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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出事 生死不知

    腥风四起, 蛟兽瞳仁里都是贪婪跟杀意。

    许景昭心中大骇,想要转身就跑,庄少白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幽幽开口, “师弟,不要乱跑啊。”

    说罢,庄少白松开手,向着裴玄墨奔去,并叮嘱他,“那你在此等候, 我去帮裴师兄。”

    那蛟兽原本是跟裴玄墨对峙,看到庄少白冲回来,咆哮一声, 迅速闪身向着庄少白袭去,速度之快,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裴玄墨侧身, 有些焦急, “少白!”

    庄少白双手捏决,但那蛟兽咆哮出来的声波,震得人头脑发昏,他眼眸一转,掌心松开,捏的灵决散了。

    裴玄墨见此更为心急, 直接飞身过去,挥剑斩到蛟兽庞大的身躯上,剑身跟蛟蛇鳞片相撞,哧溜出一片火花。

    那蛟兽速度不变, 扬起尾巴甩向庄少白。

    庄少白腿脚受伤,只能呆愣的站在原地,他眼眸里带着惊恐,“裴师兄——”

    蛟兽身上鳞片刀枪不入,裴玄墨脚尖点地,将速度提到极致,扑上前来,抱起庄少白向后退去,同时剑身脱手而出。

    “清祟,去!”

    清祟剑寒芒一身,剑势扩大,斩向蛟兽。

    蛟兽眼瞳闪烁,虚晃一枪,尾巴尖向旁侧一卷,直接向着许景昭奔来,清祟剑击空,钉入地面。

    地面颤动,许景昭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满脸惊骇,他想跑,腿上却发软的没有力气。

    这蛟……品阶比预想的高的多,一开始,它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裴玄墨抱着庄少白的手一僵,他也终于发现,那蛟兽至始至终都在许景昭周围,而自己竟然没发现。

    许景昭身子发抖,视线越过蛟兽看向裴玄墨,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跟惊恐,他修为那么弱,怎么能是这蛟兽的对手?

    下一秒,蛟兽咆哮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起许景昭,飞身穿进水潭。

    水花四溅,水潭表面翻滚形成漩涡,扑打出巨大的水花,往里瞧,那水潭下盘踞着不只是一只蛟兽。

    “许景昭!”

    裴玄墨目呲欲裂,心脏骤然紧缩,他放开庄少白,发疯般向着水潭边跑去。

    “清祟!”

    清祟剑铮鸣一声,出现在裴玄墨手中,他眼眸赤红,飞身到水潭边,手中剑飞速变大,想要劈开这水潭。

    “裴师兄。”

    庄少白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他,“冷静!裴师兄,这下面不只是一只蛟兽,以你我修为根本对付不了,你难道要把自己折进去吗?”

    裴玄墨听不进去,他脑子一片混乱,“许景昭还在水潭里,他被蛟兽卷走了!”

    “我刚刚能救他的,是我忽略了他。”

    “他那么信任我,我却没护好他!”

    庄少白沉默了下,“裴师兄,许景昭修为太低……他可能……”

    剩下的话不必说出口,两人也明白,许景昭修为那么低,怕是已经没了。

    裴玄墨脸上血色尽褪,拼命摇头,“不……不会的。”

    他面上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淡然,这般失态的模样,庄少白还是第一次见,他咬紧后牙,眼眸里闪过一丝嫉妒。

    但他脸上还是表现的跟裴玄墨一样悲痛,甚至极为自责,但这次裴玄墨却没有安慰他,而是缓缓站起身,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我不管,生要见人都,死——”

    剩下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他甚至到现在脑子里都是恍惚的,许景昭刚刚还在对他笑,怎么转眼就被妖兽拖走了呢?

    翻涌的水潭搅起漩涡,地面都是蛟兽留下的水渍。

    嘀嗒一声,落到枯败的腐叶上。

    天色阴沉昏暗,是风雨欲来之势,阳光被彻底吞没,天空只留下一片惨淡的白,被窗户框在四方格里。

    宴微尘收回视线,桌面纸张上滴落了一滴墨渍,落在凶煞两字之间,污了纸面。

    他站直了身子,黑色长袍将他整个人笼住,腰封上银丝玉兰泛着幽冷的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难解。

    不太白墨黑的蛇身盘在白玉笔架上,显得有些突兀。

    宴微尘按了按眉心,“癸九。”

    癸九凭空出现,“殿主。”

    “是何情况?”

    癸九回道:“玄清宗周边邪祟已除,多出自小型门派,邪祟修为尚低,没有什么威胁。”

    “此次仙执殿诛杀邪祟一百三十六只邪祟,已清理干净。”

    宴微尘又望向窗外,云层好像更厚了些,阴沉沉的挂在天上,像是在眼前蒙了覆面白绫,让人辨不清前路。

    他收敛视线,指尖叩击在檀木桌面,一下一下,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难题,但良久,他也只是道:“退下吧。”

    “是。”

    癸九走后,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宴微尘站起身,看向盘踞在自己笔架上,十分困倦的不太白。

    他没有想到,为了不让许景昭丹田里的凤髓晶出事,自己的显化兽居然抽出了三层精神力存在了许景昭丹田。

    这已经超出了宴微尘的允许的范围。

    他不知道为何不太白会亲近许景昭,但不妨碍他要及时止损,他的生命里,不会允许任何变数存在。

    “到仙执殿后,许景昭就回春隐门吧。”

    这已经算是宴微尘为数不多的忍让跟仁慈,许景昭修为如此差,留在仙执殿也是白费力气。

    听到宴微尘的声音,原本还在睡觉的不太白立马直起身子,一双蛇瞳瞪的浑圆,有些不敢置信。

    他啪嗒一声从笔架上掉下来,尾巴尖沾了墨汁,不太白不在意的在宣纸上拍了拍,竖直了身子,不满的看着宴微尘。

    宴微尘垂着眸子,“你看我也没用,许景昭不属于仙执殿,强留下来只是蹉跎时间罢了。”

    “再者,仙执殿不收心思不正之人,许景昭他犯了大错,私吞凤髓晶……”

