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发现, 今天主人出门打猎回来得早了些。
主人每天都很辛苦,早出晚归赚钱给杏仁买罐头。
杏仁喜欢吃猫罐头,杏仁也喜欢主人。
所以听到智慧门锁打开的提示音, 杏仁下意识往大门的方向小跑了过去,准备跟往常一样去迎接主人。
但是刚跑出去两步, 杏仁突然止住了动作。
他闻到空气中出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
出于猫科动物的本能,杏仁圆圆的瞳孔在夜晚变成竖起的一道裂隙,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大门的方向。
门开了。
杏仁看见主人领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随后又走进来一个人。
空气中那股陌生的味道愈发浓烈。
那个人头发亮晶晶的, 身上穿得也亮晶晶的。
杏仁是只喜欢蓝色和黄色的小猫咪, 在它的眼里,那个陌生人非常非常的漂亮。
杏仁放松了警惕。
他觉得, 这可能是主人打猎新带回来的猫罐头。
玄关的照明射灯被打开。
暖调的灯光柔和地罩住了两个人。
李现青看到玄关的置物架上放着那个格桑山形状的摆件,聂云驰用它来挂车钥匙。
摆件旁边的融蜡灯被随手拧开, 一股若有若无的皂香在空中飘起,好像置身于阳光暴晒下的纯棉织物之中。
在空气中氤氲开来的香气温馨又私密, 偌大的房子安静得只能听到电器运作的低鸣声。
直到这一刻, 李现青才清醒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踏入了属于聂云驰的领域。
发现是主人带了新罐头回家的杏仁,浑身炸起来的毛重新变得顺滑, 它又开始踏着优雅的小猫步往前走。
然后它看到就看到主人转身背对着自己, 一只手松松地撑在玄关上和那位“猫罐头”低声说起了话。
但是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轻, 絮絮叨叨地听不清楚。
不知道主人说了句什么,“猫罐头”突然沉默了。
杏仁疑惑地站立着, 歪头打量他们。
半响,李现青突然抬起手,帮聂云驰把眼镜摘了下来。
镜腿折叠放到玄关置物架上, 发出一声轻响。
就好像点燃烟花的导火索时发出的一声滋啦警告。
下一秒,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第一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先牵到了手,谁的额头先碰上额头。
李现青只觉得光线暗了下来,照得他只能紧紧看着眼前的人。
他们就站在玄关处拥抱。
射灯照在两个人的头顶,把每一根发丝都点亮。
“青青,我总觉得现在有些不真实。”聂云驰的声音有些沉,如同在耳畔低语。
李现青闻言眼睛轻弯出两道月牙:“真的被吓到啦?”
“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聂云驰,我不来你也要开心。”
“为什么?”
“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来的,你要等着我。”
聂云驰看见李现青眼里的得意,不由得笑了一声。
小鸟是自由的、勇敢的、漂亮的小鸟。
在爱上,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小鸟不自知地去爱旁人。
也无师自通地教会旁人去爱他。
聂云驰不可能不爱他。
李现青感受到第一个吻落在自己颤抖的睫毛,他闭上了眼睛。
于是第二个吻落在鼻梁上。
是聂云驰在亲那颗小小的痣。
李现青在第三个吻来临前,微微张开了嘴巴。
混沌中,他听到聂云驰笑了一声,很轻,带着些气音的浊。
“怎么这么乖?”
李现青来不及回答他。
第三个吻,是呼吸与心跳的纠缠。
杏仁瞪大了眼睛。
它不明白。
这不是给自己打猎带回来的猫罐头吗?
为什么主人自己先吃上了?
所以这不是给自己的猫罐头。
这是主人自己的。
射灯在玄关处投下一双分不清谁是谁的影子。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衣物磨蹭的声音。
是两件外套掉落在地上。
杏仁忍无可忍,飞奔着蹿过去,咬住了聂云驰的裤脚。
“喵呜喵呜!”
“喵喵喵!”
叫得不明所以,但情绪高涨。
李现青被杏仁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
下意识去推聂云驰的胸膛。
结果一个不留神,牙齿磕碰到嘴唇。
聂云驰退开一步,舔了舔被咬破皮的下唇,尝到一点血腥味。
“是你呀,杏仁?”
李现青蹲下身去看杏仁,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杏仁也不惧他,反而停下咬聂云驰裤腿的动作,大摇大摆地走到李现青跟前。
“喵呜~”一声,打了个招呼。
李现青见杏仁不抵触自己,又大着胆子揉了揉它的下巴。
杏仁舒服得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李现青笑起来,抬起头和聂云驰说:“他不怕我诶。”
聂云驰双手抱臂倚着入室屏风,静静地看着李现青和杏仁互动。
见李现青抬头和自己说话,聂云驰无奈地笑了一声:“都说了,见到你杏仁会很开心的。”
说完弯腰从鞋柜里给李现青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
又顺手将两个人脱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捡起,拍拍灰挂进衣帽间里。
李现青换鞋子的时候,杏仁依旧在他脚边团团乱转,时不时凑上来闻一闻。
像是在做气味信息识别录入。
主人的罐头,多闻闻。
因为常年独居的原因,聂云驰的房子里没有太多的东西,只能从一些摆放整齐的物品里窥见他生活的半点痕迹。
反而是杏仁拥有许多各色各样的猫咪用品,错落有致地布置在这套平层中,增添了不少温馨的生活气息。
李现青住的客卧就在聂云驰房间的隔壁,拉开窗帘,是和客厅一样用一整块钢化玻璃镶嵌的落地窗,站在窗前随便眺望,就能看到不远处一览无余的江水夜灯,和对岸泛着蓝白荧光的幢幢摩天大楼。
因为高度和距离的修饰,站在楼底下时觉得刺眼且明亮的灯光,现在看起来却是柔和的、朦胧的,仿佛只不过是这座城市的一点装潢巧思。
这里和在地下20米深处拥挤的地铁,一样属于a城。
李现青看着窗外,不禁出神地想:“a城,真的好大。”
居大不易,居大不易。
和草原的广阔不同,都市的大是有明显边界的,这种边界在夜晚灯光的映衬下会格外明显。
而清晰的边界又将人群进行了清晰的划分,将每个人从写字楼的格子又划分进城市的格子,让所有人都被衬托得无比渺小。
“叩叩。”
李现青被敲门声打断了思路,一回头看到聂云驰拿着洗漱用品进来了。
聂云驰边把东西放下,边说:“是家里放着备用的,还没有拆封。”
“好。”李现青走过去随意看了眼,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李现青把目光又移回到聂云驰脸上,却看到了他下唇有一小点深色,好像是破了皮的伤口。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玄关处的那一点磕碰。
“疼不疼?”李现青试图用指尖去碰一碰那块伤口,却又犹豫地悬在半空,留有距离。
聂云驰捉住李现青那只迟疑的手:“不疼。你咬人跟小猫一样,没什么力气。”
李现青听了,马上把手抽回来,作势就要赶聂云驰出去:“没事的话那你快出去,我要洗澡了。”
“等一下。”聂云驰按住房间门,眼底含笑地看着李现青,“毛巾都有定期换洗,就放在柜子里。调水温用左边那个钮。我就在客厅,有事喊我。”
李现青又看了眼那点深色的伤口,应了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喵呜~”
杏仁巡逻到这边,不懂为什么房间门关上了,于是抬起前爪试图扒拉门。
却被聂云驰抱了起来,制止道:“杏仁别闹。”
他挠挠杏仁的下巴,说:“第一次见面,你要乖一点,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说完突然停顿了一下,聂云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把杏仁举高和自己对视。
聂云驰问杏仁:“喜欢他吗?”
杏仁睁着双灰绿色的眼睛:“喵?”
聂云驰点点头:“爸爸也喜欢。”
杏仁疑惑地歪头:“喵喵?”
聂云驰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轻声同杏仁说:“让他做你妈妈好不好?”
“喵。”杏仁眨了一下圆圆的眼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但聂云驰觉得,它应该是同意了。
李现青靠在房门上,只觉得有一股火顺着声音的传播,从门的那边一路烧过来,在耳尖灼得发红。
为什么这间房子的门如此不隔音?
李现青躲进了淋浴室。
这下空气终于变得安静了下来。
热水冲淋下来,氤氲的水汽很快在整个浴室弥漫开来。
水流天生就有冲去疲惫的魔力,让人感到神经放松起来。
李现青洗完澡出来,看到聂云驰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露台上打电话。
晚风隐约往李现青耳朵里吹进几个音节,听起来是聂云驰在和人确认请假的事宜。
李现青没有继续听下去,只在客厅转了一下,找到了正在饮水机前喝水的杏仁。
伸手摸摸头顶,又从头顶一路顺着后背摸下去。
杏仁停下喝水的动作,转过身去蹭李现青。
“其实你很乖的。”李现青尝试着去抱起杏仁。
杏仁依旧没有抵抗。
李现青看着怀里乖乖盯着自己看的杏仁,想了想。
又瞥了眼还没打完电话的聂云驰。
最后低下头,用鼻子碰碰杏仁的脑袋。
小小声地和杏仁商量道:“但是你不可以喊我妈妈。”——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杏仁:喵~(妈~)
青咪:喵喵喵!(不准叫妈妈!)
驰哥默默打开猫语翻译器……
第32章 柚子
客卧的床垫柔软且有支撑力, 根据聂云驰说的,家里会有阿姨固定一周两次来做卫生打扫,这些床上用品确实也像是有定期换洗, 还能闻到上面散发着的淡淡洗衣液香气
李现青窝在床上,看起手机。
下午刚考完他就在群里报了消息。
长辈们自然还是发些如出一辙的鼓励话语, 索日娜和贡央则是一边在群里对他进行了表情包轰炸,一边私聊他问了几句话。
李现青开始回起消息。
娜娜要发财:听贡央那小子说你没那么快回来哦?
青青:对, 成绩没那么快出, 我等等再回来
娜娜要发财:说什么等成绩, 你就是想在a城玩几天再回来吧!
青青:[不敢说话.JPG]
娜娜要发财:你呀!小心把心给玩野了!
青青:不会的
娜娜要发财:[哼][哼]
回完索日娜, 李现青小心地戳了一下贡央的头像,点开聊天框。
贡央的汽修店:有空了扣1
青青:1
贡央的汽修店:呵呵
贡央的汽修店:你终于回我消息了
青青:1111111
贡央的汽修店:……
贡央的汽修店:你和那个谁见面没有?
那个谁。
李现青犹豫了一下, 最后决定老实交代。
青青:见了
青青:[遁地][遁地]
贡央的汽修店:哇
贡央的汽修店:真是好、迅、速、啊!
青青:……
青青:你不准这样说话
贡央的汽修店:我、怎、样、啦?
贡央的汽修店:我实、话、实、说~
青青:[锤子][锤子][锤子]
聊天界面里安静了几秒,“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显示了又灭, 最后李现青看到贡央发过来一句。
贡央的汽修店:哥,你开心吗?
李现青看到这句话一怔。
开心吗?
