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莉雅彷徨, 迪莉雅惆怅,迪莉雅蔫蔫地被一众委员以“以下涉及机密”为由踢出了会议室。
“太不像话了!”等着女孩的脚步声走远,老弗莱一拳捶到了桌上, “那个小白脸,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天天恬不知耻地来勾引迪莉雅!”
“哦?”即便是开会也带着自己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几行总结的温克太太抬起了头,“细说姿色和勾引。”
老弗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能转换方向继续说道:“他还包藏祸心, 拿金钱、地位和权势来诱惑迪莉雅,试图将她带上歪路!什么大学教授!什么贵族身份!什么终身教职!别人谈感情, 他谈钱, 能是什么好人!庸俗!铜臭!”
洛丽丝太太发出了极为不爽的咳嗽声。
老弗莱赶紧给口风转了弯儿:“反正这家伙接近迪莉雅肯定是别有目的!邪神事件对策局那群家伙惯常卑鄙无耻, 什么歪门邪道都干得出来, 怎么防备都不为过!”
“那个……”因为委员长身体不适而补位出席的小杰克犹犹豫豫地举起手,“我们好像和邪神事件对策局还是合作关系吧?”
……背后这么说人家不太好吧。
小杰克还未吐出来的后半句就在老弗莱杀人般的瞪视下闭了嘴。
“别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弗莱。”坐在小杰克左手边的男人摸了摸下巴。这人穿着一件全黑的长袍,大半长脸被兜帽遮住,声音有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迪莉雅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管太多只会被厌烦的。”
“相比之下, 我更担心你,弗莱。”男人沙哑地笑了起来, “警察局二楼的那个东西还好吗?要是我是你, 知道每天头顶上都有这么个玩意儿,可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少在那里说风凉话, 托拜西。”老弗莱冷冷地回敬男人,“渎神可是大不敬。”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嘶哑的笑声。
将《明克兰警察局档案管理员须知》叠好放回原位, 卡洛斯从中年警员身上的找到了那把模样古怪的钥匙,并放入了自己的警服口袋。做完这一切后, 他扶起了昏迷的男人,半抱半拖着往记忆中入口的方向走去。
“锵。”
随着二人与大门的距离不断缩短,钥匙在口袋里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锵。”
一道类似却更为遥远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卡洛斯脚下一顿,立即加快了步伐。
“锵。”
第三次响起的时候,钥匙的声响和身后的异响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卡洛斯看着已经进入视野的大门,脚下猛地一蹬,带着中年警员向前冲了一大截,然后抓住男子的胳膊,用力将他向门口的方向甩了出去!
几乎是在他做完这套动作的同时,一道看不见的东西压着卡洛斯的后背飞了过去,擦着中年警员的鼻尖落到了一旁墙壁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卡洛斯套在身上的警服从后面裂开,露出了他背在身后的木匣和属于自己的衬衣。脚下再次一蹬,青年整个人向着斜后方翻滚,另一道无形的利刃擦着他的发梢砸在了不远处的档案柜上,当即将它斩成了两半。
无数文件顺着倒下的架子喷洒出来,卡洛斯借着纸张的遮挡对准矗立的档案架子一个滑铲,顺着架子与架子间的缝隙顺利与身后追赶的“东西”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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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意味着他远离了出口。
更意味着致命。
没有丝毫停歇,他手臂一撑,从地上跳起,在林立的架子间飞速穿行,极力与出口拉开距离。奔跑间,头顶的指引牌上数字不停变换,一会是2,一会儿是5,一会儿又会跳到4,等到1至6的数字都轮了一遍后,就会重新开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次数字变换,就会迎来一次新的斩击,但每一个数字到来的斩击又截然不同。
数字1时的斩击带着狠戾,手法却极为青涩,准头也不怎么样。
数字2时的斩击就流利多了,甚至还会偶尔劈出出其不意的角度。
从数字3到数字4,斩击的力道和手法一路攀升,但到了数字5,反而又变得犹豫、缓慢,有时候都不需要卡洛斯躲就会自己偏离目标,可偏偏,紧接而来的数字6又是代表着最强也最快的一刀,仿佛攻击者是在故意玩弄猎物,让他们死于庆幸。
一轮,一轮,又一轮。
等卡洛斯跑到整个档案室的另一头,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轮斩击,环形建筑的一侧也已经变成了一地狼藉。然而就在他踩上环形玻璃的最里端的那一刻,变换不定的数字突然停了下来。卡洛斯抬头,看到头顶的指示牌上写着“4”,但本该接踵而来的攻击却迟迟未到。
为什么?
他环视四周,发现除了倒塌的文件架就是破碎的档案,整个二楼东侧基本已经被破坏殆尽,除非匍匐在地,否则再难找到一个掩体,可若是匍匐在地,又绝对躲不过频率过高的斩击。卡洛斯捡起地上的半截档案盒,向着环形的另一侧扔去,然后看着文件在脱手的瞬间被斩成了一堆废纸。
不是方位的问题。
站在这个意外察觉的安全角,他透过紧贴的弧形落地玻璃,看到了被绿意渲染的中庭。一般来说,为了更好地保存书籍和纸张,档案室或图书馆这样的地方往往更倾向于减少过多的采光,偏偏警察局反其道而行,整个二楼靠里侧的墙壁全部被替换成了玻璃窗,无论是站哪一个位置,能都将中庭一览无遗。
……是视野。
卡洛斯在这一刻突然福至心灵。
大片的落地窗为二楼创造了绝佳的视野,不光是能看到位于一楼的庭院,更是能轻松将档案室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方收入眼底,最大限度的减少了圆形建筑天然的视野盲区。
但,减少并不意味着消灭。
即便是全部改为落地窗,只要位置巧妙,依旧能够制造出唯一的视觉盲点。
青年低头看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正好好站在椭圆形的顶端,正午的阳光穿过剔透的玻璃窗,与他的身形融合,形成了奇妙的光影错觉。
“它”看不到他。
“它”也无法移动。
既然如此,那么“它”也在他的视线盲点。
意识到这一点后,卡洛斯拿出了口袋里的钥匙。先前它一直在中年警员的手里,他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去看,现在仔细端详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根被人一点一点雕上了金色纹路的硬化人类小指。而这根指头,正在他的掌心不断震动,正斜斜地指向门口。
“进入档案室进行存档工作时一定要确保钥匙在身上,当你迷失时,它会带你回到正途。”
如果是小指想要回到手掌上去,而本体又在门口的话……确实是能回到正途。
想到这里,卡洛斯扭头望向大门的方向,就看到昏迷在大门下的中年警员和门口斜对面的那个矗立在原地的文件架。
“我可真是个蠢货。”
卡洛斯叹了口气,抬手解开了几乎要湿透的衬衣的扣子。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抬步向着口门冲了过去!
从他现身的那一刻起,指示牌上的数字重新开始了变动,攻击连绵不绝地袭来,将本就狼藉的档案室变得更千疮百孔。卡洛斯的速度很快,甚至比数字变动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就在即将到达时,他脚下一蹬,擦着拦腰斩来的攻击,整个人翻到了文件架的正后方!
无形的刀刃刮过了青年的衬衣袖子,从上面剜下了一颗纽扣。卡洛斯单膝跪在地上,小声地控制着喘息,汗珠顺着脸颊滴落,把视线染得模模糊糊,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伸手从后扣住了架子上唯一的那个文件盒。
指示牌上的数字再度停滞,文件盒也被从后面打开,露出了里面厚厚的文件和放在所有资料上面的一只干枯的手。这是一只右手,呈现抓握状,掌心被一把匕首刺透,完全锈掉的刀刃上还能勉强辨认出疑似血祭的痕迹。这只手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谁,仅仅是注视就让卡洛斯的皮肤感到了刀割般的刺痛。
一道劲风擦着卡洛斯的头顶飞过,衣兜里小指抖个不停,他用空闲的左手向后捋了捋湿透的额发,手指深深地插入了发丝之间。
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移动文件架,让这只断手彻底背对门口,然后带着档案管理员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直到下午3点后再回来。
卡洛斯抬手看表,分针刚刚到达2点15分。
3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3点。
3点。
他解下背着的长匣,拨开挡在上面的佩剑,拿出了被压在匣子底部的《明克兰之书》,在魔法书欢欣地扭动下,将它整个压到了干枯的断手上!
书脊不断蠕动,《明克兰之书》自动翻开了新的一页。
太贴心了吧?
卡洛斯脸上挂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从口袋里拿出蠢蠢欲动的手指,准确拼接到了断裂的位置。
祂怎么知道三点是他的幸运时间的?
第 32 章
从骤然来袭的晕眩中缓过神, 卡洛斯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天空正稀稀拉拉地下着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带来的腥气。
“你是一名初出茅庐的警察, 得益于你的母校桑托克警官学院威名在外, 即便只是一名刚入职的菜鸟,也顺利获得了警探的职位。”
卡洛斯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扮,果然在宽松的警服下找到了警棍、手铐和一张崭新的警员证, 但是没有枪。
“你所在的佐伦堡警察局以破案率高闻名,在业界内极有名气。因为你性格热情、待人真诚, 警局里的人都很喜欢你, 你的老师马克警长尤其欣赏你, 将你视为他的继承人, 大力培养。”
看到这行新浮现的介绍,卡洛斯的表情放空了一瞬,然而这还没完。
“你天生就拥有强烈的正义感,对你的职业深感自豪,对犯罪分子深恶痛绝,也因此, 无论案件大小,你都发誓全力以赴。”
“可惜的是, 由于你资历尚浅, 至今未能参与到案件侦破之中,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完成街区巡逻。”
卡洛斯深吸了一口气, 闭了闭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掩盖, 嘴角翘起,露出了一个略带别扭的灿烂笑容。
“有点僵。”《明克兰之书》诚实点评。
青年调了调角度, 重新笑了一次。
“不够甜。”《明克兰之书》苛刻点评。
卡洛斯收敛了表情,抬手压低了警帽的帽檐,不理会魔法书“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试试!”的刷屏呼唤,走进了雨幕之中。
这应该是一座常年阴雨的山城。街巷幽长、狭窄,房屋低矮、窄小,四处都是被青苔和雨水腐蚀的痕迹,道路崎岖不平,铺在路上的石板因雨水异常滑腻,随着卡洛斯走出的每一步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明明是白天,天却阴得可怕,云彩在天空中堆成了古怪的形状,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张张大嘴的人脸。
卡洛斯顺着石板路走了一阵儿,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唯有零星亮起的几盏灯光证明确实有居民在此居住。就当他走到一间民居钱得时候,窗户突然打开,一名干瘦的老头儿拿着一个木桶作势要往外跑倒,但在看见卡洛斯后猛地把窗户关了回去。
热情。
记起了自己这回的人设,卡洛斯抬手敲了敲紧闭的窗户:“我是巡逻的警察,有什么事能帮您?”