    宴微尘一句话没说完,不太白的尾巴尖就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手上,在他手背留下一条墨痕。

    还不等宴微尘动怒,他就一几一几的爬过来,缠上宴微尘的手腕,脑袋抵在宴微尘掌心,霎时间,无数记忆纷涌而来。

    不太白跟许景昭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身临其境般。

    许景昭抱着不太白的手,夜晚两人相拥而眠的体温,闲来无事避着人的抱怨,还有许景昭一句又一句的叮嘱。

    过往画面如流水般流过,宴微尘看到许景昭带着不太白进入姚家,看到被覆面祟附身的姚家公子亮出的尖刃,许景昭反击后惊惧的眉眼,以及他抱着自己颤抖的体温。

    他抱不太白,跟抱着自己没什么两样。

    最后是云舟之上,许景昭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你想让我吃掉?那怎么行?要交给萧师兄。”

    画面清楚,细节明白,那枚凤髓晶是自己强塞给许景昭的,是他……误会了许景昭。

    室内沉默,宴微尘良久都没有回神,他竟误以为许景昭天性贪婪,还看着他自己摸索了一整晚,没有帮他。

    其实那天许景昭解释过,只是他没听。

    想到许景昭那日痛楚的眉眼,宴微尘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情绪,他蹙眉,只觉得茫然。

    不太白翻了个白眼,从宴微尘手腕上下来,想要爬上一旁的书架,可宴微尘却抓住了它的脑袋,问道:“为何会缠着许景昭?”

    不太白只是他的精神显化,当然不会给他答案,它现在觉得闷闷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心里也烦躁,难道说……许景昭出了什么事?

    轰隆,云层里传来一声闷雷,天色白茫茫一片,厚云堆积有风雨欲来之势。

    空气压抑,闷的人喘息不过来,水潭边搁置着蛟兽的尸兽,气息断绝,惨不忍睹。

    原本浓绿的水潭染上红色,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周围,虫鸣消声,是死一般的寂静。

    薛宿宁从蛟兽身上拔下短刀,目光沉沉,“许景昭呢?”

    裴玄墨召回清祟剑,抹去剑身上蛟兽的血迹,他面无表情,整个人笼在阴郁里,根本没有回话的兴致。

    庄少白看着沉默的两位师兄,为难道:“薛师兄,已经讲过一遍了,我跟裴师兄除妖,一时忽略了许师弟,许景昭被那蛟兽盯上,闪躲不及被拉入水潭,想来是……已经殒命了。”

    薛宿宁死死盯着两个人,嗤笑一声,“殒命?开什么玩笑?”

    许景昭贪生怕死,害怕疼又娇气,肯定不知道在哪里躲着。

    他沉了脸,“我们的功夫很闲吗?现在是陪他闹的时候吗?赶紧让他出来,要不然就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庄少白为难的看着薛宿宁,“薛师兄,是我跟裴师兄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不成?”

    薛宿宁盯着庄少白的表情,那脸上不似作伪。

    他掌心无意识攥着短刀,心里空落落的,陷入了茫然,难道……许景昭真的死了?

    他盯着自己刀刃上的血,看了一会,又面无表情的拭去痕迹。

    他站起身,心想,许景昭这个人惹人厌烦又不自知,修为低却还敢来仙执殿,心术不正还喜欢投机取巧,他是最讨厌许景昭的。

    许景昭一死,仙执殿就没有拖后腿的人,也不会有人诟病师尊,对,许景昭死了……自己该高兴,可是……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惊的几人看过来,庄少白看着薛宿宁突然爆发,将那蛟兽尸体轰成粉末,怔愣在地。

    薛宿宁收回手,冷冷道:“我不信他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才不信许景昭死了,他还没玩够,许景昭怎么敢的?

    裴玄墨站起来,他脸色也是一样的阴沉,庄少白察觉到两人的情绪波动,心里暗恨。

    恨许景昭死了还这么多事。

    裴玄墨打破沉默,坚定道,“找到他,带回去,我不会丢下他的。”

    薛宿宁心里烦躁,“是吗?可要不是你丢下他,他能被蛟兽卷走?”

    裴玄墨脸色苍白,手脚冰冷,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更是白的吓人。

    是他的问题,是他忽略了许景昭,原本……他是能救他的,许景昭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

    萧越舟从水潭另一侧走了过来,“先安静,我找到了这个。”

    众人都目光聚集过来,萧越舟手掌摊开,掌心里是一个沾了血迹的灵囊。

    第24章 获救 又相遇了

    灵囊上的穗子断了半截, 艳红色血液浸湿了布料,模糊了花纹,

    几人面色都是一变, 裴玄墨脸色白的接近透明, 他有些踉跄的走上前去,死死抓住那枚灵囊。

    原本薛宿宁也下意识迈了半步,但是看见裴玄墨的动作,他又收回了脚,只不过藏在袖子下的手暗暗攥紧。

    萧越舟见裴玄墨对反应,整个人就明白过来, “这是许师弟的东西吗。”

    裴玄墨语气凝涩,“……是。”

    萧越舟沉默半响,“也不能说明许师弟一定就是出了事, 若有弟子陨落,仙执殿令牌上会有反应。”

    裴玄墨面色怔愣, 立马查看令牌。

    庄少白在一旁开口, “可师尊……没有给许师弟授弟子印记啊。”

    裴玄墨捏着玉牌的手一抖, 那玉牌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裴玄墨捏在手里却觉得冰冷吓人。

    庄少白暗自观察着几人都反应,“师尊只给了许师弟仙执殿的通行令牌,但是并未在令牌上授师徒印记,要是有印记的话,师尊肯定能感应到师弟出事。

    那我们的令牌, 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瞬间空气寂静,气氛凝结。

    萧越舟看了眼天色,“先不纠结这个问题,这次历练还剩十六个时辰, 我们尽力寻找许师弟,无论生死,我们都要把许师弟带回去。”

    其实心情最沉重的是萧越舟,来之前师尊明明说过要护好许景昭,可现在……

    因为这一状况,仙执殿这边气氛低沉压抑。

    林子里但凡有不长眼的妖兽上前,就会就地格杀,就连他们走过的路,都带着浓浓的煞气。

    许景昭到底在哪呢?