他试图去缕清一些线索, 但发现有的时候不是只要思考就会有结果。
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了好几次, 最后李现青只发出去了两个字。
青青:开心
贡央的汽修店:开心就好
贡央的汽修店:哥,如果你开心的话,就去做吧
李现青抿嘴看着贡央发过来的话, 一时之间语塞。
只要开心就好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开心。
他只知道, 和聂云驰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他会感到难过, 但是又有一点快乐。
而和聂云驰见面的时候他会感到快乐,却又还有一些难过。
见不了面的日子里, 想念是最多的,所以有一点彼此的消息都会感到快乐,但这一点快乐很渺小, 快乐之后是更深的空洞。
到了见面的日子,人又会开始自我怀疑。在彼此相处的某个瞬间,会在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真的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吗?
一直喜欢下去。
一直互相喜欢下去。
前者来源于爱别离,后者来源于求不得。
算来算去,居然只有在去见面的路上开心得最纯粹。
李现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是柔软的,比手指温度要高一些的。
他又想起在玄关的那个吻。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
已经接过吻的两个人,应该是什么关系?
是恋人吗?
不过恋人未满。
是互相喜欢吗?
那这份喜欢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都市生活的人总喜欢到草原去,到雪山去,到一切与城市景观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去。
他们说这是因为新鲜感的召唤。
所以他们花费时间、精力还有金钱,去短暂且投入地感受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然后再回归自己本来的生活。
这是对风景的爱。
那对人的爱,是否也是这样呢?
李现青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很多事情,包括聂云驰,包括爱,包括自己。
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了。
于是李现青蒙上被子开始睡觉。
在聂云驰住的小区旁边开着一家超市,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胜在地理优势好,辐射附件三个半包围状分布的楼盘,每日客流量也还算客观。
李现青刚进去的时候属实是没有发觉这个超市和他逛过的其他超市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在甫一入门的水果区看到了一个标价230的柚子。
一个。
柚子这种水果,虽然在巴布算得上稀罕货,不容易买到,且能买到的品相都很一般,但即使如此,李现青也很难想象有一天也能看到一个按照个数来定价的柚子。
而且还是230一个。
比他当年上班时的日薪还要贵了。
是会更甜吗?还是更多汁?
还是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聂云驰见他顶着那排柚子不动,问道:“想吃柚子?”
李现青摇摇头,说:“我想回家种柚子。”
但是看着标签上写着的“产地:泰国”,李现青觉得回家种柚子估计不行,还是得去泰国种。
聂云驰失笑:“这是改读农学了。”
站在货架前期期艾艾了一会,李现青最终也没有拿那个柚子。
但是等走到果蔬区里面,在他把精挑细选的一个漂亮番茄放进手推车的时候,李现青看到了一个饱满的、漂亮的、标价230一个柚子,悄无声息地躺在手推车里面。
他抬眼望向聂云驰。
聂云驰正对着李现青挑剩下的几个番茄,企图研究它们之间的区别,察觉到李现青的目光后,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推车里的柚子,眉梢轻轻一挑:“是我想尝尝。”
“你之前没有买过吗?”
“买过。”
“那你还尝什么?”
“时隔太久,忘记什么味道了。”
李现青静静地看着那个柚子,最后应了声:“哦。”
但是聂云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小酒窝。
他们这趟出门是来买一些晚上打火锅的食材。
起因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现青嘟囔了一句a城暖得早,现在这个天气正适合火锅,要是再不吃等下一次天凉估计一等就是大半年。
聂云驰闻言就要把晚餐的餐厅定在火锅店。
李现青拦住他,说:“不用那么麻烦,我们自己做吧,只要买火锅底料和食材回来就行,简单得很。”
说完又回忆了一下聂云驰家那个干净整洁到看不出有没有使用痕迹的厨房,补充了一句:“你家里有锅碗瓢盆那些东西吗?”
聂云驰放下手机,理直气壮地点点头:“什么都有。”
就算没有,等会买食材的时候一起买也就有了。
所以两个人现在站在了超市里。
李现青看着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他们标签上写着的价格,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进了免税店。
聂云驰推着购物车走在李现青后边,看着他认真比较商品的侧脸微微出神。
说实话,聂云驰已经快不记得上一次自己逛超市是什么时候了。
再久远一些来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其他人一起逛过超市。
小的时候,聂松庭和徐闻兰一个比一个忙,能抽空和他去餐厅吃个饭已经实属不易,逛超市对他们两个来说都属于浪费时间的无用消遣,他们总有其他更值得花费时间去做的事情。
长大一些便开始漫长的独居生活,包括出国求学也是靠自己一个人在白人饭的包围下努力钻研中餐,逛超市自然也是属于一个的速战速决。
所以像这样,慢条斯理地研究商品,不紧不慢地绕着货架打圈,仿佛毫无目的一样的行为,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逛超市。”
火锅底料被放在货架的最下面。
李现青蹲着细细看完一排各色各样的火锅底料,最后抬起头问聂云驰:“汤底你想吃什么?”
聂云驰松开手推车的把手,陪他一起蹲下来,匆匆扫了一眼说:“我都可以。你拿你想吃的就好。”
“真的吗?”李现青拿起一包牛油火锅底料,“你能吃辣吗?”
作为常年在a城、港城两地往返生活的人,聂云驰听到这个问题后下意识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能。”
李现青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聂云驰确认道:“真的吗?”
聂云驰毫不犹豫地点头:“真的。”
李现青听完就笑了,他把那袋牛油火锅底料放进了手推车,然后顿了顿,又弯腰拿了一袋番茄火锅底料。
瞥见聂云驰看过来的目光,李现青推着手推车就往外走。
“突然想吃鸳鸯锅。”
“鸳鸯锅吗?”
“嗯哼。”
聂云驰垂眼轻笑一声,迈步跟上李现青的身影。
逛到生鲜区的时候,聂云驰接到了蔡弎的来电。
李现青听到聂云驰拿着手机听了一会,最后回了蔡弎一句:“这个我做不了主。”
电话那头的蔡弎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聂云驰面不改色地说:“那我问一下能做主的人。”
挂掉电话后,聂云驰对上李现青疑惑的眼神。
“是蔡弎。”聂云驰解释道。
李现青点点头,这个他听到了。
“他和兆安吵架被流放了,说想今天晚上来家里吃个饭,打点秋风。”聂云驰又继续说道。
李现青继续点点头,点到一半突然顿住。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聂云驰问他:“所以可以吗?”
“他要来你家吃饭,你问我做什么。”
“上一次,你说过不想见他们。”
这就很没道理了,李现青想。
那都是快半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能记到现在?
“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
李现青低下头研究了一下推车里的食材,觉得可能得再买多一些了。
然后对着聂云驰点点头:“那让他来吧。”
聂云驰嘴角漾开一点笑意,低头给蔡弎回了消息。
李现青看了一会聂云驰,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心里却又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躺在推车里的柚子。
李现青想,可能这世界就是有很多事情都跟这个柚子一样,没有道理,但总有人会买单——
作者有话说:提问:
请问,已知现如今柚子230一只,螃蟹119一只
那么,青咪多少钱一只?
青咪:???
驰哥(准备刷卡)
第33章 火锅
刚挂掉电话的时候, 蔡弎还是有点懵的。
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去聂云驰家蹭个晚饭,为什么聂云驰要说做不了主?
他自己家他还能问谁做主?
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又给聂云驰发了消息。
姜葱蒜蔡:你要嫌麻烦咱就出去吃呗
姜葱蒜蔡:自家兄弟不用那么麻烦
姜葱蒜蔡:说啥做主不做主的, 你装啥
过了一会,蔡弎收到了聂云驰的回复。
Zephyr:没装
Zephyr:问过了, 你来吧
Zephyr:晚上打火锅
这下蔡弎是更疑惑了。
姜葱蒜蔡:真要问过啊?
姜葱蒜蔡:你家还有别人在?
Zephyr:对
姜葱蒜蔡:不是,你问的谁啊?
Zephyr:问的他
姜葱蒜蔡:?????
蔡弎盯着手机,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听起来可不像只是有普通朋友来借宿的口气啊。
姜葱蒜蔡:谁?
姜葱蒜蔡:住你家?
姜葱蒜蔡:我认识吗?
Zephyr:认识
蔡弎盯着聊天界面陷入了沉思。
聂云驰没有反驳自己第二个问题, 那就是确实住进了家里。
而且还是他和聂云驰都认识的人。
以他和聂云驰从小到大有所重合的社交圈范围, 他属实是想不到会是谁。
下一秒, 蔡弎将聊天记录打包转发给了还在冷战中的姜兆安。
姜葱蒜蔡:姜姜,能不能理一下我, 有瓜吃
果然,不过片刻, 满屏的绿色对话框矩阵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对话框。
小安爱吃姜:速探速探!
姜葱蒜蔡:好嘞宝宝
蔡弎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他晚上倒要去看一眼,聂云驰到底吃的哪根窝边草。
蔡弎出发前本来想按照从前的习惯, 从家里带瓶酒过去, 又想起聂云驰交待了晚上是吃的火锅,于是改换了一打白啤。
然后拎着东西按响了聂云驰家的门铃。
见到开门的是聂云驰,蔡弎还有些失望。
聂云驰睨了眼他, 说:“你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是你?”蔡弎一边换鞋一边往房子里张望, 嘴上还念叨着, “等会见着了我怎么称呼啊?能不能直接喊嫂子?会不会不够礼貌?我是咱几个兄弟里第一个知道的吧?我们都认识的人也不多,到底是谁啊?”
聂云驰脸上看不出表情地点评了一句:“你现在倒是不聪明了。”
李现青正在厨房做收尾工作——把聂云驰切好的水果进行摆盘。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后, 他从半开放的厨房门里探出半个身子,跟站在饭厅里的蔡弎对上了视线。
李现青走出来,微笑着和蔡弎打了个招呼:“蔡先生, 好久不见。”
左耳上坠着的绿松石耳环摇晃了一下,在脖子上投下一点阴影。
然后李现青就看到蔡弎手一松,拎着的那一打白啤就这样顺势掉在了地板上。
蔡弎愣怔着看了李现青一会,然后猛地回头看向聂云驰。
聂云驰单手插兜,弯腰把白啤从地板上提起来放到厨房的置物架上:“地板都要被你砸出坑了。”
现在这是地板的事情吗?
蔡弎把头转回来,动作缓慢地仿佛能听到关节“咔哒”一声。
他看着李现青,挤出了一个看似平静的笑容:“好久不见啊,小向导。”
一直到坐在饭桌上,蔡弎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样,问了李现青一句:“小向导,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过来玩吗?”
李现青摇摇头:“前两天到的,是过来参加研究生复试。”
“这么厉害。”蔡弎瞥了聂云驰一眼,继续说道,“驰哥和我说晚上吃火锅还有熟人,我还寻思了半天是谁,没想到居然是小向导你,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李现青在七上八下地认真烫着毛肚:“他没告诉你是我?怪不得你刚刚被吓到了。”
蔡弎挥挥手:“他就是故意不告诉我的,看我笑话呢。”
说完又问道:“小向导准备来玩几天?”
