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拒绝 她说,不可以
“过来。”
那一道声音就像是清泉一般砸在了乾元帝的耳道、心头之上, 他面不改色,心中却乱成一团,甚至一度忘记了如何思考,只直勾勾盯着温渺那截漂亮的手型瞧着。
很快, 被皇后娘娘彻底惑了心神的大楚皇帝, 便真的如同被训好的犬类一般, 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太极宫内此刻很安静, 屏风外的鎏金熏炉正袅袅冒着那沉缓而清冽的沉香, 一股一股浸染于室内。
乾元帝生得很高大——不,或者说从前他在冷宫时因为经常吃不饱,本是很瘦小嶙峋的,但后来却抽条一般疯长, 八尺有余, 战场上练就了一身满是疤痕的腱子肉, 而今身披龙袍、头戴冕旒, 不见儒雅,只剩噬人的凶神恶煞之气。
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但温渺并不怕。
她见乾元帝默不作声地靠近, 像个雕塑一般立在自己面前, 便知道今天这场对话不能指望对方了——
明明以往见着她,趁着她失忆装乖强娶的时候不见少言寡语, 一会儿怀柔一会儿温水煮青蛙的,偶尔还夹杂点“威逼利诱”, 而今真到了需要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反倒开始装哑巴?
温渺倒也不觉得烦躁,她撑着下巴,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只好整以暇地望着乾元帝。
那视线很专注, 带有一种独属于温渺的温和平静,可也正是这样的目光,恰恰令乾元帝有些受不住地狼狈偏头。
……他在恢复记忆的皇后面前,完全处于下风,好似拔了爪牙的野兽,即便做出了类似囚//禁的事情,也显得有些过分无害。
当然,这可能只是温渺眼中的理解。
她微微坐起来一点,立在美人榻边的皇帝也好似微微激灵,悄悄站得更直了。
乾元帝的皮肤颜色并不浅,确切来说是健康的,曾经历过风霜、日晒的小麦色,再配上他那张五官深邃的脸、爆发力很强的身体,侵略性直接拉满,这也是温渺时常在床榻之间难以将对方推开的最直接原因。
温渺开口:“……把冕旒摘了吧。”
影响她观察乾元帝此刻的表情变化。
“……”
乾元帝没说话,唇角紧抿,但身体却很听话,僵硬却缓慢地摘了冕旒,更是将其小心翼翼放在了一侧的桌上。
整个过程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可见他正在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在没了冕旒前段玄色与朱砂红色交织的珠帘后,温渺终于看清了乾元帝的面庞——
那双倍显深邃,情绪冷凝阴鸷的眼底下方,染着一片淡淡的青色,明显是昨晚没休息好才造成的。
温渺顿了顿,问:“昨晚没睡?”
僵硬立于原地的帝王愣了一下,他好似忘记了自己还有语言表述的功能,只在片刻的空白后点了点头。
完全就是个锯嘴葫芦。
温渺将肩头那件属于乾元帝的衣裳褪去至一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着,又问了一个不在皇帝预料之内的问题——
“一会儿还有公务需要处理吗?”
乾元帝下意识摇头。
其实还是有的。
每一次早朝之后文渊殿内都会收集、整理朝堂上臣子们递上的奏折,多则二百件以上,少的话也有十几、几十份。
毕竟为帝者,乃国土之主,整个大楚东南西北各个地方凡是臣子无法解决的问题,都得帝王做主,就连各地做成的功绩也需帝王过目,这份属于皇帝的担子——尤其是对于明君来说——极其得沉重。
但乾元帝知道自己今天不在状态,他满心满眼都是有关于温渺恢复记忆的事情,根本无法专注处理奏折,干脆撒了一个小谎,做好了迎接任何责问、厌恶的准备。
只是显而易见,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乾元帝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几乎是他刚刚点头的瞬间,坐于贵妃榻上,眉眼间尽显慵懒的皇后娘娘便伸开手臂,带有一种温和冷淡的,指挥性的语气道:“抱我起来。”
恍若雕塑的皇帝没能反应过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做梦——做一个大抵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的梦。
他趁人之危,在神女受伤失忆之际欺骗了对方,甚至他还藏起了那件神女嫁予心爱对象的纯白纱裙,斩断了对方与桃源仙境的联系……他犯了很多即便发生第二次,他依旧会如此行事的错,这一点乾元帝无可辩驳。
“姬寰,我说——”
愣神间,乾元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温渺又重复了一遍:“抱我起来。”
静立在原地的帝王成了被主人操控的傀儡人偶,他上前抬手,流露出一种不安和生疏,但还是小心翼翼托着温渺的腰背、膝弯,将人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这一切都有赖于乾元帝这副足够结实的身体。
温渺在同性别的人中并不算瘦,她天生骨架小,长了满身丰腴白皙的皮肉,稠丽秾艳,尤其处于一个正值明媚的年纪,发育好,抱在怀里是软的,但绝非是轻飘飘的那种。
每一次她被乾元帝抱起来的时候,天生难改的羞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纯然的安全感。
此刻,面对好似没了说话能力的皇帝,温渺抬手指了指太极宫内的龙床,“把我放到床上。”
这一次,乾元帝终于在片刻的沉默后道了一声“好”。
他甚至不知道皇后眼下想做什么,只是满脑子空白,用身体本能去完成来自一切温渺的命令。
——哪怕皇后想要他的命。
龙床上的被褥还是铺开的,温渺晨起之后只随手拉了一下,她被放到了床上,很自然地将外侧的窄袖衣裙褪去,只留了内侧白色的里衣。
没了温渺的指令,乾元帝就那么站在原地,瞧着床榻之上皇后的一举一动,直至对方拉起被子,重新躺进去后,他才恍恍惚惚听到温渺问:
“姬寰,你现在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应该说什么?
说他这十几年来对梦中神女堪称痴缠、病态的窥伺与爱慕?
说他分明是个妒夫,却要假装得贤惠大方,放任那些人靠近自己的妻子?
还是说他对有幸得到神女垂帘的崔旭,有那么深重浓郁的嫉妒和恨意?
亦或是说他心思深沉、不择手段,耍弄心计也要欺骗神女,将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乾元帝觉得自己哪一个都不能说,若是他说了……若是他真的说了……
渺渺会觉得可怕,会觉得他很恶心吧,到时候怕是连他一眼,打他一巴掌都不愿意的吧?
他哑着声张了张唇:“朕、我……”
抽痛感一下一下在乾元帝的心头跳动着,向来雷厉风行,从前能一手按下世家的强权,将整个大楚治理到如今海晏河清之态的九五之尊变得畏首畏尾,盯着床尾,愣是没能完整地说出下半句话来。
温渺倒是耐心十足,“看来是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乾元帝抿紧了唇,脸色难看得厉害,若是朝堂上的臣子们在此,大抵是要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了。
温渺唇角很细微地勾了一下。
她觉得看似成熟稳重的乾元帝有时候就像是个得到玩具后,便死死抓在手里不松开的孩子,自卑、焦虑、病态,同时没有安全感。
温渺忽然想起了她从前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时,从外面救回来的一只流浪狗。
那只狗的后腿曾被街巷外的车撞伤过,毛发上还被泼了油漆,又脏又可怜,温渺遇见那只狗的时候,它几乎已经躺在垃圾桶旁边等死了。
但没有家的流浪狗遇见了一个为它下凡的心软的神。
即便它怎么呲牙恐吓,当时只有十来岁的温渺只小心蹲在不远处,双手摊开自己的外套,平和而安静地回望着满眼防备的流浪狗。
他们在那里僵持了足足十分钟,久到有路人劝温渺别理会这种冲人呲牙的野狗。
但生得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只是笑了笑,谢过路人的关心,继续蹲在那里,静静望向流浪狗,并问:“你想和我回家吗?”
终于,这场僵持在太阳即将落山前落下了帷幕——凶巴巴的流浪狗撑着无力的后腿,一点一点蹭到了气息温暖的人类面前,而人类则用那件干干净净的衣服将它轻轻裹着,抱在了怀里。
自此以后,它浑身的防备都被温渺一寸一寸地抚平,变成了脖子上戴着小金属牌,可以翘着尾巴跟在小主人身后,随时随地撒娇的家犬。
而现在,温渺倒是觉得乾元帝此刻的神情,和那只流浪狗第一次遇见她时一般无二。
防备,惊惧,却又藏着浅浅的希冀。
这个时候着急毫无用处。
看来……开诚布公的谈话还得再放一放。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
温渺往被窝里藏了藏,慢吞吞道:“外衣脱掉,到床上来。”
还不等乾元帝心中闪过惊讶的情绪,温渺便已经拢着被子,侧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陪、陪皇后睡一会儿?
从乾元帝走进太极宫后,他所有的节奏、行为完全被温渺牵动着,毫无还手之力,于是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温驯听话地褪去外衣,散开竖起的长发,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到了皇后身后半臂远的位置。
乾元帝的身体很僵,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好似从前那个动辄便喜欢把温渺搂在怀里,亲亲抱抱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温渺并不惯着,尤其这种情况她也不想委屈自己,只闭着眼睛道:“抱着我,就像以前那样,不然就下去自己待着。”
片刻后,她听到一阵沙哑艰涩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好。”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很快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贴了过来,热乎乎的,臂弯拢着温渺的腰将人微微向后拥着,同时手掌很自然地向下,轻轻捂在了温渺柔软的小腹上。
熟悉的怀抱与温度令温渺放松,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便真的闭嘴不言,开始酝酿睡意。
帝王的寝宫内霎时间静谧一片,只在明黄色的床帐内隐隐能听见两道重合的呼吸声,一个清浅,一个微沉,频率相似,倒有种别样的相配感。
最开始的时候,乾元帝还能睁着眼,静静望着温渺自然垂落的发丝,心中乱糟糟一片。
但很快,平和的呼吸与温柔的暖香驱散了他心头的那份焦虑,而前一晚未睡的困倦也逐渐上涌,一点一点将他的眼皮压了下来。
搂在温渺腰腹间的手臂因为主人的沉睡而微微放松。
与此同时,背对着帝王的皇后娘娘缓缓睁眼,眼底不见困倦,只余一层充满柔软的清醒。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乾元帝眼下的青黑,见对方睡着时也依然紧紧皱着眉头,心中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很自然地往皇帝怀里挤了一下,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而原先眉头皱着的乾元帝却好似得了安抚,一点一点被属于温渺的气息和温度,抚平了眉间的阴翳。
温渺再次合眼,开始闭目养神。
……
太极宫外——
徐胜迈着小步,来来回回在殿踱步,他一边走还一边唉声叹气,面上前一秒是皱眉苦思,下一秒就变成了焦躁不安。
近卫军统领张继看得麻烦,忍不住出声:“你这走来走去干嘛……”
“嘘!嘘!”
徐胜瞪大眼睛,抬手竖在嘴边,随即小心翼翼望了一眼陷入静谧的太极宫,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那么大声做什么?小心吵着陛下和娘娘!”
张继面无表情,“离得这么远,陛下和娘娘听不到的。”
顿了顿,张继又问:“所以你到底在叹什么气?”
徐胜翻了个白眼,这种大老粗怎么会明白他心中的细腻想法呢?
不过徐胜还是开口解释:“陛下与娘娘之间闹矛盾了!”
张继:“看出来了。”
“你就不担心吗?”徐胜微微升高声音。
这一次,换张继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担心什么?”
“陛下和娘娘之间的矛盾啊!”