屋内一片寂静。
热情。
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卡洛斯继续说道:“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屋内还是一片寂静。
见自己的热情无法“打动”那个行为反常的老头儿,卡洛斯选择了继续前进。这条街巷在尽头拐了个弯儿,斜插着进入了另一个街区,与上一个街区相同的是,这里也只有紧闭的大门和湿滑的路面。
他在死寂的街道上走了很久,久到身上的警服都被小雨淋了个湿透,然后就看到了这个昏暗城邦里的一抹亮色——在仅有十步之遥的一个拐角,有一盏提灯正在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风向拐了个弯儿,卡洛斯嗅到了刺鼻的腥味。不同于苔藓和雨水带来的咸湿腥气,这股味道有着无法遮掩的熟悉铁锈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血的味道。
卡洛斯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但卡洛斯扮演的新人警探不能这么做。
“谁?!”他厉声呵斥,“出来!”
随着他的发声,拐角处出现了一阵骚动。卡洛斯向着拐角跑去,还不忘在嘴上警告:“不要动!”
理所当然的,当他赶到时,拐角处除了一盏掉落在地上的提灯,只有一具鲜血横流的尸体。
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目测体重得有一百八十斤到二百,穿着在普通居民身上常见的粗布衣,只不过此刻衣领被粗暴的拉开,露出了死者肌肉发达的胸膛和惨不忍睹的伤口。
致命伤是一道刺穿了整个胸膛贯通伤,从伤口来看,行凶者力道极大且经验老道。奇怪的是,死者为正面中刀,却无任何挣扎痕迹,要么是对行凶者毫无戒心,要么就是行凶者的力量已经大到让他无法反抗。
卡洛斯看了看男人结实到快要撑破衣服的肌肉,觉得此事越发离奇。就算是熟人作案,以这个男人的身材来看,当场毙命的难度也相当之大。
换言之,想捅穿这么一号人物,别说女性,普通的男性也做不到。
但如果行凶者不是人类的话……伤口又未免太整齐了。
他玩味地搓了搓手指。
当然,当务之急是报警。
可惜,他并不知道警察局在哪儿。
于是警探卡洛斯从警服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白色的警哨,放到了嘴边。
尖利的哨音穿透力极强,很快便回荡在了城邦的上空。
大约过了有五分钟,卡洛斯听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然后,他就见到了一队警员从个拐角的另一头跑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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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着一件老旧的警服,里面的衬衣扣子解开了三粒,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他声音粗犷,腰间别着配枪,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劣质烟草味道。
“菲利克斯!”他大步向卡洛斯走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卡洛斯摇了摇头,指了一下尸体所在地的位置。此时雨水已经带着血迹在整个巷道里蔓延开,血丝在水里交织出了波浪一般的花纹。
“……谋杀吗?”男人扭头看了一眼尸体,随后露出了遮掩不住的震惊神色。
“汉娜!艾达!”男人高声喊道,“别让其他人靠近!快!”
同样面露震惊的一男一女两名警员闻言立即上前,开始熟练的检查尸体、封锁街道。
“接下来就不是你能参与的了,走吧。”壮硕男子拉着卡洛斯的胳膊,语气十分坚决,“我们先回警局。”
卡洛斯看了他一眼,试探道:“警长?”
男子眼睛一瞪:“你不会是想吐吧?”
他像是非常确信这个判断,拉着卡洛斯胳膊的手一再用力:“走!快走!别破坏现场!”
确认了男子身份,卡洛斯就放弃了挣扎,由着自己的“老师”展现猛男式粗暴关爱,被一路硬拖回了他根本不认识路的警察局。
警局就在拐角的尽头,看上去比城里的其他建筑更加破旧,青苔的痕迹几乎爬满了所有墙面,门口的招牌也缺了一角,一进门更是会被浓重的烟味熏得头晕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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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内一片狼籍,四处都是散落的文件和烟头,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台风入境,昏黄的灯光下,每个忙碌的警员脸上都有盖不住的疲惫。
“警长!菲利克斯!”坐在大门口的警员最先注意到回来的二人,“我听到了警哨声,发什么事了?”
“汉娜和艾达在处理了。”马克警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执政官被人杀了。”
此言一出,警局里一片寂静。良久,有一名男性警员用力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是见鬼了!”他咒骂道。
“没时间让你们抱怨了!”马克拉开自己办公桌上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了一枚警徽别上,高声道,“除了菲利克斯和爱丽,所有人都去现场!”
“那你呢,头儿?”男警员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马克抹了一把脸,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去跟那群贵族老爷报告!”
“还有,”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他站住,又补充了一句,“找个人,去把执政官的未婚妻请来。”
逆着蜂拥而出的人流,卡洛斯顺着桌子上的铭牌找到了属于菲利克斯的办公桌。作为新人的地盘,它理所当然的在办公室最偏僻的角落里,上面最简单的摆放着水杯和几个单薄的文件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私人物品。
坐在门口的女警员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菲利克斯,你还好吗?”
见卡洛斯没有说话,她的眼神更加柔软了,继续道:“第一次见尸体都会有些不适,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没事,爱丽。”想起马克出门前的话,卡洛斯冲女人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怯的笑容,“作为一名警员,我迟早要面对这些的。”
女警员闻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确定是执政官吗?”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设定,卡洛斯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不太确定,爱丽,你知道的,我……额……”
“对,你没见过执政官。”名为爱丽的女警员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他是在你求学的时候上任的,因为是治安官出身,很受贵族会议信任,帮他们推行了不少有关赋税的政策,老实说,我们都觉得他……”
还是死了好。
女警员的神情很好的补完了她说不出口的话。
“好了,既然警长走之前特意嘱咐了,那一会儿执政官的未婚妻就由你来接待。”爱丽很快掩饰住了自己外露的情绪,递给了卡洛斯一把钥匙,“那位小姐深居简出,我从未见过她,所以也不能给你什么提示。”
卡洛斯很快反应了过来:“她比执政官地位还高吗?”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爱丽回答道,“但是我听过这么一个说法,这座城邦,其实是这位小姐的财产。”
第 33 章
财产?
卡洛斯脸上的表情暂停了一瞬, 顺手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发现上面被菲利克斯本人密密麻麻地写了大半本,大多是一些日常琐碎和对于自己不能参加案件侦办的抱怨。
根据菲利克斯的日志, 虽然有着享誉大陆的破案率, 但佐伦堡是一座被人遗忘的城邦。位置偏僻还连绵阴雨,除了青苔和蘑菇,没有人愿意在这里久居, 大部分人都在成年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永远晒不干衣服的鬼地方。人才的外流也带来了赋税的流失,收入骤减的贵族老爷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增加税种, 反而导致了更多居民出逃, 加速了佐伦堡的没落。
但这不包括菲利克斯。即便毕业于罗德斯菲警官学院, 他也选择了回到家乡, 哪怕没人会理解他的选择。
可惜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他的职业生涯非常平静,除了巡逻就是处理小偷小摸,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城市被沉重的赋税一点点压死,民众也由他熟悉的亲切变成了惯常的冷漠。日子久了,就连他也开始怀疑回来是否真的是正确选择。
卡洛斯合上了日志,从平铺直叙的语言里嗅到了一丝违和的味道。
“你不会不知道这位小姐吧?”一旁的爱丽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摇了摇头,“我听人说, 那位小姐只要见过一次就觉不会忘, 她有一种近似于魔性的美丽……哎?”
与语调一同拐弯的还有爱丽的脑袋,只见她扭头看向门口, 嘴巴微微张开。卡洛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警局未关的大门前出现了两道身影。领头的是一个瘦长的男人, 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影纤细婀娜,穿着一件深色高领礼裙, 头上佩戴着黑色网帽,纤细的脖颈如天鹅般微微下弯,引得人想要探究纱网遮盖下的秀丽面容。
当她不经意间瞥向自己的时候,卡洛斯心脏疯狂跳了起来。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手指控制不住地扣住桌面。
“你怎么了?”爱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是谁?”卡洛斯紧紧盯着那道靠近的身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音刚落,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就走到了二人近前。瘦长的男人脱了礼帽对着卡洛斯行了一礼,说道:“日安,警探先生,我的主人有事想要找您商谈。”
不等卡洛斯回答,男人便退到一边,露出了挡在身后的女子。
美丽而哀愁。
这是所有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没有了距离和男人的遮挡,卡洛斯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眉宇间聚拢不散的愁意和一双带着薄雾的眼睛。
“自我介绍一下。”与迪莉雅拥有相同面容的女子轻声说道,“我是约翰逊的未婚妻。”
“执政官的未婚妻!”爱丽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后又赶紧捂住了嘴,“……请节哀。”
迪莉雅并没有在意爱丽的失态,继续说道;“关于我未来的丈夫,我有些事要说,请问要找哪位警官?”
她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看着卡洛斯。
“当然,”卡洛斯接过爱丽递来的记录本,“我们去里面?”
“不,警官先生。”美丽的夫人微微低下了头,“里面的房间没有阳光也没有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这里完成问话。”
这么说着,她姿态优雅地在卡洛斯的桌前落座,带着黑色手套的右臂轻轻搭在桌沿上,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我想离您近一点,警官先生。”
她说这话时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在用力抑制着某种情绪。
卡洛斯抬手按住了迪莉雅的右手手腕:“遭遇这种事情,您害怕也是正常的,我们就在这里完成谈话。”
“菲利克斯?”爱丽在一旁提醒道,“这不合规矩。”
她的声音很小,但执政官的未婚妻还是听到了。这位因憔悴而更加美丽的小姐抬眼轻轻瞥了爱丽一眼,身后的高瘦男人就上前拦住了爱丽,“警官小姐,接下来的问话会涉及到执政官及小姐的隐私,请您回避。”
爱丽吃惊地看向男人,然后就被对方极具技巧地向门口方向推搡,最后只能向卡洛斯投去一道极不赞成的目光。
卡洛斯对此视若无睹,手上打开记录册,说道:“您可以开始了。”
“我未来的丈夫,约翰逊,是这座佐伦堡市的执政官。”迪莉雅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睛在黑色的网纱下熠熠生辉,“他会在每天下午2点出门,在3点回来,其余的时间都会待在书房,处理数不清的政务。”
卡洛斯停下了笔,说道:“您知道他出门去做什么吗?”
迪莉雅轻轻摇了摇头,“除了参加必要的公务,他从不让我出门,也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向。”
“他在变相囚禁您吗?”卡洛斯问道。
女子眼波流转,没有回答。
卡洛斯于是换了一个问法:“今天他出去后,您在做什么?”
就在他以为她同样不会回答时,新寡的小姐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手臂,慢慢撑起身体,上半身向前探向他,鼻尖挨着鼻尖,卡洛斯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
夫人在他耳边轻声宣告了答案:“我在寻找能偷情的人。”
“啪。”
青年手中的笔落到了桌子上。
“我未来的丈夫是一个野心勃勃却愚蠢而无趣的人。”迪莉雅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但手臂依旧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从一名普通的警员一路做到治安官,获得了贵族议会的认可,并通过与我的婚约进而得到了执政官的宝座。”
“然后他开始患得患失。”
迪莉雅的手指在卡洛斯肩膀上轻轻敲击,“他不再允许其他人接近我,也不再关注城邦是否安定,除了笼络贵族和稳固地位之外的事情全不关心。因为他知道佐伦堡是我的嫁妆,一旦失去了我丈夫这张身份砝码,他便什么都不是。”
“既然您不喜欢他……”卡洛斯努力忽视肩膀上作乱的手指,“为什么还要与他订下婚约呢?”
