有欲强烈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它的父亲到底是谁?是不是她的丈夫?
这个猜疑埋在了他心里。
他把她拉过来,在她身上巡游抚摸,就像在确认着什么,手指摸进了她丝滑的大腿。
“我还要去上学。”米娜惊恐道, 今天第一天她可不想迟到。
“一会儿就好。”他缓慢地分开,解开腰带。
米娜踢来踢去,他把她轻巧地压住。
“今天我们不用舌头了好吗,用点别的”他提议道,向下望着她,目光有点残忍。
_
“你们觉得大选谁会赢?”
大选风向体现了上层对近日民众抗议活动的态度表象,保守还是自由,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落下。
“前些天保守党党魁遭到炸弹袭击了。”
“首相府都被炸了。”
“这群反动分子真是不安生。”
少年们坐在操场上,懒洋洋谈话,他们塌下纤瘦柔软的腰身,宽阔肩膀舒展开,枕在草地上,雪白的胸口闪闪发光。
封丹家的双胞胎忽然撑起身子,像是金毛犬忽然嗅到了什么味道。
“那是她吗?”克拉克杵杵自己的哥哥。
“嗯。”莱纳斯看到背影就很笃定了。
少女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后,独自背着包去上课。
艾瑟尔挺起细细的腰,眯起眼睛。
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可伊莎贝尔·纳塔莱还是没有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之前他怀疑的那个社交账号也注销了,一时之间无从查起。
“嗨,纳塔莱同学。”克拉克吹了个活泼的口哨,冲她打起招呼。
伊莎贝尔听到声音,背着书包走得更快了。
“哦,人家不理我们。”
克拉克支起手肘,扯着嘴角观察了一会,歪过头若有所思:“有没有觉得她长大了一点?”
莱纳斯目光微微变深,确实是长大了点。
她年纪比他们都小,还在发育呢。
一旁的几个男生忽然想起来:“艾瑟尔,她请你吃饭了吗?”
艾瑟尔阴着脸,已经站起身。
在楼梯角落里,一群贵族男生堵住了伊莎贝尔的去路,他们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十分有礼貌的样子。
莱纳斯微微倾身,表达了问候:“你急着去做什么?”
“游行。”
“哦,游行抗议啊,抗议我们这群贵族是不是?”
他们都看得出来她讨厌贵族阶级。
艾瑟尔毫不客气地问道:“什么时候邀请我去做客?”
“我也要去。”
“我也去。”
他们一言一语的,好像一群不停跟她张嘴要饭吃的小鸟。
伊莎贝尔不想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伊冯说过这群人都是坏学生,又漂亮又坏,不学无术,让她远离他们。
她把书包默默抓在怀里:“我不想邀请你们。”
“哦,你不想”
艾瑟尔态度十分顽固,恶狠狠道:“你必须请我去,知道了吗?不然以后你别想正常上课。”
他威胁说要把她绑在操场边上让她看他们打橄榄球。
伊莎贝尔露出了一点畏惧的表情。
“喂喂,来强的啊。”莱纳斯把他往后用力扯了扯,“你都吓到她了。”
“那就快点邀请我。”他瞪了伊莎贝尔一眼,“听到没有?”
伊莎贝尔还是摇摇头:“我不想看你们打橄榄球。”她觉得他们撞来撞去像一群傻牛。
艾瑟尔指了指她,惊讶地询问封丹双胞胎:“她刚刚是说她不想看我们打橄榄球吗?”
“她竟然不想看我打橄榄球?”
他感到难以置信,女生们见到他打球都走不动路的好么。
“你长得挺像橄榄球的。”伊莎贝尔说出了一点点内心的想法,他们都胸大无脑。
艾瑟尔听到这话狠狠挠着头,气得噔噔的,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孩子,简直不可理喻。
“你现在立刻就邀请我。”他对她命令道。
伊莎贝尔说不行。
她说出了理由:“我妈妈不会做饭,没办法请你们吃饭。”
“你家里没佣人嘛?”
她摇摇头。
“那你怎么吃饭?”
“在学校里吃。”
少年们迅速反应:“那我们下次去你家做饭,或者我们带饭去,记得欢迎我们。”
可她的表情很不欢迎的样子。
“可是”
他们都当做没看见,十分文质彬彬地鞠躬:“谢谢你的热情邀请,我们会带礼物登门的,说好了,不能反悔。”
他们快活招摇地跳上跑车,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
米娜第一天上学,校园里好大,她有点迷路,远远响起跑车炸街的声音,她匆匆闪开,跑进了教学楼里。
老师的课程晦涩难懂,她眼睛圆圆地望向讲台,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屏幕上知识点飞快滑过,她一直在做笔记,听的昏头转向的。
下课后同学们活泼地聊着一些很生疏的话题,政治、奢侈品、还有贵族运动,她发现还是听不懂。
她的同桌问她怎么不说话,她有些局促,然后同桌说起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说老师下节课要讲这个。
米娜听得一头雾水。
当天课程结束后,赫兰在校外接她回家,他在车上问起了今天第一天上学的感受。
米娜闷闷地说还不错。
“是吗?”
“嗯。”
“如果你不适应要跟我说。”
“我没有不适应的。”她有点低落。
第二天,老师讲起了心学,关于花的问题。
“花是花,也不是花。”
她陷入了困惑,还是不明白在讲什么。
老师说这次的内容下周随堂测试要考,可是米娜不懂的太多了,她很茫然地翻着书,每天睡前学习到很晚,心中的困惑依然没有得到解答。
赫兰接她放学,手中翻着大选文件,例行问候:“今天上的什么课?”