一说到这个,徐胜立马苦着脸,忍不住和张继小声絮叨起来——
“以前陛下是什么样儿你总有印象吧?你再瞧瞧陛下现在的样子!要我说这全部都是娘娘的功劳……娘娘在的时候,陛下向来和颜悦色,从去岁冬开始不再没日没夜地批奏折,连笑容都多了。”
“可、可现在呢?陛下从昨晚起脸色就难看得厉害,还把娘娘关在太极宫里,我这心里怎么就跳得这么厉害,生怕陛下暴怒,把、把娘娘给……”
张继想了想,慢吞吞开口:“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虽是近卫军统领,但张继属实不算是文化人,他当年跟着乾元帝一起北伐打过蛮族的,也见过帝王年轻时在战场上挥刀斩敌样子,有股不要命的疯劲儿。
当初乾元帝还是皇子时北伐大胜,又有先帝将其立为太子之威名,风风光光回了京城,却有其人质疑那些军功是底下人“送”给陛下的。
可张继自己却心知肚明——所有的一切是陛下应得的,是他用那股狠辣到不要命的拼劲儿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时候张继虽跟在帝王身侧,却总有一种不安,乾元帝太疯、太狠,也太不要命了,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陛下会在意的东西。
可自从娘娘出现后,陛下就变得不一样了。
张继是个大老粗,他不会形容那种感觉,但他却打心眼里认为徐胜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句犯上的话,陛下见到娘娘时的样子,就像是他们村里那条吓人的凶犬瞧见村长家的女儿,看似凶神恶煞,实则一靠近人家姑娘尾巴都翘起来了,听话得厉害!
便是把姑娘的手腕含到嘴里,也顶多舔一舔,哪里会真的下口?
要他说的话,徐胜该担心的不是陛下对娘娘做什么,而是娘娘今晚会不会消气!
心里想了一大堆,但张继实在嘴笨,不会解释,他见徐胜满眼求知欲地盯着自己,沉默片刻后只干巴巴吐出几个字——
“我就是不觉得。”
徐胜:“……”
徐胜要气死了,他以后再也不想和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说话了!
太极宫外面有人忧愁有人放松,而太极宫内,温渺和乾元帝则一觉睡到了午膳时间。
两人之间的氛围依旧有些古怪、凝固,便是低头进来摆膳的宫人都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声。
若是说娘娘生气,可瞧着也不像啊!娘娘分明与从前一般,姿容秾艳、神情温和,对谁都带有一股纯然的友善劲儿。
可若是说娘娘不生气吧,今日的娘娘待陛下好似淡淡的,而陛下也一言不发,虽是和从前一样主动为娘娘布菜,但、但怎么就这么怪呢?
太极宫内伺候的宫人并不敢多看,他们匆匆放下午膳便退了出去,很快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乾元帝一言不发地布菜,夹的全是温渺喜欢的。
温渺则静静坐在那里,微微撑着下巴,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皇帝的侧颜上。
她开口:“还是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乾元帝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温渺接过对方手中的瓷碗,慢条斯理地夹了口菜喂到自己嘴里,直到咽下去后,才又温和开口道:“姬寰,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并不意味着我每一次都会给你机会。”
有些时候,人是得逼一逼的。
不听话的坏狗也是。
以上来自温渺从前的养狗经验。
温渺继续道:“先吃饭,给你一顿饭的考虑时间,够吗?”
乾元帝张了张唇,哑声说:“……够了。”
这顿饭的氛围很安静,以往乾元帝会像是有渴肤症一般,带着某种痴劲儿,总喜欢抱着温渺,一口一口地喂她。
今天却只沉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如同木偶人一般机械进食。
温渺依旧如常,吃到了七分饱便已经觉得差不多了,精致的瓷碗中还剩了一点点饭,她才放下手中的玉筷,下一秒坐在旁侧的帝王便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好似想要将她面前的剩饭端走。
——就像是以前的每一天那样,乾元帝没什么皇帝的架子,甚至很乐于为自己的妻子解决剩饭,他觉得这是一种足以舒心的亲昵与占有。
只是今天……
啪。
太极宫内静得针落可闻,温渺抬手拍了乾元帝的手背一巴掌,力道不重,就是听着声音响,随后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下把那盛有剩饭的瓷碗放到了更远的位置。
温渺偏头,眸光温柔,却带有明显的坚定和不容拒绝。
她说,不可以的。
不可以拿走我用过的碗。
也不可以为我解决剩下的饭。
从前自然而然发生的日常被打破了,就好似温柔的明月藏到了云层之内,轻缓而小心地收起了落在谁身上的光。
那一刻,大楚的皇帝完全就是一条丧家犬,浸染阴鸷的眸光深处藏着惊慌和无措,他本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又生生忍住,只一寸寸握紧了桌沿。
凸起的木质花纹几乎要刻进他的皮肉里了。
温渺蹙眉,“松手。”
咔。
手是松了,但木质浮雕也被乾元帝生生捏碎半截,在掌心内印出了可怖的紫红色淤血。
温渺此刻都有些乾元帝的行为给气笑了。
她只是收走了自己的剩饭乾元帝便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要真说了重话,这人岂不是能生生把自己憋得吐出一口血来?
何止是坏狗?还是一只倔狗!笨狗!
静默的太极宫内,温渺问:“姬寰,为什么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乾元帝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皇后,他甚至没有勇气呼唤对方,脑海中不停闪烁着温渺拒绝的举动,以及用膳前温渺那句“但并不意味着我每一次都会给你机会”。
他喘息微急,气息发沉,似乎正在脑中与自己混乱的思绪做搏斗。
温渺见此,适时起身,做出一副故意要离开的姿态。
刹那——
玉质的筷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原先僵硬到极致的帝王骤然起身,腰背紧绷,手背青筋暴突,那双宽大的手掌本就受本能趋势,将他一刻都离不开的妻紧紧桎梏其中。
温渺被抱着离了地,绸缎长裙下的一侧腿//根被乾元帝用虎口卡着,抬着环至腰际,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被夹在了帝王与后方重达千斤的祈福巨屏之间。
而她脊背靠于巨屏雕纹上的落点,还垫着乾元帝的另一只手掌。
温热安全,并不硌人。
动作的转变令乾元帝又一次碰触到了温渺,他衣襟下的胸膛失序起伏着,眼周发红,嗅着熟悉的暖香,终于嗓音沙哑,格外艰难地说出一完整句话——
“不能……”
“……渺渺,你不能不要我。”
分明说着命令的话,可语气里却满是可怜,反倒像是摇尾乞怜的犬类,在祈求他的主人——
“求求你,不要放开我。”——
作者有话说:阴湿别扭、喜欢胡思乱想的陛下就是需要被治一治!
渺渺:不可以
陛下:破防——
第62章 恶念 妻子的……初恋白月光?
乾元帝身形高大, 双臂结实有力,有时候温渺被他抱在怀里,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没有重量的羽毛。
她膝部上方的位置还被皇帝用虎口卡着,不疼, 就是有些紧, 隔着轻薄柔软的绸缎裙料一阵一阵汹涌着体温带来的热意, 就好似能顺着腿上的皮肤, 一路烧灼到她那颗轻微失序跳动的心脏深处。
那是一种从前被乾元帝拢着、揽着, 硬生生磨出来的,源自于生理性的吸引。
(审核,穿着衣服呢)
温渺的小腿轻微痉挛着打颤,只得用手撑着对方的肩头, 试图将那埋在自己怀中的脑袋推出去。
……这种姿势, 感觉有些糟糕。
她浅浅吐出一口气, 声线温和平静, 与乾元帝此刻的表现好似完全相反,“姬寰, 我有说过不要你吗?”
这话一出, 太极宫内霎时间落入一片冷寂。
乾元帝好似还没能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反应过来,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眼周通红仰头望着温渺,竟是连唇瓣都细微地颤着。
温渺拍了拍他的肩头。
“放我下来。”
皇帝回神, 哑着声开口:“……不要。”
放开了就抓不回来了。
温渺眉心抽了抽,她直接伸手,轻轻扯着乾元帝的耳朵揪了一下,“听话,我说过的, 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
乾元帝抬头,目光灼灼盯着温渺,但还是顺从地听了温渺的命令,将人抱着坐于榻上,只是手臂一刻都不曾松开——只是从温渺的腿上换到了后腰。
抱得很紧、很紧。
温渺:“……”
她放松身体,干脆靠在乾元帝的怀里——至少在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前,温渺从未想过后来的自己会在某一天,与一个男人这么亲密。
“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有很多,既然你现在平静下来了,那我们就一个一个地谈?”
乾元帝低低应声:“……好。”
温渺眯了眯眼睛,几乎完全蜷着靠在帝王怀里,她思索片刻,问出了眼下的第一个问题:“从我在京郊遇见你开始,是不是我所有的动向,你都知晓?”
尚未恢复记忆前,温渺模模糊糊有种直觉,但她从未深想过,故而当时并不曾太过在意入宫前的次次偶遇,至于入宫之后她准备凉药、偶遇裕亲王姬晟、误入冷宫的遭遇——不论哪一次,乾元帝都来得有些过于及时了。
如今一想,倒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了,虽说之前从拾翠、挽碧口中得了答案,但温渺还是更想听乾元帝亲自说。
乾元帝:“……是。”
“为什么?”
为什么呢?有时候乾元帝也想问自己。
大概是因为不安吧。
而且乾元帝很清楚地知道,另一个世界牵着温渺的手,共同得到见证与祝福,能够与温渺真正成为夫妻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眼下的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乾元帝:“朕不想有任何失去你的风险。”
一点点都不愿。
温渺轻轻“嗯”了一声,直击核心地问:“姬寰,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对吗?”
乾元帝的瞳孔针缩,手臂下意识收紧,却被温渺拍了一下,略有嗔怒道:“放松些,抱得太紧了。”
温渺继续道:“回答我的问题。”
乾元帝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粗重、急促起来,好似陷入了某种难以挣开的焦灼泥泞深处。
“朕不……”
他想隐瞒这个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能继续隐藏起来,他就能够继续卑劣且心安理得地占据、拥有高高在上的神女了。
但温渺的声音却令乾元帝扼杀了那份低劣。
“姬寰,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
“你还想骗我第二次吗?”
“或者说,你在赌我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寒冬腊月,太极宫外寒风瑟瑟,席卷过宫中砖红色的宫墙,偶尔还会卷着颗粒分明的落雪四处飞扬,便是砸在人的面庞上,也是有些干巴巴地发疼发紧。
殿内温渺只是抬手一下一下抚着乾元帝的手臂,她给予了对方很多的耐心,以及足够平稳安定的情绪,于是原先躁动的帝王就好似从皇后的身上找到了固定自己的锚点,反而在经过了短时间的燥郁后,重新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那些阴暗的、不见天日的占有欲和侵略性生生被乾元帝藏了起来,他不愿叫温渺见到自己最为卑劣的那一面,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和心神,才能理智开口:
“朕知道。”
在床榻之上,在这一方只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内,乾元帝拨开了那份伪装,道出了这个在他心中藏匿了十几年的秘密。
其间,温渺只安安静静听着。
这个段过去的故事乍一听令人难以置信,放在以前温渺大抵也是无法坦然相信的,可当穿越这样的事情实打实地发生在她身上,如今温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很多无法明确说明的奇闻怪事。
乾元帝干巴、艰涩讲述的同时,温渺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了乾元帝对她过分病态的占有和控制欲,想到了对方藏匿在沉稳表面之下近乎恐怖的痴缠执着,也想到了帝王对她过分且详细的了解……而今,一切的答案似乎都水落石出了。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只是温渺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在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
长达十多年的梦境和梦中的神女,成了纠缠乾元帝一生的执念,这份爱意经过时间的发酵和空间的相隔,早已经杂糅了太多混杂的情绪,以至于当温渺听完一切后,心中只剩怔然与复杂。
她细细消化着这一切,太极宫内也静悄悄一片。
两人被笼罩在不大的罗帐之下,温渺依旧靠在帝王的怀里,而她身后的乾元帝则垂着头,将鼻梁深深埋至温渺的颈窝,似是在汲取那些足以令他坦白这一切的力量。
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他反应过度。
这边温渺靠着有些使不上劲,便想坐起来一点,谁知道才刚刚动了动手臂,这番细微的动作便被乾元帝误以为是挣扎和逃离。
紧贴于温渺后脊的胸膛起伏剧烈,连带着呼吸声也骤然发沉,犹如野兽失控,将猎物死死按压在利爪之下。
于是下一秒,原本还靠在乾元帝怀中的皇后便被身后的力道桎梏着腰腹,反身抱着彻底压制在榻上。
暖色调的绸面裙摆上绣着精细的鸾鸟花纹,透过床幔散落的微光而一簇一簇闪烁着,布料扬起又落下,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转瞬之间。
等温渺回过神时,便见自己仰躺在一片阴影之下,俯在她上方的乾元帝低低喘着气,眉眼笼罩着浓郁的冷凝与阴鸷。
帝王高挺的鼻梁抵在温渺的咽喉位置,带来一种噬骨的侵略性,一下一下蹭动嗅闻,如同未经教化的野兽,充满滚烫又灼人的热气。
——好似猎物稍有异动,便会将其彻底撕裂,吞入腹中。
浓郁的阴影之中,眼底晦暗的乾元帝恍若此世间最阴毒痴缠的怨夫,幽幽问道:
“……皇后是想离开朕吗?”