迪莉雅眼眸半合,轻轻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我选的。”
“佐伦堡是我的个人财产,但同样是一座城邦,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想法。有人忠心耿耿,就有人暗藏鬼胎,当人的野心无限膨胀,就会挣脱自己原本的角色,去抢夺更多的权势和地位。就比如,贵族们为了能够控制这座城邦,硬是推举一位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来担任我丈夫的角色。”
“这样他们就可以以我的名义来统治这里。”
迪莉雅微微一笑,说道:“可惜我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提线木偶,这杯茶太凉了,我总得换杯热的。”
是筛选。
她在筛选符合心意的代理人。
即便对于女子的话外音心知肚明,卡洛斯依旧无法控制地感到了嫉妒。强烈的情绪宛若胃袋里翻滚的岩浆,自下而上一寸寸腐蚀着他的理智。
这是与上一次面对玛莎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时候他仅仅沉迷于“迪莉雅”所带来的幻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明克兰之书》编织的故事,并不会随着登场角色的喜怒哀乐而心绪起伏,而这一次,他明确感到了自己的失控。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另一次幻象。
欲望在嘶吼,警告他抓住机会。
而根植于更深层次的某些东西则发出了示警,让他本能得感到了恐惧。
在痛苦的灼烧中,卡洛斯感觉自己被欲望与恐惧撕成了两半,一半的自己畏惧于跌落悬崖般的堕落感,正死死扒着名为“自我”的支撑物苦苦挣扎,另一半的自己则欢欣雀跃,恨不得立即与眼前的女子完全融为一体。
在精神上,他感到了撕裂般的痛苦,但在□□上,他竟然在这煎熬中感到异样的熟悉。
啊,是的。
很久之前,他也……
恍惚间,卡洛斯在迪莉雅的身侧看到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裙子,碎发遮掩住了五官,正努力用被针线缝死的嘴巴向他说着什么。
卡洛斯……
卡洛斯……
卡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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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女人悲戚的呼唤,眼前却是迪莉雅带着淡淡愁思的眼睛,那双翠绿,如宝石,又如碧湖,足以吸走他灵魂的眼睛。
他突然安定了下来,档案室里的那只干枯断手浮现在眼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的,是的,是的。
重要的从来不是谁杀了执政官。
而是谁能成为下一个执政官。
菲利克斯,正直热情,佐伦堡警局的新人警探,对故乡怀抱着强烈的感情,一直将对执政官及贵族的愤怒隐藏在心底,当他触及到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会抓住。
“小姐,”他扯开了领带,解开了黏在身上的衬衣扣子,对端坐的黑衣女子说道,“我能知道您选择情人的标准吗?”
“知道又如何?”迪莉雅笑吟吟地问。
他舔了舔嘴唇,答道,“我觉得我能胜任。”
“勇气可嘉。”迪莉雅语调温柔,“或许,你可以当第一个。”
第 34 章
迪莉雅并没有待多久。大概是察觉到谈话已结束, 瘦长的黑衣男人很快便带着爱丽回到了警局,服侍着自己的主人站起身,陪同她回到了警局的入口。在昏暗而不明晰的光线下, 女子回眸, 只留给了卡洛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和你说了什么?”爱丽一把合上了警局的大门,回头问道。
“没说什么,”卡洛斯低头飞快地补充着笔录, “只是一些关于执政官作息的信息而已。”
“不可能!”爱丽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这个答案。她快步走近,双手撑到了卡洛斯办公桌的桌面上, 语速飞快, “全城人都知道, 就算执政官爱她爱到发疯, 那位小姐也根本不允许执政官进入她的住所!那她怎么会知道执政官的作息?”
说完,她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她一定告诉了你别的。”
卡洛斯抬头瞥了一眼这位“新鲜出炉”的同僚。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五官算不上漂亮,但就是透露出了一股倔强与执拗,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书中世界,应该是会深受居民信赖的警员类型。毕竟在一个如此疯狂的世界里, 警员这种高危行业最需要的不是稳重或者敏锐,而是近乎偏执的神经质, 唯有这一特质, 才能确保他们面对各类诡谲的案件却不临阵脱逃。
此时,这一特质就在爱丽身上发挥了出来。
“她到底告诉了你什么?”她的语气近乎质问, “作为你的同僚,我有权知道所有的内容!”
菲利克斯会怎么回答?
没错, 他热心、真诚还富有正义感,但另一方面, 他一毕业就成为警探,被警长大力培养,心高气傲的同时还真的对执政官的未婚妻有别样的心思。
面对低于自己的警员发出的粗暴质问,他会逆反、会羞恼,甚至还会展现出攻击性。
卡洛斯握笔的手攒成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语气:“我不明白,爱丽,你在怀疑什么?”
可惜女警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她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我在怀疑你。”
话音刚落,青年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然后就像是面具破碎一般,夹杂着心虚的愤怒从缝隙中迸发了出来。
他抓起手中的记录本,一下子站了起来,从后槽牙挤出了两个字:“闪开。”
女警像是没听懂一般,纹丝不动。
这下他彻底恼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要知道执政官的未婚妻跟你说了什么。”爱丽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到她冥顽不灵的回答,一股无名火瞬间袭上了青年的大脑,迫使他控制不住地将手中的记录本摔到了地上。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在怒火一泄而空的同时,一丝恐慌也缠上了他的心头。
用力吸了一口气,名为“菲利克斯”的青年跌坐了回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充满了无措。
“我见过执政官的尸体,爱丽。”他茫然地问道,“就算是成年男性,想做到那个程度都非常困难,那位小姐不可能是凶手。”
大概是被他诚挚的神情所触动,爱丽固执的神情松动了那么一瞬,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沉默了许久,她艰难开口道:“你知道执政官是如何轮替的吗?”
青年摇了摇头,神情更加茫然了起来,“……不是由议会推举吗?”
“那都是骗人的。”爱丽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恨意,“执政官的轮替,只能靠杀戮。”
“先由警探升警长,再由警长升任治安官,最后在治安官的位置上眼巴巴地等着上一任退位……多慢啊?他们
PanPan
怎么能等得急?”
“杀掉上一任再上位就快多了。”爱丽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红色,“别说他们,菲利克斯,当你见到那位小姐的瞬间,难道就没有闪过这个念头吗?”
“闪过。”青年干脆地答道。
他的诚实令女警有那么一瞬间面露错愕,等到错愕退去,她的眉眼终于有了一丝软化。
“你不应该回来的。”她的眼中有着惋惜,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你会被这座城邦毁掉。”
“就像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也是死去的执政官之一?”
被青年突如其来的敏锐吓了一跳,爱丽摇了摇头,答道:“说实话,我不知道,因为他失踪了。”
“在我六岁时,父亲在某个夜里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养育不了两个孩子,嫁给了路过的行商,却在迁出户籍时遇到了阻碍。”
她露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容:“因为我哥哥是男孩,他们不愿意放他走,所以母亲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带我走。”
“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只能通过书信往来,我知道他凭努力上了好学校,也知道他成了警探,但在两年前,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所以你也成为了警员,就是为了回来找他?”
“对。”爱丽眼中带着狠色,“我费了很多力气去打听哥哥的下落,才发现了警局的秘密。可惜这里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谨慎,基本不会把关键事项交给我这样的外来人做,这一点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可这跟那位小姐有什么关系?”青年警探看向她,“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取信于我,从而知道我们的谈话,那你起码要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爱丽闻言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道:“因为在我哥哥的最后一封信里,他提到了那位小姐。”
“他说,他成功获得了治安官的职位,很快便会跟那位小姐订婚,可我来了以后才发现……治安官的名单里没有我哥哥的名字,和那位小姐订婚的也另有其人。”
“他被抹掉了!我从哪里都找不到他!但是如果那位小姐曾经差点和他订婚的话,就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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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肯定认识他,对吗?”青年总结道,“换言之,你那个执政官靠杀戮轮换的结论其实也没有证据。”
“这不是明摆着吗?!”爱丽激动道,“我按照哥哥信件上的时间去查,发现和他同一批进入警局、竞争治安官的就是马克和执政官!现在我哥哥失踪了,他们却继承了他的一切,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
“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佐伦堡的警局会有那么高的破案率?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凶手,当然破得快!不然他们为什么从来不肯让你我去接触那些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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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女警员逐渐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悠扬的钟声。它低沉雄厚,让在情绪漩涡中沉浮的爱丽逐渐冷静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控了。”她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珠,“菲利克斯,我知道你和马克他们不是一伙的,只要告诉我……”
“啊……不行。”年轻的警探突然说道,“真的不行,已经到极限了。”
“菲利克斯?”
以为自己被拒绝的爱丽刚想说些什么,就吃惊地看到青年脱掉了带着警徽的外套,然后一把拽掉了要掉不掉的领带。
“不好意思,装傻时间就到这里了。”她眼睁睁看着气质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的“同僚”抬手调整了一下手表的指针,“除了情人上位外,我和热情、真诚还懵懂的新手警察相性太低,再继续装下去就要吐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打了个磕巴,“你……”
然后她就被卡洛斯伸手打断了。
“警员小姐,您真的很坚强,这一点相当令人佩服,但很抱歉,我这个人耐心极差,性格恶劣,既然您一定要达成目的,接下来请您完全配合我。”青年干脆地下了通牒。
“什么?”爱丽整个人呆住了。
“不要说什么,而要说答案。”卡洛斯纠正道,“你哥哥的名字?”
“……菲利普。”或许是他的气势震慑,爱丽真的说出了答案。
“你父亲失踪的年份?”
“公历2134年,就是二十二年前。”
“你的信仰?”
爱丽没有说话。
“你的信仰?”卡洛斯又重复了一遍。
女警死死咬着嘴唇,还是没有答话。
“好的,永恒寂静。介于你母亲二嫁了一个行商,我推测她后面跟随你继父改信了金光之王,而你和哥哥依旧保持着原始的信仰,但你们并没有加入教团,所以你们无需缝上嘴巴。”面对女子猛地睁大的眼睛,卡洛斯语气平淡,“专业素养。”
“你不是菲利克斯……”爱丽的声音在发颤,“你到底……”
“我当然是菲利克斯,”卡洛斯打断了她,“桑托克警官学院享誉大陆,它的学生拥有普通人无法接触的知识和判断力,是合理的。”
“……是、是吗?”爱丽看上去有点被说服了。
“而我只是一个新人,为了能更快融入工作环境,避免与同事发生摩擦,在工作和生活中适当藏拙也是合理的。”
“确、确实。”
“我想要成为那位小姐的情人,而你想要解开哥哥失踪的秘密,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马克警长,所以联手也是合理的。”
“……菲利克斯,”爱丽吞了吞口水,“你的眼眶在流血。”
“包涵一下。”卡洛斯说道,“毕竟我在做人设拓展,总得有个阵痛期。”
第 35 章
马克警长是在快到傍晚时才回到警局的, 带着一身的汗味与腥臭,粗暴地打开了警局档案室的大门。这间房间在警局最不起眼的角落,因堆积了太多杂物和文档而空间狭窄, 也因此他猛地一瞧时并没有找到人, 转了一圈才看到卡洛斯坐在地上,后背靠在书架上,一条腿曲起, 撑着一本厚皮书在读。
“爱丽说那位小姐做笔录时不肯让外人旁听。”他神情复杂,“她和你说了什么?”