“古典哲学。”
在路上米娜看到帝国大教堂,教堂尖顶像尖尖的女人指甲,一栋浩瀚的哥特式建筑匆匆掠过,那是银宫,统治者办公的地方,然后是森严的政府帝国大厦,他们路过了繁华核心区街道,大都会的夜晚群星闪烁,巨大都市群像一颗剥开的钢铁芒果,在夜幕下闪着诱惑冰冷的华光。
米娜想着芒果,晚餐她很想吃芒果,还是不明白哲学是在研究什么。
一周时间过去,她依然跟同学们格格不入,那些同学富有、智慧、健谈,米娜发现在天才云集的大都会学院,她自己只能算是垫底的聪明,而同学们天赋型选手尤其多,有些思维差距并不是一段时间的努力能弥补的。
她感到很气馁,第一次测验成绩下来了,她把成绩单偷偷藏起来,觉得实在太差劲了。
赫兰把她接回家,淡淡地在客厅里喝着咖啡:“你有没有想说的?”
“没有。”
“学习呢?”
“很好啊。”她显得很无辜。
赫兰把成绩单从公文包里拿出来,叠着长腿,面色威严,大厅内气氛仿佛凝固。
米娜吓得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所以老师早就直接把成绩发给他了。
赫兰当着她的面翻了翻:“这么糟糕?”
“嗯,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米娜很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挫败的感觉像是被金属丝包围,而他把纸张翻得哗哗响,似乎要发火了。
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望着他。
赫兰看起来并没有动怒:“这很正常,你才刚刚上学,跟上功课需要时间,但是我希望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可以跟我商量。”
他早就得知了她的情况,但是她却一直不跟他透露,这令他内心有些不满。
为什么她总是习惯一个人去面对解决呢。
就好像把他完全地隔离开一样。
他们明明彼此是心中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赫兰引导着她:“这不全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们的成绩不好,说明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是不是?”
米娜点点头,有问题当然是需要解决的,但是她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赫兰尊贵地低了低下巴:“我们先看看试卷吧。”
他从包里拿出考卷,手指弹了弹,上面几乎全军覆没。
第67章
“这个答错的问题是什么?”
“花。”米娜回想了下, “老师让我们研究小花,但是花又不是花,让我们感受那是花。”
赫兰很清楚这讲的是心学。
心物同寂。
但是米娜似懂非懂,她不理解为什么一会花是花,一会花又不是花。
“如果花是由我的感受决定的, 那我不知道它是花的时候, 它就没有意义了吗?”
“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唯心主义。”
她皱起眉:“如果我没有发现花,那它的存在就跟我没有联系。”
“但是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就不会伤到我。”赫兰以另一种视角对她说。
米娜看着他深邃碧蓝的眼睛,忽然抖了下,她有些仓皇地低下头,他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赫兰认为她需要时间,哲学是一项很难的专业,包含了种种东西方复杂的主义与课程,她的同学们都已经在讨论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了,但是她刚入学,是没办法一时跟上的。
他建议她先搁置那些,给她拿了一本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让她先从通俗易懂开始看起。
米娜认得这本书,是他曾经让她读过的。
“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嗯。”赫兰常年把这本书摆在床头。
这是一本语言很精妙的古罗马书籍,作者是古罗马皇帝,同样都是作为统治者,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能从中解答心灵的困惑。
“还有亚里士多德, 萨特,波伏娃, 人类核战前的著作流派有很多,一步一步来。”
米娜点点头,对他的安慰很感动。
“我们是不笨的。”赫兰摸摸她的头, 对她教导安抚,“只是需要慢慢来。”
晚餐后,米娜乖乖待在赫兰身边补习。
赫兰拿出第一份试卷,平坦规整地铺开,把错题给她讲解明白,然后命令她十分钟内重新写完。
米娜用力地握紧笔,身后男人冷冷盯视着,高大沉默的身体将她包拢,她身体轻轻发抖。
“专心点。”他督促她快点写,神情威严一丝不苟。
她飞快写,汗液顺着额角流下来。
写完后他认真审阅了一遍,对她很严格地说道:“下次这些错误不能再犯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嗯。”
赫兰开始拿出第二份试卷,米娜最不擅长的唯心主义。
“这里的语法修正一下。”
“看到那条曲线了吗?美丽的溢价率。”
她艰难地听他讲着,大脑里感觉乱乱的。
“我想你刚刚听明白了,是不是?”赫兰给她讲完后,还是命令她十分钟改完。
米娜有些慌乱地写完答案,畏惧地看着他。
赫兰皱起眉,抬起下巴。
“怎么又错了,你刚刚有没有认真听?”
“有的有的。”
他轻飘飘地垂下目光,拍拍她的脸:“可你总是这样不认真。”
赫兰的奖励和惩罚措施十分严明,地毯很软,他解开皮带,让她趴好。
米娜滚圆的眼睛充满泪珠,腿一直哆嗦发软。
接下来是第三份试卷。
她轻颤着小声说:“明天,明天再改行不行?”
“有问题就要当日修正。”
“可是我困了,我好困。”
赫兰缓慢地摘下手套,视线漫长严肃,眼尾发冷:“那你需要清醒点。”
米娜想逃走,刚爬了两步,被他捞回来。
赫兰严厉管教了她,让她明白学习不能半途而废。
米娜发出了两声惨叫。
赫兰摸着她的头安慰道:“这都是为你好,不然下次你还做错。”
“记住了吗?”
米娜一边哭一边听他讲题,赫兰给她修改着笔记,笔触平实绵密。
“这里又错了。”
“所以该写什么,嗯?”