李现青答:“等复审成绩出来就回去。”
“这样。”蔡弎给自己烫了个脑花,决定现场以形补形一下,“那这不得让我们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李现青摇摇头:“还没有想好。”
听到这个回答蔡弎倒是毫不意外:“也是,a城确实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吃吃美食倒是还可以。”
李现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蔡弎隔着火锅沸腾时升起的白雾,端详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
忽然想起,当初去巴布城的时候他们吃的第一顿饭也是火锅。
现在一晃半年,秋去春回,就算是大雁也飞完了一个回合。
可偏偏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又坐在了对面和自己一起吃火锅。
李现青从辣锅捞起烫好的牛肉,正准备放进自己碗里的时候,突然一个拐弯,放到了聂云驰的碗里。
聂云驰盯着碗里还粘连了两颗辣椒籽的牛肉,和李现青对上了眼睛。
“不能吃辣吗?”李现青问他。
“能。”聂云驰还记得自己在超市夸下的海口。
李现青看着聂云驰用筷子把站在肉上的辣椒籽剔干净,然后面色如常地吃了下去。
片刻后,聂云驰脖子到下颌这一块区域开始泛红。
李现青好像是叹了口气,跑进厨房从冰箱里给聂云驰拿了瓶冰牛奶,递给他的时候还吐槽道:“明明就不能吃,乱逞强。”
聂云驰喝了几口牛奶,也不恼,只对李现青说:“是不是放花椒了?有些麻。”
“加了一点点。”
“我只是不会吃麻。”
“那我下次不加了。”
“加吧,吃多了就会了。”
听到这里,蔡弎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吃完饭,李现青去检查杏仁的就餐情况,聂云驰则负责把碗筷收拾起来放进洗碗机。
蔡弎在这个时候钻进了厨房,手里还握着瓶开罐了的白啤。
聂云驰瞄了一眼:“没开车来?”
蔡弎“嘁”一声,说:“低碳出行,我走路来的。”
说完,蔡弎扫了眼厨房门,对着聂云驰的方向稍微站偏了点身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们,你和小向导,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聂云驰神情依旧淡淡的:“同志仍需努力的情况。”
蔡弎喝了口啤酒,似是斟酌了一下措词:“他一没有旅行计划,二已经复试结束,就这样单枪匹马地跑过来找你,还住进了你家里,都这样了你告诉我还仍需努力?”
聂云驰听完叹了一口气:“骗你干什么?”
蔡弎不信:“在你和他这件事上,你可没少骗我。”
聂云驰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往下掉的袖口挽好,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还没有完全信任我。”
蔡弎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聂云驰蹙着眉,重新低头放起碗筷:“他这次来A大复试,我也是等他考完来找我,才知道的。在这之前他没有和我透露过一句。”
“他打算考来A大,不是因为你吗?”
“不是。”
蔡弎沉默了一下:“他不相信你喜欢他?”
聂云驰想了想,说:“他不相信我会一直喜欢他。”
聂云驰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他察觉得到李现青有时突如其来的沉默。
李现青是草原上自由、漂亮又勇敢的小鸟,这只小鸟愿意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身边,甚至愿意向他展露自己脆弱的腹部,但是不代表这只小鸟真的就已经全然信任了他。
关于名分一事,李现青自始至终不曾松口,亦不准聂云驰提起。
他总说自己还要再想想,又说让聂云驰也再想想。
但“再想想”这三个字,不是李现青的托辞,更像是他的盾牌。
盾森*晚*整*理牌后面是他的安全区,在这里可以忽略两个人之间的种种差异,只谈喜欢,不谈其它。
蔡弎莫名有点想抽烟,但是顾忌着还在聂云驰家里,又忍了下来。
他捏了捏手里的啤酒罐,弄出一些声响。
良久,他才同聂云驰说:“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在当时的情境里,又遇到那样一个人,你会喜欢上他太正常不过了。但我想着等你离开了巴布,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就会慢慢把那一切都忘了,只当做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聂云驰听完沉默片刻,说:“一开始,他也是这样同我讲的。”
蔡弎愣住,抬眼对上聂云驰的眼睛。
聂云驰清晰地说:“是我不愿意。”
“他可不像不喜欢你,我没戴眼镜都看得出来。”
“这个我知道。”
对于李现青的真心,聂云驰从未生疑。
蔡弎把啤酒罐扔进垃圾桶,“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聂云驰启动洗碗机,思考片刻后说:“新年的时候,我在大南明寺求了个签。”
“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个?”
“求到了好的内容就偶尔听听。”
蔡弎点点头,问:“什么签?”
聂云驰回忆了一下,轻笑着说:“是个吉签,解签师傅告诉我,事在人为。”
蔡弎听完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说:“聂云驰,你完蛋了。”
李现青蹲着猫爬架旁边,用逗猫棒把杏仁逗得团团转。
他瞥了眼厨房里正背对着自己说话的两个人,对杏仁轻声道:“小杏仁,你说他们两个在偷偷说什么呢?”
“喵呜喵呜!”杏仁还在专心致志地扑逗猫棒。
“算了,不问你我也知道。”李现青把逗猫棒放下。
杏仁看着一动不动的逗猫棒,无趣地叫了两声,试图暗示李现青继续陪它玩,却被李现青捉住抱了起来从头到尾撸了两圈。
李现青垂着脑袋跟杏仁说:“小猫小猫,你在烦恼什么?”——
作者有话说:驰哥播放bgm:“你的痛苦我都知道想为你解决~”
蔡弎:不是哥们,你装什么……靠你没装啊[小丑]
杏仁:喵呜喵呜?
青咪:喵喵喵喵喵!
杏仁:喵?!喵喵喵!
青咪(点点头):喵~
最近有一些数据焦虑,但是看到评论区的宝宝后又瞬间信心满满,“哞”地一声就开写了!(不是)
顺便改了一下预收的文名和文案,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纠结中……)
第34章 海上
等忙完厨房的事情, 蔡弎便借故要告辞。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蔡弎突然站定冲聂云驰说:“你得空还是要多喝两杯凉茶。”
李现青知道a城的人有喝凉茶的习惯,但想到现在的天气, 还是不解地问了句:“今天晚上的火锅太热气了吗?”
“那倒不是。”蔡弎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抬起下巴朝聂云驰的方向点了点, “嘴唇都裂开了,不是上火还是什么?”
李现青回过头, 顺着蔡弎的视线看到了聂云驰下唇那一点伤口, 还泛着偏深的红, 乍一看确实很像是上火导致唇部干裂。
聂云驰眼睁睁看着一道绯红迅速爬上了李现青的颧骨, 但在蜜色的肤色下不算明显。
蔡弎见自己目标达成,大笑起来, 挥挥手说:“不用送了,再见再见!”
然后就自己关上门离开了。
等电梯的时候, 蔡弎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手机。
姜葱蒜蔡:宝宝
姜葱蒜蔡:惊天巨瓜, 绝对是惊天巨瓜
小安爱吃姜:总结一下, 直接说重点!
姜葱蒜蔡:聂云驰在搞没有名分的地下恋情。
小安爱吃姜:!!!!!
小安爱吃姜:详细说说详细说说!
“来电人小安爱吃姜”
电梯到了。
蔡弎走进电梯,接通了电话。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
夜幕降临后的a城依旧还是璀璨通明的样子。
晚上聂云驰洗完澡出来时, 看到李现青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和杏仁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走过去一看, 只见李现青点开了手机里的指南针软件,正对着落地窗测朝向:“我发现客厅这个角度是东南向, 早起的话能不能看到日出?”
聂云驰回忆了一下之前早起的经历,说:“不太能,宝江两边的高楼都太多了, 朝霞倒是能看到。”
李现青关掉软件,摸摸杏仁的小脑袋:“那明天不用早起了,杏仁。”
聂云驰听完想了想,问道:“你想看日出?”
李现青抬起头:“我没见过海边的日出,这里有江,想着应该也差不多。”
“那我们去海边看吧。”聂云驰跟着李现青坐在了落地窗前。
李现青闻言一愣,看向聂云驰:“去海边看日出?”
“对。”
“现在?”
“现在。”
聂云驰看着微微呆滞住的李现青,问他:“想不想去?”
李现青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想。”
聂云驰单手一撑站了起来:“那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一场说走就走的出行就这样被付诸了实践。
李现青坐到副驾驶位上时都还有点没回过神。
等点开导航出发了李现青才发现,聂云驰说的海是在a城的隔壁,开车过去要差不多三个小时。
对此聂云驰的说法是现在出发时间刚刚好。
目的地是在视线开阔的海边公路观景台。
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只能隐约听到退潮时湍急的海浪声,公路两侧的路灯亮亮地挂着,像天上月亮的亲戚。
海边风很大,吹得人头疼。
太阳还未升起。
而月亮已经西沉。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座椅被放倒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李现青把脱下的风衣盖在自己身上,半躺在座椅上看着打开的全景天窗。
他望着漆黑的天幕,蓦然想起晚上和聂云驰聊的一段话。
蔡弎走后,李现青把没吃完的西瓜丢进杯子里,又往里头倒了半杯啤酒,喝了一口实在尝不出有什么区别,也不习惯小麦的苦味,索性丢到一边改去看聂云驰开柚子。
那只从超市里买回来的柚子光从外观上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李现青吃了一片柚子,也只觉得确实比自己在巴布吃过的要汁水丰厚些,味道更清甜些,再多的就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杏仁好奇地走过来,咬了一口桌子上的柚子壳,皱着一张脸又跑走了。
李现青觉着好笑,说:“杏仁杏仁,你这一口五块钱呢。”
“哪有这么夸张。”聂云驰又给李现青掰了一片柚子,说,“这里才是五块钱。”
李现青笑起来,把柚子剥开,也不吃,只递回去给聂云驰:“你买的单,你多吃些。”
李现青见聂云驰接过柚子,自然地问了句:“你们刚刚聊什么了?怎么从厨房一出来他就着急忙慌的要走。”
聂云驰把柚子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他也就八卦了一下,我没多说什么。”
李现青觑了他一眼,应道:“哦,是吗,都说什么了?”
聂云驰吃了口柚子,却不小心咬到柚子皮,尝到一点苦味:“他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现青捏了捏厚厚的柚子壳,声音平静地听不出情绪:“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同志仍需努力。”
“哪个同志?”
“聂同志。”
李现青抿嘴笑了,重复了一句:“聂同志。”
他低头摸了摸柚子壳上杏仁咬出来的牙印。
关系这个词太微妙,就像一道无形的绳索,一旦确定就会变成一道圈将两个人围住。
再自由的人被这道圆圈包围后都会变得有所拘束。
在格桑山脚下的篝火前,聂云驰告诉李现青,自己喜欢巴布,是因为巴布充满着自由的气息,而李现青也是自由的。
那进到这个圈子里的李现青,还会是自由的、聂云驰会喜欢的李现青吗?
李现青不确定。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那聂云驰自始至终喜欢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不过一个名为“自由”的虚拟神像。
而泥塑的神像,是渡不过爱海的。
“困了?”
聂云驰的声音把李现青从回忆中拉出来。
他偏过头,看到聂云驰把车内的阅读灯打开,又调高了半度空调。
“一点点。”李现青揉了一下眼睛,扫了一眼车外的环境,“周围有点太安静了。”
聂云驰闻言点开了车载音响,随机播放的音乐声在车内清晰地流转开来。
歌手的声音温柔又细腻,富有女性特有的叙事感,歌词是用方言唱的,李现青听不太明晰,只觉得音调婉转。
李现青静静地听了一会,问:“这是什么歌?”