    砰,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栽倒在地面,幸好地面上枯叶松软,摔下来并不怎么疼。

    许景昭趴在地面上,手上拿着燃了半截的传送符,他手肘撑地,慢慢支撑起身子,看清自己腿上的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右腿从上到下划开了一道口子,袍子上都是血,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太多,现在他都疼的麻木了。

    “真疼啊……”

    许景昭丢了手上烧了半截的传送符,撑着地面小心坐起来,他到现在还感觉后怕,差一点,差一点那蛟兽就把自己给吃了。

    还好他反应快,许景昭心里是又怕又悔,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进来,他撕开衣摆,先把流血的伤口绑住。

    就在他伸手打结时,听到一声树枝折断的声响。

    咔擦。

    许景昭身子僵住,他先前被妖兽惹怕了,现在听到一点动静就害怕,刚刚自己只顾着看伤口,没发现他栽倒的地方静得不正常。

    他掌心摸索到腰侧,身子又是一僵,他的灵囊……灵囊不见了,那可是他保命的东西啊。

    他能感觉到周围腥风四起,许景昭汗毛直立,出了一身冷汗,跑!

    可他腿受了伤,又能跑多块呢?

    许景昭刚站起身来,身后就响起妖兽的低吼,他心里更慌了,这里果真有妖兽,许景昭现在根本没胆子回头,他心脏砰砰跳,拼劲力气往前跑。

    但他哪里跑得过,他刚有动作,就听到身后猎猎风声,动静颇大,紧接着自己被一个爪子按倒在地面。

    许景昭脸贴着地面,妖兽口水流涎滴落在前,血腥气混杂着妖兽身上的腥气,背后的爪子带着高于他体温的温度,背脊还能感受到锋利尖锐的爪尖。

    似乎妖兽只要微微用力,就能破开他的皮肉,将他开膛破肚,这让许景昭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背后的爪子越来越用力,他能感觉到身后妖兽喷出的鼻息,就在他的头顶,他心脏剧烈跳动,强烈的恐惧让他身子发着抖。

    他……难道要殒命于此吗?

    咻!咻!

    两道破风声传来,身后的妖兽痛苦的咆哮一声,许景昭就感觉身上一轻,头顶上那吓人的压迫感没了。

    “这位道友,你没事吧?”

    眼前多了双白色锦靴,淡蓝色袍子下摆干净,能看到上面的暗色云纹,瞧着跟这血腥的幽林格格不入。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景昭仰起头来,又惊又喜,“谢道友?”

    谢温衡看清是许景昭,立马慌了神,刚刚他就看着身影眼熟,但是他不敢认。

    他蹲下身子,扶着许景昭的肩膀,“景昭,你……你怎么受伤了?你师兄们呢?”

    许景昭不好意思,声音低了几分,“遇到个妖兽,所以跟师兄们走散了?”

    “走散了?”谢温衡拧起眉。

    仙执殿各个弟子修为拔尖,怎么可能有走散了一说,想到那几位师兄对许景昭的态度,谢温衡那双向来温和的眸子里带了怒意。

    “景昭,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把你给丢了?”

    “不不是的……嘶。”

    许景昭着急解释,他动作一大,扯到了身上伤口。

    谢温衡紧张起来,他扶着许景昭起身,“景昭,你还好吗?除了这些伤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景昭摇了摇头,“好像都是外伤。”

    谢温衡看向许景昭的伤口,他身上外袍不知道是被妖兽抓的还是被树枝划的,破破破烂烂,原本淡黄色的衣衫,被血浸了一大快,而腿上伤口更是狰狞,皮肉外翻,伤口发黑。

    吴越现在才跟上来,“呼,师兄,你怎么跑这么快?”

    他走近才看到有人,“咦?这位?”

    谢温衡手里多了件外袍,披在许景昭身上,遮掩住许景昭的狼狈,“仙执殿的小弟子。”

    “哦哦哦,仙执殿遇到什么了?”

    谢温衡不欲多言,“没有什么,只是走散了。”

    后面还跟着一群玄清宗的弟子,都在好奇的打量着许景昭,但除去对许景昭的新奇,自家师兄的表现也让他们感到惊奇。

    师兄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这是怎么了?”

    谢温衡刚掏出来药,前面林子里又走出来一队弟子,都是女修士,为首的一人拿着把长弓,正要递给身旁的人。

    这女子气质孤傲,面容清秀冷峻,眉宇里带着女子的英气,头发全用发呆束起,举手投足间具是云淡风轻。

    “姬伏瑶,离光宗大弟子,刚刚是她先出的箭。”

    谢温衡跟许景昭介绍完,又对姬伏瑶道:“这位……”

    姬伏瑶看了许景昭一眼,“仙执殿新收的弟子,春隐门的人。”

    许景昭抬起头来,眼底震惊。

    姬伏瑶解释道:“你的身份在大宗门里不是秘密,不过……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萧越舟他们不管你?”

    许景昭赶紧摇头,“不是,师兄们都有事,是我不小心。”

    姬伏瑶的那双眼睛很锐利,一眼就看透了,“呵,仙执殿一贯的德行。”

    许景昭不敢接话了,他身为仙执殿的弟子,不能在外头败坏仙执殿的名声,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他认真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谢,原本就是为了赢。”

    姬伏瑶说罢,转过身,对谢温衡道:“既然你跟他认识,那就归你管了。”

    姬伏瑶来的快去的也快,带着离光宗弟子继续赶路。

    谢温衡目光又落到许景昭身上,许景昭也看过来,他脸上沾了泥和血,唯有那双眼睛一贯明亮,像脏兮兮独自舔毛的小狐狸,好可怜。

    谢温衡抬起了手,在许景昭面前顿了下,手腕往上抬,摘掉了许景昭头发间的枯叶。

    吴越上前询问,“师兄,现在我们要干什么?离光宗走了好远了。”

    谢温衡一边帮许景昭清理伤口,一边下令,“先原地休整,你带人去周围清理妖物。”

    吴越看了眼许景昭欲言又止,“师兄,咱们刚刚遇到离光宗,她们妖丹都拿了一箩筐了。”

    谢温衡到不在意,“很正常,姬伏瑶刚刚破阶,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

    吴越还是觉得不妥,“可是……”

    谢温衡态度强势,“没有可是,去。”

    “好吧。”

    吴越离开后,谢温衡回头,就看到许景昭眉毛紧缩着,脸都皱到了一块,显然在纠结着什么。

    谢温衡温声询问,“怎么了?”