米娜眼里闪动着泪花,攥着笔紧缩身体,开始想象医生的眼睛。
那些跟花一样都是她无法弄明白的东西。
最后一份试卷修正完毕,赫兰为她整理好裙摆,把习题上面的水渍擦了擦,放进她的书包里。
因为太困,她已经睡着了,天空开始下雨,潮气湿漉漉蔓延,他把她单臂抱起来,托在肩上,抱着她上楼。
他手腕上的表带很冷,磨蹭着大腿饱满肥嫩的肌肤,擦起一层羞涩的粉色。
他把她放到床上,米娜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眼睛:“喜欢你。”
美丽的蓝色眼睛沉默了很久。
“嗯。”
男人胸腔里闷闷地呵气,外面是乌云翻滚的暴风雨。
-
阴雨季起伏绵延,天上随时滴下雨,密密麻麻滑过高耸的建筑,像冷腥的螃蟹籽。
进入学院一个月后,米娜的学业变得极度忙碌,她每天奔跑在各大教学楼之间赶课,上课认真听讲,争取把成绩从垫底提高一些。
这天下课后经过走廊,她被一个分发传单的男生拉过去,男生满头金褐色卷发,戴着圆眼镜,脸上有雀斑。
“同学,加入我们社团领学分。”
“什么学分?”她好奇问了一句。
男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她急匆匆带到他们的社团活动室,那是一间非常狭窄的小房间,是由杂物间改装的,勉强放了两张小桌子,坐着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和一个紫色眼睛的怪异少年。
“我们来新人了,来,欢迎新人。”
男孩女孩都站起来,面无表情鼓了鼓掌。
米娜感觉这里怪怪的,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哦,我只是路过,我赶课的。”
卷发男生牢牢守在门口,对她发出强烈请求,他说社团再凑不齐人数就要解散了,她必须要留下来。
“可是我写作业都写不完,没时间参加你们的社团。”
“没关系,你可以在我们这里写。”
“你们是干嘛的?”
“我们是诗人。”
“诗人?”米娜对那种职业很陌生,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诗人,谷地也从来没生产过这种职业,那里的土壤不足以支撑文学创作者填饱肚子。
她摇摇头,还是说没兴趣加入他们,迈步想要离开。
“啊,不许走,难道你要我们求你才可以吗?”卷发男生号召起来,“来,我们给她跪下,这个新同学不加入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米娜看到他真的要在地上打滚了,她隐约觉得这位同学是有点不正常的。
“加入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可以做的。”
“伊莎贝尔,伊冯,你们两个也一起求她,我们一起求她。”
“难道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吗?你一定会加入我们的对不对。”
米娜被他不停说求求了求求了,她感觉大脑仿佛受到了精神攻击,很害怕再看到他上演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她稀里糊涂地点了头,留了下来。
卷发男生喜极而泣,兴奋地嗷嗷叫了两声,在将她的入团申请表正式登记后,露出嘿嘿嘿的笑容。
“好,现在你就是我们的正式一员了。”
“来,大家互相介绍一下。”
大家都诡异沉默着,卷发男生咳嗽了一声:“我先来吧,我叫罗素,是我们诗社的社长。”
罗素是狂热的未知武器爱好者,痴迷研究核武军武,并坚定地认为未来会出现比它们杀伤力更强大的未知武器。
他心里一直有个文雅的作为诗人的梦想,于是成立了这个诗社。
罗素大力赞扬了一番米娜的帮助,现在诗社加上她就是四个人,达到了学院规定的最低人数要求,终于得以保存下来。
“好,伊莎贝尔,伊冯,你们也介绍下自己吧,让新成员了解一下我们的构成。”
女孩叫伊莎贝尔,她不怎么爱说话,黑发黑瞳,十分早慧,眼睛像电波。
她是大都会学院年龄最小的学生,然而已经有了三个学士学位,两个硕士学位,最近在完成博士论文。
社长罗素跟她是物理系好友,也很优秀,但是不及她聪明,略逊一筹。
紫眼睛的漂亮男孩是伊冯,法学专业,出身在一个贵族家庭,跟伊莎贝尔和罗素是同窗,三人是学院里有名的书呆子,经常被同学们用异样眼光孤立。
上一个诗社成员就是受不了这种非议,坚持离开的,所以罗素对于自己拉来的新成员,几乎是狂喜的地步。
“来,你也介绍下自己。”
米娜介绍了下自己的名字和专业,罗素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好样的,敢选哲学。”
米娜哀怨地想她要是能考上别的专业,才不会选这个呢。
现在每天都是痛不欲生,白天学不懂,晚上还要被辅导,身后像是有大狗在追着她狂咬。
罗素手里拿着个棍子,仿佛能指挥风的去向,他在空中挥舞着,开始布置任务让大家写诗,说学院里会考核社团活动。
“想一想我们的诗歌,我们的灵感,多么美妙啊。”他狂热投入地呐喊。
米娜歪头看了看伊莎贝尔和伊冯,他们对罗素的疯癫已经熟视无睹,很熟练地握笔开始写作。
学校里竟然真的有这么奇怪的家伙,而且能同时出现三个,这就是吸引力法则吗。
米娜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新同学,你怎么不写诗啊。”
“哦,我不会写。”米娜回过神,露出很茫然的表情。
“你看到什么写什么就好了,写不出来不许走。”
罗素开始在米娜周围阴测测打转,环绕着她转圈圈。
米娜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她意识到自己加入了一个很奇怪的诗社,同学们好像都是怪物。
她挠着头不断想,看到窗外的风经过窗帘,带起轻轻的褶皱。
她托起腮,像是想到了什么,写了一会风,写了一会叶子。
她说写好了,罗素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流露出吃惊。
“你真的从来没写过诗吗?”
米娜说从来没有,她想自己是不是写的太糟糕了,就像她的功课一样。
罗素把她的诗给伊冯,伊冯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她是怎么做到的。
伊莎贝尔也看了一会儿,她缓缓说:“你写得很惊人。”
她说那些文字就像是从地里自然长出的一样,纯粹轻盈,完全看不到人为修饰的痕迹,同时她也有点疑惑:“这上面的风是我们眼前的风吗?”