“是不是觉得朕恶心?”
他一下一下抚着温渺铺于榻上的长发,力道很轻,却又极尽缠绵,只恨不得自己的手指能与温渺的发丝完完全全长在一起。
“朕、朕也不想这样……”
乾元帝有些错乱地自言自语。
在神女第一次从他梦中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乾元帝其实想过放弃——
不再妄求梦境中恼了他、不愿再见他的神女,他会安安分分地做着大楚帝王,但他的后宫不会有人,等十年、二十年后,在他临死之前,他会叫史官为自己多写一段历史。
就写他与虚构的“皇后”举案齐眉,写尽他们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缠绵,写他们生同衾死同穴……若是有史官拒绝,那他就杀到他们全部答应为止。
纵使神女厌了他,他也要叫后世人知晓,大楚乾元帝姬寰此生只爱重他唯一的皇后温渺。
这是乾元帝曾为自己书写的后半生,但他没想许久之后,当他又一次做梦,却是梦到了神女的大婚。
“……渺渺一定很喜欢那个男人吧?”
“不然怎么会和他成亲呢?”
“渺渺原先的夫君,朕记得他是叫崔旭吧?可为什么是他,却不是朕呢?”
“明明是朕陪着渺渺一起长大的……”
“朕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知道你喜欢的颜色,知道你心情不好会发呆、会睡觉,心情好的时候喜欢散步,知道你喜欢小猫、小狗……朕也记得你的生辰日期,记得你第一次来月事的年纪和日期……”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是记得这一切,可他却从未真正出现在温渺的身边,以至于当年一度只能在梦中看到那个叫作“崔旭”男人,顶着那张叫他恨不得彻底撕碎的脸,微笑着走向温渺,将其搂在怀中。
只要是在那场梦里,他对温渺便永远都是触不可及的。
乾元帝的声线开始发颤,他甚至没力气继续说话,只一下一下喘着粗气,眼周通红,眼底布满了慑人的红血丝。
——像是一把紧绷到即将断裂的弦。
仰躺在下方的温渺听着,她指尖颤了颤,忽然叹了一口气。
那声息很轻,轻刀片犹如羽毛下落,微不可闻。
但依旧被乾元帝捕捉到了。
伴随着温渺的叹息,是他那颗几乎要忘记跳动的心脏。
……所以还是被厌恶了吗?
是不是接下来皇后会推开他,让他滚?
渺渺大抵是要后悔与他成婚了吧……
是想要回去她自己的世界吗?
好可惜哦,应当已经……回不去了吧?
乾元帝的指尖痉挛到发颤,同时蠢蠢欲动,那条细细的,早在去岁冬便打造好的银链还藏在他的袖摆之内,只要他此刻将其拿出来——固定在温渺的手腕、脚踝之上,那么温渺就逃不掉了。
——她会一直都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直至他们睡到同一个墓穴的深处。
——就连千百年之后,也依旧会有人记得她是他的妻子。
阴沉黏腻的情绪一股一股冲击着乾元帝的心神,他眸光沉得厉害,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潭,同时撑在一侧的手缓缓抬起,小心翼翼往袖摆中探去……
他要小心一点。
慢一点。
不能吓到皇后了。
要很轻、很慢,甚至是小心翼翼地来……
簌簌。
藏于袖摆之下的铁质细链,在此刻发出了很轻微的哗啦声,犹如毒蛇,蠢蠢欲动。
正当那一截生冷的银色即将落于明黄色的被褥上,并变作毒蛇,缠住落入凡尘的神女时,一截糅着暖香的手臂忽而抬起,自下而上抱住了乾元帝的脑袋。
并将神情阴冷的帝王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
哗啦。
细链骤然被乾元帝握紧在手掌之间,在皮肤上压出深深的痕迹,直接伤上加伤,让原先被木桌雕纹压出淤青的伤势愈发狰狞,好似要透过皮肤滴出血水来。
疼痛明显,但此刻乾元帝却无暇顾及。
他全部的心神均被贴于面上的柔软吸引了。
乾元帝那骨骼优越,挺拔如峰峦的鼻梁,此刻几乎完全埋至那片温暖至极的明月沟渠的深处,隔着轻薄的绸缎布料,只稍微呼吸,便能嗅到那令他头晕目眩的香气。
太香了……
香得他满脑子迷糊,霎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缠绕在指尖的细链是准备做什么的,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像是一条没出息的狗,只要主人勾勾手指,便忘记了先前逞凶逞恶的烈性模样。
温渺可不知道乾元帝脑子已经被她自己的拥抱给迷成了浆糊,此刻她只是伸开手指,摸索着解开帝王发丝上的束带,就像是抚摸小猫小狗一般,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姬寰,自始至终,我有说过不要你吗?”
所有的焦虑不安,全部都来源于乾元帝自己的脑补。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会本能地将自己的全部缺陷放大,并且因那份强烈的自卑和过于阴湿的感情,而将自己放在一个随时可以被温渺抛弃的位置。
乾元帝从未觉得温渺会主动选择自己。
他怔愣地把脸埋在温渺的怀里,僵硬的肩膀一寸一寸放松下来,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皇后……不会不要他?
温渺的指尖一点一点梳理着乾元帝的长发,轻声反问:“你觉得我是神女?”
乾元帝闷闷应了一声。
不是觉得,是本就如此。
温渺弯了弯眼睛,卷翘的睫毛颤着,在眼下形成了一片月牙似的阴影。
她才不是什么神女呢,她只是那个时代中芸芸众生的一员。
那场属于乾元帝的梦境中,对方似乎只窥见了她完美的那一面,于是无限在心中赞美、夸大,这才形成了所谓“神女”的形象。
温渺想了想,在乾元帝对自己坦白之后,也缓声说了对方在梦境中并不曾看到了另一面。
温渺的声音很温和,说话间就像是潺潺的流水,从前她恨不得逃离的生活,如今落在口中,也不过是一段最为平常的记忆。
她说了自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说自己生活在南方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父母,说她后来重回父母身边但却过得并不快乐,以及长大求学期间遇见的那个人……崔旭。
温渺斟酌着言语,轻声道:“崔旭……是我曾经的,唔……算是未婚夫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乾元帝拢在她腰间的手一寸一寸收紧。
温渺眉头微动,她微微松开手臂,一低头,便见原先软和了神情的帝王又在眉眼间凝聚了浓浓的阴沉狠戾,好似下一秒就要握着长刀与谁拼命似的。
凶巴巴地吓人。
温渺笑了一下,抬手抚上皇帝蹙起的眉心。
“少皱眉,会显老的。”
乾元帝面颊微微抽动,舌尖紧紧抵着齿根,根本无法松开眉头。
此刻,他只觉自己稍有放松,便会露出他那副疯狂嫉恨的妒夫模样……他受不了温渺的名字与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人有联系。
便是亲眷也不行。
温渺一边点着乾元帝的眉心,一边回忆着过去,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些经历她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她与乾元帝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因为某些“不长嘴”的原因而滋生矛盾。
当初,温渺与崔旭大学相识,对方家世出众,为书香门第,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因为学业和校内校外的活动,走在一起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崔旭五官生得温和俊美,与乾元帝完全是两个类型的男性——乾元帝眉眼深邃、身量高大,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流露着强烈逼人的侵略性,好似永远不会给你转身逃离的机会。
至于崔旭则温文尔雅,容貌出众却并无攻击性,是典型的谦谦君子,当时与温渺从相识到交往也如春日流水一般,一切水到渠成。
甚至在温渺未曾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乾元帝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太危险,又太过烈性了。
每一次被亲吻、拥抱,甚至是身体交//合,温渺都有一种会被对方弄死在榻上的心惊肉跳感。
崔旭足够温和,也足够知进退,对于那时候备受父母掌控的温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温渺知道,崔旭很喜欢她。
只是这份喜欢却无法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大学毕业后,崔旭因学业和家族产业问题要出国深造,温渺则被父母强留在国内,继续以“别人家的孩子”的姿态来充当温家的门面。
——用于联姻的门面。
那个时候,温家的生意已经进入了颓势,温渺与温家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她逃不开这层危机,便只能成为交易联姻的牺牲品。
于是,才有了之后的那一场婚礼现场,而与她结婚的对象自始至终都不是崔旭。
温渺并不喜欢自己的联姻对象。
听到这里,乾元帝怔愣半晌。
他先是扯出了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可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唇角的弧度一寸一寸拉平,反而又紧绷得厉害,显得扭曲又古怪。
他的妻子是不喜欢那时候的联姻对象,可并不代表他的妻子……不喜欢崔旭啊。
甚至如今相隔两个世界,崔旭岂不是会成为他的妻子得不到,却也忘不掉的存在?
……更嫉妒了。
温渺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乾元帝,但此刻瞧见对方忽然沉下去的眼眸,心中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
至于她喜不喜欢崔旭这一点……大抵也是有些喜欢的。
那毕竟是她大学期间暂时逃离父母的初恋,对于温渺来说那段记忆是温暖的,虽然后来断得戛然而止,看似充满遗憾,但不可否认,她也从崔旭的身上学到了很多。
温渺觉得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
与崔旭分开是正好的。
结婚当天忽然来到这个时代是正好的。
至于后来……与乾元帝成为夫妻,也是正好的。
这般想着,温渺抬手拢住乾元帝的后颈,耳廓微微发红,只放轻了声调,缓声道出了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姬寰……成为我夫君的人,是你。”
床帐之内暖香氤氲,被太极宫外的寒冷霜雪衬得愈发温暖,乾元帝低头直勾勾盯着双臂环于自己后颈的温渺,目光深沉晦暗,正一字一句咀嚼、回味着对方刚刚说过的话。
渺渺说,成为她夫君的人……是他。
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他喜欢这个词。
一道低且短促的哑笑自乾元帝的喉咙深处发出,他脑海中各种阴暗、混乱的念头好似忽然被这道温柔的月光照亮,暂时消停下去,却又不曾彻底消弭。
他忽然好想亲亲皇后。
他的妻子并没有不要他。
他的妻子选择了他。
汹涌的情愫在乾元帝的神经深处战栗着,他忽而低头,想要吻住皇后那张柔软温暖的唇。
只是还未亲到,一捧雪上落着梅似的指腹便抵着他的唇,微微向后推了推。
下一秒,乾元帝便见温渺唇角微压,扬了扬另一只手,平静无波地问:“姬寰,这是什么?”