聂云驰点了一下屏幕,显示出歌曲信息:“是首老歌,叫《最爱》。”
“……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
夜雨的狂想,野花的微香
伴我星夜里幻想,方知不用太紧张……”[注①]
李现青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着的歌词。
良久,冷不丁地问了句:“你也会听这样的歌吗?”
聂云驰仰面半躺在座椅上,说:“近来常听。”
歌词里还在唱着欲盖弥彰,李现青却感受到左手传来切实的温度。
是聂云驰握住了他留在风衣外的手,而后填满两人手指间的缝隙。
十指紧扣的时候,相连的心脏也会随之一颤。
但李现青没有动,反而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两个人紧握的手以更自然的姿势地落在中央扶手上。
李现青仰头望了眼天窗,今晚无星。
他突然很想问问聂云驰:“回a城后,你还有做关于巴布的梦吗?”
聂云驰偏过头去看他,肯定地说:“有。”
“梦到了什么?”
“梦到草原,雪山,还有一只小鸟。”
李现青听完笑了起来:“那梦醒了之后呢?”
聂云驰牵着他的手微微用力:“醒来后,看到小鸟飞到了我身边。”
李现青转过头,看向前挡风玻璃外的海。
车内又安静了好一会,聂云驰半阖上眼皮。
路灯开始熄灭了。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海天相接的地方开始呈现鱼肚白的颜色,这是日出的先兆。在逐渐明亮的光线下,海水从墨蓝色开始变成湛蓝,逐渐变浅。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依旧响亮,溅起雪白的浪花。
一弧金红色的日晕就在这时从海平线上爬了出来。
李现青靠在椅背上,沉默凝视着前方缓缓升起的太阳。
看着它从弧线逐渐变成完整的圆,从一颗朱红色的咸鸭蛋变成散发万丈金光的光球,照亮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
李现青久久不动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睫毛微微抖动。
他能感受到,太阳是滚烫的,握着的手也是炙热的。
外循环空调吹出的暖风带着外界的海水气息。
而耳畔是被彼此的呼吸声遮盖住的哗然海浪。
李现青觉得自己仿佛被这轮太阳摄住了心神。
他蓦然觉得,其实有些事情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苛刻。
因为归根结底,开心最重要,喜欢最最重要,相爱最最最重要。
至于什么泥塑的神像也好,什么犹豫再三的红圈也罢,什么都可以说一句:“管他的。”
在这一秒,在当下这一秒,在只属于他们彼此的这一秒。
他的心正在雀跃,在试图告诉他——
我非常非常非常想要和身边的这个人在一起。
就像太阳会升起,潮水会退涨。
爱来爱去,不过就是求一句不必太紧张。
李现青回过头,想要告诉聂云驰自己澎湃的心声。
却看到聂云驰倚着靠背,双眼紧闭,睡得正熟。
阳光清晰地照出皮肤的每一寸肌理,包括他眼下淡淡发青的眼圈。
而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李现青侧过身子,无声地长久望着他。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直到澎湃的心跳随退潮逐渐平静。
良久,李现青用指尖隔空描摹过聂云驰的眼睛。
下一次,那就下一次再说吧。
李现青这样想着,然后闭上眼睛,微微蜷缩起身子,把下巴埋进风衣的领子里。
就让我们之间永远还有下一次。
永远都有期待。
一双交握的手还搭在中央扶手上。
没有人选择松开——
作者有话说:注:①引用自周慧敏《最爱》
人,咪也想和你在一起……
人?醒醒
算了,人累了,人睡吧
咪下次再同意好了~[撒花]
————《青咪日记》
谢谢大家昨天愿意理我的碎碎念,就这样满血复活了[加油]
祝大家中秋快乐呀[奶茶]都喜欢吃什么月饼呀?
如果是小情侣的话,驰哥喜欢双黄莲蓉,青青喜欢五仁的[眼镜]
第35章 录取
李现青收到复试成绩通知的时候, 正和聂云驰站在横渡宝江的游船甲板上吹风。
晚风还带着江水的潮气,浸润人的脸颊。
李现青双手撑着游船的栏杆,闭着眼睛任风卷起自己额前的头发, 露出光洁的额头。
聂云驰站在他身旁,小臂松松地搭在扶杆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个古典杯,杯子里里面威士忌的颜色与远处的岸边灯光相近, 构成同一个色调的乱眼迷金。
李现青睁开眼, 看到宝江对岸犹如穿云而出的高楼, 说:“那个好像你上班的那栋楼。”
聂云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微微眯起眼睛辨认道:“不是这栋,隔壁那个矮一些的才是。”
李现青试图分辨, 但显然还没熟悉到这个程度,便用手指指着远方那几栋流光璀璨的大楼, 挨个点过。
聂云驰也不嫌无聊,不厌其烦地给李现青介绍每一座高楼。
声音被江风吹的有些散, 两个人靠得近了些。
李现青听着听着就笑了:“怎么这么熟练?”
聂云驰无奈地晃了下手里的威士忌杯, 说:“每天都见的,想不熟悉都难。”
“那是因为你工作在新城,家也在新城。”李现青抓了一下从掌心流走的风, “你一直就在宝江两岸生存和生活。”
于是李现青又想起自己那天站在聂云驰公司楼下时想到的比喻。
“那天我去找你, 站在楼下抬头看的时候, 觉得大楼很像一个蜂巢。”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而你就是住在里面的一只工蜂。”
流淌金色蜂蜜的蜂巢和亮着金色灯光的格子间。
何其相似。
聂云驰闻言,轻笑着摇摇头:“那我比工蜂更惨一些,工蜂至少还能住在蜂巢里, 而我还需要早晚两岸通勤。”
李现青被他的回答逗得笑出了声。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聊?”聂云驰有些无奈。
“是很有钱。”李现青听完对着宝江用手比了个大圈,将两岸繁华圈进去,“a城这么大,绝大部分的人会选择坐公共交通,单单就这一点来说,地面通勤太过奢侈了。”
他将目光移到聂云驰身上,说:“你住的地方太高了,看不到低下二十米的通勤人群。而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无聊是最不紧要的。”
李现青从不避讳提及两个人之间关于金钱和财富上的差距,他承认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亦不曾为此感到自卑。
聂云驰听完,就着杯子喝到一口属于纯饮威士忌的原始风味。
他仔细想了想李现青的话,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是一只很有钱的工蜂。”
“怎么还是工蜂?”李现青笑起来,“那我是什么?”
聂云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是小鸟。”
“你梦里那只小鸟吗?”李现青被风吹得眯起眼睛,“你之前说我像杏仁,现在又说像小鸟,那以后还会说我像什么?”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聂云驰的食指有节奏地慢慢敲击着杯子,“你容我慢慢想吧。”
李现青却摇了摇头,右耳垂上的银扣折射出散漫的白光,吸引着聂云驰的余光:“聂云驰,我不是猫,也不是小鸟,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聂云驰转头看向他,但一时间没有说话。
李现青顿了顿,眺望着夜间宁静的宝江说:“你把我当李现青,只当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李现青就好。”
聂云驰觉得李现青真正想说的可能不止这一句,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提醒音。
李现青低头看去,发现是A大的一位老师在复试沟通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
“各位同学:本次复试成绩已在学校官网进行公示,请大家自行前往[链接]查看成绩,祝大家一切顺利!”
李现青感觉到一瞬间的心悸,指尖颤抖着点开了那条链接。
随着页面的跳转,李现青的五脏六腑也随着空白页上旋转的虚线圆圈一起天旋地转起来。
聂云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李现青紧皱的眉头和抿起的唇,一双杏眼凝重地盯着手机上“正在加载中”的字眼。
游船行至江心,信号也随着江水起起伏伏。
页面加载了一次又一次,“正在加载中”的字眼灰了又灰,就在李现青终于第不知道多少次退出重进的时候,看到了完整的页面信息。
简单的白底黑字却好像一阵漩涡,看得人眼睛发昏。
李现青直接一股脑滑到了名单最底部,开始屏住呼吸一个一个努力往上找。
然后在中间的位置,“李现青”三个字映入眼帘。
手机险些从他激动到颤抖的手中滑落。
“聂云驰,”李现青抬起头,笑意像桃花一样从眼角眉梢开始蔓延,呼吸吞吐间就溢出一片春意,“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聂云驰一听连声恭喜,而话音未落,就被李现青扑了个满怀。
他一边单手扶着李现青的背,一边稳住握着威士忌杯的另一只手,威士忌在杯中晃动着旋出几道弧痕,掀起一点泥煤味,却没有一滴溅到李现青身上。
半响,聂云驰轻轻拍了拍李现青的背,再次郑重地说声:“恭喜。”
游船在宝江上横渡一个来回,将船上游客送回启程的码头。
沿着宝江沿岸狭长的湿地公园一直往回走,就能走回聂云驰的那套江景平层。
a城的春来得不明显,白天的宝江公园放眼望去全是葱绿的高大乔木,阳光透过摇曳的枝叶,层层叠叠地照在地上,还有一汪不算小的人工湖,湖畔种着过了变红期的落羽杉。
而晚上的宝江公园灯如残月,泛着昏黄,在这里散步的人彼此望去,皆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今晚的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不知道走过了几棵树,聂云驰突然问了一句:“青青,你要走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轻飘飘的。
李现青听完静静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成绩出来后,他就没有了继续留在a城的理由。
聂云驰没有看到李现青的动作,但是听到了那一声应答。
也是轻飘飘的,和聂云驰的问话一样不肯落在地上。
“草原快要开春了,我要早一些回去。”
李现青抓着自己脱下来的风衣,不去看身边的聂云驰。
“巴布的春天会来得晚一些,但再过段时间玉兰河也该解冻了,青草会重新长出来,学校也要开学了,回去后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刚刚家里人看到消息,也问起什么时候回去,说要摆一桌庆功酒。”
李现青声音有些低,但在这夜晚的林间听得分明。
乍一听有些语序不明的话语,句句没有明说,但其实句句说的都是“已留不住”。
聂云驰觉得今晚的威士忌品质有些差了,不然为何胃里有一种麻木感。
他问李现青:“那什么时候的草原不忙呢?夏天吗?还是秋天?再或者是冬天?”
“夏天很忙,秋天也忙,冬天依然忙。”
“那哪个季节不忙?”
聂云驰停下脚步转身,眼睛暴露在晦明的路灯下,沉沉地看着李现青:“或者换句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李现青收回迈出去的步伐,沉默地看着几只蚊虫出于趋光的本能围着路灯不停打转。
多傻,李现青想。
但站在路灯下说话的这两个人,又何尝不傻?
李现青想了又想,要赶水草丰美的夏季牧马,要在旅游旺季的秋天到民宿帮忙,冬天就更需要避寒避风雪了,不管怎么想,都很忙。
于是他说:“我大概没有时间再出门了。”
“下个月我就正式离职了。”聂云驰听完李现青的话,反而不紧不慢地斟酌着说,“可以不用那么忙,可以有时间出门。”
李现青不看那些绕圈转的小虫子了,暖光下琥珀般的眼睛看向聂云驰,等他把话说完整。
聂云驰的手在外套口袋里握拳:“我来见你的话,可以吗?”
说完又故作轻松地说了句:“这样应该不算犯规?”