她说总觉得是潮湿的,炎热的,像是来自很遥远地方的风。
米娜看着文字陷入思索,是啊,哪里的风呢。
潮湿炎热的,很遥远的
灰蓝色的橄榄叶,油亮抖擞的土豆叶,风一吹树叶在抖动,雨季潮湿的农野暴雨倾盆,油菜和卷心菜从田野上装作到她的小推车里,在阳光下变幻着各种色彩。
那是谷地的风和雨,来自她家乡的诗。
米娜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花是花,花不是花。
那些花的颜色渐渐明白起来。
“我懂了。”
她在纸上简单整理修改了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首诗。
伊莎贝尔安静地看完,眨动着那双智慧黝黑的眼睛。
“诗就是这样,没有痕迹才是诗。”
“我们都需要技巧,你不需要,你是天生的诗人。”
“米娜,你早晚会成为大作家的。”
伊莎贝尔对米娜无比肯定道。
第68章
伊莎贝尔的话给米娜打开了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世界。
她说她很有天分,提议她可以多写几首诗,将来投稿发表在校刊上。
学习烦闷的间隙,米娜拿了个小本子不停唰唰写, 受到鼓励后精神重新振奋,整个人像冷风灌过灌木丛那样抖擞。
每一周他们四人会聚在一起,在诗社的小房间里读种种诗,讨论一瞬而逝的灵感与想法。
“你们相信神吗?”罗素总是能想到稀奇古怪的观点。
伊莎贝尔说她没有这种信仰,伊冯表面是信的, 但也只是为了政治生涯铺路, 并不纯粹,而米娜是从小就必须信神的。
在谷地, 小孩出生就会受洗,大人们定期去教堂望弥撒, 如果对神的的信仰不虔诚,就会被视为异教徒。
“如果能从科学的角度证明神的存在,那会更有说服力。”伊莎贝尔思索道。
“也许我们目前无法验证的东西,并不代表它不存在,牛顿晚年就一直在研究神学。”罗素认为说不定那是更高等级的文明呢。
伊莎贝尔摇摇头:“但是现在的神学更像是一种政治操纵下的盲目崇拜。”
民众对于越不了解的,越狂热跟随推崇,神的存在变成了统治阶级利用的工具。
“话说你们觉得这次大选谁会赢?保守党还是自由党?”
他们又开始讨论起政治,米娜有些听不懂了。
她在本子上开始写诗,冷冷的清晨浮着一层白色水汽,每天那对兄弟都会从那里经过,红屋顶的房子,门廊前的月季轰轰烈烈盛开,他们高挑挺拔,每天喝好几倍咖啡,有一双寒冷的鱼眼睛。
三人的讨论声都停了,他们看到她的指尖跳动着某种光辉。
“这是写的谁?”
“是我的第一任丈夫和第二任丈夫。”米娜很老实地回答道。
他们三个点点头,明显是都不信的,认为这是一种抽象化创作。
米娜写完诗开始写作业,她挠着头不住叹气,看到伊冯在玩手机,他给德尔玛尔小姐的社交平台点了赞。
“哦,你也关注了德尔玛尔小姐,我也是小姐的粉丝。”她立刻对他有一种亲切。 “嗯。”伊冯迅速把屏幕熄灭,脸色有点红。
罗素过来探头探脑,他说之前本来这位斯文顿千金都要跟统治者举办婚礼了,可是忽然婚约就作废了,而且媒体都风平浪静的。
“你们说为什么突然就解除婚约了呢?好神秘哦。”
伊冯沉默。
米娜也沉默。
伊莎贝尔看着他俩,于是也保持沉默。
罗素又开始拿着他那根棍子在那里挥来挥去,他行事怪异,大家都视若无睹。
伊莎贝尔和伊冯都去上课了,只留下米娜跟他自己。
他见米娜好久都没写完作业,歪过头来看了看:“这里应该这样想嘛,你干嘛非要那样想。”
米娜对他的指点很不满:“你不是物理系的吗?”
“在下确实是物理系的,但也对哲学略通一二。”
他又教了米娜几个问题,见她写得还是慢悠悠的,忍不住哎呀了声:“你好笨啊。”
米娜挠挠头,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很笨,只是不如他们这群怪物聪明而已。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说我笨,你可以在心里说,不能当我面说。”
她想我还觉得你像疯子呢,但是我不也没说嘛。
“哦,那我跟你道歉。”罗素挠挠头,也觉得自己很不绅士。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邀请米娜:“过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他带着米娜来到一座巨大浩瀚的石墙下,这是大都会学院的英灵墙,上面刻满了历代最杰出学生的名字。
罗素兴高采烈地领米娜参观,挥舞着手臂对她说将来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
他异常笃定道:“将来上面肯定会有伊莎贝尔的名字,那家伙是个天才,她家就是出天才的。”
他不停地描述伊莎贝尔那恐怖的碾压级别的智慧,她绝对是学院史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我的名字要紧随其后挨着她。”
这是大都会学院史上最群星灿荧的一代,他们中后来出了数学家,物理学家,音乐家,哲学家,文学家,政治家,有人的孩子统治了世界,也有人的孩子毁灭了世界。
米娜仰头望向这面高耸巍峨的石墙,历史的沧桑压迫瞬间逼近了,她抬手摸了摸,苍凉石壁上留下了几百年来雨淋风蚀的痕迹,历代统治者人亡政息,而天才们的名字则永远地刻在上面,熠熠生辉。
罗素把额头抵在名字的凹痕处,喃喃道:“我一定会留名的,一定会有比核武更强大毁灭的力量存在,那是一种新元素,新物质。”
“说不定,就跟你信仰的神一样,那种物质一直存在,只是还没有被我们发现。”
米娜点点头,感觉这个说法有点像唯心主义的那朵花。
“我已经和伊莎贝尔商量过了,要把那个新物质命名为毫,如果将来有人发现它,我们两个就一起合作研究,怎么样,毫武器,是不是听起来很酷”
-
他们从英灵墙经过长廊,罗素一路走得歪歪扭扭,结果撞上一个结实肩膀,眼镜撞歪飞了出去。
他跪在地上很着急地摸着自己的眼镜,米娜也跟他一起找。
“罗素,你们的书呆子又多了一个?”