……什么?
乾元帝迟钝偏头,便见那原先藏在自己袖摆中的银色细链,正堆作一团,其中一截被皇后白皙的指尖轻轻挑着,正在昏暗的床帐光线下一晃一晃。
他先前的阴暗,想要永远把自己的妻子困于床榻间的恶劣念头——
被发现了呢——
作者有话说:渺渺:我不喜欢之前的联姻对象
陛下的理解能力:所以渺渺喜欢崔旭!!!!!!!(破防)[墨镜]
渺渺:(摸出细链)这是什么?
陛下:(瞳孔震惊)(大脑空白)完蛋,被发现了!
第63章 表现 大狗
那条细链是银灰色的, 因为先前一直被乾元帝藏于袖摆之下,不停被指腹、手掌摩挲着,故而天生冰冷的材质上带有一股温暖的热意。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消弭细链本就具有的硬度, 以及其出现在此刻所代表的意义。
温渺撑着手臂, 从乾元帝俯身的阴影之下坐了起来, 这一次, 在她的力道之下, 五官俊美到近乎锋利的帝王尽显驯服,略略后退,跪坐在皇后娘娘微曲的腿//间。
暖色调印有大片鸾鸟绣纹的裙摆彻底散落着摊开,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艳丽牡丹, 连带着香气也缠缠绵绵萦绕于床幔之内, 好似将蜿蜒而落的细链给浸透了。
可在这片熟悉惑人的馨香中, 乾元帝只觉自己好似被一盆冷水浇透了身心, 让他这一刻好似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彻底冻结的错觉。
明明先前他与皇后之间都说开了一切,接下来马上就能恢复如常, 像过往一般亲昵恩爱, 可偏偏这条藏匿着他全部恶劣念头与焦渴欲//望的链子却掉了出来……
还被温渺发现了。
近乎古怪的沉默窒闷中,乾元帝死死掐着手掌心, 他眼皮却在看到温渺用指尖勾着那细链时,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一下。
温渺垂下眼睫, 眼尾还晕着床帐内受热而出现的生理性薄红,她抬手,慢条斯理地将细链彻底拿了过来。
——全部的动作都在乾元帝的眼中被无限放缓、放大、放清晰。
这条链子很长,若是束缚在人的手腕、脚踝上,足够她从龙床上下来, 一路走至旁侧的屏风之后,洗漱、打扮、换衣、吃饭……并不影响在太极宫内的各种活动,只是无法踏出殿门。
不……或许也是会有一点影响的。
温渺有些微妙地用目光丈量细链的长度,随即偏头,看向更远处,已经完全被雕花屏风挡住的配殿。
通常宫廷内部,帝王所居住的殿宇旁侧会有各种其他用途的配殿,彼此相连,由门厅、屏风做风格,主殿通常为帝王最主要的活动场所,涵盖办公、休憩。
至于将主殿众星捧月的其他配殿……有些另做书房,有些用于置物,还有些则是盥洗间。
而手中细链的长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有些事情……她若是真的被束缚了,还得像乾元帝求助才成。
……这种东西,有些糟糕呀。
转瞬间,温渺想明白了一条小小金属细链中藏匿的奥秘。
便是此刻她与乾元帝之间的关系处于上风,掌控了彻彻底底的主动权,可因脑内的联想,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廓、面颊,连带着那双星眸也莹润水意,冲散了最初时那份过于温柔的理智。
她微微偏头,想要藏住面上的热度,同时握着细链的手略使劲,想要彻底将其拿在手里。
但紧接着却遇见了一抹阻力。
温渺看过去。
殿外依旧是冬季的白日,日头不算强烈,但那些光也被窗户上的桃花纸、床铺间的绸缎床帐遮去了许多,以至于此刻能流入他们彼此之间的光线显得过于零星斑驳,好似即将入夜一般,编织出了一片暧昧丛生,却又古怪异常的小空间。
而在小空间的另一边,便是身量高大的帝王,他麦色的手掌下还紧紧攥着细链的另一端。
握得很紧。
手背上青筋凸起,留下一道一道明显的淡青色脉络。
“给我。”
温渺再次开口,握着细链很轻、很轻地扯了扯。
这个要求对于此刻的乾元帝来说,实在有些突兀,他在昏暗的床幔内怔愣了好半晌才开始动作。
暗色调的光线下,全部的人形、变化只剩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廓,他抬起手臂,将末端缠绕于自己小臂上的细链一圈一圈绕开。
许是缠得久了、先前又经过动作上的拉扯,那截银链在帝王的手臂上留下了成圈的烙印,深深刻入皮肤,形成了最原始、最自然,象征着力量与野性的图腾。
随后,眉眼晦暗,无法看清神色的帝王伸手,将他手掌里剩下的那段细链递了过来。
这一次,换作温渺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她抬手完全接过,指尖收着,并不曾碰触到乾元帝那过于滚烫,且显得有些伤痕累累,近乎惨烈的掌心皮肤。
温渺撑着手臂略微坐起身体,摸索着找到了细链上用于束缚的端头,“……把手给我。”
自温渺开口索要这截链子后,乾元帝就变得格外安静老实,或许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也或许是在为这细链找借口,总归温渺并不在意。
此刻,她只瞥了一眼乾元帝乖乖递上来的那只手,继续补充道——
“另一只也要。”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没有任何的厌恶反感,倒是令乾元帝心中微微放松。
他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抬起来,送到了大楚皇后的面前,就好似获罪后主动向妻子投降、思过的恶徒,有些过于驯服了。
当然,在这份驯服之下,则是乾元帝心中微妙的心虚与不安。
……他本不该让渺渺发现这截细链的。
乾元帝眉头蹙着,嘴唇微张,终究没敢说出什么。
于是,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就那么悬在半空,玄色的袖摆略略下滑,露出了男人偾张有力量感的手腕。
下一秒,乾元帝便见温渺抬起手臂,白皙的手指间绕着银白色的痕迹,将那浸染着人体温度的细链缠绕两圈,把大楚皇帝的两只手都给捆到了一起。
捆得不算紧,正好卡住了边缘的机关,但也足以限制乾元帝的行动。
不等他去思索温渺此刻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就被双手捆束之后的力道带得身体向前——
像是一头被主人拉着牵引绳的大型烈性犬,双肩微抬,后腰却有些塌,双膝张开跪坐着,只举着两只被束缚起来的手腕,眼睁睁看见细链的另一端被固定到了龙床床头的木质雕纹上。
正好卷了两圈,束缚到了那盘曲着身体的龙颈之上。
乾元帝被这番变化给弄懵了。
他呆呆望着温渺。
身着柔软绸缎长裙的皇后娘娘正背对着他,乌黑的发髻松着,只在午膳之前用一根金簪随意固定着,因为床榻间的动作而松松垮垮地散落,慵懒知性,在那细碎的发丝下露着雪白的脖颈,还隐隐有些未曾消退的薄红。
温渺身形前倾,被垂感十足的衣裙勾勒出了丰腴柔软的身姿,暖香氤氲,勾得乾元帝喉结滚动,忍不住地感到了喉咙深处的干涩。
“渺渺……”
乾元帝低声呼唤。
温渺将细链的末端彻底固定好,她偏头看向帝王,轻轻笑了一声:“这东西,原来是为我准备的吗?”
乾元帝不敢言语,可他躲开的目光却足以说明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了,”温渺颔首,随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帝王的发顶,问:“今日还有奏折没批完吧?”
“有的。”
此刻乾元帝又成了皇后娘娘手中的提线木偶,问什么答什么,只眼巴巴盯着已经彻底起身,下了床榻的温渺。
“好好待着,我一会儿叫徐胜给你把折子送进来……唔,就坐在那边的榻上批吧。”
顿了顿,温渺偏头,视线轻轻柔柔地扫过了乾元帝的全身,最终目光落在对方那只满是淤青,伤上加伤的手掌上。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话落,温渺一边走向屏风后的木架柜,一边抬高手臂重新理了一下险些滑落的金簪。
她从木架柜中翻找先前方太医之女方知羽送来的药膏,而乾元帝便安静地坐在榻上,任凭自己的双手被束缚着固定于另一边,只专注至极地望着温渺的背影。
——完全就是一只眼巴巴,等带主人回头看他一眼的大狗,若是主人真的回了头,恐怕他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都要甩出残影了。
但现实是,温渺没有回头看他一下。
乾元帝心中微抽,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可等温渺拿上东西,转过身看到他后,原先无精打采的帝王又瞬间挺直了腰背,眸光灼灼,完全就是一副被皇后娘娘玩弄于股掌之间,已经不怎么会独立思考的模样。
……当然,温渺并没想玩弄乾元帝的意思。
她坐到榻边,握着乾元帝的手腕,将那药膏小心抹到了对方的手心上。
这药膏的功效主要就是针对皮肤上的红痕淤青,温渺那身一亲就红的雪腻皮子用得了,乾元帝这身粗糙的麦色皮肤自然也用得了。
等做完这一切,温渺起身拉开了床幔,让更多的光透进来,同时拢了拢乾元帝的袖摆,挡住了那截银白的链子。
一直等候在太极宫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徐胜在几个时辰后,终于等待了大门开启的机会。
他立马抱着拂尘,快步冲了上去,才张嘴道了一声“陛下”,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换了称呼:“参、参见娘娘……”
“起身吧,不用行礼。”
温渺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她同时叫住了徐胜和张继想要行礼的动作,只道:“还得麻烦徐公公一趟,帮我将陛下今日需要批复的奏折都取来。”
“不麻烦、不麻烦,是奴才应该的!”
所有伺候在皇宫里的宫人都喜欢伺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会对他们露出温和的笑意,会轻声细语地诉说自己的要求,会如天仙一般用“谢谢”这样的话将他们砸得晕晕乎乎……
这份温柔平和非并不曾让下面伺候的人轻视娘娘,反而犹如光照,愈发地吸引宫中内侍、宫女满心希冀,想要成为伺候在娘娘身边的人。
此刻得了命令的徐胜一张脸上满是笑褶,尤其在瞧见娘娘出现后,他那颗一直提着的心啊,终于是彻底松了下来!
……嗯,不过怎么没见着陛下?
按着陛下的性子,不论什么时候都会陪在娘娘身边的吧?
徐胜心里思索一番,实在想不明白,便屁颠颠地去把文渊殿内,帝王所需要处理的公务都收整过来,一同交给了皇后娘娘。
娘娘接过了奏折,又笑着冲徐胜和张继道了谢、点了头,这才转身进殿,彻底关上了门。
徐胜笑眯眯抚着怀里的拂尘,“看来陛下和娘娘这是和好了……好事,是好事啊!”
张继面色则古怪,一言不发。
他很小就开始练习骑射,耳目之力那是一等一地好,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方才太极宫大门半开,他偏头向内瞥了一眼,瞧见了陛下被床幔遮住的半截身体,这倒不是什么奇事,但真正令张继在意的这是那截反光的细链。
早在去岁寒冬,张继便知道这条细链的存在,当时是陛下交代他亲自盯着从匠人手中定制的,甚至到了如今,他都还记得陛下当初的要求——
要用上好的铁料,链子要做到最细最轻,但不能被轻易挣开,每一截链上都必须打磨光滑到极致,还得足够漂亮……
那些个零零碎碎、稀奇古怪的要求可把那位老匠人累得够呛,这才打造出了这么一条手艺精细的铁链。
张继不算聪明,但也不蠢笨,去岁深冬那会儿瞧见这细链,便在脑中模模糊糊猜到了陛下的打算。
他打心眼里觉得那样做不好,可他又怎么可能影响得了当今圣上的想法,便只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当个忠心的下属。
至于现在……那链子,分明是拴在陛下的双腕上的!