    许景昭有些内疚,“谢道友,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温衡安慰他,“没有的事,况且历练而已,不必往心里去,你伤口沾了脏污,我给你清理完上药。”

    许景昭怕麻烦他,“不不不,我自己来吧。”

    谢温衡不容置啄,“我帮你吧。”

    许景昭的伤口太久没处理,血迹干涸,布片粘在伤口处,谢温衡小心翼翼帮许景昭把粘在伤口的衣物裁掉,然后用清水清洗伤口,最后再仔细涂上药物,包扎好。

    许景昭抬着腿,谢温衡给绷带上打结,许景昭有些惊奇道:“一点都不痛了,谢道友,你这药很贵吧?”

    “不贵。”再好的药在谢温衡眼里都比不过许景昭重要。

    许景昭点头,“那我回去还你。”

    “不用。”谢温衡处理好后,站起身,“你怎么总跟我这么生疏,一口一个谢道友。”

    许景昭不解,眼眸里带了茫然,不都这么叫吗?

    “你可以唤我——”谢温衡眼睛看着许景昭,温衡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最后他道:“可以换个称呼。”

    许景昭看着他,试探道:“那……谢兄。”

    “嗯。”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沾了血迹的衣裳,重新取了一套衣裳递过去,“换上吧。”

    “哦好。”

    许景昭到没有推辞,他身上穿着这身衣裳破破烂烂还沾了血,不知道染了什么妖兽的腥气,他也不喜欢。

    谢温衡喜浅色,尤其是月白,浅蓝,许景昭身上穿的这一身就是白色打底,蓝纹勾边,身上暗纹锦簇,又不过份张扬,被许景昭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像谢温衡一样温润,反而衬得他更清新脱俗。

    谢温衡等许景昭穿好,上下打量一遍,眼眸里带了笑意,“刚刚好。”

    他两年前的衣服,许景昭穿起来倒也合适。

    “走吧。”

    谢温衡走上前,许景昭以为谢温衡是来扶他,于是抬起了双臂。

    却不想,谢温衡直接在他身前俯身,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浅浅日更一下吧[墨镜]

    第25章 入幻境 都是假象

    身子骤然升空, 许景昭一惊,赶紧抓住谢温衡的衣襟。

    但他很快察觉不妥,松开了手。

    许景昭觉得尴尬, “谢兄, 我能走路的,你把我放下吧。”

    谢温衡抱着他往前走,“没事,你并不沉。”

    许景昭僵着身子,闹了个大红脸,声音如蚊, “那……那你过一会把我放下来,我不喜欢这样。”

    谢温衡步子一顿,低头看去, 就见许景昭尴尬的脸红,刚刚他没多想,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这一行为有些不妥。

    尤其是许景昭就窝在他怀里, 跟他离的这般近, 似乎都能瞧见许景昭眼眸里的倒影,谢温衡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声音磕磕巴巴,“哦……好。”

    玄清宗弟子所处的地方枝叶并不是很密集,看来跟仙执殿待的地方有些距离,许景昭现在丢了灵囊, 还受了伤,所以十分怕拖玄清宗的后腿。

    但索性玄清弟子心性善良,并且对谢温衡的决定没有疑异。

    几个时辰下来,许景昭见识到了谢温衡的另一面, 杀伐果断,用剑干脆利索,起剑翩若游龙,收剑雨融溪田,内敛中透着几分凌厉,一招一式间足以窥见灵霄首徒的风姿。

    许景昭远远望着,不自觉出了神,眼睛逐渐黯淡,自己跟这样的人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此时,谢温衡刚出手解决了一只妖兽,正擦拭着剑身血渍。

    一旁的吴越凑到许景昭跟前,“看我师兄厉害吧,当年师兄可是进仙执殿也是绰绰有余的。”

    许景昭有些好奇,“那谢兄为何没去啊?”

    吴越摸了摸脑袋,“呃,各有各的好处吧,师兄自小在玄清长大,宗主待他如亲子,所以对玄清宗情感比较深。”

    他说完又看向许景昭,“哎?你呢?为什么要去仙执殿啊?”

    许景昭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温衡将剑收了起来,走上前,对着吴越道:“去处理妖物。”

    吴越哀嚎一声,“师兄,我刚处理完。”

    谢温衡站在他面前,“让你去你就去。”

    吴越不情愿的站起身,嘟囔道:“看这么紧,我这才刚说两句话。”

    吴越离开后,谢温衡坐在吴越原本的位置,仔细检查了许景昭的伤口,跟许景昭解释,“吴越他……比较随性,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许景昭连忙摆手,“怎么会?玄清宗已经对我很好了,反而是因为我拖累了玄清宗的进度。”

    谢温衡叹了口气,把许景昭的腿放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许景昭抿唇不语,心里愧疚,这不是事实吗?

    “没有什么进度一说,玄清宗根本不在乎这个,你不是拖累,”谢温衡坐在他身边,声音温和。

    “我那天说的话是真的,你要是不想在仙执殿待着,可以来玄清宗。”

    这怎么能成?许景昭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在仙执殿挺好的。”

    挺好的吗?薛宿宁当着外人的面就那般不客气,来历练后,那么多师兄却护不住一个许景昭,天知道谢温衡看到浑身是血的许景昭时,心里是个什么心情。

    先是心疼,后是愤怒,他们仙执殿养不好,那就玄清宗来养。

    但许景昭自己不想,他也不能多强求,谢温衡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

    吴越在林子里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对谢温衡招手,“师兄,你快来啊。”

    谢温衡起身,深深的看了许景昭一眼,向着吴越走过去,“怎么了?”