“说你又老又丑, 配不上高贵优雅的她, 请你放弃纠缠, 不然她就报警了。”卡洛斯把手中的《佐伦堡通史》翻过了一页, 头也没抬,“我都记下来了,难道您没看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克警长一拳砸到了桌子上,厉声道:“菲利克斯!执政官被人杀了,那位夫人是重要的证人,我去找她也是为了案件展开!注意你的态度!”
“这么说, 您是承认了私下去拜访那位小姐了。”
卡洛斯把手中的书一合,在男人的怒瞪下站起身, 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了架子上, 然后又抽出了新的一本,“警长先生在批评我的态度之前, 不如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杀掉执政官吧。”
马克警长一愣。
“您才出去不到一个小时, 那位小姐就已经知道了执政官的死讯,就算是立马派人去认尸并回禀, 这点时间也不够用。”卡洛斯冲他嘲讽地笑了笑,“她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有人告诉,那我就不得不想到在案发现场只看了一眼就认定死者身份的您了。”
马克警长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卡洛斯翻着刚拿出来的书籍,继续说道:“您不是想知道那位小姐跟我说了什么吗?她告诉我,有个人会特意绕过执政官,在每天下午2点到3点间去拜访她。”
“所以……”他看向了面色铁青的马克警长,“是您在某个下午告诉了她,您会在今天杀掉她未来的丈夫,不是吗?”
话说到这里,马克警长反而变得平静了。他看向卡洛斯的目光极为复杂,语气也变得克制:“停下吧,菲利克斯。停在这里还有回头路走,这是我的劝告。”
“对我来说,回头也没有路。”卡洛斯冲他笑了一下。
他难得说了句实话,可惜对方并不领情,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就听男人说道:“你只是个正义过剩、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
“没错,执政官是我杀的。当年我们一起竞争治安官的位子,他说他要为这片土地付出一切,可他在获得了地位后,对贵族们唯命是从,颁布和推行了许多竭泽而渔的政策,让佐伦堡由繁荣转变为了荒凉!市民们有能力的外逃,没能力的忍受,这个城邦正在慢慢死去!而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换掉这个自私自利的魔鬼!”说到这里,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我是杀了他,但我问心无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城邦需要真正的管理者!居民们需要真正的守护神!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领袖来对抗贵族议会!”
“这个人不一定非要是我,菲利克斯。”马克警长恳切道,“想要与贵族议会对抗,那位小姐的支持必不可少,她既然愿意来找你,就说明我们两个才应该联手来拯救佐伦堡!”
“是是是,”卡洛斯敷衍道,“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在佐伦堡搞了个大型教团,也不知道你们在秘密崇拜永恒寂静萨尔瓦多,更不知道你们每过几年就会举行一次活人祭祀。”
马克警长看他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别震惊,专业素养而已。”卡洛斯将手中的书翻到特定的一页,展示在了男人的眼前,“我查了一下,在大约三十年前,佐伦堡还是一个正常的城市,但从公历2134年开始,大量商人出走,经济极速下滑,并且同年开始,失踪案件数量激增。”
“这能说明什么?”马克警长扫了一眼书页,冷哼了一声,“经济差本来就会导致社会动乱。”
“你说得很有道理。”卡洛斯耸了耸肩,“假如我不知道金光之王和永恒寂静的死德行的话,真的会信。还有,建议你闭上嘴,不然看上去真的很像傻子。”
马克警长闭上了嘴。
他努力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卡洛斯瞥了他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别人告诉,而是因为我不是个傻子?”
马克警长选择了重新闭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金光之王与永恒寂静很不对付,当一个城邦选择了永恒寂静做主要信仰时,它就会被金光之王舍弃,从外人来看,就是城邦逐渐没落。”卡洛斯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所以萨尔瓦多的信徒几乎不会集聚,因为聚集也意味着会面临来自城邦上层的清剿。”
他用力将面前的架子推向了马克警长,在对方为了借住架子不得不狼狈后退的时候,吐出了最后一句:“佐伦堡的根结不在执政官也不在贵族,换一百个也不会起效果,你们压错码了,蠢货。”
马克警长用双手撑住滑过来的文件架,面色狼狈地看向卡洛斯,强自争辩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猜测,并不代表着真相……”
“所以说——”卡洛斯打断了他,“你蠢。”
马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被接二连三的评价为“蠢”,但他第一反应已经不是生气,而是发自心底的恐慌。他好像回到了求学时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光,每当答不上来时,就会有一种手足无措的窘困。
“永恒寂静的教义强调守秘,原教旨主义的教派甚至会要求信众将嘴巴缝上以示决心。”说到这时,卡洛斯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也因此,萨尔瓦多几乎变成了阴谋诡计的见证者,被无数心怀鬼胎的人信奉。”
“祂的信徒之所以会在佐伦堡蔓延,也是因为贵族议会那群家伙想要实质上抢夺属于那位小姐的资产,却互相信不过吧。”
“想要成为萨尔瓦多的信徒,首先要共同保守一个秘密。”青年依靠在架子上,神情似笑非笑,“明明只是保密一件糗事或者八卦就能完成的简单仪式偏偏被一群心怀鬼胎的家伙变成了作奸犯科的借口。贵族们都害怕其他人不去遵守不与那位小姐联姻的约定,势必要让所有人都成为共犯。”
“比如说,一起杀个人。”
最后一句出来时,马克警长身体一僵。
“当然,只杀一个人肯定不够。”卡洛斯继续说道,“他们会不断地拉人下水,这才导致了佐伦堡的永恒寂静信徒达到了无法处理的数量!”
“……二十年前,他们杀了一个深夜出门的平民。”像是无法忍受一般,男人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一人一刀,一共六刀,最后将他的右手砍了下来,作为见证。”
“后来,他们如法炮制,将城中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变成了自己的同伙。”
“也包括你?”卡洛斯挑眉。
“……是包括了整个警局。”马克警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想加入的,但如果不加入,我只会和菲利普一样,成为躺在菜板上的肉。”
“菲利普?”卡洛斯双手抱胸。
马克警长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听他说道:“第一刀下去的时候他很疼,第二刀就顺了很多,第三第四刀是连着刺的,下第五刀的是汉娜,因为菲利普叫得太惨了,所以怎么也刺不好,最后一刀是执政官,他是菲利普最好的朋友,他刺得那么狠那么快……”
“他杀了菲利普?”卡洛斯循循善诱。
“他割断了菲利普的脖子。”马克警长眼神发直,“所以他是执政官。”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房间里没有人说话。
“你不应该参与。”卡洛斯打破了沉默,“你还有别的选择。”
“整座城都是他们的人!”马克警长激动道,“我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你当然有!你想想,那位小姐明明从不让执政官进门,却能知道他每天下午几点定时出门,平日里在哪里做什么,你认为是为什么?”青年大步上前,逼得马克警长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男人看上去十分局促,“她其实挺在乎他?”
卡洛斯闻言微微一笑,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她要杀他!即便我不动手,她原本就要杀他!她和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
见青年手搭上了门把,马克警长突然崩溃般的吼出了答案。说完这句,他像卸了力一般,颓唐地捂住了脸,缓缓说道:“……我确实是个蠢货,但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为了让你死个明白。”卡洛斯说道,直接拉开了大门,露出了躲在门口的女警。
爱丽双手握着一把匕首,双目赤红。
什么话都没有,爱丽手握匕首,以孤注一掷的气势直接冲向了马克警长。她几乎是撞进了男人的怀里,手中的匕首也捅进了后者腹部。
可惜,并不致命。
男人单手夺过了匕首的手柄,捂住了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用力将女警推开,眯着眼睛死盯着砸回到了门板的爱丽看了一会儿,才恍然道:“你是……菲利普的妹妹?”
“凶手!”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努力爬起来,冲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马克警长的目光复杂了起来:“我听菲利普说过他有个妹妹,但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个妹妹竟然在我的手下藏了两年。”
“别说这些恶心的话!”爱丽咬牙道,“你也一直在防着我,不是吗?!”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在菲利克斯来之前,你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假如我取代了执政官,你只会觉得光明战胜了黑暗,而不会知道这背后的龌龊。”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爱丽反驳道,“因为没能装疯卖傻,让你当个光辉伟岸的英雄?”
“你应该加入我!”马克警长提高了声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想要拯救佐伦堡,就不能局限于正常的手段!”
“哦?”卡洛斯走到第二排文档的中央,抽出了一册扔到了男人的脸上,“所谓的非常手段,是包括功绩造假吗?”
讥讽的话题随着砸洛的册子将马克警长的悲愤和激动定格在了脸上。
“我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明明佐伦堡的破案率如此之高,为什么居民对于警察会表现出明显的惧怕和避让?后来我的疑问就变成了,举行仪式需要如此之多的牺牲品,你们到底是怎么掩盖的?”卡洛斯漫不经心地将其他文档拨弄出来,扔到了男人的脚边,“出于以上原因,我顺手看了您的功绩,警官先生。”
他弯腰捡起了其中一册,指着上面的内容对男人说道:“一起、两起、三起、四起、五起……全是——谋杀。”
“自你担任警长以来,一年之内,就破获了近二十起谋杀,每个案件的破案周期从未超过两周。我们姑且算一年有52个周,那么每2.6个周就会死掉一个无辜的民众,每两周就会绞死一个凶手,一个月就会死掉四个人,两年就是九十六人。这哪里是城邦?完全就是屠宰场。”
“我真的很好奇,午夜时分,踩着这些尸骨向上爬的您真的不会梦到他们吗,警长先生?”
卡洛斯拿着手中的文册,一步一步走到了马克警长的身前,然后整本扣到了他的脸上后,屈膝对准男人的肚子用力来了一下!
马克警长发出了一声痛呼,本能地想要还击,却被一脚踹到地上,然后肚子就被人狠狠踏在了脚下。
匕首彻底捅进了他的身体,伤口血流如注。
“不疼,不疼啊。”
他听到菲利克斯用哄小孩般的语调说道。男人本能地想要发出痛呼,就被一只鞋踩在了脸上,死死地碾在了嘴上。
马克警长想要扭动身体,迎来的却是肚子上更加猛烈的踩踏。他激烈地摆着头,想要挣脱束缚,甚至用力到让下颚直接错了位,嘴巴张成了一个黑洞般的圆,喉咙深处隐隐能看到某些类似海葵般的寄生物。
“果然。”
卡洛斯一点也不惊讶地弯下腰,从男人的腰间摸出了配枪,打开保险,将枪口塞进了马克警长蠢蠢欲动的喉咙,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菲利……克斯……”男人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你……不能……我们……可以……协力……”
“不行。”卡洛斯用懒洋洋地强调回答,“我这个人小心眼,轻易不让竞聘对手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砰!”