难、难道,那链子是陛下专门给自己准备的?这、这简直……
张继眨了眨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太极宫外吹风给吹花眼了。
他抬手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巴掌音清脆,可比温渺从前扇乾元帝的力道大。
徐胜看过来,只觉这大老粗神神叨叨、莫名其妙的,“……你干什么?”
张继木楞地眨了眨眼,脑海中却怎么会挥不去那副乾元帝被细链束着双手的画面。
原、原来娘娘……这么强的吗?
张继木木回神,道了一句“没事”。
这种秘密,他还是老老实实藏在肚子里吧,天知地知陛下娘娘和他知道就行了。
……
太极宫内,乾元帝坐到了旁侧带有木质小几的软榻上,他双手还被细链缠着,行动受阻,但并不影响批复奏折。
等看皇帝手掌上的药膏被彻底吸收,并已经摆出批奏折的动作后,温渺眼眸微弯,缓声开口道:“那陛下就好好在这里办公,我回凤仪宫一趟。”
乾元帝下意识攥紧了毛笔。
下一秒,收紧的手背就被温渺拍了一巴掌,“放松,别浪费刚刚涂的药。”
乾元帝顿了顿,“……皇后,晚上还回来吗?”
虽然皇后说没有不要他,可他还是觉得不安……既然都栓链子了,为什么不干脆把他牵着一起呢?
渺渺是害羞,怕宫中侍从的注视吗?他是皇帝,完全可以叫他们闭上眼睛的。
如果能被皇后牵着链子走在一起……那就能说明,他是属于皇后的吧?
……当狗也行。
至少可以打上属于皇后的记号。
“陛下在想什么呢?”
柔和的声音响起,乾元帝没反应过来,骨子里对温渺的驯服与顺从支配着他的思维和嘴巴,下意识张口就道——
“想给皇后……当狗。”
温渺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没有责备,也没有流露出嫌恶的姿态,只是微微靠近,低头望着坐在榻上的帝王,问了一句为什么。
如果是狗的话,就一定不会被渺渺抛下了。
乾元帝曾在梦里见到过温渺养那只流浪狗的样子,那一刻他甚至会羡慕、嫉恨一条不会说话,只会摇尾巴的犬类。
乾元帝仰头,直勾勾地望着温渺:“如果是狗的话,皇后会一直牵着朕吗?”
让所有人都看到。
温渺耳廓微微发红,丰腴曼妙的身躯藏在绸缎衣物下,因为乾元帝的话语而微微羞颤着。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啊!
面色酡红的皇后抬手将奏折颇有些恶狠狠地塞到乾元帝手里,一边将对方面向自己的脑袋推得转过去,一边无奈又羞愤道:
“……那我可不会叫你夫君!”
什么狗啊、什么牵啊的!好好地当个正常的人不行吗?
恢复记忆后,温渺一直以来都平稳的情绪被乾元帝这一句有些过于糟糕的话打破了。
她快速转身披了斗篷,匆匆往太极宫的大门走,临推门离开之前,用手轻轻捂着红到发热的面颊,低声道:“晚上我回不回来,看你表现。”
话落,太极宫的门急急打开,又快速合上,那缕属于皇后娘娘身上的暖香也被带着离开,殿内残存的香气则一点一点被鎏金熏炉中的沉香吞没,以至于令坐在桌前的帝王有种焦躁。
……看朕的表现吗?
乾元帝低头,视线落到了双腕上的细链上。
这种链子对于他来说,并算不得什么束缚器,温渺必然无法将其扯断、挣开,可只要乾元帝想,便能随时重获自由。
可是……
皇后说看他的表现。
乾元帝眼底那份如同兽类一般的焦灼、不安缓缓褪去,恍若潮水一般,不过几息便恢复了往日的沉着晦暗。
他抬起手,吻了吻腕间曾被温渺抚过的细链,又慢条斯理翻开奏折,握起毛笔,轻蘸浓墨,转瞬间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已经全然沉浸到了公务之中。
同一时间,太极宫外——
温渺披着冬日暖融融的披风,身后跟着几个内侍,并不曾动用轿辇,只慢悠悠如往常散步一般往凤仪宫的方向走。
殿外的空气更冷,砖红色的宫墙之上还有尚未融化的白色积雪,温渺一路走走停停,思绪也随之沉沉浮浮,复盘着这两日与乾元帝的相处和对话。
儿时养成的性子终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温渺心中轻叹,她加快脚步,隔着一段距离便看正站在凤仪宫外的拾翠、挽碧。
“娘娘!”
已经一天多没能见到皇后娘娘的拾翠、挽碧心里快要着急死了。
穿着短袄的两人踩着积雪小跑过来,等真的站到温渺面前,又表现得有些小心翼翼。
温渺倒是如常,一边走一边问道:“雪球还乖吗?”
挽碧立马道:“乖的!雪球可听话了!”
温渺又问:“那只小猫呢?”
拾翠回答:“这两天也恢复了精神,之前带去让兽园的公公们瞧了瞧,他们说这猫没什么问题,就是先前没吃饱,身子长得慢。”
兽园里的内侍都是擅长驯养动物的,他们见过这只纯黑的幼猫,说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估计是宫外野猫带来的崽,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被独自留在了冷宫内。
已经回到凤仪宫内的温渺闻言,摸了摸乖巧蹭过来的幼猫。
许是还记得她身上的气味,幼猫自离开冷宫后,对拾翠、挽碧均不冷不热,可一遇见温渺便“喵喵”叫个不停,几乎腻在她的怀中不下来。
雪球见猫咪窝在女主人的怀里立马不高兴了,也哼哼唧唧崩出几声脆脆的叫声,后腿站着,前腿使劲儿扒拉,一个劲儿想往温渺的怀里钻。
挽碧笑道:“它们都更喜欢娘娘呢!”
温渺面色柔和,褪去披风在殿内逗弄着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同时分出心神,听罗氏和其他几位嬷嬷汇报这个月后宫内的各项事务。
恢复记忆的风波尚未完全解决,但在温渺过分平稳的情绪下,这场本可能爆发得极其热烈的矛盾周围好似被笼罩了一层轻薄的水雾——
没有伤人的言语,没有过分的行为,没有难以修补的关系裂缝……有的仅仅先前那场交谈后,回归理智帝后各自在自己的殿宇内处理公务。
专注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因为后宫事务有罗氏和其他几个嬷嬷分担管理,温渺所需要过目的事情并不多,在乾元帝的安排下,她过得比历代皇后都要自由、轻松,便只是听了听汇报总结,拿了几个罗氏她们拿不了的主意。
而后则是宫外睿亲王姬衡送来的折子——是有关于奴婢制度改善和京中西市署的诸事。
看到这些内容时,温渺不免唇角微勾,她也不曾料到失忆之后的自己,竟还在乾元帝的引导下懵懵懂懂干出了这么一件事。
很多时候,乾元帝给她的感觉……都不像是一个皇帝。
温渺想了想,提笔在睿亲王的折子上做了回复,等做完这些事情后,已经到了酉时。
凤仪宫外的天色染了浓郁的橘红,更远的地方则蔓延出了沉甸甸的黑蓝,隐隐能瞧见寒冬下光芒冷淡的星子。
她眯了眯眼睛,放下雪球和小猫,叫拾翠和挽碧继续照顾。
“娘娘……”
挽碧出声:“今晚您……”
挽碧的话并不曾问完,但温渺却知道对方的意思,她笑了笑,轻声道:“我在陛下那边休息。”
若是她今晚不回去的话,恐怕独自待在太极宫内的“大狗”,会着急坏的吧?——
作者有话说:突然想到,如果陛下从小生活在现代,那应该会懂的很多吧,比如什么狗啊栓啊项圈啊之类的……
渺渺:(后背发凉)
第64章 弄脏 “这是惩罚。”
日落之前, 冬天的天气更显寒凉,尤其欠缺了光照,风都刺人得厉害,故而温渺是乘着宫中的轿辇回的太极宫。
按照以往旧历, 皇宫之内通常只有帝王可坐肩舆出行, 后妃女眷则需帝王许可, 才可同样有乘坐肩舆的权利。
但温渺不一样。
从她第一次入宫, 尚且不曾成为皇后的时候, 她在大楚皇廷中享有了全部的特权和优待。
乾元帝虽为大楚皇帝、九五之尊,可他对自己手中所掌握皇权的占有欲,甚至不及对温渺的那份占有欲的百分之一——
他不能接受温渺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能接受温渺成为旁人的妻, 不能接受温渺不看他、不喜欢他。
但若将这个对象换作旁人挣破脑袋、舍了性命都想要得到的皇权, 乾元帝却大方的厉害。
他甚至心甘情愿将这份权利当作是自己的一部分“魅力”和“资本”, 如同开屏炫耀的公孔雀一般, 尽可能地将其捧到温渺眼前,哪怕他的皇后是为财、为权而多看他一眼也行。
正是因为乾元帝这份大大方方、明摆着的态度, 整个皇宫之内上上下下的宫人都将温渺当作是大楚皇廷的第二个主人, 甚至许多时候胜过乾元帝本人。
而今,冬日被扫开了积雪的青砖地上, 宫人们抬着轿辇缓缓行过,砖红色的宫墙立于两侧, 隔绝了寒冬那过于凛冽的风。
徐胜和张继依旧候在太极宫前,温渺下了轿辇,温声吩咐徐胜叫御膳房摆膳,一会儿直接送过来就行。
趁着宫人们准备晚膳的时间,温渺推门进殿, 依旧只她一人,身后并不曾跟随任何一位内侍仆从。
太极宫内很暖和,鎏金的大号熏炉摆在大殿的正中央,雕纹精细,透露出一种古朴陈旧,却又格外昂贵的静态美,其内点着大楚帝王专用的沉香,沉冽醇厚,犹如寒泉破岩。
温渺鼻尖微动,轻轻嗅了嗅殿内的味道。
先前失忆时她总会觉得乾元帝身上有一股特别熟悉,却怎么都说不上来的味道,很好闻,带有一种纯然的成熟感,沉厚且缓和,并不刺鼻,甚至会莫名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而今记忆恢复,又说开了去岁寒冬后发生过的桩桩件件的事,温渺不难意识到这股香气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那些梦是真的发生过的。
对沉香熟悉是因为她去年冬日穿越重病时,是乾元帝不假他人之手地亲自抱着她,照顾她、给她喂药。
而对太极宫内的陈设熟悉,则是因她当初便是在此处养病,即便一直以来都昏昏沉沉、意识混沌,可偶尔几个发热迷糊后睁眼的间隙里,还是在空茫的视线中看到了殿内的陈设。
温渺略微撩起自然垂下足以盖住脚面的裙摆,走过前厅的山水屏风,路过青烟袅袅的沉香熏炉,直至走到更内侧的位置,便见到了腰身挺拔,安静坐在软榻上望向自己的乾元帝。
周身气质瞧着凝练沉稳,可那双望向她的眼眸,却属实不算清白。
……过于灼热烫人了。
温渺甚至毫不怀疑,若是此刻那细细的铁链并不曾束缚在乾元帝的双腕上,这人恐怕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便猛然起身,如烈性犬一般彻底扑上来吧?
她微微躲开乾元帝那过于炽热的视线,暂时无视了对方的视线,随后目光落到了榻上支撑的小木几桌面上。
木质小几上的奏折已经被批完了三分之二,正堆叠整齐地放在旁侧,砚台上的墨迹瞧着不过刚刚风干,笔头微翘的毛笔搭在笔山之上,隐隐能窥见深色的墨迹。
显然,在她离开后,乾元帝有认真沉下心来处理这些。
“渺渺……”
乾元帝适时出声,似乎在为温渺忽略自己,而关注桌面上的奏折而不满。
为什么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无关之物呢?