    吴越看了眼远处的许景昭,神秘兮兮道:“好像有仙执殿的信号,在西南处,他们是不是在找许道友?”

    谢温衡站直了身子,看向西南,眼眸里看不清什么情绪。

    吴越愤愤道:“他们自己把人搞丢了,现在才想起来找,看许道友那个样子,肯定在仙执殿没少受挤兑,要我说啊,我们就当没看见,让他们着急才好。”

    谢温衡收回视线,立即下令,“走,我们去北面。”

    最好离仙执殿越远越好,他们这么对许景昭,让他们都找找怎么了?

    吴越挑了下眉,看了自家师兄一眼,给师弟师妹们通知下去了。

    相比于玄清宗的悠闲,仙执殿这边简直压抑的可怕。

    萧越舟心事重重的走在前面,裴玄墨在后面无精打采,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灵囊。

    庄少白跟在裴玄墨身侧,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现在很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薛宿宁挑开树枝,从一侧林子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道:“还是没有消息。”

    萧越舟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又沉重。

    许景昭的全部身家都在灵囊里,即便没有被蛟兽吞吃,那生还的可能性也不大,只是如今没有见到尸骨,他们都还心存幻想罢了。

    “再有一个时辰幻境降临……”

    幻境降临后,所有在这片山脉的弟子都会进入幻境,而幻境仅仅会持续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历练结束,他们马上就要离开。

    可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许景昭。

    天边阴云旁露出半片残阳,也随时间一点点消隐于天际,天色留有白日余光,朦朦胧胧,像是无声催促。

    谢温衡拿出一把短剑塞到许景昭手里,“这是我年少时用过的剑。”

    “这,我不能……”

    还不等许景昭说完,谢温衡继续道:“景昭,这里妖物被我们清理干净了,记住,雾起之后,你看到的妖物都是假的。”

    “每人幻境不一,虽然都是幻境,但这把短剑你要拿着,有兵刃在手,心里就有底气,不要沉迷幻境,两个时辰要清醒过来,要不就醒不过来了。”

    许景昭握着手里的短剑,重重点了点头,“谢兄,谢谢你。”

    谢温衡笑了笑,“你我何须客气。”

    他没跟许景昭说,这把短剑是他少年时最爱用的剑,上面有他的气息,他出来后就能寻到许景昭。

    自己答应要护好他,岂能食言?

    许景昭低头看着手里的短剑,他不是剑修,但正如谢温衡所说,手里有兵器,心里就有底气。

    他再抬头,余光却忽的看到旁边扑过来一道影子,可谢温衡还只是盯着他瞧,许景昭急忙推开谢温衡,下意识出手刺了过去,刀剑白影闪过。

    砰,妖兽消散,大雾四起,周围的一切景色被雾气撕裂同化,历练之地的幻境终于降临。

    而在玄清宗门外殿,正坐着三宗长老,宴微尘坐在首座,面色依旧平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遮掩在袖口里的不太白,精神恹恹的窝在他的掌心。

    在他们前面,有数个漂浮的光镜,凡是幻境里发生的事,这些长老都能看到。

    去幻境历练是真的,检验弟子心性也是真的。

    玄阳宗长老舟岩摸了摸下巴,“这批弟子心思坚韧,依我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丰毅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正好借这个机会看清楚,日后好帮他们清理执念。”

    “是啊,正好可以看看他们心性如何。”

    他们正讨论着,前面画面纷纷飘起,一个个圆形镜面里浮现出弟子的幻境。

    毕竟都是各宗佼佼者,每人幻境各不相同,但也大同小异,凡为修者,哪个不想的是修为登顶,大道通天呢?

    譬如离光宗的姬伏瑶、灵阳宗的陈平越、玄清宗的谢温衡及仙执殿的萧越舟等,基本是刚入幻境就察觉不对,直接斩碎幻境回归现实。

    与之相对应的光镜也纷纷碎裂。

    几位长老都点了点头,“不错,没让人失望。”

    舟岩摸了摸胡子,夸赞道:“这几个孩子,都是可造之材啊,心思之坚韧,性格之果决,是能成大事的。”

    “听闻姬伏瑶这孩子又突破了,离光宗下真是人才济济啊。”

    离光宗主上官璇谦逊笑了笑,“哪里,这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的,也就是瑶儿先行一步罢了。”

    “平越那孩子也不错,听闻早就摸到破阶的边了,为了锻炼自己,才迟迟不破阶。”

    灵阳宗长老被夸的红光满面,显然是对自己弟子很满意,但嘴上却说,“哪里哪里,那小子上次输给谢温衡,心里较着劲呢。”

    “不过要我说啊,这论天骄还得看仙执殿的那几位,都是人中龙凤啊。”

    他说着就往仙执殿那边看去,等看到那几个光镜后,眼睛瞪得浑圆,“这……”

    若是平常,仙执殿的几位弟子早早就会退出幻想,但现下除了大弟子萧越舟跟五弟子庄少白,剩下的都还在幻境里打转。

    舟岩看了眼主位上的宴微尘,却见宴微尘正没什么表情的盯着光镜,面上没有情绪波动,也瞧不出喜怒。

    不对啊,按理除了那位新收的小弟子,仙执殿的弟子不该如此啊?他带着疑惑,再次看过去。

    却见三个弟子灵境上,都有同一个人的影子。

    舟岩揉了揉眼睛,“奇了怪了,仙执殿的弟子幻境不是修为跟宝物,怎么都是那位新收的小弟子啊?”