污血从男人后脑的开口泊泊流出,卡洛斯把枪卡在他的口腔中,向后退了几步,眼前浮现了新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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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了马克警官的招揽,完成历史的抉择——义愤,真相探究进度60%。”
卡洛斯对一旁脱力的爱丽说道:“叫吧。”
还没从大仇得报的冲击中缓过神的女警呆愣地问道:“……叫什么?”
“冲出去,告诉所有人我杀了警长。”卡洛斯抬手擦掉了从眼眶和鼻孔淌下的鲜血。
“你会死的!”爱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不。”卡洛斯虹膜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我不会。”
“你做出了与人物相反的决定,已偏离角色轨迹,偏离度100%。”
果然。
他和菲利克斯,就是完全合不来。
第 36 章
爱丽不明所以, 可她还是照做了。在她夺门而逃的姿态和卖力的叫嚷下,警员们很快便将档案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将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的卡洛斯关到了审讯室里。
但除此之外, 他们什么都没干。
警局的隔音并不怎么样, 卡洛斯能听到一墙之外爱丽在向其他警员叙述经过,偏偏坐在审讯位上的警员始终保持着沉默,仿佛只是三尊雕像。
好吧, 这很永恒寂静。
就在卡洛斯开始考虑是不是直接出逃节约时间时,屋外突然传来了数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随后是清脆的脚步声, 一直到审讯室门口才停下。在屋内的警员的如临大敌里, 审讯室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个瘦高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男人穿着收敛的黑色西装与同色马甲,从衣袖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一枚金币,抛向了空中。金币高高弹起,等它重新落在男人手背时,屋内的三名警员已经倒在了地上。
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把警员们拎到了一边,又将椅子摆在了卡洛斯面前不远处, 才对着门口行了一个“请”的手势。
哒、哒、哒。
伴随着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迪莉雅出现在了审讯室里。她依旧是先前的装扮, 黑色的高领长裙在腰部收紧, 勾勒出了漂亮的臀线,铃兰花般的收口裙摆下露出了藏在高跟靴下的纤细脚踝。
外面似乎又下了雨, 在她头上的黑纱上留下了几滴水珠,形成了水雾般的朦胧面纱。她依旧美丽, 也依旧哀愁。
女子将阳伞交到瘦高男子的手上,走到卡洛斯面前坐下。
“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警官先生。”她柔声说道,“以至于我不得不打破矜持,不请自来。”
卡洛斯喉结动了动:“能被您注视,是我的荣幸。”
迪莉雅笑了,向青年伸出了手,恳切道:“我想离你近点。”
明明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卡洛斯却在这一刻感到了恐惧。
“不愿意吗?”女子笑着叹了口气,“灵感太高也是问题啊。”
“灵感?”他问道。
“是的,像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更容易与我们建立连接,这就是灵感。”迪莉雅耐心解释道,“这种天赋能大幅缩减你我沟通上的困难,所以你也更容易被我吸引,不是吗?”
这么说着,她伸手搭在了卡洛斯的手臂上,微凉的触感令他生出一小片鸡皮疙瘩。
卡洛斯知道自己此刻知道了某种骇人的秘密,可他的大脑却运转得极为缓慢,哪怕是生成一个念头都十分困难。
“别想。”迪莉雅贴近了他,“会死的。”
然后他就彻底陷入了停滞。
“过来看,巴沙克。”迪莉雅扭头冲身后的黑衣男子说道,“一名时间旅行者。”
“您明明早就发现了,不用特意来通知我一下。”名为“巴沙克”的瘦长男人用略显无奈的语气说道。
“大部分的人类女性在发现惊奇事件的时候会跟身边人分享,”迪莉雅摆了摆手,“我也只是其中之一呀。”
“您既不是人类,也不一定是女性,况且我也不再是人类了。”巴沙克收起了手中的金币,“唯一的人类也听不到您说话。”
迪莉雅叹了口气:“没有幽默感的男人不会受欢迎的。”
“我只是为了配合您才用的这幅样貌。”巴沙克纠正道,“其实我更喜欢以前那个一头羊毛小卷的胖夫人形象。”
“你的品味真差劲儿。”迪莉雅点评道。
“多谢赞赏。”他优雅地鞠了个躬。
“来看看我们的‘菲利克斯’,”迪莉雅把垂落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抬眼看向双目空茫的青年,“他真好看,不是吗?”
“您是说他现在用的这张脸吗?”巴沙克毫不客气地拆台。
迪莉雅闻言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
“我想养他。”她笑吟吟地说道。
面对如此任性的要求,巴沙克夸张地叹了口气:“您保证过只是来看热闹的。”
“现在也没有变啊。”迪莉雅微笑道,“菲利克斯是菲利克斯,我的小猫是我的小猫,有什么冲突?”
这么说着,她站起身,向着被困在铁栏后的青年走来,铁栏上的锁头无预兆地掉到了地上,出口打开,露出了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青年静静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座雕塑。
迪莉雅走到了他的近前,微微弯腰,清浅的呼吸几乎要打到青年的脸上,就在她还要再凑近一些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安静,女士。”她扭头看向审讯室的一角,“你吵到我了。”
“大人?”巴沙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对着空空如也的角落眉头一皱。
“萨尔瓦多的玩具。”没有理会仆人的疑问,迪莉雅似笑非笑地说道,“就算是你的主人,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
说完,她回过头,伸手捏住青年的下巴,与他空茫的眼睛对视。
“我看到了,巴沙克。”她注视着卡洛斯,神情陶醉,“在未来,我会被其他家伙封印,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靠你每月打生活费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每天只能吃了睡睡了吃,还会有大把的时间去玩游戏……”
如果瘦高男人听第一句时的表情是惊愕,听到后面就只剩无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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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梦话说出来。”他的发言直指核心。
“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日常。”迪莉雅耸了耸肩,“说不定这个在佐伦堡即将诞生的家伙就是封印我的主谋呢。”
“要干预吗?”巴沙克挑了一下眉,“现在去通知萨尔瓦多还不晚。”
“那样不就没意思了?”迪莉雅仰头瞧他,笑得情真意切,“不过,要是小猫咪继续闹下去,祂可就真的没法诞生了,为了能让我多玩一会儿,咱们得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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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旅行者呢?”男人问道。
已经走到门口的迪莉雅用手指扶着门框,回眸一笑,“他已经是我的了。”
卡洛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坐在审讯位的三名警员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了一扇开着的大门。
他感觉到了不妙。
径直离开了审讯室,卡洛斯的视线在同样空空荡荡的警局内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一面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白板上。
“菲利克斯看着眼前的男人,是那么的悲痛和无力,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像是一道被截断的山脉。原来警长也是个普通人——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认知了这个事实。
他感到了失望。就好似族群里新长成的雄狮发现自小仰望的头狮已经老到无法捕猎、咬不动猎物坚硬的腿肉时一样失望,而在失望过后,则是难以抑制的窃喜。
是的,族群需要新的领袖,成年的雄狮会驱赶年老的父亲,马克警长可以杀掉昏庸的执政官,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做同样的事情呢?
菲利克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战栗,但也仅仅是战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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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资本这么想的:
从一座偏远城邦考上名校,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一毕业就获得了有些人一生都够不到的警探职位,被警长当作继承人大力培养……菲利克斯完全有理由确信自己是优秀且出类拔萃的。
并且,比自己的同僚和上司都优秀。
当马克警长还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时,他尚可以抑制这种想法,可当他沦落为一个平庸的中年人,以下犯上的念头就再也弹压不住了。
很多人都对他放弃大好前程回到佐伦堡感到惋惜,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未有过他们口中的“大好前程”。
在外面的世界里,他是优秀,但也没有那么优秀。而在佐伦堡,就大不一样了。
所以他回来,只是为了寻觅一个恰当的机会。
是的,就像他那个被无数华美外衣包裹的回乡理由被扒光了外衣后只剩下精打细算一样,菲利克斯有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渴望获得成功。”
白板上的字随着卡洛斯的阅读不断变化,将故事继续讲述了下去。
“他其实知道很多秘密。他知道马克警长会在下午前往某位小姐的住所,也发现爱丽偶尔会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所有人,更见识过同僚偷偷处理横在街头的尸体。
所有人都怀抱着秘密在欺骗他,但没关系,他也同样在欺骗他们。
在他充满野心的求学时代,曾经在一具邪(教徒)的尸体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守秘并不意味着沉默。
教官告诉菲利克斯,这是永恒寂静信徒中的一类异端派别,他们并不会像正统信徒那样保持沉默,或者像狂信徒一样缝上嘴巴,而是会通过不断祭祀与犯罪来缔结守密关系,以此滋养永恒寂静的某种眷属,这样会令他们获得异乎寻常的力量。
教官剖开了死者的喉咙,露出了里面神似海葵又像舌头的怪物。同学们纷纷作呕,唯有菲利克斯想到了自己的家乡。
在此后的很多年,他都听到了那条赘生的舌头在跟自己对话:
如果他犯下了一起前所未有的壮丽罪行,那么作为主导者的他,是不是也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马克警长给他的任务是每日巡逻,这难道不是萨尔瓦多都在帮他吗?
佐伦堡真的太陈旧了,它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讨厌这里的阴雨,这里的霉味,还有死气沉沉的市民。”
白板上的文字褪去,雪亮的板面上倒映出卡洛斯的“脸”。
它在狂笑。
白板上浮现出最后一句话:
“他需要一场大火,以庆新生。”
卡洛斯望向窗外,只看到了刺目的火光。
第 37 章
明克兰市政大厅的会议室里, 关于工作守则的争论仍在继续。只不过由先前的多人嘲讽老弗莱大混战变为了老弗莱随机找一个委员一对一单挑。
“渎神?什么神?哪里有神?”面对男人的威吓,穿着黑斗篷的枯瘦男子戏谑道,“说实话, 要不是被视为万火之祖成神的见证物, 那玩意儿在墓地要多少就有多少,虽然危险度高也非常麻烦,但要说渎神就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睡不着就去开点安眠药, 托拜西。”老弗莱对着枯瘦的男人讥讽道,“要是实在不行, 你可以花点钱雇佣我, 我每天派一个警员准时去打晕你。”
“雇佣你?那我不如把钱花在洛丽丝身上, 说不定金光之王也会眷顾一下我这把老骨头, ”托拜西沙哑地笑起来,“不过我在墓地睡得很好,我主在这方面向来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是啊,一觉不醒的优势,真厉害。”老弗莱说得茶里茶气,“我就一直建议将死灵庇护者的别称定为安眠守护神, 希望今年神前议会能采纳我的提议。”
托拜西耸肩,说道:“不知道怎么鼓励你, 我就祈祷你能收到邀请吧, 毕竟永恒之火的主祭保守起见有十几万个,希望我的祈祷能帮你增加被抽中的几率。”
老弗莱攥着拳, 克制着把这个死老头一拳送走的冲突,问道:“那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哦~”托拜西的目光扫过看热闹的温克夫人、一脸不耐烦的洛丽丝夫人, 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听杰克的。”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 在旁人询问前,托拜西就拍了拍小杰克的肩膀说道:“他是代替委员长出席的,所以他的票就相当于委员长的票,我跟委员长的票。”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报童身上。
“你应该会同意吧,杰克?”老弗莱双手抱胸,“那个小子不是搞得春神教会焦头烂额吗?”