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好吗?
他都这么乖了……渺渺会奖励他吗?
乾元帝幽幽想着,心里不停翻滚着黑暗浓烈的欲//念。
他的皇后总是这样漂亮美好,那么端庄、那么干净,也那么地高高在上、皎皎如月……让他既想要俯跪臣服,将其高高捧起,永不落地;又想病态凶残地毁掉对方那雍容温柔的模样,将人吞噬殆尽,与自己彻彻底底融为一体。
可他又不敢。
……怕吓着他的妻子。
温渺被乾元帝着迷的目光看得后颈、脊背同时发麻,那些视线犹如实质,几乎要穿透她的衣衫、皮肤,抵达令人心神俱颤的灵魂深处。
她怔了一下,随后走近,手指落在了那条细链上,正准备将其解开。
可下一秒,白皙的手指就被乾元帝不松不紧地用另一手的掌根轻轻按住。
温渺想要挣脱对方的手,无奈乾元帝手掌的力道虽是不大,但也不是她能够甩开的力气,才想开口叫对方松开,就见乾元帝忽然捧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上去。
滚烫的唇吻了吻温渺微凉的指尖。
“……皇后是要松开朕吗?”
他就那样坐在原地,双手被束缚着,小心翼翼捧着温渺的手,但却带有一种极其浓烈的侵略气息。
当温渺垂眸望向乾元帝的眼睛时,发现对方的眼瞳黑得吓人,就连瞳孔都紧紧缩成了针尖。
危险!
温渺眼睫颤了一下,呼吸微窒,铺面而来的侵略性有种惊人的气势,令她本能地细微后仰。
整个变故不过发生在几息之内。
束缚于帝王双腕上的细链叮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而温渺则被揽着后腰、腿弯,被那力道带着,霎时间便跨坐到了乾元帝大腿之上。
层层叠叠的暖色调裙摆与帝王玄色的衣衫彼此交融、堆叠,两种颜色一明一暗,对比强烈,却又过分和谐。
分明是失去自由、双手被缚的受困者,此刻却攻势迅猛,步步紧逼着他唯一的主人。
温渺根本躲不开。
或者说她没能想到那金属细链在乾元帝的手中,就好似一个随时都能折断的小玩具。
……失策了。
不过好在本身她也没想躲的。
一下午安心工作,都没能见到主人的大狗狗,是该得到一点点小奖励。
——一个他可以亲自取来的奖励。
于是眼下,温渺放松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顺从着外来的力道,彻彻底底坐到了对方那胸膛肌肉紧绷到坚硬的滚烫怀里。
瞬间就被紧紧抱住了。
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男人仰着头吻过来时,有着极其恐怖的占有欲,哪怕温渺此刻居于上位,也不免在情//事之上被对方全然压制。
……没有任何能够挣开的空隙。
太极宫内的门窗都紧紧关着,御膳房会提早准备好帝后所用的膳食,但因其中工作精细,从御膳房送到太极宫也需要一段距离,故而这段时间里整个太极宫内只有温渺与乾元帝两个人。
那些闭合的门窗足以隔离一切,不论是急促的喘息、发软的呜咽,亦或是别的什么。
此刻,没有宫人仆从,胆大包天,且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皇后许可的帝王便更加得寸进尺。
他吻尽了温渺唇边溢出的声音,受困于细链的手紧紧揽着对方的后腰,另一手见动作不方便,干脆借着巧劲扯断链子,就那么在腕子上挂着半截,抬手牢牢按住了温渺的后颈,避免对方后撤逃开。
他仰头亲吻着自己的妻子。
直到将皇后唇瓣上的口脂彻底吃到肚子里,并把对方花瓣似的唇舔//吻到有些糜艳肿胀的地步,这才稍微松开了一点。
他的皇后险些要不能呼吸了,此刻只能依附地靠在他的怀里,星眸盛满迷蒙的水雾,嘴唇泛红泛滥着水色,修长漂亮的天鹅颈上缀着细汗,胸脯起伏,带动那枚玉钥匙也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乾元帝手腕上还带着被他扯裂的细链,一边亲着温渺的耳朵,一边哑声询问:“皇后是要松开你亲手给朕拴上的链子吗?”
温渺面颊发红,唇上经过摩擦烫得厉害,甚至都不敢用舌尖去舔过那份热度。
她微微张着唇小口喘息,视线落到了那已经断裂成两截的细链,“……不是已经被你扯开了吗?”
“不一样的。”
乾元帝听着温渺轻柔无力的声音,因为先前激烈的亲吻还带着不曾平复的喘息,好似天生就糅了些水意进去,听得他胸膛震颤,喉咙止不住地干涩吞咽了几下。
他重复道:“……是不一样的。”
温渺平复着呼吸,觉得乾元帝抱得有些太紧了,便推推了对方,微微坐直的同时又问:“难不成你想一直戴着?”
怀中拢着温渺的帝王重重喘了一声。
温渺一顿,发觉了某些难以被忽略的异样,立马抿着唇,眼尾、耳廓却红得愈发厉害,刹那间艳过牡丹桃花。
乾元帝低哑着嗓音道:“若皇后愿意栓着,朕便想一直戴着。”
戴在任何位置都可以。
……这怎么不算是皇后给他打下的标记呢?
如果皇后愿意,他自然戴得甘之如饴。
温渺依旧抿着唇没说话。
但喘息发沉、胸膛起伏厉害的皇帝却慢吞吞握住了温渺的手,一边紧紧盯着对方绯红的面颊,一边缓缓拉着那雪白的手落到了自己玄色的衣袍之上。
他垂头,抵着温渺的肩,求他的妻子能够帮帮他。
太极宫内烧着地龙,向上氤氲着热气,温渺鬓角碎汗淋漓,被乾元帝抱着,那炙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同时带有一种将人笼罩其中的热烈潮气。
他已经忍很久了。
有时候乾元帝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粗野恶劣的兽类,早在今日温渺捏着细链,将其栓在他的双腕上时,他便不可遏止地兴奋了起来。
他痴迷于温渺带给自己的一切,包括奖励,也包括惩罚与教训。
于是他也心甘情愿地忍了整个下午,不去碰触,只忽略了身体内部泛滥的滚烫,握着毛笔,批复着那些废话连篇,看着就令人清心寡欲的奏折。
原先那阵兴奋因为处理公务而消解了许多,可当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当太极宫的门被从外侧推开,熟悉的馨香再一次与殿内的沉香相互杂糅时,乾元帝便知道自己完了……
甚至那一刻姗姗来迟的皇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就已经彻底兴奋了。
他无药可救地受困于自己的妻子,并且沉迷其中,不打算挣脱。
而此刻,眼见温渺似是心软,乾元帝用鼻梁蹭着温渺的颈侧,又一次开口祈求奖赏——
“……渺渺。”
“朕好难受啊……”
他在求饶示弱。
温渺垂眸,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她被乾元帝拥着,面对面跪坐在对方的怀中,许是怕羞,便微微偏头避开视线,只耳朵能捕捉到帝王那沉重而杂乱的呼吸。
这一次时间并不曾过太久。
大概因为乾元帝整个下午,都断断续续处于一个青筋偾张的兴奋的状态,故而当对帝王有着莫大吸引力的皇后娘娘纵容了他的行动与欲望——尤其是在对方恢复记忆后,于乾元帝而言,这份心理上的餍足远大于身体。
近乎令他灵魂战栗的程度。
不过这份“不久”对于温渺而言,依旧漫长且煎熬。
事了之后,她还跪坐在乾元帝的怀里,衣衫微微凌乱,宽大的袖摆挡着微颤的手,至于其他露出的皮肤则晕染着一层轻薄柔软的红,连眼瞳都是潮湿的。
乾元帝依旧戴着腕间的细链,他小心握着温渺的手,将那形状漂亮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甚至擦拭间还蹙着眉,哑声道:“……朕弄脏皇后的手了。”
“不许说话。”
温渺略有嗔怒地瞪了对方一眼,正想说什么,就听殿外传来了徐胜的声音。
——晚膳已经端过来了。
温渺咽下话语,拿过帕子走到旁边重新净手,又叫乾元帝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开口叫徐胜将晚膳送进了。
关了许久的太极宫终于在今日迎来了第一批宫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垂着头,把晚膳摆上桌子,又收敛着声息退后离去。
等温渺坐过后,却发现乾元帝手腕上依旧戴着那截明晃晃的金属细链,竟是完全不曾摘掉。
温渺:“……真要一直戴着?”
乾元帝慢条斯理地为温渺布菜、夹菜,一副一切都先紧着皇后娘娘的姿态。
他看向温渺,低声道:“渺渺,有些事情……朕真的忍不住……”
从梦中的初见到现在,对温渺来说那是一段自乾元帝口中而说出来的故事,甚至时至今日她与乾元帝相识满打满算也就一年的时间。
可对于乾元帝来说,那是实打实的十几年,是现实与梦境交织,且由帝王的渴慕、向往、爱重、痴缠等各种情绪逐渐汇聚,共同浇灌出来的执念。
比爱更深、更浓,也更烈。
甚至乾元帝想,倘若先前温渺表现出了一丝一毫的反感抗拒,他大概都无法如此刻一般满心餍足地坐在温渺的对面。
即便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的,可他忍不住……
他是真的会把自己的妻子用铁链拴起来,藏于太极宫的床榻之间,好叫这世间只有他知道她的存在。
乾元帝已经生病很久了。
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与其他哪天控制不住把这细链束缚在温渺的手腕上,倒不如由他的皇后先来——把他给拴住了。
温渺抬手拨弄了一下那截断开的细链,撑着下巴道:“可它困不住你。”
乾元帝顿了顿,哑声道:“但它能够提醒朕。”
甚至先前——在他蹭着温渺的颈侧时,那一刻乾元帝确实想过弄脏他的妻子,做得更过分、更恶劣。
但最后是手腕上晃动的细链让他回神,按住了那股可怖的黑暗恶欲。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就连身体内的意识都好似分裂成两个——
一个是大婚时便暗自许诺,一定要爱重照顾温渺的自己;另一个则是现在这个越发疯狂不受控制,只想把他的妻子弄脏、弄哭的自己。
从前他还能以前者为缰绳,束缚自己的行为,可自从温渺恢复记忆,乾元帝心中的后一个想法愈发强烈,几乎要吞噬他残存的理智。
温渺耳廓、眼尾上的红晕尚未小腿,她盯着乾元帝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先前在软榻上,乾元帝看向她的眼神。
很黑、很沉,藏匿着浓郁的焦渴,稍不注意便会将注视着他的人吞噬带劲。
温渺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来源于皇帝身上的压迫性,那是无需言语便能传递、能被她感知到的隐晦意思。
——那个时候,乾元帝至少有几秒钟里,是真的想要她吻去她指尖上沾染着,属于他的东西的。
但紧接着,当对方腕间的细链碰撞时,也不知道乾元帝想到了什么,他好似压下了那股念头,一寸一寸放松,转而拿起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温渺的手。
恶劣与珍视的念头在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到底是后者占了上风。
而温渺察觉到了帝王心中那一刻生出的恶欲;乾元帝也知道自己的恶劣念头,还是被温渺发现了。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在皇后面前暴露过太多糟糕十足的东西了……
温渺回神,轻声道:“那便先戴着吧,等……”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想到了乾元帝此刻病态的表现,还是继续开口道:
“……等过日子你觉得还需要它,还是重新打一个吧。”
不然堂堂帝王,手腕上戴这个断成两截的铁链,怎么都有些奇怪吧?更何况大概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主动做这种事情吧?