    宴微尘此时正看着镜面,但是越看,宴微尘的眉心皱的更紧。

    大雾四起,薛宿宁陷入自己的幻境,他一路走过来,无上的修为,凤鸣司的司主之位,仙执殿最强弟子的身份。

    薛宿宁手中握刃,一路看尽,只觉得索然无味,“不过如此啊。”

    说罢,他就挥刃斩碎了幻境。

    时间太紧了,他要尽快找到许景昭,他根本不相信许景昭已死。

    他甚至能够想到,要是找到许景昭,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许景昭一个人,给仙执殿添了这么多乱子。

    周围树叶阴郁,天色云层昏沉,林中瘴气缭绕,薛宿宁扇面脱手而出,围在他身旁替他清理碎叶。

    就在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候,他突然顿住。

    前面草丛里石头旁靠着一个人,淡金色衣袍沾了脏污,墨发束起披在身后,身子正缩成一团,瞧着很可怜。

    薛宿宁的心脏狂跳起来,没人懂他现在的心情,他寻了这么久的人,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眼前。

    第26章 陷入幻境 都是假的

    薛宿宁不自禁往前踏了一步, 一旁树枝拦住了他的步子。

    他这才惊觉自己过于急切,连忙停下。

    手中扇面一挥,周围杂叶都被清理干净, 他才信步闲庭上前, 站在人影身后,“起来,别装了。”

    他的语气又臭又冷,带着满满的嫌弃,“既然害怕不敢回去,为何还要瞎跑, 知不知道师兄们为了你费了多大劲,真是添乱。”

    他说了两句,却见人影没有反应, 薛宿宁闭了嘴,蹲下身子推了推许景昭的肩膀, “许景昭, 我跟你说话呢。”

    眼前人没反应, 薛宿宁察觉不对,抓住许景昭的肩膀将人面向自己,却发现许景昭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衣袍上都是血痕。

    薛宿宁慌了神,“许景昭!许景昭你怎么了?”

    他急的要死, 在自己灵囊里摸索,最后拿出一堆的丹药,也不管价钱,不管功效, 一股脑的给许景昭塞。

    “许景昭我告诉你,别出事……”

    想了想薛宿宁又觉得不对劲,换个说法,“我警告你……”好像也不对。

    正在他烦躁的时候,许景昭终于有了动静,他轻咳两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我还活着?”

    薛宿宁面色僵硬,立马收了表情,“反正没死。”

    他有些烦躁,“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们花了多少力气。”

    似乎是被薛宿宁说的难堪,许景昭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薛宿宁抓着许景昭肩膀的手僵了下,这么脆弱,不就是说他两句吗?

    他僵硬地松了语气,“你……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许景昭还是不理他,只是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薛宿宁眉心紧拧,觉得许景昭不知好歹,“许景昭,你犯了错,说你两句怎么了?”

    许景昭抽抽噎噎的抬起来头,眼角微红,眼尾睫毛润湿,带着三分可怜五分委屈,薛宿宁话堵在嘴里,一下子就消了声。

    许景昭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薛宿宁的衣袖,“对不起,师兄,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薛宿宁呆呆着看着许景昭泛红的眼尾,有些走神,许景昭的容貌生的好看,但却有一双纯净的眸子,那瞳色很浅,浅的像是光下泛起的湖波。

    以前好像没有发现,许景昭好像……一点也不可恶。

    良久不见薛宿宁开口,许景昭弱弱抬手,在薛宿宁面前伸手挥了挥,“师兄?”

    薛宿宁一把抓住许景昭的手腕,眸色沉沉。

    “啊?”许景昭痛呼一声,挣扎了下。

    薛宿宁回神,松开了许景昭的手腕,站起身,垂着眸子看他,“还能走吗?”

    许景昭咬了下唇,为难的扬起脑袋,“师兄,脚崴到了。”

    薛宿宁眼眸波动一瞬,微微倾身,但却没有扶他,脑袋歪了歪,“真可惜,那你要怎么站起来呢?”

    许景昭眼睛眨了下,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薛宿宁沉了脸,“难道都让师兄们等你吗?”

    许景昭吓的脸一白,赶紧抓着薛宿宁的衣衫站起身,但他腿使不上劲,往前一倾,本以为会摔倒在地面,却没想薛宿宁伸手一揽,将他稳住。

    薛宿宁瞧着眼前的人,“蠢死了。”

    许景昭心心翼翼窝在薛宿宁怀里,“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

    或许是那依赖的姿势取悦了薛宿宁,薛宿宁垂眸看着眼前那张芙蓉面,没再说什么恶毒的话。

    啊这,灵霄殿前众人噤声。

    这光镜之上看的清清楚楚,是该夸仙执殿兄友弟恭还是该说殿中和睦,好像都不太合适吧?

    这仙执殿二弟子陷入幻境先不说,他帮是帮了,但是他阴阳怪气嘴毒面憎,从里到外都透着嫌弃,怎么瞧都称不上和睦吧?

    宴微尘眼眸里没有多少波动,倒是他手腕上的不太白缓缓抬头,仔细盯了那光镜一眼,紧接着不耐烦的拍打着尾巴。

    尤其是看到薛宿宁竟敢抱着许景昭往前走,不太白就气到牙痒,想要窜出去,幸好宴微尘将它压制住了。

    幻相而已,何至于此。

    若一个弟子也就算了,可再往下看,裴玄墨的幻境跟薛宿宁有过之而不及,宴微尘的眸子微眯,落到裴玄墨的光镜上。

    裴玄墨刚入幻境同样察觉不对,直接破镜而出,他做了跟薛宿宁一样的事,就是要找许景昭。

    但跟薛宿宁不一样,他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躺在地面,被妖兽啃食,面目全非的尸体,但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是许景昭。

    光镜里,裴玄墨面色死寂的立在尸身面前,一点点跌倒下去,他眼眸里带着悲痛,手指颤抖的去扶那早就没了生息的人。

    “许景昭,别吓我。”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裴玄墨垂下眸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不喜欢许景昭,不是不喜欢许景昭这个人,而是讨厌许景昭身上的某些东西。

    他一见到许景昭,就想到那恼人的婚约,想到自己以前是非不分,想到许景昭他修为太低,他自己跟这样的人有婚约会不会被嘲笑。

    他不喜欢束缚,他只是想要一点点的自由。

    他没想到许景昭会因他而死。

    是他的错,裴玄墨的眼睛逐渐模糊,他颤了嗓音,“许景昭,你再不醒……我真的要走了。”

    无人回应,有风过也只是撩起许景昭垂着的发丝,拂过裴玄墨的手背,像是许景昭留给他的告别。

    啪嗒,眼前彻底模糊,裴玄墨眼眸带着水痕,他狼狈地抱起许景昭的尸体,不顾尸体上的血污将其紧紧搂在怀里。

    “许景昭,我一定会带你回春隐门的。”

    “师兄这次……说话算话。”

    他悲痛的声音透过光镜传到大殿,周围长老愣住,想看又不怎么敢看,这仙执殿的师兄弟怎么看怎么怪啊。

    既然这么疼爱师弟,又为何在幻境里观人死亡啊?