罗素听到头顶的声音,瞬间吓得一声不吭。
米娜已经摸到了眼镜,她递给罗素,看到他的肩膀惊恐地耸起来,像是尖尖的盔甲壳。
“是,是我们诗社的新成员。”罗素扯了扯米娜的书包,赶紧带她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回道。
封丹双胞胎懒洋洋插着兜,瞄来视线,像两只优雅的鹤。
他们出身自大都会的古老望族,修长优雅的身姿挺立,发丝金碧辉煌,澄净如海水的淡蓝眼睛璀璨夺目。
“是新来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克拉克的目光慢慢往下。
“哦”
他盯在米娜身上。
“你是谁家的女孩?”
为什么长得跟伊莎贝尔有点像呢。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跟你有什么关系?”
克拉克愣了下,脾气这么冲的嘛。
他笑了笑:“罗素,你们新来的书呆子这么不友好?”
社团是不是不想要了呀。
罗素惨白着脸,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揪揪米娜的书包,让她不要再说了。
“你是什么专业的,叫什么名字?”克拉克继续追问道。
米娜往后退了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还是不回答。
“克拉克。”身后的莱纳斯叫住了弟弟。
“走了。”
他们还跟艾瑟尔在俱乐部约了赛车。
莱纳斯跟着哥哥离开,他们身形高挑,面容冷漠,两个人总是一起走,作风很糟糕,沿途的学生们都纷纷躲开了。
“你没事吧?”罗素惊魂甫定,“他们是大贵族家的少爷,我们要远离他们,以后不能这样对他们说话了。”
他很担心米娜惹怒他们,压低声音跟她说:“上次他们开车在校园里横冲直撞,撞到了伊莎贝尔,还把她绑架到医务室威胁。”
米娜很愤怒:“他们怎么能这样?没有人管吗?”
“谁敢呀,就是一群作恶多端的贵公子啊,特别坏的。”
“坏学生。”米娜点点头。
克拉克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狂风把金发茂密地吹起,他问哥哥:“那个新来的书呆子,是谁家的女孩儿?”
她的贵族发音很标准,穿着也很得体,像只漂亮的小猫,凶得很。
“不知道。”莱纳斯闷闷开着车,之前从来没见过。
一个来历不明的新同学,在大都会学院真是很少见。
“会不会是私生子?”
“有可能。”
克拉克啧啧摇头:“这么不友善的。”
莱纳斯冷冷提醒弟弟,她来路不明,少接触。
克拉克不以为意:“你觉不觉得,呃,她长得有点像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莱纳斯睨了弟弟一眼。
“会不会是什么亲戚啊,她们都是一个诗社的,诗社就四个人,肯定认识。”
克拉克小声嘀咕着,他觉得应该立刻跟艾瑟尔一起去拜访伊莎贝尔了,最好是他们几个跟伊莎贝尔还有新来的女孩坐在一起,那样疑惑也就解开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她家做客?艾瑟尔已经等不及了,他好像着急问纳塔莱教授什么东西。”
但是教授过去几个月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对外拒绝一切邀约,因此私下里艾瑟尔根本见不到她。
莱纳斯想了下,还有两周是圣诞节,他觉得那个日子不错,适合家人好友团聚,也很适合表白。
他用上兄长的威严,警告弟弟为了家族声誉着想,毕业前绝对不要早恋,也不要去招惹伊莎贝尔。
克拉克异常不爽地点点头。
莱纳斯放下心来,他嘴角微扬,稍微想象了下,到时候一定会是个温馨美满的夜晚。
第69章
临近圣诞节, 米娜的新一轮测试结果出来了,她终于赶到了中游的位置,不再是专业里的垫底。
她开心地抱着赫兰亲吻了下。
“谢谢你。”她觉得自己进步飞快, 他的恶毒补习功不可没。
“不客气。”赫兰抬着下巴礼貌回复道,他翻阅她的试卷,继续给她指出错误修改。
“这个地方想一想。”他的语气依然十分严肃。
米娜做题已经很快了, 没几分钟就修改好了。
赫兰低下眉给她检查,她的答案逻辑完整, 没有漏洞。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校园生活。
米娜开始重新写日记,每晚她趴在床上,写今天上了什么课,老师讲了什么内容,以及她新写的诗,学校里的生活被她描述得十分丰富多彩。
写完后她把笔记本锁好,偷偷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赫兰总会在睡前督促她喝口服试剂,米娜的孕吐还在持续,半夜里经常惊醒,醒来后总会哭一会儿,赫兰把她抱住轻轻哄着,床头的灯光朦胧昏黄,他安抚她,一守就是一晚上。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宏大的柔和,渐渐的她陷入沉眠,在他怀里很安详地静谧喘息。
圣诞节前的礼拜天休课, 米娜在客厅里整理自己写的诗歌,伊莎贝尔说已经把其中的几首投稿到校刊了,现在还没有回复结果。
赫兰下楼时手里拿了一叠大选资料,他戴了副金丝眼镜,抱着她躺在沙发上,外面树叶沙沙作响。
米娜把脑袋舒服地枕在他膝上,她看来看去,书本摊开到处都是。
赫兰给她梳理头发,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蓬松浓密地穿过他的指缝间。
“你最近在校园怎么样?”