“我投反对。”小杰克有些紧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什么?!”老弗莱看上去要吃人了。
“别对我大呼小叫,弗莱。”说出了第一句后,小杰克的底气也慢慢足了,“你只是个地方主祭,不是主教。”
“把迪莉雅与邪神事件对策局的人分开有什么不好?”老弗莱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根本没必要被他牵连,万一卷进不得了的事里可怎么办?”
“普通?”像是就被激怒了,小杰克一下子就像换了一个人般提高了音调,回了老弗莱一个同款的不可置信,“迪莉雅小姐是未来的主教,她自出生起就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贵!你怎么有胆子说她普通?”
“那只是一个疯狂的尝试!一次失败的自救!”老弗莱也提高了音量,“罗伦斯和菲奥娜为此丢了命!他们尽力了!你能不能丢了那个愚蠢的执念!”
那两个逐渐变为禁忌的名字一出,会议室里的氛围也为之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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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是你。”小杰克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道,“你用你那个生锈的脑子想想,如果仪式失败了,主教他们为什么还会死?正是因为他们被作为祭品收走了,反而证明了仪式的成功!”
“罗伦斯主教的理论是正确的!”他强调道,“女神只是被困住了!祂需要一具能行于地上的□□!迪莉雅就是他们为此创造的神使!”
弗莱直接气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春神的主祭!”
“那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小杰克回敬道,“万火之祖的走狗?”
“………是你开的头,”老弗莱艰难说道,“是你先把春神教会带进明克兰的。是你说他们迟早都要进来,与其被肃清,不如加入,至少能保住这块土地。”
“你看看我,弗莱。”男人用稚嫩的童声说道,“看看我为我的愚蠢和狂妄而付出的代价。我会是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曾孙,是一个永远停留在十四岁的怪物。而我会为此赎罪到神听见我的忏悔为止。”
老弗莱沉默了。
“温情的父女游戏该结束了,弗莱。”小杰克说道,“永远记着,你是她的臣子,不是她的父亲。”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来自于托拜西,面对二人同时的注视,他慢条斯理地收起手,说道:“我只是觉得,最后一句里的臣子,用得特别好。”
“表决吧!”忍无可忍一般,老弗莱一拍桌子,“我投赞成!”
“我也赞成。”洛丽丝夫人抬了抬眼。
二对二,压力来到了温克夫人这一边。
“我弃权。”胖乎乎的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老弗莱把手中的本子一把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憋屈的闷响。
而在明克兰警局档案室里,卡洛斯睁开了眼睛。等到恍惚结束,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明克兰警局的二楼,维持着倒扣书本的姿势,而在被压在《明克兰之书》下面的断手已经化成了一堆粉末,只留掉落在上面的匕首柄证明了那并不是他疯狂的臆想。
梦境里后半段的事情,他其实记不太清了,印象里熊熊燃烧的烈焰吞噬了一切,包括那面写满了菲利克斯生平的白板。在呛人的热浪之中,《明克兰之书》的提示刷得飞快,就算集中精神也只能勉强看清几个单独的字,却无法连成具体的意思。
在恢复力气的第一时间,卡洛斯抬手看了看表:
2点36分。
松了一口气后,酸痛便无可抑制地袭上了神经,青年跌坐在地上,缓过了一会儿才把《明克兰之书》捡起来拍了拍。也不知是不是故事戛然而止的缘故,除了沾了点灰,这本书外观上并没有什么改变,也依旧不支持翻阅。
卡洛斯见状将它随手扔到了一边,显然对最强魔法书没有尊重,《明克兰之书》倒也不介意,躺在地上甚至还翻开了几页,像是在懒洋洋地晒肚皮。
伸手戳了戳它,卡洛斯说道:“是因为那只手是菲利普的,本来就看不全菲利克斯的故事,还是因为我拓展了人设,导致故事进行不下去了?”
《明克兰之书》翻了一张新的空白页,就像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
卡洛斯也不纠结,而是向后倒在了地上,学着它一起躺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幸存的文件架上扫来扫去,然后,他的目光在定格在了文件架最上层的一张标签上:
明克兰2156。
2134加上22……就是2156!
卡洛斯猛地跳了起来,扑向原本盛放着断手的文档盒,却发现里面的案卷已经随断手一起化成了灰烬。可能是他动作太大,旁边的一个文件袋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正好跌落在他脚边上,封面上赫然写着“杰克*米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他最初要找的档案。
就在卡洛斯弯腰去捡文件袋的时候,靠在门前的中年男人发出了一丝□□——他要醒了!迟疑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卡洛斯将文件袋和《明克兰之书》放进了空档案盒里,将长匣挂在腰间,抱起档案盒挡在身前,临走时还将中年警员的帽子摘下来戴在了自己头上。
他抱着档案盒从走廊一路下到了一楼,远远看到老弗莱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脚下一转,走向了中庭,混入了抄近道往来两侧回廊的警员之中。
老弗莱看上去心情十分恶劣,即便走到了中庭的大树下,卡洛斯也听到了他痛骂其他警员偷懒的声音。
希望他晚点发现二楼的惨状吧。
为万火之祖主祭的血压祈祷了一会儿,卡洛斯顺着侧门走出了警局,将顺来的帽子扔进了垃圾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2点59分54秒。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终端机,卡着秒针,打出了那个永不迟到的电话。
“午安。”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快意,“工作愉快吗?”
“很难说。”通话那头的女孩听起来颇为苦恼,“因为市政大厅工作守则增项的事,弗莱叔叔和其他委员在会议室里争论了足足快2个小时。他真的好激动,哪怕躲到走廊里都能听到他在嚷嚷。”
“工作守则?”卡洛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要增加什么?”
“说是要增加禁止接线员与邪神事件对策局调查员恋爱的条款。”迪莉雅的语气更苦恼了,“可问题是,我压根不认识邪神事件对策局的调查员啊?”
卡洛斯没敢说话。
“我问了弗莱叔叔,什么是邪神事件对策局。”接线员小姐的苦恼还在继续,“他说……”
卡洛斯的屏息凝气。
“是最近兴起的诈骗组织。”
哦,卡洛斯微笑,那他气死活该。
“卡洛斯?”迪莉雅出声询问,“你知道答案吗?弗莱叔叔是不是在骗我?邪神事件对策局到底是干嘛的呀?”
“是诈骗组织。”他回复快速,吐字清晰。
第 38 章
迪莉雅是在下班时被叫住的。她回过头, 就看到温克太太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她那永远始终在两行上的工作总结,看样子是刚刚散会。
“下班以后有空吗?”明克兰第一大厨提议道,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买菜?”
迪莉雅想了想自己心心念念的烤鱼, 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结伴走出了市政大厅,在河畔公园旁的大路上等着公交。不过几天的功夫,燥人的高热就退了下去, 行道树上的叶子也染上了黄意,微风徐徐吹过, 舒服得令人忍不住闭上眼睛。迪莉雅也如此做了, 睁开眼就看到温克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 神情中流露出了几分怀念。
见女孩发现了自己的异状, 温克夫人笑着遮掩道:“上次咱们一起逛街是多久之前了?”
“好像在我搬出来住后就没有了。”迪莉雅回忆道,“您的手艺太好,可惜我没学到皮毛。”
“那我今天就加把劲,再教你点新东西。”温克太太抬手比了一个强壮的姿势,“当年你妈妈也最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她不太能吃甜,但是很喜欢漂亮的甜品造型, 每次都是央求我做了再吃不了几口,任性得让人头疼, 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事来。”她说完停了一会儿, 然后看向迪莉雅,“抱歉, 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
“没有事的。”迪莉雅坦然道,“我并不在意。”
温克夫人抿了抿唇, 说道:“迪莉雅,这些年我们都极力避免在你面前提及你的父母, 除了当年的事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外,还是怕你发现自己与其他孩子不同而伤心。”
“可是今天,弗莱在提那个可笑的提议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么做看似是为你好,其实是变相剥夺了你对家庭的概念。”她叹了口气,“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弗莱和洛丽丝的顾虑。”
迪莉雅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
“明克兰平静太久了,旧日的信仰也故去太久了,”温克太太看向迪莉雅,语气近乎怜悯,“可即便原本的教团和信仰都湮灭了,你也是那段历史残留的最好佐证。他们怕你是普通人,又怕你不是,你就是那座矗立在地下礼堂的女神像,如果你真的变得跟普通人一样,才是对他们过往的最大扼杀。”
“不过我觉得嘛……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也平安长大,既没有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也没有突然就记忆缺失、性格大变,当年仪式的真相已经不可考证,不如就让它去,他弗莱今天能禁止你接触邪神事件对策局,明天还能禁止你接触历史老师?况且——”她话锋一转,“从务实的角度来讲,你和那个历史老师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坏事。”
迪莉雅好奇地凑近了她。
温克夫人跟她咬耳朵,“我听说啦,科罗多托福大学历史系教授一年能挣个小四十万镑。”
迪莉雅震惊地用双手捧住了脸颊。
温克夫人再接再厉:“因为职工福利,他们还能优先买下学校附近的房产,还有着孩子优先入学名额!那可是大陆第一的科罗多托福大学!”
迪莉雅配合地把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这种当然要谈!明克兰可没有这样的高档货!咱们不仅要谈还要以结婚为目的去谈!”温克夫人趁热打铁,“不要听弗莱和洛丽丝的!他们俩一个孤寡糟老头,一个孤寡老富婆,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婚恋行情!”
迪莉雅看了看同样单身但痛踩同类的温克太太、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就在温克太太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的时候,巴士正好到站,司机老亨利刚想快乐地跟接线员来个每日问安,就见到温克太太率先走了上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午安,两位,”他脱帽致意,“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午安,亨利。”温克太太微笑道,“我带着迪莉雅去体验一下久违的休闲生活,如果她能因此交到男朋友就更好了。”
老亨利脸上的笑容不变,“祝您成功,夫人。”
温克太太满意地请收下了祝福,拉着迪莉雅选了并排的座位,继续了上车前的话题:“选男人不能光看脸的,性格、家世、工作也很重要。首先,组建家庭的基础是稳定且丰厚的收入,这样你们的生活才能稳固,才能无忧,才不会为了一个面包一块炖肉吵得不可开交……”
她聊的话题实在太过明显了,车上有人大着胆子说道:“接线员小姐要结婚了吗?”