“不犯规。”
李现青听到风吹动绿松石耳环发出的碰撞声。
“可以。”他望着聂云驰的眼睛,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来见我吧。”
来见我吧,聂云驰。
让我最后再确认一次,傻的不止我一个人。
事后想起这一段,李现青总是忍不住笑。
明明九月份开学就一定能见面的两个人,就非要在这个晚上争一个结果。
但是李现青想,这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们现在在讨论的,怎么会只是一个见面的时间呢。
翌日。
前几次都是李现青送聂云驰去机场,今天却是反了过来。
李现青进安检前冲聂云驰挥了挥手:“回去吧。”
聂云驰点点头,却还站在原地不动,望着李现青步入人群的身影。
机场广播正在重复播报航班信息,电子女声听起来好像带着冷漠的催促。
李现青过完安检后停住,又回了一次头。
他朝还候在原地的聂云驰再度挥手,然后转身彻底没入了人流之中。
总是这样,聂云驰想。
他们总是找了千万种合规合理、能说服人的借口来和对方见一面,又匆匆忙忙地赶着时间分开。
登机的广播声是属于他们的午夜十二点钟声。
聂云驰驱车离开机场的时候,看到一架飞机正起飞掠过头顶。
钢铁巨鸟轰鸣着冲上云霄,随着不断升空,逐渐让人再看不清楚。
聂云驰不确定这是不是李现青坐的那架航班。
但是他知道,李现青就在云层中的某一架航班上。
不是现在,就是下一秒、下一分钟。
小鸟又回到了梦里——
作者有话说:今天!咪被录取啦啦啦~\(≧▽≦)/~
咪以后就是研究咪了[墨镜]
————《青咪日记》
爱情要两个人一起犯傻最可爱~
驰哥的名分在加载中了,你放心,青青也很急[好的]
第36章 庆祝
李现青一踏进家门, 索日娜的礼花就在他的头顶炸了开来。
五颜六色的亮面方片铺天盖地的落了满头。
被波及到的贡央不小心吃到两片,忙躲到一旁,把位置留给李现青。
李现青无奈地笑起来, 任由索日娜拿起第二桶礼花炸开。
这一下他是真的全身都沾满了亮晶晶的礼花方片。
马齐恰好这个时候从厨房里端着包子出来,看到这一幕后哈哈大笑。招得乌日娜和婶婶梅朵也纷纷从厨房里出来看热闹。
一群人围着李现青, 边笑边去摘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方片。
“哎呀,索日娜你准头真的是太好了, 简直一个闪片都没有浪费掉!”梅朵拍了一把自家女儿的背, 说道。
“在笑什么?老远我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身后的门被退开, 李现青回头看见姑父德吉弯腰进到了屋里。
这下李现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怎么今天大家都来了?”
“我们家里出了个研究生, 这可是头等的大事!”德吉笑着接过乌日娜递过来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又对李现青说道,“你姑姑一听到消息就告诉我了, 让我赶紧往家赶,高低要赶上晚饭。”
乌日娜喜气洋洋地说:“青崽, 这是喜事, 大家都很替你开心,一家人总要聚在一起给你庆祝庆祝,才有个样子。”
李现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想说其实现在的学历影响力, 已经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夸张了。
在外面, 在偌大的都市里, 即使是百里挑一的高学历人才,他们也有好几栋摩天大楼的数量。而将来的他或许也不过是加入高楼内透大军的一只小虾米。
但是在巴布, 却令家人如此为之骄傲。
不过在这个当下,李现青不想提及这些。
他不愿意打破当下温馨的时刻,更不想让家人徒增烦恼, 只笑着应下所有祝贺与恭喜,然后和大家一起,围坐着吃一顿热闹的家宴。
乌日娜坐在席间,喜气洋洋地感叹了一句:“我现在还没出去说呢,等青崽你的录取通知书一来,我得拿着转上两圈,次仁家新生的羊羔崽子我也得通知到了。”
李现青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姑姑,这太夸张了。”
贡央嘁道:“你让她去吧,自从你报信说考上了之后,她天天在家念叨一百遍!要不是我拦着,说你还要等录取通知书,她早把所有的人马牛羊都通知到位了!”
话音刚落,贡央就挨了一记爆栗。
乌日娜阴测测地笑起来道:“你小子,再说我笑话!”
贡央连连求饶。
李现青喝着青稞酒,看他们母子打闹,笑得开怀。
“青崽,叔叔就知道你可以的。”马齐给李现青夹了一筷子菜,突然用掌心抹了把眼睛,“你从小就随你爸妈,真的。他们两个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爸爸是我们巴布第一个大学生,而你现在是我们巴布第一个研究生,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梅朵一听,看了眼李现青,连忙用手肘拐了一下马齐,说:“孩子吃着吃饭呢,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她朝李现青笑笑,说:“你叔叔岁数大了,就爱想一些旧事,咱吃咱的,今天开心最重要,不去想其他的哈。”
李现青摇摇头,说了声没事。
他离十岁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脑海中父母的面容早已记不清楚了,只偶尔看着老照片发发呆,想起一些尘封的记忆碎片。
自小认识李现青的人总说,他学习好是随了父母的基因。
对此李现青不做反驳,但他很确定,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不为证明什么。
他只是他自己。
不做谁的延续。
冬春交际之时的巴布城还未完全退去寒气,远眺的山脉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但附近的草原已经开始萌发绿意。
李现青检查了一下那几盆杜鹃的状态,看起来一切都好,今年应该也会顺利开花了。
索日娜和贡央上到阳台上找李现青一起嗑瓜子,把一楼让给谈天说地的大人们。
贡央随着李现青的动作打量起那几盆杜鹃花,说:“哥,你就只出门了几天,不至于这么担心它们啦。”
李现青摆弄叶子的手顿了一下,说:“只出门了几天吗?”
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总感觉好像在a城待了很久。”
贡央听了啧啧称道:“这就叫做乐不思蜀。”
有很快乐吗?
李现青思来想去,觉得这些日子里a城的美食很多,a城的春天非常温暖,a城的宝江平静宽阔,a城还带来了录取的好消息。
这些值得快乐。
而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三个小时距离的大海,一只长得像海苔肉松小贝的三花猫,以及一个在车上睡着的人。
这也同样也值得快乐。
索日娜动作熟练地磕了一座小山的瓜子,闻言拍拍手上的碎屑,说:“青崽多逛逛a城好啊,过阵子还要去那边上学,逛熟一点,万一同学问起来咱也不会一问三不知,等会人家背后笑话我们是村里来的。”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的。”李现青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不能每一个地方我都去过,都了如指掌。不懂就不懂了。”
“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索日娜点点头,“青崽你就保持好这个心态,我就很放心了。”
李现青坐过来,接下贡央递给自己的一把瓜子,说:“放心吧,如果真的有人这么无聊,喜欢拿别人的出身来开玩笑的话,我会建议他先扫码付费,再来嘲笑我的。”
贡央递瓜子的手顺势立起,变成了一个大拇指。
瓜子壳堆成三座小山的时候,乌日娜也从楼下上来了,她一手一个招呼了下索日娜和贡央的后脑勺,说:“快吃晚饭了,嘴里还没个停歇?”
贡央不服气道:“这还有好一会呢,瓜子又不占肚。”
乌日娜轻轻拧了一下贡央的耳朵:“知道还没开饭还坐着呢?快下来帮忙干活。”
三姐弟闻言把瓜子壳扒拉进垃圾桶里,站起来就准备下楼。
乌日娜拦了一下正欲往外走的李现青:“青崽,你留一下。姑姑和你说点事。”
于是李现青又跟着乌日娜坐了回去。
乌日娜静静地看了会李现青,觉得血缘关系真的很森*晚*整*理奇妙,让她可以在李现青的脸上能看到很多故人的影子。
“姑姑,找我什么事?”李现青开口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也让乌日娜回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从袄袍的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然后拉起李现青的手,把东西稳稳地放在他掌心:“这个你收好。”
李现青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很轻,收紧手指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坚硬的边框,像是一个轮廓分明的方块。
他抖开红布,看到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张银行卡。
“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李现青下意识把红布包回去,想要把东西还给乌日娜。
但乌日娜粗燥而温暖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大家的意思。青崽,你去大城市读书,开销肯定小不了。我们想着,你父母以前留下的那些钱,能不动就尽量不动,你得留着以防万一。”
乌日娜看着李现青,眼里含着笑:“没有多少钱,收下吧。”
李现青赌气别过头不看乌日娜:“我不要。”
乌日娜摸摸他的头,说:“自家人的东西有什么要不要的呢?”
“我有钱,用不着这些。”李现青还是不看她,一味地把银行卡塞回乌日娜的袄袍里,“你们把钱留好,等我要的时候我会找你们要的。”
乌日娜摇摇头:“那怎么可能等得到你开口?”
“我不管。”李现青扭过身子背对着乌日娜,“反正就算你们给我了我也不花,到时候再原卡还给你们,反正都是一样的。”
乌日娜看着李现青的后脑勺微微发愣,似乎总感觉自己在什么时候也听过这句话,那大概是还很年轻的时候。
只不过人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很多事情风一吹就忘记了。
最后那张卡还是被李现青还了回去。
从小到大,他总是依靠着姑姑和叔叔,现在长到二十五岁,断然没有还继续拿他们钱的道理。
但不久后的开学当天,李现青在宿舍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摸到了衣服底下藏着的一个方形纸袋。
一打开,夹着张纸条的银行卡直接从袋口滑了下去。
李现青愣怔着捡起来,看到属于贡央的熟悉字迹——乌日娜不会写汉字,巴布话里也会写的不多,平时写东西总是让他们小一辈的来代笔。
纸上写道:“青崽,就算你想原卡返回,也请收下它。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我们总记挂你,留些钱在你身边,也是给我们留下一点安心。”
那张转着银行卡的纸袋就这样被李现青压在了枕头底下。
只要枕着家的气息入睡,人就永远都不会迷路——
作者有话说:我们青青虽然没有钱,但是拥有很多爱[摸头]
第37章 离职
聂云驰正式离职的那天, Audrey亲自组织给他开了场欢送会。
来的人不算多,除了他们两个,主要是聂云驰相熟的tl和手底下的组员, 加起来刚好坐满一张大圆桌。
这样的场面算不上太热闹,也算不上太冷清。
Audrey提杯和聂云驰单独碰了一下, 说:“半年前我就劝过你,但可惜多留了你半年, 还是执意要走, 我也只好放行了。”
聂云驰放低了些杯口, 听Audrey这样说也不意外, 他知道对于自己的离职,她一直持反对意见, 所以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多谢你,Audrey。”
Audrey倒笑着摇摇头:“谢什么, 你真想走我还能不放吗?”