    这两个师兄,一个明明想帮人却嘴毒的不像话,一个明明对师弟也算友善却在幻境臆想人家死亡。

    这仙执殿的弟子,可真有意思。

    宴微尘平静的看着自己徒弟发疯,眼眸里照旧什么波动都没有,好像没有事物能牵动他的情绪,唯有衣袖下的指尖,轻轻叩击着不太白的脑袋。

    许景昭在幻境里出事了。

    或许是受了很重的伤,伤势重到裴玄墨潜意识觉得许景昭活不过来。

    宴微尘想到这个可能,眉心紧拧,他在众多光点中寻找许景昭的那面光镜,许景昭的精神力不强,他的光镜也很小。

    他的神识如潮水般涌出,在前面无数个光镜中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不太白从他手底下钻了出来,身子直立,蛇瞳有些幽红,似乎要发狂。

    宴微尘抓起他,身影一闪离开了原地。

    可就在他刚离开,一个还算明亮的光镜冒了出来。

    许景昭被幻境冲击的有些晕,到现在才模模糊糊的恢复意识。

    睁开眼,眼前就是一个小院,自己坐在秋千上,脚踩着地面,许景昭看着摇晃的秋千发呆。

    唔,他该干什么来着?

    旁边传来剑刃破空的声响,许景昭看到了一旁练剑的男人,乐了,“爹,我也想练剑!”

    他跑过去,裴乘渊收了剑,摸了摸他的脑袋,“昭昭啊,等你长到剑这么高的时候,爹就教你。”

    许景昭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垮下了脸。

    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眉眼跟许景昭有几分相似,说什么呢?过来,该吃饭了。”

    许景昭欢呼一声,跑到桌前,钟岚衣拦住了他,蹲下拿帕子给他擦脸,眼眸里都是笑意,“小脏猫。”

    许景昭乖乖任她擦脸,好奇道:“娘,你说你要做饭,你做的什么啊?”

    钟岚衣掐着腰,神神秘秘,“等着。”

    紧接着,她走进小屋,端出来一个碗,放到许景昭面前,“喏。”

    那是一碗面,面上还有用胡萝卜雕的小燕子,配上绿油油的青菜,黄澄澄的煎蛋,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增。

    “生辰面,尝尝。”

    许景昭弯起了眼睛,“谢谢娘。”

    其实钟岚衣并不怎么会做饭,那碗面也平平无奇,但是许景昭却吃的特别香。

    看的幻境外的几位长老都有些意动。

    到底是年岁不大,玩心重很正常,他们在座的不少人都知道许景昭的身份,许景昭无父无母自小在春隐门长大。

    如今看到,春隐门夫妇真的把许景昭养的很好,连幻境里的父母都长他们那个样子。

    当他们再看过去时,有些惊住,许景昭面前摆了不只一个碗,粗略算起来这得有二十有余。

    要说刚刚能看出许景昭心境善良,那现在就是许景昭是欲,人家都想修为……许景昭想的是口腹之欲?

    后面的几位长老适时的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这孩子心性善良不假,但是目光短浅,难成大器啊。

    许景昭打了个嗝,抬起脑袋来,“娘,我吃不下了。”

    钟岚衣走出来,单手搭在桌面,看着吃的脸颊圆鼓鼓的许景昭笑了会,“傻孩子,吃不下就不吃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行了,你该走了。”

    许景昭疑惑道:“我去哪啊?”

    他刚把碗放下,再抬眸时,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密林,阴沉夜色笼罩四周,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吼声,十分吓人。

    许景昭这才发觉自己出了幻境,他回想幻境里的内容,怔愣了会,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自己太渴望家人了?许景昭摇了摇头。

    他收回思绪,握紧了手里的短剑,正想着要去做什么,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许景昭寻声看去,就见谢温衡靠在树旁,双手环臂,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谢兄,你怎么在这?”

    谢温衡走上前,“一直都在这,你一出幻境就能看到我。”

    许景昭心里安定几分,他自己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还是怕的很。

    谢温衡走了两步,突然停下,面色严肃起来,手腕翻转手中剑出鞘。

    “景昭,别动!”

    许景昭心里一凌,汗毛直立,谢温衡如此,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谢温衡执剑一步步上前,眼眸里带了冷意,就在靠近许景昭三步远的时候,忽的出手。

    剑刃斩向许景昭的身侧,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许景昭身旁越出,黑色鳞片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蛇瞳赤红带着几分阴戾。

    剑光映亮了许景昭的眉眼,许景昭心脏骤停,他扑上前去,焦急道:“别伤它!”——

    作者有话说:恢复隔日更几天[狗头叼玫瑰]

    第27章 出幻境 正好撞见

    谢温衡没想到许景昭会扑上前, 他目光一凝,匆忙收剑。

    剑势太过,剑锋停在许景昭脑袋前两寸, 带起的剑风将许景昭的发丝震的向后扬起。

    谢温衡收了剑, 微微皱眉,“景昭?”

    许景昭把不太白抱在怀里,抬起头,将不太白举起给他看,“看,是我养的灵宠, 他来找我了。”

    不太白似乎不怎么喜欢谢温衡,被许景昭举起的时候,尾巴尖紧紧缠上许景昭的手腕, 将脑袋调了个头,蹭了蹭许景昭的掌心。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举到面前的小黑蛇, 眼眸里带着审视。

    他刚刚明明感觉到十分危险的气息, 出剑时更是有种被锁定的冷意, 可就在许景昭扑过来的时候,那危险气息瞬间消失。

    这条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灵宠?四周早被封锁,普通灵宠能够找到这里吗?

    思及此,谢温衡温声问道:“景昭,你这灵宠哪里来的?”

    许景昭举着的手收了回来,“在仙执殿的时候发现的, 他还救了我呢。”

    谢温衡不动声色,“在哪救的?”