“哦,还是那个样子。”
赫兰知道她加入了一个新派诗社,但是她没有跟他说。
诗社的那三个学生是大都会学院最有名的三个书呆子,加上她一起被称为校园四剑客,他们有德尔玛尔的贵族养子,纳塔莱教授的女儿,还有一个学术世家的小儿子,按照他们的特质未来大概的发展路线是受贿议员、反动学生领袖以及极端武器恐怖分子。
赫兰很清楚这些学生的背景,她身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已做过风险筛查,但她从来都不会跟他讲。
米娜把腿晃来晃去,她喜欢到处乱蹬,把鞋子甩在地毯上。
“这是什么?”赫兰把她的腿安放在自己腰侧,看到她在写什么东西。
“老师让我们写新年规划。”
米娜很认真地写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补充修改,最后完成了计划清单。
赫兰把她的计划单拿起来看了一遍:
下学期争取再前进五个名次,
写更多诗,然后把诗歌投稿给校刊,
好好照顾宝宝,
跟伊莎贝尔学习核裂变,
跟罗素学习一个很奇怪公式的推导。
和小姐还有沙罗瓦他们玩。
和老乔治米娅他们玩。
内容很充实,详细,
但是却没有他。
赫兰试图从上面看到一点自己的痕迹,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好几遍,可是没有。
“上面没有我吗?”他抬起眼,隔着轻薄透明的玻璃镜片,很隆重正式地注视她。
米娜从他身上爬起来,有点疑惑:“你要跟我一起做什么事吗?”她以为他有事情才会这样说。
赫兰的心头突然感到很涩的味道,心脏湿淋淋的,好像一盆覆盆子酱盖在上面,向下滴血流脓。
他意识到,她的世界里没有他,
有树,有猫,很多草,但就是没有他。
“我从来都不在你的计划里吗?”
米娜听到他骤然这样发问,有些懵了,她几乎下意识道:“在的,在的。”
“那为什么你的计划里没有我?”
他静静看着她,语气很平静,对她说:“你让我感到微不足道。”
米娜愣住了。
赫兰把地上掉落的芭蕾舞鞋给她穿好,一个人起身上了楼。
晚上时米娜蹑手蹑脚爬到床上:“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赫兰把身体翻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了。”
这个理由可真让他难过。
他沉默地关上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响起水流滴打物体的声音,世界下雨了,窗帘后舞过一道道影子,风雨飘摇。
“外面下雨了,你听到了吗?”她对他小声说。
赫兰没有理她。
“哦,你没听到。”
“反正我听到了。”
“好可惜哦,只有我自己听到了。”
米娜嘟囔了几声,皱眉看着他宽阔优美的肩背,不明白他白天时为什么要那样说。
是什么意思呢?
帝国在他的脚下,为什么他会说自己微不足道?
她想了一会没想明白,有点不舒服地对他说:“你还在生我气吗?”
她试探着往他那边爬了爬,在被子里摸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漂亮,指骨坚硬凸起,她能感觉皮肤下的青筋在猛烈跳动着。
米娜把他的一只手扣在自己的手里。
赫兰生冷地想要把手拿开。
“不许动。”她很用力地说道,“我已经握住你的手了。”
“然后?”
“然后你就不能再生我气了。”
她认为握手是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你听,外面风好大。”
“你真的不能再生气了,生气容易变老的。”
她一直嘟嘟哝哝的,说个没完,终于赫兰翻过身,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相遇。
他将她一带,让她滑进他的被子里。
滚烫的气流沿着耳垂缓缓吐上来,他轻轻蹭了下,那里又红又软。
赫兰是个在床上很少说脏话的男人,可是今晚上不停地在米娜耳畔说,用嘴唇黏住她的耳朵,他似乎很愤怒,很痛苦,但又很兴奋。
他让她握住,一直在颤动着。
心脏安插在他身体里,像一台强烈有力的博泵,不停地回收血流,释放热量。
米娜被他按在怀里,紧贴着冰凉的丝绸布料,睡衣的边缘轻轻蹭着,外面的花瓣浩荡抖落而下,撞击声响起,他的怀抱变得浓烈灼热。
她身上滴着水,赫兰把被子拉上来,额发汗湿,睫毛一片金黄。
他们一起共度了夜晚。
第二天米娜拿着计划单,她觉得可以把他加上去,询问他的意见:“那我们未来一年有什么计划吗?”
赫兰很喜欢她说我们这个词,那意味着她跟他是一体的。
他傲慢地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神情,仿佛是她在努力地请求他。
“你觉得,结婚怎么样?”
第70章
赫兰想在孩子出生前举办婚礼。
他向米娜暗示了这种请求。
“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谁?”
“我跟你。”
“嗯?你说什么呢?”米娜的清单掉在地上,显然受到了惊吓。
赫兰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戒指:“我觉得孩子出生前,确定下来比较好, 你觉得呢?”
米娜强行镇定:“我们不用非得结婚呀,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啊。”
太惊悚了, 难道她要结第四次婚吗?有点太多了吧。
她不想答应, 可赫兰跪在地上用那个亮晶晶的戒指威胁她。
他说要通知她的家人,朋友, 以及她的前任丈夫, 把一切手续都尽快处理好。
“不行,不行的。”米娜飞快想着措辞, “我觉得太快了,哎呀,我肚子疼。”
她叫了声,说宝宝在踢她肚子。
赫兰立刻起身,把她抱到沙发上,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需要叫医生。
“哦,我感觉又不疼了,就那一下。”
赫兰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我们的婚礼?”