或许是想到要与过去那些像吸血鬼一样作息的工作时光说再见了,聂云驰的心情算得上不错,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劳动法规定, 正式员工离职需提前30天以书面形式告知公司。Audrey,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能走的。”
“所以是我要谢谢你肯顾念我的面子,多留半年。”Audrey看了他一眼, 又说:“我只是没想明白, 你不是那种会甘于躲在长辈荫蔽下的人。如果是, 你六年前就应该直接去那里,而不是来君恒。”
聂云驰听了, 神色不见得有太多变化,仿佛已经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话术,以对此不太想解释:“六年前过去和六年后过去, 凭的东西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区别?”Audrey笑着勾起红唇,点点桌子说,“好歹也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我在那边也是有朋友的。我可是听说那边早就传开了,基础投资部一直空着一个位置,是在等人空降。”
聂云驰放下手里的酒杯:“花六年的时间过去,证明的不仅仅是能靠自己进去,而是还能靠自己出来。不怕失去的时候,才会没有掣肘。”
“我发现自你去年出门一趟回来后,变了不少。”Audrey打量了一下聂云驰,不过她一向看不出聂云驰有喜形于色的时候“吹这个风的是你家里人吧?不过你们都是一家人,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今天聚会的名头一个是践行,另一个主要是祝贺,所以Audrey带的酒是人头马,聂云驰摩挲着苹果杯,他嫌大香槟区的干邑酒体辣口,不愿多喝:“对于我先斩后奏行为的不满吧,无伤大雅。”
对于聂松庭过家家般的撒气行为,聂云驰不甚在意。
他只回敬了Audrey一杯,想起两人也是共事多年,多说了一句:“传言是最不可信的,只不过是别人的烟幕弹。替我转告你朋友,真正的空降另有其人,亦不在这个部门,她若是有想法,该往别处使劲。”
“我会好好转告的。”Audrey马上笑着举杯,这一回两个人的杯口是齐平的了,“Zephyr,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祝你接下来一切顺利,以后的日子难免还会有合作,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了。”
聂云驰点头不语,只喝了杯中一半的酒,便放下了。
自此回首,六年匆匆。
又到初一,要回和平山顶吃饭的日子。
深春时节,和平山上的玉兰开花了,混在四季桂里面,凑成一副金玉满堂。
在去的路上,徐闻兰难得没有一上车就开始忙工作,她握着手机,似是斟酌了一下,问了聂云驰一句:“小驰,过去那边之后还习惯吗?”
聂云驰惊讶于她突然的关心,点点头回答道:“一切都好。”
徐闻兰似乎也不太习惯这样说话,她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继续说道:“你这次入行,是彻底断了你父亲想你回港城的念头,更何况又是先斩后奏,他同你怄气都很正常。你们许久未见,他气也应该消了,等会吃饭时你多同他讲几句话,这事便过去了。”
聂云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徐闻兰摁开手机锁屏又熄灭,如此两转后,她才悠悠开口道:“你入行之后工作想来要比之前轻松很多,明天有没有空陪我去吃个饭?”
聂云驰敏锐地察觉到,这顿饭的本质应该远没有徐闻兰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反问道:“您还邀请了谁一起吗?”
“没有旁人。不过是我同郑太小聚一下。”徐闻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郑太的小孩刚从国外回来,准备留在a城工作。你们算得上是校友,又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想来应该会有不少话题。”
聂云驰听完直接回道:“陪您用餐我随时有空,但若是还有外人,我就不见了。”
“算不上外人,郑太之前来老宅也做过客的。不过只是吃个饭,认识一下,你连面都还没见,何必急着拒绝?”徐闻兰终于把目光放到聂云驰身上,她没有想到聂云驰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聂云驰同母亲对视,两双相似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相似的人影,他说:“我已有中意之人,无关其他。”
徐闻兰看着聂云驰,脑海中如抽帧般闪过一幅画面。
她不太确定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声:“是上回去大南明寺,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吗?”
聂云驰本来要收回的目光一顿,又移回徐闻兰身上,他确实没想到那次被徐闻兰看到了。但仔细一想,就算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告诉徐闻兰:“是我在给他打电话。”
徐闻兰终于彻底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她把纸质版的合同书放回文件夹里,动作很慢,像是在整理文件的同时还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半响,徐闻兰才合上了文件夹。
聂云驰看到她在有节奏地抚摸文件夹的边框三角区,他知道,这个是徐闻兰开庭前的习惯性动作。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徐闻兰开始提问:“对方是什么人?”
“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家里又是什么人?”
“正经人。”
“小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母亲想听什么?”聂云驰觉得这个对话有些让人听得发笑,“喜欢一个人不是做IPO,不需要做财务审计和市场评估,更不需要做法律审查。”
徐闻兰再次陷入沉默。
从她自身而言,她觉得这两者没有什么太大关联。
徐闻兰忽然冷笑一声:“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家庭,出情种的概率倒是不低。”
她看着隐约冒尖的老宅屋顶,音色凉凉。
“你们年轻人总是年轻气盛,一个个都是这样,以为喜欢大过天,觉得有情饮水饱,可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只喝过水了?为何偏偏就是要找山脚下的人,之前是你佳悦姐,现在轮到你也这样了。”
可是聂云驰告诉她:“但我现在亦不住山上。”
他甚至还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母亲,我改住江边很多年了。”
徐闻兰想对聂云驰说你不要装作不懂,她们这种人嘴里说的山,何曾是真正的山?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刻薄而故作清高的类比。
但同时,她作为母亲,能感觉得到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聂云驰即使散发出来了不满的抵触信号,但依旧恪守着礼貌。
母子之间,生疏至此。
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中意这个人,那你到底中意他哪里?”
喜欢李现青的什么?
聂云驰听着徐闻兰的问题,记忆却恍惚错乱到李现青回巴布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们从宝江公园回去后,两个人窝在投影室的沙发上看起了一部老电影。
那是一部算得上比较有知名度的文艺片,演员漂亮的脸在荧幕上依次闪过,然后依旧是昏暗的光线,摇晃的镜头以及慢悠悠的节奏。
聂云驰不太爱看这一类的电影,但李现青似乎很喜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得很认真。
比起电影里烟幕缭绕的昏暗场景,和晃悠得人眼花缭乱的麻将桌上女人的手,聂云驰觉得还是李现青更好看一些。
所以李现青在看电影,而他在看李现青。
李现青眼睛依旧紧紧盯着电影,生怕错过细碎的镜头片段,说的话却又是给聂云驰的:“看电影的时候不准东张西望。”
聂云驰替自己辩解了一声:“我眼睛都没动,哪有东张西望。”
李现青摁下暂停键,转过来和他对视:“我刚刚把机票买好了。”
聂云驰听到这个,叹了口气说:“看到了。”
他目光追随着李现青拿着遥控器的手,看他又摁下了播放键。
“明天天气会好么?”
“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挺好,我还以为会下雨。”
“下雨也不影响起飞。”
“说一些浪漫的话吧,聂先生。”李现青把盘着的腿支起来,在动作中微微挪动了一下位置,“下雨天的话可以听《下雨天》。”
“我会去听的。”
聂云驰坐直了斜倚着靠背的身体。
两个人在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里,挨上了彼此的肩膀。
一直到电影结束,聂云驰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看了些什么。
车内一时之间很安静。
司机望了眼后视镜里的母子,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毫无波澜,看不出下一秒是会争吵还是达成共识。
他默默轻踩了下刹车,不动声色地将车速降下来。
就在徐闻兰以为聂云驰不会再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聂云驰开口说了一句话。
“什么?”徐闻兰出神之际没有听清楚。
于是聂云驰又重复了一遍:“他站在那里,我就喜欢了,没有为什么。”
对于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比起青青,驰哥这边就是:有很多钱但是没有很多爱
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就是有很多钱也有很多爱了,完美啊完美
简直就是天选小情侣[撒花]
收拾收拾快点正式谈恋爱吧你们两个!
提问:青青想要驰哥听到的是《下雨天》里的哪句歌词呢?
第38章 杜鹃
自从聂云驰转行之后, 上下班的时间终于有了规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朝一日他也是能在下班的时候看到日落之前的太阳了。
而李现青对此最大的感受是终于不用因为等聂云驰的电话而被迫熬夜, 这下两个人的黑眼圈都得到了拯救。
如今已算得上初夏,是巴布仅次于秋天的旅游旺季。
游客开始陆续前来观光, 李现青自然也没有闲着。或许是能量守恒定律,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他有时居然比聂云驰还要忙些。
今天李现青刚结束一次带团的行程, 但在机场送完游客后, 他没有急着离开, 反而改道去了接机口。
他今天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这个感觉有些奇妙。
李现青曾经举着“小城森林”的牌子,在机场等过很多人。但大多数时候, 他只看一眼航班信息便能记住,等候的时候是在玩手机的, 对于机场广播的播报声也总听得模糊。
但今天他的记忆力仿佛变差了,但听力却又变好了。
他时不时看一遍机场的航班信息大屏, 总觉得下一秒可能就会有所更改。
而每一次响起的机场广播, 他都认真地听完,确认延误信息里的航班号是否属于自己所等待的那架。
原来等待和等待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等接机口真的开始涌现出人头的时候, 李现青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Zephyr:要慢一点, 在等行李
李现青把这八个字看了三遍, 然后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聂云驰单手推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李现青。
巴布现在的天气已经渐渐入夏, 但前两天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气温又拉下去一点。
李现青今天在黑色的短袖外加套了一件白色的梭织外套,宽松的卡其色工装裤微微盖住雪白的鞋面。而且似乎是重新补染了发色, 低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黑色发根。
李现青抬起头,隔着东摇西晃的人群,不偏不倚地和聂云驰对视。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默不作声地看着聂云驰朝自己走来。
等聂云驰走到跟前,李现青看着他,却只问了句:“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聂云驰闻言有些不解:“不是刚刚好吗?之前确认过你的行程,今天来的话你不用多跑一次机场。”
“谁说你来我就会接机的。”
“那我下次自己过去。”
“算了吧。”李现青打量着聂云驰说,“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宰客的黑车会很喜欢的人。”
“谢谢青青来救我。”
聂云驰漾开一抹笑意,把背在身后的手朝下划了一个轻巧的半弧,像变魔术,又像戏法,一束还沾着露珠的重瓣百合恍然间出现在两人之间。
李现青微微一怔,盯着那束花,终于搞清楚了刚刚说话呼吸间,一直闻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花香是源自于哪里。
“你怎么又送花。”他语气里还带着点无奈的熟稔。
聂云驰看着自己一路上举在手里的百合,终于递到了李现青手上,语气也有些轻快。
“那天你说养的杜鹃迟迟还不开花。早上去机场的时候路过花店,就想进去找一束,结果老板说没有杜鹃的花材,只好挑了一束颜色相近的百合。”
“聂云驰,”李现青重新看向聂云驰,酒窝浅浅,“你今天突然好会说话。”
“是你教的,要说一些浪漫的话。”
李现青垂下眼看着怀里的百合,心想这是自己第二次收到聂云驰送的花。
第一次送花是因为第一次约会,那第二次送花是为什么?
但在当下,他只能先按下这个疑问,转身走向停车场:“车在这边。”
而那束百合被李现青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后排座椅上。
当车行驶在国道上的时候,可以看到一览无余的草原和远处巍峨的山脉,仔细望去,草原上零星散落的几个小黑点是顽皮的牧民和他顽皮的马儿。
算得上很有趣,但对于日复一日看着这些风光的本地人来说,早已能做到目不斜视地驶离。
李现青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聂云驰则靠坐在副驾驶位上,目光掠过窗外的风景,最终又落回到李现青的侧脸。
“但是先说好。”李现青突然开口,打断了聂云驰出神的的目光,“我没有姑姑那样的好手艺,巴布也没有什么正经餐馆,你跟着我只能吃糠咽菜。”
聂云驰一听就笑了,他收回目光看向远方的草原:“青青,你的担忧很可爱。但是我很高兴你说让我跟着你。”
“那不然你想跟着谁?”李现青快速地瞥了他一眼,“民宿现在接的团很满,没有空招待你。”
“那青青有空招待我吗?”