……看起来属实是有些糟糕了。
接下来的晚膳时间,再不曾出其他乱子。
乾元帝为温渺布好菜后,便开始吃自己碗里的东西,只是每吃一会儿,就忍不住抬眼,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温渺,就好似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温渺这一下午脑力、心力都消耗了许多,只专注吃着,并不曾多注意乾元帝的小动作。
即便先前觉得饿的厉害,可她的饭量早就固定了,等吃到七八分饱,就已经觉得胃里略胀,先停了筷。
皇宫里帝后使用的瓷碗向来精致,那碗边有着细碎的花鸟纹路,碗底还剩下小半份御用贡米,色泽米白、颗粒饱满。
温渺才将碗向远一点的位置推了推,下一秒乾元帝幽幽开口询问:“……皇后已经吃饱了吗?”
温渺一顿,缓缓点头。
乾元帝想了想,慢吞吞伸手,腕间的银链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存在感十足,就那么晃晃悠悠自温渺眼前闪过,最终落于她面前的瓷碗上。
温渺默不作声,只偏头看向皇帝。
被注视的人面色如常,手指微微蓄力,便将那碗拿了过来。
……没有被阻止。
皇后并不曾拍开他的手,也没有告诉他“不可以”。
乾元帝周身凝聚的气势一寸一寸放松,眉眼浸染餍足,极其自然而然地占有了皇后娘娘的剩饭,并且开口道:“……朕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了?”
那是成婚之后,温渺曾交给他的一个小任务,那就是去学着找到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
温渺指尖颤了一下。
她看过去,眼中视线刹那间变得柔软温和,带有潺潺的,如春日流水一般的暖意,轻声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乾元帝一字一顿道:“大米。”
温渺:“……”
她沉默片刻,先是看了看乾元帝认真的神情,又望向对方碗里的贡米——其中还包含了她剩下的那一点剩饭。
温渺心中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玉筷,夹了几块菜和肉,放到乾元帝的碗中。
她问:“喜欢吗?”
乾元帝面色认真,恍若细品一般吃了下去,随即颔首点头,“喜欢。”
无奈与好笑的情绪都是有的,温渺干脆每一道菜都给乾元帝夹了一点,果不其然,只要是她夹的,对方都会喜欢,甚至吃得很满足。
……看起来很好养的样子。
饭后,宫人们收走了桌上的东西,乾元帝依旧戴着细链,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批复奏折。
不远处的屏风之后则氤氲着温热的水汽,暖雾飘飘,尤其偶尔传来的水声,更是令乾元帝心神不宁,忍不住把视线落到屏风上。
他好想陪在皇后身边。
他好想亲手伺候皇后……洗浴。
可渺渺不让。
想到这里,乾元帝唇角压平,面色微沉,有些燥郁地盯着手里这份写了上千字废话的折子,压着气落下几个字——
“尽为无用之言。”
终于捱过了这段令乾元帝倍感煎熬的时间,温渺带着满身潮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乾元帝起身,倒也无需宫人换水,只就这那残留有皇后身上香气的水匆匆洗过,又披上寝衣,快步往床榻的位置走。
只是才到榻前,却见他漂亮雍容的皇后正侧坐在龙床上,乌黑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赤//裸白皙的足微微蜷着,面上带笑,双手轻轻柔柔自身后重新拿了一截细链出来,其末端正好是挂在床头上的龙颈木雕上的。
乾元帝微顿,喉结上下滑动,气息已逐渐泛滥着热意。
温渺抬眼,星眸望向大楚的皇帝,轻声道:
“陛下,今晚不可以碰我。”
“——这是惩罚。”——
作者有话说:一款被娘娘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痴汉狗狗陛下[求你了]
第65章 变态 “能亲一下朕的手吗?”
“陛下, 今晚不可以碰我。”
“——这是惩罚。”
皇后娘娘的细语还回荡在空间有些的床幔之间,问问柔弱,不像是在说“惩罚”,而像是在说“奖赏”。
乾元帝喉头微涩, 他垂眸盯着坐在榻上的丰腴美妇, 只觉柔和的烛光之下瞧着对方更是明艳秾丽, 犹如雾里看花, 美不胜收。
好半天, 他被美迷糊的脑子里才分辨出皇后说得是什么——
是不可以碰啊……
乾元帝眼底闪过一点点失望,哑声开口,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是……哪种碰?”
碰与碰之间, 可并不相同。
温渺耳尖微微红, 显然是想到了面前帝王的言下之意。
她微微斜了对方一眼, 星眸水润略带嗔恼羞意, 只半跪着倾身,将那细链与乾元帝腕子上那对断开的链子固定起来, 随即拉过被子, 背对着皇帝彻底侧躺,低低呢喃了一句“你自己知道”。
乾元帝唇角勾了一下。
这样的皇后也好招他爱怜。
龙床之上, 温渺蜷在柔软的被褥中,侧躺着双手置于胸前的位置, 略微将被子拢着,只露出身后铺开的乌黑长发。
她闭着眼睛,视觉被黑暗笼罩,于是其他感官便显得更加清晰。
簌簌。
——布料的窸窣声,应是乾元帝在将挂起半截的床幔放下去。
咯吱。
——床铺微颤, 原先站在脚踏之前的帝王缓缓上了榻,并且一点一点地往她身侧靠近。
哗啦。
——金属细链相互碰撞,来回摩擦,分明是能够被帝王轻易挣断的,但此刻却成了束缚猛兽的绳索,被小心翼翼捆束在自己的身上。
温渺的睫毛随着黑暗中传来的各种动静而颤了颤,如同蝴蝶的小翅膀,在眼下垂落出一片弧形的阴影。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沉沉的哑笑,随后而来的是一截探入被褥的手臂,和后背上贴过来的滚烫又坚硬的胸膛。
不过顷刻之间,温渺便已经被身后男人那热烈的体温和雄厚的气息彻底包裹。
软玉在怀,乾元帝发出餍足的喟叹,他用鼻梁蹭在温渺后颈的发丝间,清浅地摩擦那被藏在青丝之下的小块皮肤,又止不住地用唇去碰触。
温渺轻喘一下,抬手掐了一下乾元帝搂于自己腰腹间的小臂。
那手臂之上肌肉紧致结实,便是用力掐都难掐出皮肉,还是乾元帝鼻腔里哼笑着,随即配合温渺的动作放松身体,才被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点能掐起来的地方。
然后,皇帝笑了一下,慢吞吞地好似在教导一般:“皇后可以更用力些,朕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
温渺轻轻哼了一声,甩开手,不想理人了。
被甩开的皇帝倒是变作了粘人的癞皮狗,又黏黏糊糊地凑了上去,只将人抱在怀里,倒也不曾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
温渺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原先置于身前的手微微向后摸索,在被褥之下精准地摸到了乾元帝的腹部位置。
白皙的手和暗色的寝衣对比明显,前者雪腻柔软,后者粗犷坚硬。
按照以往惯例,帝王的寝衣是同样代表皇权的明黄色,但比起这种显眼的暖色调,乾元帝本身更偏爱深色,故而他身上的寝衣均为清一色的暗色调,以深灰、墨蓝、玄色为主,布料柔软贴肤,只在领口、袖口有细微的龙纹装饰。
对于乾元帝对深色的偏爱,温渺则喜欢浅色——那种干净、温柔的颜色均得她所偏向,以至于每次她与乾元帝单独待在一起时,总是一深一浅,可浅的总会被浓墨渲染一般的深包围吞噬。
此刻,那只雪白的手抵着乾元帝的腹部向后搡了搡。
感受着手掌心下的体温,温渺藏起脑袋,耳尖还红了一片,“……往后些。”
本就忍耐着的帝王被妻子的手摸得一个激灵,好似全身上下的青筋都骤然紧绷暴突,惹得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揽着温渺的腰腹。
温渺面上红得更厉害了,声线都开始发颤:“……你这样怎么睡觉啊?”
乾元帝将脑袋埋于温渺的后脊,吐息滚烫,“忍忍……朕一会儿便好了。”
温渺倒也想忍忍,可有些感官放在那里,不是她想忽略便能忽略的。
于是她干脆又推了一下乾元帝,低声略羞道:“你自己去那边……弄一下的。”
乾元帝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忽而问温渺:“不能碰,那能亲一下朕的手吗?”
……亲乾元帝的手?
温渺愣了片刻,顿时反应过来,她卷着被子往床榻的深处躲了躲,藏住了那张漂亮柔软的唇,眼尾发红,不愿意回答。
乾元帝有些失望,但也忍着不曾得寸进尺,这才起身,在细微的窸窣下往床榻另一处位置相隔的屏风之后走。
太极宫内烛火缓慢烧灼着,融化的烛泪一点一点在那铜金的烛台上堆积,愈发变得厚重。
一道屏风或许能够起到视觉上的遮挡效果,但声音却是能够穿过了的,甚至会因为距离、因为遮挡而变得更加朦胧,远比直白所听到的更惹人联想。
尤其那细链足够长——足以乾元帝去屏风的另一端,而那链子又是固定在手腕上的,于是很细微的一点点动作,便能引得金属细链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最初时,屏风后的帝王大抵是被这动静惊得愣了一下,至少停顿了七八秒的时间。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了什么,之后腕间细链的摩擦声开始变得浸染上了某种成曲调的规律,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甚至在这些声调里还夹杂着某些难以被忽略的沙哑低喘。
温渺往被子深处缩了缩,干脆藏起半截脑袋,将耳朵也捂着,可那动静却无孔不入。
他是故意的。
温渺很确定这一点。
正当她想要喊乾元帝动静小点时,隔着那屏风,掺杂着那细链窸窣碰撞的声音,点缀着对方情//动后发急的呼吸,温渺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渺渺。
那是一种极地压低的,充满欲//色的呼唤声,低哑失序,饱含着浓烈的情愫,几乎烫得人心惊。
温渺鼻尖抵着被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干脆闭上眼睛佯装不知。
算了……
随他吧,虽然对她来说,这确实是有些变态了……
只是装着装着,温渺倒还真的升起了几分困倦,她耳朵里模模糊糊听着屏风那边的动静,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便放软了身体,彻底睡了过去。
太极宫内萦绕着某种古怪又奇妙的氛围,在片刻之后,裹挟着满身水汽的帝王重新挤上了榻,他小心翼翼用袖摆裹着细链,杜绝了那些声音,随后抬起手臂将温渺拢到了怀里。
……好喜欢。
乾元帝盯着温渺雪白细腻的后颈,忍不住靠近闻了闻,用鼻梁蹭了一下,随即又亲过、舔过,用牙尖烙下一抹薄薄的浅红,直到听见温渺睡梦中的轻哼,这才停了此番犹如野兽标记的动作。
真的好喜欢啊。
……
一夜无梦,第二日乾元帝晨起准备早朝的时候,温渺也差不多睁了眼。
她瞧见那串依旧挂着帝王手上的细链,轻声问:“还不摘吗?”
正将玄色龙袍披于肩头的帝王偏头,看向床榻上眼眸朦胧,长发散落在肩头的皇后,他面色微柔,低声道:“不摘,朕很喜欢。”
因为是皇后给他戴上的。
怎么会舍得摘掉呢?