“啊,它又踢我了。”
她一直在闪躲这个问题,说她的身体最近不是很舒服,不适合举办宴会活动。
赫兰只能往后推移,他沉默地守在她身边,考虑等孩子出生后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它可以给他们婚礼当花童,提着小篮子到处撒花瓣。
这孩子除了讨人厌之外,多少也算有点用的。
赫兰把地上的清单捡起来, 在上面勒令她写上去,等孩子出生后一定要举行婚礼。
他阴森森盯着她,米娜不情不愿,握着笔敷衍地划拉了两下,郁闷地想着到时候该怎么拖延。
大选临近尾声,校园内的游行示威运动愈发高涨,会议大楼外经常人满为患。
米娜着急赶课,莫名其妙被卷在一群学生队伍里,有几个还给他分发了纸条,让她跟着一起喊口号。
学生们举着横幅,振臂高呼:“反对政府独裁,把权力还给人民。”
“未来属于民主,打倒君主制。”
米娜被挤得几乎快成了一块饼干,跑也跑不掉,她也有模有样喊了两声,周围的同学立刻冲她投来了振奋鼓励的眼神。
“武警来了,快跑!”
警笛声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不安地回荡在建筑物上空,一遍遍循环旋转,军队的怒吼声令人震悚。
“一群反动派,通通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军队像抓小鱼一样成堆成堆地捕捞学生,人群仓皇逃窜,米娜跑的慢,很快被捉到了。
“你们这群学生,不好好学习,搞什么暴动游行。”
武警一路上吼着他们,到了目的地后,把他们卸货通通关进了帝国监狱里。
学生们被分批次关押,米娜的狱室里有差不多十个人,有男有女,她在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黑头发,一时间倍感亲切。
“伊莎贝尔,是你啊。”
米娜跟她打着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
“你也参加了游行?”
伊莎贝尔点点头:“是我策划的。”
一切像往常一样进展顺利,只是没想到这次军方会出动,他们损失惨重。
风向似乎越来越明显了,一些制度政策都在缓缓地像煮青蛙一样收紧,政治_局势在日益紧张起来。
伊莎贝尔表情沉重,近些天她已经感觉到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微小改变。
被关押的学生们遭到了监狱方的恶劣对待,到了中午时,狱警没有送饭进来,甚至连滴水都没有投放。
“喂,我们饿了。”有学生冲狱警叫喊,结果被拖出去打了几棍子,然后浑身血淋淋地被丢进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鸦雀无声。
受伤的学生陷入昏迷,被围住放在角落,监狱走廊一片黑暗,面对着冰冷的钢铁巨笼,开始有学生哭泣。
“只要你们签署认罪协议,确保以后不再进行反动行为,坚决拥护帝国政府,就可以马上放你们出去。”
狱警见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大声宣布条件。
学生们互相看了看,开始陆续离开,最后牢狱内只剩下了米娜和伊莎贝尔。
米娜开始缩在角落里,手臂环在膝盖上,搂住肚子。
伊莎贝尔问米娜怎么了。
“我很害怕。”
在亲眼目睹了刚才的暴行后,米娜感到很迷茫,她一直认为第一区不打仗,它的制度结构是先进文明的,然而这种体制性的压迫却令人窒息。
在第二区,战争血腥残酷,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员皮开肉绽,血肉淋漓,没有回来的变成了战壕内的尸体,这是米娜成年前谷地一直在发生的事,来到第一区后她以为已经远离了那种炮弹轰鸣的生活,可就在刚刚她恐怖地发现,第一区并不是没有战争,只是隐藏在了森严得体的表象下,就像是用手术刀轻轻割开了人的喉管,伤口只有那么轻轻一点,然而却轻易流干了浑身的血。
这个若隐若现的真相令她感到毛骨悚然,她之前从未深入想过帝国政府是如何操作运转的。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存在贵族制,存在阶级分隔,存在强权压迫,它是一只金玉其外的黑暗苹果。”
而这只苹果在无时无刻地吃人,消化,咀嚼,帝国就是这样精密运转的。
伊莎贝尔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妈妈说独裁专治是注定会灭亡的,如果一个时代只会对下层民众压迫,那它必然会有一天摇摇欲坠。”
米娜听了若有所思:“你妈妈一定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她隐约记起了曾经纳塔莱老师的补习课,世界是一只巨大的牡蛎,而她,在用学过的知识,去缓缓地剖开它。
尽管那种感觉极度压抑,但是似乎视角更清晰了些,在经历了大学的教育后,她此刻已经开始慢慢理解了贵族制的底层逻辑。
米娜思索着,发现伊莎贝尔的脸色有点发白,她看到她的裙子被染红了:“你的腿流血了。”
伊莎贝尔也看到了。
“嗯,我感觉肚子有点疼。”
“你来例假了吗?”
“嗯?”伊莎贝尔看起来不知所措,她说自己从来没这样流过血。
“是第一次吗?”米娜发出惊呼,“哦,你发育得好晚啊。”
她鼓起勇气来到牢门前,攥住金属栏杆晃了晃:“有女生流血了,拿卫生棉来。”
“别吵。”
“流血了!”
狱警瞪着她,米娜很倔地探着脑袋,他对视一眼,还真的拿来了。
“给,去卫生间,回来后马上签协议。”
米娜带着伊莎贝尔来到卫生间,她给伊莎贝尔介绍了下用法,伊莎贝尔出来后对她说她可以签协议快点离开。
“那你呢?”
“我不签。”
“你不签我也不签了。”
她们手拉手回到牢房,看守狱警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喂,你们两个小女孩,怎么还不签认罪协议?”