“青青可以收留你。”
话音刚落,却是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无聊啊聂云驰。”李现青笑着换道行驶,“怎么会说这么无聊的话。”
聂云驰笑意更满了些:“那我们把之前电话里聊的再讲一遍吧。”
李现青看了眼右侧后视镜:“谁理你。”
平时鸡毛蒜皮都会在线上分享的人,等到真的见到面了,反而开始只会说一些无聊的话。
但无聊本身何尝不是一种可爱。
他们乐在其中。
李现青带着聂云驰回了家。
进门后,他钻进厨房找水杯,出来后看到聂云驰还站在原地。
李现青把装了水的杯子递过去:“愣住干嘛。”
聂云驰跟上他的脚步进了屋:“第一次来,有点紧张。”
“青青。”
李现青上到二楼,听到聂云驰在身后喊了一声自己。
他回头看到聂云驰站在楼梯上仰头看着自己。
即使是白天,楼梯的光线也不是很好,看不太清楚聂云驰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他问了句:“我住哪间?”
李现青转回身子,径直走进走廊:“你打地铺。”
聂云驰因为乐此不疲地逗猫而被不痛不痒地挠了两下后,终于安静下来,跟在李现青后面将自己的行李安置进腾出来的客房。
这间客房就在李现青房间的隔壁,两个房间里面的都有一个小门,打开就可以连通到前面的露台。
聂云驰放东西的时候,李现青推开了露台的门。
却发现自己离开前还是花骨朵的杜鹃开花了。
粉白相间的花苞拥簇在一起,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花瓣,几盆摆在一起,远远望过去,像一片粉色的棉花糖,还带着点俏色。
“聂云驰,今年的杜鹃已经开花了。”李现青看着占据着阳台一角的艳色,轻声说道,“你也不忙了。”
聂云驰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从身后传来:“是夏天快到了。”
他站在李现青旁边,看着几盆绽放得正盛的杜鹃,突然问了一句:“春天过去了,你见到大雁了吗?”
李现青被这句话拉回到一个红谷岭的深秋。
霎时间,仿佛又听到了厚厚落叶被踩过的声音。
他曾经在一个秋天和聂云驰聊过南行过冬的大雁。
而如今,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
在纷飞落叶里这一走,就走到了夏天。
“见到了。”
“但那是大雁有些笨,回来得有些慢。”李现青望着靛蓝色的天空,神情有些释然,“快夏天了才飞到。”
聂云驰似乎是笑了,但李现青没有去看他,只静静地站着听他说话。
“原谅他吧,路程有一点远。”
“有多远?”
“大概是三千公里那么远。”
窄窄的门框里刚刚好能放下两个人。
朱红色的门框实实地将人影框柱,背光下看过去,远方过曝的天空青中泛白,虚化了人的轮廓。
李现青盯着那一块角落里的杜鹃,看到有一只蝴蝶飘飘然地落在上面,脑海中却闪过一束相同色系的重瓣百合。
那束百合被自己拆开放进了花瓶里。
聂云驰在一旁一边查资料,一边确定水位的高低。
“聂云驰。”
“嗯?”
李现青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你这次为什么要送我花?”
他的声音轻轻的,惊扰不动那只无意落在杜鹃上的蝴蝶。
聂云驰似是惊讶于他的突然发问,但又不意外问的内容。
“因为……”他回答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想是思考了一番,聂云驰才再次开口:“青青,我觉得现在好像不应该只说些浪漫的话。”
“那应该说什么样的话?”
“真话。”
“什么是真话?”
“真心实意的话。”
“你的真心话不浪漫吗?”
“不够浪漫。但是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它就是浪漫的。”
“那你说吧。”
李现青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耳坠晃动着发出细碎的声音,银饰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光斑,投在杜鹃上,惊飞了那只蝴蝶。
聂云驰也看到了那只蝴蝶,他想起一个关于蝴蝶和梦的故事。
他不在梦中,但得益于梦中。
不过现在他很清楚,蝴蝶是真的,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是真的。
于是聂云驰的声音穿过梦境飘来,落在李现青耳畔。
“表白的时候需要一束花,谁也不能免俗。”
李现青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但这还不够。
因为有些话一定要说完整,才作数。
“我听不懂。”李现青看着蝴蝶远去的影子,感觉胸膛内的心脏正随着翅膀振动的频率而跳动。
聂云驰眨眼的频率变快了。
他侧过身,与同样转过来的李现青对视。
他们彼此靠在门框上借力。
任高原的阳光将彼此的脸庞照得通透。
李现青的眼睛先看到聂云驰启合的薄唇。
紧接着耳朵听到了声音的到来。
“青青。”
是聂云驰在慢慢地说:“我爱你,昨天、今天、明天。”
第二次送的花,是表白的再建构——
作者有话说:“现在倒数three two one,爱开始扩散~”
第39章 慢慢
今天天很蓝, 风很轻。
李现青静静地望着聂云驰的眼睛,看它锐利如弓弦的形状。
而现在的李现青,已经不再害怕被弓弦对准的感觉。
但李现青觉得, 自己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你说喜欢我,”李现青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聂云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由,勇敢, 漂亮。”
像散漫的小猫, 像草原的小鸟, 像雪山的杜鹃。
李现将这三个词放在齿间细细咀嚼, 然后说:“但这不是完整的我。”
“总有一天,或者就在不远的明天, 我会因为成长失去自由,会因为拥有失去勇敢, 更会因为时间不再漂亮。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一个自固、怯懦、衰老的人。”
李现青望着聂云驰, 眼睛里泛着湿润的光:“到明天这个时候, 对着那样的我,你还能说出我爱你吗?”
人类总是轻而易举的爱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把能否接受美好的凋落和面对逐渐褪色的美丽如何相处的问题, 都放进一切关于永恒的誓言里。
今天留给爱, 明天留给誓言。
而誓言会不会长存, 这又交给下一个誓言。
这一刻,聂云驰终于清晰地看见, 那层被李现青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薄纱。
他抬起手,触碰到李现青左耳上的绿松石耳环。
耳环是冰凉的,但再往上的耳垂是温热的。
聂云驰的瞳孔泛着燕尾般的青色, 里面只装着一个小小的李现青。
他说:“自由、勇敢、漂亮的李现青是李现青,自固、怯懦、衰老的李现青也还是李现青。”
“我爱的是李现青,不是他的形容词。”
绿松石的棱角戳着手指。
也戳破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纱。
李现青想,这很浪漫。
于是他探身,凑过去在聂云驰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聂云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退开身的李现青,眼睑微微一动:“青青,这是什么意思?”
李现青微微歪过头,躲过直射的阳光,眼睛却依然看着聂云驰:“亲一下我男朋友。”
聂云驰从胸腔里发出一道笑声,很轻地炸在李现青耳边:“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吧,青青。”
“真的没有听清?”李现青眯起眼睛,像警惕起来的猫,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聂云驰一见李现青的表情,立刻投降反口:“听清了,你喊我男朋友。”
“嗯嗯嗯。”李现青点点头,酒窝陷出一个笑,“突然又听清了,男朋友。”
聂云驰也望着李现青笑,倾过身子回了一个吻。
轻飘飘却又珍重地落在额头上。
太阳斜斜地快要降下去,草原开始吹起微风。
等到月亮挂起的时候,露台上并排坐着两个人
身后房间的灯光温柔的倾泻下来,将挨着的影子又长又远的拉到前面。
李现青抬头望着那轮圆月,没来由地问了句:“巴布的月亮和a城的月亮是一样的吗?”
聂云驰侧过头看他被月光雕琢的面容,想了想说:“月亮都是一样的月亮,不过在巴布可以看到更多的星星。”
“因为巴布的夜晚是昏暗的。”
李现青示意他看向四周,暗暗的灯火从不同人家的窗户里透出来,空中飘浮着一点酥油茶的咸香的味道。
寂静又安稳。
但a城的楼比星星还要亮。
a城里的人也比月亮还要忙。
聂云驰是a城里的人,但他在身后这盏属于李现青的灯光下,看到了满头的星星和悬停的月亮。
聂云驰沉默着握住李现青的手。
李现青的体温似乎一直比他低一点,牵手产生的温差让双方的心脏都感到一丝颤巍。
李现青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影子,冷不丁地说了句:“聂云驰,和a城比,巴布算是高原上的城市。”
聂云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所以?”
李现青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所以在这里接吻的话,你会缺氧吗?”
听完这句话,聂云驰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好问题。
他单手撑着椅子,缓慢地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像琴弦的共振:“那就试一下吧,青青。”
月光融融地照下来,让线条黏着在一起,两个人的边界已经变得模糊。
李现青觉得夏天好像来得早了些,不然的话怎么会感觉两个人彼此触碰到的皮肤都热得发烫,好像心脏的运转已经超负荷。
门被仓促地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人影摇晃着,依偎着倒下。
如同藤蔓般紧紧纠缠,落入黄绿色的柔软陷阱。
聂云驰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看到李现青还窝在被子里。
他走过去把那坨杯子掀开一个角,果不其然看到李现青乱蓬蓬的头发和亮晶晶的眼睛。
聂云驰轻笑出声,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烟,但又不知道打火机被丢在了哪里。于是只好靠坐在床头将烟放在鼻子下方克制地闻了闻。
却只闻到手上沐浴露的味道。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织物摩擦声。
是李现青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只手越过聂云驰,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摸出一个旧银打火机,看起来应该有一些年代,上面雕刻的部分复杂花纹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楚。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李现青拨开盖子,划亮了火光,一簇橘黄色的火苗骤然跳跃而起,映亮了他专注的眉眼。
聂云驰微微低头,用烟尾去追逐那簇跳跃的火苗。
很快,烟丝被点燃,一缕白烟散开淡淡烟草味道。
李现青坐起身,分了一半的被子给聂云驰,然后低着头把玩手里的打火机:“你小心烫到我的被子。”
“收到收到。”聂云驰将夹着烟的手指探到床沿之外,目森*晚*整*理光落在那个在李现青指间把玩的打火机,“挺有质感,应该有些年头了?”
李现青点点头,熟练的划亮火苗,看它燃起又熄灭:“这个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是他去上大学的时候买的,一用就是很多年。到我手里之后已经是个老物件了,所以平时用得少,就怕哪一天坏了都没地方修。”
聂云驰静静地听着,烟雾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想到李现青在格桑山山脚下吐出的那个烟圈:“你抽烟是他教的吗?”
“当然不是。”李现青笑着摇摇头,神情称得上平静,“他们走的时候我才十岁,怎么会有人教这么小的孩子抽烟?”