温渺无奈,她也一同起了身,撩开肩头的长发,为乾元帝调整手腕间细链的模样。
“那至少还是要用袖子遮住一些的……后面这截长的便不戴了,影响你上朝。”
不然叫底下的臣子瞧见,会想成什么样子啊……
乾元帝则老神在在,丝毫不在意,“朕是天子,他们不敢抬头。”
温渺微嗔地瞧了一眼,只叫乾元帝少说话。
细细的链子被温渺整理进了帝王的袖摆之下,因没了与床头连接的那段,纯细链瞧着乍一看倒像是装饰物,也不算突兀,温渺这才作罢。
寒冬天日亮得迟,此刻不过卯时,天边却黑沉沉一片,整个大楚皇宫都被暗色笼罩着,就连砖红色宫墙之后的树枝瞧得也有些张牙舞爪。
温渺与乾元帝前一晚都睡得早,在帝王随意用了一口热汤暂抚肠胃时,温渺已经结束了梳洗工作。
马上就到上朝的时间,偏生乾元帝不紧不慢,凑过来硬要为温渺描眉画唇。
“时间还早,足够了。”
见乾元帝如此说,温渺便也顺从了对方的动作,被那只温热的大手拢着后颈,一点点描出了精致的眉眼,末了又用小刷子沾染口脂,小心翼翼地晕开至温渺的唇上。
“皇后甚是美丽。”
说着,乾元帝低头,亲香了一口他刚刚为温渺涂上的口脂。
是甜的,带有一股清爽的果香味。
不等温渺脸红,起身后一本正经的帝王便道:“朕还喜欢吃皇后的口脂。”
话落,乾元帝便转身离开太极宫,准备乘坐宫中轿辇上早朝,而坐在铜镜前的温渺怔愣了半晌,才忽而反应过来乾元帝所谓的“喜欢吃”是指什么。
她“噌”地一下红了脸,面颊发烫,只得抬手轻轻拍了拍脸颊,却将眸光意外落入镜面之上,瞧见了那张艳若桃李、成熟且满具风情的脸。
……这竟然是她现在的样子吗?
温渺羞得不敢继续看,她匆匆起身,也换了衣裳、披了斗篷,准备去凤仪宫一趟。
她今天的安排还多着呐。
雪球和那只小黑猫都被拾翠、挽碧照顾得很好,小猫到底是初来乍到,适应了几日后倒也会偶尔凑到拾翠、挽碧的身边,但多数时候它只同雪球腻在一起。
不过一旦温渺出现,小猫眼里便只能瞧见温渺一个人,嘴里还“喵呜喵呜”不停,就像是在叫娘亲似的。
温渺自己也喜欢小动物。
兽园内养着体格高大,时不时就会遛弯出来霸占御花园的白马玉狮子,凤仪宫里则是称王称霸的小狼狗雪球,而今又多了只惯会撒娇的小猫,温渺思来想去,便给这小家伙起了个新名字——
“就叫你黑豆吧。”
温渺用鼻子蹭了蹭小猫的鼻头,嘴里又叫了几声“黑豆”,这猫聪明,好似知晓温渺是在叫自己,每一声“黑豆”之后,都会“喵呜”应一声,看得拾翠、挽碧心都要化掉了。
这边温渺和黑豆亲近玩闹,另一边的雪球又不乐意了,它那成长速度惊人的身量蓄力一跳,差点儿把温渺给扑倒在地上。
到底是狼与犬的后代,雪球长得快,体型也大,加之平日里经常在皇宫里跑着转悠,现如今四肢上都能摸到隐隐的肌肉感。
温渺喘了口气,也不恼,只耐心十足地将两个毛乎乎的小家伙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
她在凤仪宫里待了小半个时辰,陪雪球、黑豆玩了一会儿,随后起身披上斗篷又去了兽园。
玉狮子是被她和陛下从避暑行宫带回来的,只要有时间,温渺每天都会去兽园陪一陪玉狮子,会为对方梳理皮毛、投喂粮草,或者骑着它在御花园内缓步转悠。
——这是从未有人享有过的,来自帝王的特权偏爱,而温渺则早在不知不觉中就拥有了一切。
温渺陪玉狮子到天边彻底亮起。
当那一片暖橘色的光晕缓缓自东方升起后,温渺将玉狮子重新牵进兽园,在将其交给这里的小内侍后,她仰头抚着玉狮子,轻声道:“下次再来看你。”
橘红色的光彻底笼罩了半片天空,温渺重新换了身衣裳,坐回太极宫旁侧乾元帝专用的书房内,提笔写了两封信,并叫近卫军统领张继帮她送出去。
一封信是递给谢府的,避免外祖谢敬玄担忧那晚之后的事情。
另一封信则是给李青的,到底是亲近的好友,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也该与对方分享一下。
等把信件装好并交给张继后,温渺看距离下朝还有些时间,又重新做回至书桌前,提笔准备写点别的东西。
此前她尚未恢复记忆,所有行事均靠一层朦朦胧胧的本能做指引,很多时候脑海里会猛然出现什么,却又快速消失,叫温渺无法捕捉、利用。
可如今却不一样。
她在另一个时代所拥有的记忆,或许会成为自己如今想要做这些事情的助力,甚至还能为现下的自己寻求一部分便利。
柔白的纸张整整齐齐铺平在桌面上,温渺握着毛笔,鼻尖下的瘦金体工整嶙峋,带有几分凌厉之气。
一行、两行、三行字……
一张、两张、三张纸……
等温渺一口气写得终于回过神来,这才缓缓落笔抬头,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朝的乾元帝正安安静静依在不远处的窗边,专注地望着她。
见温渺看向自己,乾元帝故意晃了晃自己袖间的细链,问:“皇后在写什么?”
温渺甩了甩微写字过多,微微发酸的手腕,还不等回答皇帝的问题,就见乾元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一下一下搓揉着皮肉上酸困的位置。
她顿了一下,开口问:“陛下还记得从前带我去郊外庄子上的那次吗?”
郊外庄子……
乾元帝颔首,“自然记得。”
一切与温渺有关的事情,乾元帝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温渺看着给自己揉手的皇帝,轻声道:“那时候……陛下为什么要让我看那些呢?”
那些创办于民间、用茅屋搭建的私塾,那些随着先生朗声跟读的孩童,甚至在一张张兴奋的小脸中,还有零星几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
当时温渺问那是什么声音。
乾元帝说是读书声,还问她可曾觉得这世间,有没有变得更好一点。
那时候记忆尚未恢复的温渺不解其意,可乾元帝只温和又耐心地望着她,好似藏尽了那些浓稠到根本无法放手的情愫,只是低声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开始。
温渺问什么开始。
乾元帝只是笑着说让她先帮他记着。
记着什么呢?
记着如何才能让大楚变得更好,变得愈发民熙物阜、饫甘餍肥,让天下百姓免受饥荒,山河湖海皆可畅行;以江山之主的身份令家家户户的孩子有学可上,让女子在这个时代获得更多的自由和权力。
从乾元帝继位至今,他从前是比照着温渺生活的世界而规范自己的行为。
而自去岁寒冬,雪林间与神女重逢后,他更是一刻不停,严苛鞭策着自己,试图缩小大楚与神女故乡的差距。
可那不是三年、五年、十年所能达到的,那是千百年酿成的巨大鸿沟,是乾元帝穷极一生都跨不过去的。
但他还是尝试做了。
此刻,面对温渺的询问,乾元帝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因为想把你留下,想让你在大楚过得更好一些……”
这般说着,帝王低头,吻了吻温渺的指尖。
他的皇后、他的妻子是出生在太平盛世里的——在那个桃花源一般的仙境里,温渺见不到尸山血海、见不到混乱饥荒,她温软明媚,有着这世上最好的心肠,故而也只有繁华盛世,才能叫温渺活得相对自在、舒心。
温渺笑了一下。
是啊,之前她不明白,可现在却又太明白了。
她抽出已经被乾元帝吻红了指腹的手,将桌面上的几张纸递了过去,眉眼弯弯,带有一种温柔如水的包容力量,“那就努努力,让我过得更好一点吧。”
那几张纸上,温渺零零碎碎写了一些她认为的,或许这个时代会需要的东西——
并非时代差异而导致的优越、施舍,而是温渺深思之后才落笔的细微改善。
她在乾元帝眼中是神女、是无法割舍的妻,可在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里,温渺只是一个平凡且无法挣脱父母束缚的普通人。
乾元帝一顿,低头看了过去。
白纸黑字,高瘦嶙峋的瘦金体,前两张写着一些对现代人来说很基础的卫生清洁知识,简洁零碎,却都很好实现,没有任何成本和难度。
第三张是从前历史课本中能够看到的农具改良的简笔画。
最后一张则是一份香皂的制造办法。
温渺在结婚当日莫名来到大楚之前,是学设计的。
在那段与乾元帝中断了联系的梦境中,温渺曾在大学期间用爷爷、奶奶留给她的钱和一部分人脉关系,与同学合伙开了一家DIY工作室。
工作室位置不错,生意也好,虽然很多客人是慕名老板温渺的颜值而来,但不可否认他们形成了一部分稳定的客源。
温渺工作室其中的消费项目也有很多,陶瓷、黏土、石膏娃娃……
自制香皂也在其列,甚至所用的模具都是温渺当时亲手设计的。
那段属于温渺的成长是乾元帝从未参与过的梦境,不过温渺自己也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也有用上过往工艺的一天。
不过制造香皂并非她的最终目标——这只是一个她实现最后目的的部分过程。
乾元帝一页一页认真地看过,越是看到后面便面容愈发严肃,直到全部看完,他唇角动了动,忽然抬臂,在细链的碰撞声下将桌前的皇后抱到了自己怀里。
“陛下!”
温渺微微惊呼。
乾元帝吻了吻温渺的耳廓,将人搂在怀中,半晌都不曾说话。
只是他的手却有些痉挛发颤。
他哑声道:“……渺渺,无需如此。”
温渺没能理解,就听乾元帝低声开口:“从前朕在梦中,瞧见了你那一方世界内的种种,受益匪浅,故而大楚才有科举制压下了世家强权,改换了部分农具,在民间开设私塾……”
乾元帝从不否认他自那场梦境中学到且运用的一切,可他却不愿温渺染上这层因果——他无法确定若是温渺将一个时代的东西拿到另一个时代,可会承担其中变化发展所导致的代价。
他自那场梦中看过、学过,和温渺主动给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温渺沉默了片刻,忽然明白乾元帝在担心什么。
“没关系的,这只是很基础的东西。”
“姬寰……你要相信我。”
这点儿零星又细碎的东西,是无法改变整个时代的进程的。
温渺仰头,难得主动地吻了吻乾元帝的唇,力道很轻,就好似在安抚这个待她有些过于担心的男人。
……她真的有在一点一点去学着喜欢乾元帝。
乾元帝鼻息微沉,唇上柔软的碰触过于轻巧,却刺激得他胸膛剧烈起伏,正当他放下手中纸张,抬臂想要将温渺彻底抱着嵌入自己的怀里时,却忽听一道“砰”声。
是抱起间,温渺足上的金丝缎面绣鞋,碰到了太极宫中御案旁侧的金丝楠木云纹雕花柜架了。
哗啦。
一个瞧着便精致十足、造价不菲的木箱摔落在地,滚了半圈,同时其上的盖子彻底敞开,露出了装着的几个小物件。
双腿悬空,被乾元帝面对面抱在怀中的温渺眸光微顿,落到了其中滚出来的几件叠放的衣物上。
一抹长裙。
一截披帛。
以及一件烟青色的薄氅。
甚至布料之上都异曲同工、格外巧合地染着零星深褐色的痕迹。
乾元帝瞳孔紧缩,正想抱着温渺转身避开地上的东西,却见怀中的皇后抬手揪住他的耳朵,眼眸藏着额羞愤,面颊潮红地羞嗔着质问他——
“那些东西怎么还在啊!”
……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作者有话说:陛下的变态持续发现中——
虽然制造香皂已经被写烂了,但是……假如穿越到古代,这个真的好方便啊!
60-65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
死对头居然暗恋我、
穿成秀才弃夫郎、
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兽世之驭鸟有方、
君妻是面瘫怎么破、
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
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