“我们不签的。”米娜摇摇头。
“不签怎么出去,快点签。”
“我们不出去。”米娜想留下来陪伊莎贝尔。
“快点签,必须要签你知道吗,不然晚上你关在这里不给你饭吃。”
米娜还是摇头:“一天不吃饭又饿不死。”
狱警咬着牙,开始恶狠狠威胁。
“你再不签,被关在这里留下记录,知不知道会被学校退学处分的。”
米娜听到他这么说有点害怕了。
狱警把协议书拿过来,让她们两个快点签了快点走。
米娜把协议书拿给伊莎贝尔看了会。
“这个东西没有法律效力的。”伊莎贝尔小声对米娜说,她看了眼一旁紧紧注视的狱警,已经明白了过来。
“哄骗小孩玩的,就像那种低年级的保证书一样。”她轻飘飘道。
米娜恍然大悟:“所以,其实就是吓唬骗我们的。”
“嗯。”
米娜于是把协议书还了回去,狱警已经额头出汗了。
“两位亲爱的女士,你们为什么不签?”
“你恐吓我们,出去告你哦。”米娜挑挑眉毛,伊冯可是学法的,耳濡目染她也学会了一点皮毛。
狱警露出了抓狂且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不停对着米娜喊签字,她对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撇撇手。
“签了啊,你快签了吧。”
“不可以哦。”
米娜跟狱警进行着亲切友好的交流,他们说话的时候伊莎贝尔就安静看着他们,眨动着那双智慧的黑眼睛。
一个小时过去了,几位高级警卫前来敲敲门,对伊莎贝尔说:“这位女士,有人来探视。”
米娜想阻止他们:“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牢门被重新关上,没有人回答她。
伊莎贝尔被带到探监室,看到少年细长高挑的侧影,他缓缓转过身来,没想到来的人是莱纳斯。
他穿着漂亮的西装礼服,背着手,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你认得我吗?”莱纳斯缓缓走近她,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些信息,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记住了他,尽管他总是出现在她面前,但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
伊莎贝尔是知道他的。
莱纳斯是大贵族的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同学们之前都说封丹双胞胎是学院里最帅的,他们胸大腰细,长相俊美,运动也好,莱纳斯跟弟弟克拉克都是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奔跑在球场上像只优雅野蛮的猫科动物。
这对双胞胎总是同时出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没有同学能分清。
伊莎贝尔却知道差别,莱纳斯比弟弟外表要暖一点,内心要冷一点。
他们都品行恶劣,恶贯满盈,总是针对他们诗社的成员。
“有什么事吗?”伊莎贝尔问他。
“如果你承认没有参与今天的游行示威,我可以通融把你放出去。”莱纳斯竭尽所能地暗示道,只要她点下头就好了。
“是我策划的,我参与了。”伊莎贝尔简短道。
监狱长这时从旁边提示:“她一直不肯签认罪协议。”
莱纳斯让他闭嘴。
“你为什么要策划游行这种东西,你觉得那有意义吗?”
他跟贵族阶级保持一致的看法,做那种事无意义,且愚蠢。
伊莎贝尔没有回答他,她想回到监牢内,米娜现在应该很为她担心。
“等等。”莱纳斯叫住她。
“走,我带你离开。”他懒得让她签什么保证书了,直接要把人带走。
伊莎贝尔有些不解他的行为:“外面守卫们都在看着。”他怎么能就这样明目张胆带人走?
莱纳斯轻轻笑,拉她的手:“不用把他们当人。”
监狱长听了也在陪着笑,伊莎贝尔甩开他的手。
“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
莱纳斯有些无奈,他看到她脸色那么白,裙子上还有血迹,关切道:“你受伤了吗?”
那群狱警怎么还敢对她滥用私刑?
“没有。”
“那为什么”
“我来例假了,第一次来。”伊莎贝尔皱起眉,有点不开心他的逼问。
莱纳斯第一次听到女孩子亲口对他说来月经初潮,他的耳根开始变红。
“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
莱纳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弯弯腰给伊莎贝尔围起来,手指不小心蹭到她的大腿。
伊莎贝尔踢了他一下,他红着脸说抱歉。
“圣诞节我能去你家做客吗?”他对她轻声道。
她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们带吃的过去,你有没有想吃的,嗯?”
-
米娜被狱警放了出来,他对她说另一个小女孩在帝国监狱外等着她。
米娜半信半疑,沿着发霉的冰冷走廊回到阳光下,果真见到了伊莎贝尔。
“是谁见你?”
“莱纳斯,他把我们放了出来。”
米娜不知道这个莱纳斯是谁,大概是伊莎贝尔的好朋友吧,看样子是个不错的家伙。
“今天可真是凶险啊。”
“嗯。”
时间来到下午,两人出狱后道别,各自回家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可是在街边拐角处都回头。
“你吃冰激凌吗?”伊莎贝尔欲言又止,询问米娜。
“我没有钱。”米娜的钱都被赫兰没收了。
“我请你。”伊莎贝尔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一张纸。
她们坐在街角甜品店里,小腿踢着椅子,成了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你怀孕了吗?”伊莎贝尔舔了舔甜筒外柔软的蛋壳。
米娜点点头:“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果然伊莎贝尔是最聪明的。
“我妈妈怀我的时候也在读书。”
“是吗?”
“嗯。”
“你爸爸呢?”
“我天生就没有爸爸。”玛利亚·纳塔莱很喜欢挑选的数据样本,于是就拥有了伊莎贝尔。
“哦,这样啊,我爸爸也很早就去世了。”
她们像两头天然初生的小鹿,在溪边伸开鹿蹄,碰碰脑袋,互相递换着秘密眼神。
马上是圣诞节了,甜品店内流动着甜美的节日气息,玻璃橱窗上装饰着五彩缤纷的丝带,透过窗户,店外静静停了辆黑色加长汽车。
伊莎贝尔啃着甜筒若有所思:“那辆车从我们出监狱就跟着,是在等你吗?”
米娜好奇地抬起头,正对上漆黑的后车窗。
“哦,我不认识他。”
她低头飞快挖了勺冰激凌:“应该不是等我们的吧,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