“去去去,”温克太太笑着回他,“还不一定能成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您考虑考虑我吧!”那人立马拍了拍胸脯,引来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大家都在欢快地笑着,唯有车上后排的一名乘客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见迪莉雅和温克夫人依次上车,他立马靠在窗户上装睡,等到二人在前排落座,他又立马掏出终端开始疯狂打字。就在他按下“发送”之前,终端反而先一步弹出了一条消息:
来自“我不管,我就要叫队长小宝贝儿”组群,发信人—妮维雅:“你干嘛去了?头儿回来了!”
看到这条消息,乘客欲盖弥彰地往下缩了缩,飞快地回道:“当正义的事业向一名英雄招手时,他是无法也不能拒绝的。”
妮维雅:“?”
妮维雅:“那我劝你快点,李去房东太太家干吃不问的事被发现了,你要是回来晚了,可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痛!太痛了!
洛克要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抑制住冒到嗓子眼的笑声。
这都是那个吃独食的混蛋应得的。
恶狠狠地想着,他把终端塞回口袋,然后整个人缩在了后排座椅上,试图把自己完全掩藏在椅背后面。
这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啊,竟然能让他碰到温克夫人诱拐接线员小姐的现场!怪不得它的家庭餐厅一直不营业,原来是沉迷副业不能自拔!
自觉发现挨饿真相的洛克脑海里闪过了一百种中年妇女给年轻男女牵线搭桥的画面,有正经的,也有不那么正经的。
但无论哪一种,都能给他亲爱的队长迎头痛击。
如果他能阻止迪莉雅小姐相亲,头儿为了感谢怎么也得给他开一个月的小灶!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拿出了终端开始打字。
洛克:“告诉头儿,我想吃烤牛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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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擅自脱岗,一次扣200。”
阿列克谢:“你去哪儿了?快回来!要开例会了!”
英雄总是寂寞的。
洛克关上终端,在巴士到站的空隙,跟着迪莉雅和温克夫人下了车。二人下车后一路有说有笑,洛克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想到迪莉雅见过自己的脸,还特意买了面具戴在了脸上。
怎么说呢,更可疑了。
也不知道明克兰的店铺老板都经历了什么,洛克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疑到家了,他们竟然只是抬了抬眼皮就大方放行,甚至有一个还露出了“就这”的高傲神情。
行吧,你们清高。
然后,他就看见接线员小姐和第一大厨走进了一家水产店。这个店铺的装饰十分夸张,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章鱼,触手分别为抓着八个怪模怪样的水产,看上去十分可疑。然而这还没完,在店铺的门口空地上,竟然有足足六个穿着咸鱼服的店员正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营造出了一种堪比精神污染的火热氛围。
大受震撼的洛克看到了店门口的手写招牌:
“本店所有水产均捕获于南方公国威斯布鲁城,请记住,每条鱼都有自己的想法。”
洛克沉默。
洛克转身。
洛克想走。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在店铺门口鬼鬼祟祟的男人。这个人头顶微秃,看上去得有小四十岁,穿着一件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衣,皮带勒出了肚子上的赘肉,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长外套,是治疗师们最爱的装扮。
洛克耳畔自动播放起了温克太太在车上的“谆谆教诲”。
治疗师——稳定而丰厚的收入。
男性——如果她能交到男朋友就更好了。
不认识——不一定能成。
绝对没错!这个中年秃顶治疗师就是温克太太要介绍给接线员小姐的男友预备役!
就在他恍然大悟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用熟练的威斯布鲁城方言跟穿着咸鱼服跳舞的店员搭话。
洛克,懂了!
这个男人把见面地点选在这么一家诡异的水产店就是为了通过展示自己的博学来俘虏接线员小姐的心!
毕竟明克兰是内陆城市,迪莉雅小姐认识的鱼类肯定没有土生土长的威斯布鲁城人多啊!
这是何等精明……咳咳,卑鄙的作战计划!
想到这里,洛克重新拿出了终端,打开了群聊界面:
妮维雅:“你死在外面了?”
欧文:“缺席例会,扣100。”
阿列克谢:“……卡洛斯要发现了,你们安分点吧。”
李:“洛克的那一份我能吃掉吗?”
看着这群穷极无聊的队友,洛克深吸一口气,发出了自己此生最大胆的一句话:
洛克:“@卡洛斯,你要被绿了。”
第 39 章
“两位请看, 这批货是刚从威斯布鲁城运来的,从打捞上船的那一刻就使用了由暴食教会研发的最新冰冻魔法,确保到您嘴里时还和刚捕捞时一样鲜活。”
水产店里, 穿着咸鱼布偶装的店主正在对着迪莉雅二人大力推销。只见他一边用双手抱起一条得有一米长的大鱼, 一边小声对温克夫人说道:“太太您用内部折扣的话,可以打到七折。”
温克夫人露出了心动的表情。
店主见状赶忙说道:“您惯常用的那几种都在仓库里养着,保证新鲜, 要不去看看?”
温克夫人眯了眯眼睛,显然更加心动了。
“您去就行了, 我自己也不要紧的。”迪莉雅适时开口, 还顺便仔细打量了几眼店主怀中那条大鱼, 被它那双灯泡一样大的幽蓝眼睛深深吸引, 特别是在这样的眼睛足足有三对的情况下,死不瞑目的幽怨也增加了三倍,显然印证了店主关于急冻保鲜的话。
怎么说呢,威斯布鲁城,名不虚传。
“您喜欢鳕鱼吗?”店长见状拍了拍多眼鱼厚实的身躯,“这条最新鲜, 是我刚从仓库里挑出来的,您看这肥美的肚子和背脊, 还有有力的大尾巴!最重要的是, 这类变种鳕鱼对眼眶干涩、视野有虚影等情况都有奇效,吃完保证您的眼睛像路边的灯泡一样闪亮!”
迪莉雅摇了摇头, 婉拒道:“对两个人来说,太大了。”
“那鲭鱼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店长把手中的“鳕鱼”放下, 从旁边的筐里捞出了另一条鱼。那鱼乍看确实是鲭鱼没错,就是腹部和背部都被一道道外骨骼包裹, 还散发着莹莹的绿光,怎么看怎么是个鱼型灯笼。
“这种鲭鱼烤着吃的话外皮十分酥脆,肉质柔嫩还多汁,这种再配上半颗柠檬调味,那可真是——”店主砸吧了几下嘴,“我自己今晚都想来一盘。”
迪莉雅有些心动,嘴里的话就变成了:“还有吗,我还想再看看。”
“没问题!它的变种也很好吃!”店主欢快地又换了一种推荐,“你看!这种身上长着类似鱿鱼的触手,花一份钱得两种享受,非常超值,在当地很受欢迎!”
他这么说着,抓着尾巴将变种鲭鱼提了起来,向迪莉雅展示它身上挂着的细密腕足,殷勤道:“有些威斯布鲁城本地人一个月不吃上一次就浑身难受,前几天还有个家伙哭着喊着求我帮他进货呢!”
迪莉雅又有点心动,嘴上还是说道:“我们再看看别的。”
看女孩兴趣慢慢起来了,店主立马拉着她走到了另一排展柜前,指着里面的鱿鱼和螃蟹说道:“威斯布鲁大鱿鱼!比一般的鱿鱼多了足足一倍的腕足,让你吃到尽兴!威斯布鲁海螃蟹,不仅味道鲜美,壳上的赘生物还是很难得的艺术品,吃完还可以摆在家里看!”
哦哦!
迪莉雅捧场地发出了赞叹,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人类能吃的那种。”她说道。
“人类能吃的……”店主用后背上的腕足挠了挠头,“我这都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迪莉雅于是换了一个说法:“我想要和温克太太一样的。”
“哦哦!”店主用腕足打了个响指,热情地回道,“您这边请!”
迪莉雅跟着逐渐无法维持人形的店主进入了水产店的仓库,那里摆着数不清的水箱,而在水箱的中央是一面空地,温克太太正直直地站在那里。见她来了,温克太太转过身,丰盈的身材瞬间拉高拉长,眨眼间便足足拉高了大半个头,一头卷发也变成了贴着头皮的黑色短发——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高瘦男人取代了卷发的丰满女人,站在了迪莉雅面前。
已经几乎要用尾巴在地上蹦哒的店主贴心地给二人关上了门。
在昏暗的仓库里,男人优雅地向她弯腰行礼。
“计划很有效,莎多纳回来了。”他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对迪莉雅说道,“但她不肯向我们显露行踪,还是很谨慎。”
“别担心,”迪莉雅伸手从水池里拎出了一条正常到令人感动的鱼,“我会去找她的。”
男人闻言耸了耸肩,问道:“穆拉赫特上次被你吓得够呛,短时间内不会露面了。”
“我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已。”迪莉雅拎着鱼在男人面前转了一圈,笑着说道:“时隔多年的感人重逢,他不这么觉得吗?”
“话说……”男人用游移不定的语气说道,“您是不是……胖了?”
迪莉娅猛地抬头。
而在水产店外,洛克蹲在角落里,一边时不时抬头盯着跟店员不断交涉的治疗师,一边在终端上疯狂打字。
洛克:“他肯定是想要布置出一个浪漫的开场,才在这里磨磨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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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维雅一针见血:“你清醒点,那只是个水产店。”
洛克激烈反驳:“水产店怎么了?水产店多好啊,还能定一定今晚吃什么,这可是能运来威斯布鲁城海鲜的水产店!你知道那里的海鲜多贵吗?!完全就是水中贵族!”
妮维雅:“洛克要不是时不时抽一下风,我都快忘了他曾经在暴食教会待过了。”
欧文:“他没救了。”
安东尼:“你们在说什么,头儿去哪了?”
阿列克谢:“@安东尼,小孩子不要玩终端。”
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捍卫队长的恋情!
洛克正在拍腿叹息,就感觉到了后脑勺上顶了一个硬物。
他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不自觉地举起了双手,全身僵硬地转过身,就看到自家队长站在身后,额发被汗粘湿在了额头,正用对策局配给的火(枪)顶着自己的额头。
“有这个人,他死。”卡洛斯语气冰冷,“没有这个人,你死。”
洛克火速指向了还在跟店员沟通的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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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一扭头,与拿着手帕擦汗的治疗师对上了眼。
“少爷!”微秃的中年男人热情地冲他挥手,用带着南方公国口音的通用语和他寒暄,“松鼠养得怎么样啦?”
“放生了。”青年答道,“你有看到我的女伴吗?”
“是那天陪你来的那个姑娘吗?”治疗师茫然道,“没看到啊?”
洛克整个人都僵硬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搞了个大乌龙,但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那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治疗师更茫然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水产店夸张的招牌,“提货啊,我在这家店订了家乡的特产……”
卡洛斯礼貌地打断了他:“稍等一下,我处理一下私事。”
听他这么说,还被枪指着的洛克嘴里发出了“砰砰”的拟声词,自己倒在了地上,还不忘摆出了一个安详的姿势,然后任由卡洛斯怎么踹他都不肯起来。
他这套行为艺术意外引起了治疗师的注意,只见他穿过热舞不休的店员们,走到了二人的跟前,看着地上的洛克,用怜悯的语气问卡洛斯:“他这样多久了?”