“那之前说的‘家传绝技’是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照着我爸抽烟的样子自己学的。”
李现青靠过去,拿走聂云驰指间夹着的烟,低头含着吸了一口,然后抬头对着半空吐出一个烟圈。
那个烟圈有点像胖胖的橄榄,一抖一抖地升高,然后消散成比雾还细的尘埃。
然后他回头朝聂云驰笑着眨了一下左眼:“就像这样。”
聂云驰从他手里拿回细长的烟支。
“那你很厉害。”
“想学吗,可以教你。”
聂云驰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着烟尾的那一点猩红出神:“那个时候过得不开心吗?所以才自己学着抽烟。”
李现青没想到聂云驰第一反应是问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他就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往下滑,说:“记不清了,好像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学的,大概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但我不爱记不开心的事情,忘记就忘记了吧。”
聂云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抽回身看着又缩回被子里的李现青:“困了?”
李现青觑了他一眼,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弯露出月牙般的卧蚕:“我要睡觉了,你怎么还不回自己房间?”
聂云驰一顿,垂下头去盯他:“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李现青闻言一时嘴快:“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刚刚还喊我哥哥,说……”
聂云驰话音未落就被李现青一跃起身捂住了嘴。
“不准说!”李现青隔着柔软的被子压在聂云驰身上,两只手交叠着捂住了他下半张脸,直接实现了物理静音。
聂云驰还能活动的上半张脸,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深色的眼睛端详着李现青,看得他两手一松。
这一回聂云驰再想开口,就被李现青一个吻封了口。
李现青亲人像小鸟在啄米,东一下西一下的不得要领,但经不住聂云驰喜欢,就这样被啄两下,便不再提那些床上的私语。
“你还说不说?”
“不说了,你再亲一下。”
李现青见目标达成,拥着被子一个翻身回去,用后脑勺对着聂云驰说:“睡觉了。”
聂云驰轻笑出声:“没有你这样的,青青。”
李现青不回头:“我就是这样的,你后悔也晚了。”
“不后悔。”聂云驰用手指去捋顺李现青后脑勺的头发,金色的发丝在房间的灯光下像流动的金线,流光溢彩。
他想了想,说:“我回去了?”
李现青没有动。
聂云驰支起一点身子,却感觉被子里有一股力道拉住了他的衣摆,那股力不大,但存在感很强。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顺着那股力道捉住了李现青的手。
聂云驰捏了捏李现青的手,然后那只手就像泥鳅一样被抽了回去。
聂云驰含着笑,将台灯的光调暗。
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就是李现青二十六岁的生日。
但是现在李现青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凑过来,发丝挨着他的手臂。
聂云驰低头拨了拨李现青额前的碎发,露出完整的眉眼。
算了。
聂云驰凝神望着入睡的李现青,心想: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快一些,都可以争分夺秒。
但唯独在和李现青相爱这件事上,他想慢慢来。
慢一点,长一点,久一点——
作者有话说: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笑,你也很为我们小情侣着迷吧[撒花]
悄咪咪插一句,可以戳戳专栏看大眼名字,欢迎来找我玩[撒花]
第40章 生日
晨风卷起一点碎花布的窗帘, 阳光借机洒进室内。
察觉到外面刺眼的光亮,李现青转身背过窗户,下意识把脸往被子里埋, 照着往日的习惯,伸手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
但今天, 在养成肌肉记忆的这段距离里,他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
反而摸到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睡衣, 皮肤的温度和心跳的脉搏没有一点延迟地传导到掌心。
李现青彻底醒了。
他“嗖”地一下收回手, 抬头对上聂云驰似笑非笑的眼睛。
“醒了?”聂云驰看着李现青又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 伸手把被子支起一个小三角,刚好可以看到金灿灿的发顶, “闷不闷?”
李现青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你怎么醒了不说话。”
聂云驰闻言失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醒了和谁说话?”
“你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好吧,那我想和青青说话。青青在吗?”
“青青忙线中, 没空。”
“那我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李现青从被子里把头抬起来, 因为不流通的空气脸颊有些泛红,眼睛却还是亮亮的:“聂云驰,你好烦!”
聂云驰摸了摸李现青脸上睡出来的印子, 看表情被骂得很开心:“还睡吗?”
“……不睡了。”李现青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已经被闹醒了, “起床吗?”
听到这句话,聂云驰看着近在咫尺的李现青, 顿了顿说:“你先起。”
起床还要管什么先后顺序?
李现青疑惑了一秒,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脸更红了。
他拉紧了身上的被子, 乱眨着眼睛说:“才早上……”
“一日之计在于晨。”
“……无聊。”
聂云驰盯着李现青看了一会,然后凑过去用鼻尖蹭过李现青的脸颊,用气音轻轻说:“帮帮忙吗?青青。”
李现青被他蹭得微微一抖,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抓着的被子的手。
聂云驰笑起来:“真可爱啊青青。”
就这样,两个人又在床上不管不顾的厮混了一会,把被子搞得一团糟后才起身去洗漱。
李现青慢吞吞的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聂云驰站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地板上堆着几个橙黄色的盒子。
聂云驰回过头对视李现青疑惑的眼神,侧过身子向他展示放在桌子上东西,笑着说:“生日快乐,青青。这是礼物。”
桌子上垫着粗麻色的防尘袋,上面支着一个黑色的挎包,整个包简单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只带有一对银色的马蹄扣,一棕一黑两只小飞马挂件高低错落地挂在上面,增添了一点柔和。
生日?
李现青一怔,愣愣地走前两步,拿起那个挎包细细看着。
心想怪不得聂云驰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巴布来,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过生日。
半响,李现青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你男朋友记忆力好得很。”聂云驰听完马上解释道,“昨天晚上本来想等一下零点的,但是你睡着了不敢闹你,只好等今天了。”
李现青一听他又提昨天晚上,又提今天早上的,忍不住说了句:“你有什么不敢的?”
聂云驰一秒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了声,成功挨了李现青一记眼刀。
李现青摸摸上面的两只小飞马,觉得可爱:“怎么还有两匹马?是本来就搭配好的吗?”
“我照着小平安和冈坚的样子找的”聂云驰说完看了眼那两只小飞马的样子,又补充道,“最起码是照着颜色找的。”
李现青笑着把挎包背上,长度刚好垂到腰下,他转了转包身对着聂云驰问道:“好看吗?”
“包还行,人好看。”聂云驰对此主观评价道。
这个人又在说一些奇怪的情话。
李现青瞄了他一眼,跑到镜子前面自己研究起来。
看了一会,李现青心情突然低落下来,他转过身和聂云驰说:“可是你去年过生日,我没有给你送礼物。”
那个时候李现青正在为初试做最后的超级准备,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倒计时,他习惯早睡,因此关于聂云驰的生日,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定好闹钟半夜爬起来给他发零点祝福和电子红包。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名分呢,你怎么送我?如果以朋友的名义,那我会伤心。”聂云驰走过来替他调整了一下肩带,“但在那之后没多久我们不是就见面了吗?我一直把这个当做是我自己讨来的生日礼物。”
李现青瞅着聂云驰,神情有一点呆,话语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你最近怎么这么会说浪漫的话,去哪里进修了?”
“都是在你这里学的。”
“天天蹭课,怎么不叫老师。”
“李老师好,李老师辛苦了。”聂云驰借势去揉李现青摘掉了饰品的耳垂——昨天晚上胡闹的时候,不小心拽到长长的耳坠,怕伤到耳朵的李现青就任由聂云驰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给摘了下来。
李现青瞥了眼镜子里挨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抿嘴,旋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哦~”
聂云驰想了想,问他:“今天过生日你们布西族会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也没有,我其实不怎么过生日,一般也就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区别,可能就是会去姑姑家里和大家一起吃个饭……”
话说到一半,李现青突然停下,整个人愣在原地。
聂云驰不解:“怎么了?”
“我忘了。”李现青匆忙去拿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一打开聊天界面,就看到贡央和索日娜发来的消息。
娜娜要发财:青崽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们晚上见!
娜娜要发财:[礼花][礼花][礼花]
贡央的汽修店:生日快乐,哥!
贡央的汽修店:妈妈问晚上的蛋糕你想吃巧克力的还是果仁的?
贡央的汽修店:好了,没事了,妈决定做双拼
“我晚上,好像得回一趟姑姑家吃饭。”李现青看着聊天记录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聂云驰,有些踌躇。
聂云驰正在慢条斯理地帮李现青把耳坠重新带回去,闻言像是猜到李现青会说什么,先声道:“去吧,不是说年年都要回去吗?犹豫什么?”
年年都是这样,可偏偏今年不一样。
李现青暗恼,觉得聂云驰在明知故问。
于是他没好气地说:“我回家,那你呢?”
“我?”聂云驰欣赏了一下被自己带好的耳坠,认真地想了想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新女婿总要拜泰山。”
人之常情。
小城森林这两天没有接待客人,乌日娜正在厨房里心情很好地做一个双拼的夹心蛋糕。贡央和索日娜坐在厨房门口,一个洗菜一个择菜,动作利索的边做边闲聊。
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索日娜问贡央:“你把门锁上了?”
贡央疑惑道:“没有吧,刚刚你来的时候我没去动门啊?”
索日娜放下菜,随意拍拍手,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估计是青崽到了。”
贡央头也没抬地低头洗果子:“去吧去吧。”
索日娜熟门熟路地快步过去,巴布城的民居都喜欢做小门,一打开门宽度正好装下一个李现青。
她低头看了眼门锁,怪道:“门没锁啊,青崽你敲门做什么?”
见开门的是索日娜而不是贡央,李现青莫名其妙地松下一口气。
他轻咳了一声,引得索日娜重新看向自己后,斟酌着语气说:“姐,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过来。”
“朋友?”
索日娜闻言觉得有些奇怪,李现青和奕丹早两年就闹掰了,她怎么不知道李现青在巴布还有什么能一起过生日的朋友?难道是念书时期的朋友吗?
她观察着李现青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说:“这样子,那他人呢?”
索日娜让开位置,只见李现青讪笑一下走进屋,紧接着身后跟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见到她后神情礼貌内敛地点头致意,喊了一声:“姐姐好。”
“哦……你好你好。”
索日娜反应过来后打量了几眼这位李现青说的“朋友”,只觉得他身上衣服款式虽然简单,但总感觉布料裁剪都功夫了得,价格大概率不菲。
于是索日娜望回李现青,说:“青崽,介绍一下?”
李现青从自我尴尬中回过神来,有些磕巴地说:“姐,这是我……朋友,聂云驰。”
聂云驰?
乍一听这个名字,索日娜只觉得耳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听过。
直到身后传来贡央的一道压着音量的怪叫声。
贡央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站在索日娜旁边,对着李现青和聂云驰两人左看看右看看,脑袋左右转得飞起,最后看着聂云驰憋出来一句:“聂先生,你又来报团啊?”
“啊!”索日娜被贡央这一句话提醒到,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就把聂云驰这个人给记起来了,眼睛亮起来,直直望向李现青。
仿佛是在用眼神在和李现青铿锵有力地说:你!他!你们!哇!
聂云驰被贡央的问题给逗笑:“我确实很满意上次的报团体验,不过这次是我的私人行程。贡央弟弟,好久不见。”
贡央看着聂云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和索日娜一起掉头直勾勾地望向李现青。
“你们出来开个门怎么这么热闹?”乌日娜听到动静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他们都挤在门口,好奇地一看,惊讶道,“哟,这位先生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李现青:“……”
李现青逃避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青青的内心小人又开始打军体拳[无奈]
没想到吧,是驰哥先见上了家长[墨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