“有年头了。”卡洛斯把枪放回了腰间。
“接下来的时间,给他吃点好的吧。”治疗师发出了悲悯的感叹。
洛克谨记自己正在装死,没有动。
见状,治疗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卡洛斯,说道:“我们这行近期要在贝格里斯城开交流大会,届时会有很多资深治疗师去参加。我的老师也给我发了邀请,可惜我诊所初开,要忙的事太多,实在是走不开。”
他看了地上的洛克一眼,继续说道:“他这个情况很严重了,你拿着我的邀请函带他去参会,说不定还有救。”
洛克默念自己在装死,还是没有动。
卡洛斯没有接,问道:“贝格里斯城有严格的入城审核,你怎么知道我能通过?”
“您不就是贝格里斯城人吗,少爷?”治疗师乐呵呵地讲信封塞到了卡洛斯的手里,“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老爷夫人应该也很想你吧?”
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卡洛斯捏着信封,抬眼看向中年治疗师,后者却憨憨笑着,嘴里喊着“我的鱼到了没”,转身走向了水产店。
治疗师走得过于潇洒,在店里与迎面而来的迪莉雅差点撞个正着。女孩正掺着晕晕乎乎的温克太太往门外走,后者嘴里还嘀嘀咕咕着“怎么突然就晕了,浑身都发疼,不会是中邪了吧”,还不忘拉出戴在脖子上的暴食教徽,小声念起了祈祷词。
迪莉雅目送中年治疗师吹着口哨在旁边走过,等着店主殷勤拎着鱼来结账时,从温克太太后衣领摸出了一枚金币,随手擦掉了上面溅上的血迹,扔给了对方。店主接过金币,喜笑颜开地把装好的鱼递给了女孩,见她搀扶着温克太太,还不让偷偷用腕足帮她托了一把,然后就重新加入了门口热舞的队伍。
而在不远处的卡洛斯也看到了这一幕,然后猛地转身,抬腿就往本格莱大街的方向跑去,只留洛克偷偷拿出了终端,打出了自己的“临终遗言”:
“欠了总部的咖啡馆37镑半,随机抽一个幸运队友帮我还钱。”
第 40 章
迪莉雅拎着鱼回到家, 就看到卡洛斯正在厨房认真地准备配菜。他应该是刚刚洗完澡,蓬松的发丝上还粘着没有完全挥发的水汽,宽松的衬衣和休闲裤外是她随手买的粉色围裙, 上面还印有一只表情夸张的兔子。
“回来得正好, 菜还没有下锅,”青年娴熟地给土豆去皮,抬头冲她笑了笑, “把鱼放到水池里吧。”
迪莉雅换了拖鞋,依言走了过去, 将鱼的外包装袋解开, 一条新鲜到鳞片都闪着亮光的海鲈鱼就蹦进了水槽之中。
卡洛斯看了一眼这条卖相绝佳的鲈鱼, 将削好的土豆放进篮中, 提议道,“我买了土豆和彩椒,家里还有一些柠檬、罗勒叶,做一个盐烤?”
迪莉雅点了点头,绕到了稍远一点的餐桌旁,在正对着厨房的餐椅上坐下, 整上半身前倾,用手托着下巴瞧他, 问道:“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你都上了一天班了, 什么都不用干。”卡洛斯将土豆切块摆好,擦了擦手, 换了一把刀,转身去处理水槽里的鱼。
“哦。”迪莉雅托着腮应了一声。
卡洛斯处理鱼鳞的手一顿, 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孩兴致的低落,果断放下了刀, 又开水龙头清洗了一下双手,回头问道:“情绪不好?”
“嗯。”迪莉雅双目放空。
青年闻言从料理台上拿起了一盘已经洗好的水果,放到了迪莉雅的面前,叮嘱道:“还没切好,后面还有饭,只能吃一点。”
迪莉雅推开了果盘,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这可太不寻常了,卡洛斯打从心底发出了一个“?”。
“我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迪莉雅伸手抓住了青年的手,整个人看上去惶恐又委屈。
卡洛斯瞬间如临大敌,脑海里闪过了几百条对应措施,从发现职业造假到撞见杀人现场,从工作电话被误接到发现他工资少报了一个零,全部都过了一个遍。
哦不对,他还没进展到可以上交工资这一步。
啧。
然后他就听迪莉雅委委屈屈地问道:“我胖了吗?”
“没有。”他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可是我今天在水产店碰到了熟人,”迪莉雅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祂说我胖了!”
“他瞎。”卡洛斯秒答。
“真的吗?”迪莉雅一脸希冀地看向他。
“当然是真的,”卡洛斯皱眉道,“是谁说你胖的?”
迪莉雅立马爆出了罪魁祸首的身份:“是一个抠门到连自己的下属都不肯用,非要蹭别家员工的奸商!”
那个水产店老板?
卡洛斯想起了那条“大咸鱼”,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迪莉雅那张泪汪汪的脸又让他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祂好讨厌啊,怎么能对妙龄少女说这个!”迪莉雅一边抽搭搭地哭,一边开始在果盘里拨拉。
“就是!”卡洛斯剥开一个橘子喂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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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打死他!”迪莉雅握紧了拳头。
“打死他!”卡洛斯又喂了一瓣。
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差不多吃完一个橘子的时候,迪莉雅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把渴望的目光又投向了水池里的鲈鱼。卡洛斯见状摸了摸女孩的头,回到了厨房,重新拿起刀处理起了海鱼。
迪莉雅家的厨房水槽就按在窗户前,当他剐完鱼鳞,一抬头就在窗户上看到了老弗莱那张怨气横生的脸。
警探冲他做了一个开窗的手势。
卡洛斯第一反应是去看迪莉雅,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座位,可能是去了洗手间。于是他谨慎地把窗拉开一条缝隙,小声问道:“你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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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弗莱一下子把脸贴到了窗户的缝隙上,怒瞪道:“是不是你小子把警局二楼弄成了那个样子!”
卡洛斯面无表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完,他作势就要关窗,被老弗莱用手死死顶住。
“别装傻!”男子脸涨得通红,从后槽牙里把话挤了出来,“他们都跟我说了,是一个长相端正到不可思议的年轻男人!那不是你是谁!明克兰没有第二个了!”
卡洛斯真诚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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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在夸你!!”
“卡洛斯?”迪莉雅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我怎么听到弗莱叔叔在说话?”
老弗莱霎时闭了嘴,冲着青年疯狂摇头。
“没事,”卡洛斯挑了一下眉,“刚刚窗外走过一群疯疯癫癫的酒鬼,可能是弗莱警官在驱赶他们。”
“疯疯癫癫的酒鬼”当即就想伸手够他,然后差点就被夹断手。
“你是不是动了门口第一排架子上的东西?”老弗莱压低了声音,“那个玩意儿很危险!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隐藏它才放在二楼的!”
“也就是说——”卡洛斯会意,“除了它以外,其他的档案都是假的?”
老弗莱眼神有点飘忽:“也有那么几个是真……果然是你!!”
“卡洛斯?”迪莉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真觉得弗莱叔叔在说话!”
老弗莱也顾不上挡窗户了,开始疯狂摆手。
“啊,他刚刚是在,”在警探惊愕的目光里,青年顿了顿,回道,“是因为看见咱们在做饭,来打了个招呼,已经走远了。”
“……别把迪莉雅卷进来,你懂的吧?”冷汗都下来了的警探说道,“二楼那个是万火之祖成神的见证物,你应该明白其中的分量!”
见证物,传说中神明成神时被力量波及所形成的魔法物品,不过由于范围过广极容易鱼目混珠,反而让其失去了宗教所带来的崇高性。
“是啊,”卡洛斯点头,“我家里有至少二十个吧。”
老弗莱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偏偏卡洛斯还在回忆:“每年万火之祖的主教都会送来一个,有点烦人,其实。”
老弗莱一口气要喘不上来了。
“说起来,今年的神前大会又要召开了。”卡洛斯对他笑得灿烂又无辜,“你收到邀请函了吗?”
在老弗莱面色逐渐变紫的时候,他又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嗯,我收到了。”
“砰!”
窗户猛地关上,警探落荒而逃。
卡洛斯戴上手套,神色如常地继续处理水池中的鱼,等到迪莉雅下楼的时候,切块的海鲈鱼已经同配料一起进入了烤箱。女孩闻着香味走进了厨房。她应该是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坐回了一开始的位置。
“饿……”她趴到了餐桌上,把头搭在了手背上。
“很快就能好。”卡洛斯给鱼块翻了个面,又把它送回去继续烤,诱人的香气逐渐在房间内弥漫。
迪莉雅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忍耐了几分钟,再睁开时一份香喷喷的盐烤海鲈鱼就出现在了面前。她欢呼了一声,拿起餐具就开始了进餐。
“好吃!”她叉起一块鱼肉,一边吹气一边往嘴里送,真心实意地赞美道“……这鱼真绝了!怎么这么好吃!”
“威斯布鲁城是南方公国最著名的渔业城市,”卡洛斯帮她将剩下的鱼切成小块,“那里的水产品种多样、味道鲜美,很多贵族都赞不绝口,就是变种鱼太多,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太正常。”
迪莉雅张嘴等着投喂,来一块吃一块,吃完一份又被喂了一份,吃完鱼又被喂了水果,最后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肚皮上还盖着一本看到了一半的通俗小说。
卡洛斯拿着一叠文件坐在她对面,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了鼻梁上,当着迪莉雅的面抖开了从文件袋里拿出来的资料。
迪莉雅扭头看了他一眼,被喂了一块饭后水果后,又看起了自己的书。
杰克档案袋里的资料看起来都些年头了,纸张颜色已经变成了焦黄,上面写的字迹也不是常见的大陆通用语,而是卡洛斯曾在《明克兰之书》上见过一次的神匿语。
明克兰曾经的官方语言是神匿语?
他感到了不可思议。
看小杰克的年龄,就算往大了算,也不可能算到上万年吧?
也就是说,在最少一百年前,明克兰还在用这种已经失传了语言?
可现在除了科罗多托福大学的历史系,几乎没有人能解读这种语言了。
想到这里,卡洛斯看了看沙发上已经拆开的信封,上面隐隐透出了邀请函的封面,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出声道:“迪莉雅?”
躺在沙发上的迪莉雅应了一声,脑袋偏了偏,往他那边凑了一下,嘴巴配合着张开,眼睛还黏在手中的书页上。
卡洛斯失笑,伸手接住了她的脑袋,引得女孩投来充满疑问的一眼。
“水果一会儿再吃。”他笑道。
“你也觉得我胖了?!”迪莉雅眼神很警觉。
“没有!”卡洛斯立马表明立场,然后问道,“你离开明克兰过吗?”
迪莉雅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回到了小说上,“我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这里。”
卡洛斯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回一趟贝格里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