    “仙执殿啊。”许景昭顺口说完,谢温衡沉默不语。

    许景昭抱着不太白站起来,看到谢温衡复杂的眼神, 才觉出是自己说错了话,

    他赶紧找补,“不,我的意思是仙执殿有……妖兽,不太白帮我打退了,但那都是意外,仙执殿还是挺好的,挺好的……哈哈。”

    但谢温衡自始至终都没笑,他上前一步,站在许景昭身前。

    月色给周围草木勾勒了一层银色,徐徐凉风在周围波荡,许景昭缓缓收了笑意,抚摸着不太白的手有些紧张。

    谢温衡开口,“景昭。”

    许景昭紧张应了声,“嗯?”

    “我从来不说玩笑话,你不考虑一下吗?”

    原本窝在许景昭掌心的不太白缓缓睁开眼睛,蛇瞳立起,警惕起来。

    许景昭摸着不太白的手顿了顿,“啊,什么?”

    谢温衡直接道:“你在仙执殿不开心,他们对你不好,离开仙执殿,到玄清宗来。”

    他话音刚落,许景昭还没表态,就见手腕上的不太白直起身子,眼神不善的盯着面前的谢温衡,身子直立,獠牙亮起。

    许景昭赶紧捂住不太白的脑袋,“谢兄,开什么玩笑呢。”

    “我没有开玩笑,我……”

    “谢兄,很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是……我来仙执殿也是有原因的。”

    许景昭抱着不太白,“我这个人吧,天赋也就那样,我也知道自己修为不好,去玄清宗也是给你们拖后腿。”

    谢温衡有些着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许景昭笑了笑,“你听我说完啊。”

    “我来仙执殿是有些私事,不过我也在仙执殿待不了多久了。”

    他话音一落,不太白又要不听话的立起身子,许景昭拍了拍它的脑袋,继续道:“师尊就给了我半年期限,半年后我……我也是要走的。”

    “到时候我就回春隐门,自由自在的,还没人管。”

    许景昭故作轻松的说完,仰着头笑了笑,“到时候谢兄也可以来找我玩啊。”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点头应了声,只是心里有些苦闷,总觉得许景昭不该如此。

    原本绕着许景昭手腕的不太白安静下来,将自己盘成一团,脑袋垂下,神色恹倦。

    夜色渐浓,山林里有风呼啸,裴玄墨抱着许景昭的尸身走了许久,他心情沉重,眼眸黯淡无光。

    要是自己不写那封退婚书,许景昭就不会来仙执殿,许景昭不来仙执殿,他就不会死。

    裴玄墨视线落到许景昭没有生息的脸上,觉得心里闷痛,他伸手把遮住许景昭面孔的发丝撩开,又拭去他脸上血污。

    最后伸手抹去许景昭衣襟上沾的泥土,将他身上的灵囊摆正。

    裴玄墨继续向前走,刚走了两步忽的顿住,灵囊?哪里来的灵囊?

    他身子骤然紧绷,视线往下看,他手里抱的哪里是什么许景昭,而是不知道多久前猎杀的一只妖兽。

    那妖兽身上还有被剑刃化划开的伤口,将他衣袍前摆也沾染上了血色。

    裴玄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起心来,许景昭没死,但也没找到,他揉了揉眉心,先去找师兄汇合。

    林子里的雾气不散,甚至还有扩大的趋势,原本夜色就浓,起雾后更是瞧不清楚。

    抱着许景昭的薛宿宁开始有些烦躁,怎么走了这么久还不见师兄师弟,莫不是没出来?

    许景昭观察着薛宿宁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师兄,要不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薛宿宁不耐烦道:“你都快成残废了怎么走,放你下来让你拖后腿的吗?”

    许景昭摇了摇头,眼尾又有些红,“不是的……我只是心疼师兄。”

    薛宿宁垂下眼帘,看着窝在他怀里又委屈又不好意思的许景昭,冷哼一声。

    许景昭就是再废材,他都能把他给带回去。

    薛宿宁抱着许景昭稳稳的往前走,边走边开口,“装弱也没用,我告诉你,你这次惹了麻烦,我会跟师尊禀明,到时候师尊怎么罚你,你都得受着。”

    许景昭似乎有些害怕,搂着薛宿宁脖颈的手有些抖,“师兄……”

    薛宿宁步子顿了下,“叫师兄也没用,该罚的就要受罚。”

    许景昭似乎是怕极了,脸上欲哭无泪,“师兄,我真的害怕。”

    “呵。”

    许景昭咬了咬牙,“师兄,你别告诉师尊了,你…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唱反调了,日后什么……都依你。”

    薛宿宁停下脚步,眸子微眯,细细打量许景昭的脸,只见许景昭脸上十分委屈,脸颊通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急的。

    “什么都依我?”

    薛宿宁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溢出不一样的滋味来,他又看了许景昭一眼,心里暗暗琢磨。

    其实他最初看许景昭不顺眼是因为许景昭身上那股劲,明明什么都差,脸上挂着弱弱的笑,眼睛里却有股不愿意服输的倔劲。

    尤其是薛宿宁这种天生恶趣味浓重,被家里养坏的世家公子哥,瞧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但现在许景昭竟然对他服软了,薛宿宁心里暗爽,他歪了歪脑袋,轻嗤一声,往前凑了凑脑袋,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那你就……”

    他还没说出口,就觉得腰间发烫,是仙执殿的令牌,薛宿宁眼眸闪烁了下,瞬间清醒。

    眨眼间,眼前雾气尽散,周围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许景昭的笑脸,许景昭的服软,都是他臆想的幻境。

    想清楚后,薛宿宁脸色难看的要命,一拳出手将旁边两侧的树木轰的粉碎。

    他心口起伏不定,他竟然被许景昭给拿捏了?真是……奇耻大辱。

    萧越舟从林子另一侧走出来,他抬手挥去树干倒下扬起的烟雾,拧眉,“薛师弟,你怎么在幻境里待这么久?”

    薛宿宁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他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萧越舟叹了口气,“幻境要结束了。”

    庄少白跟裴玄墨从后面的林子里走出来,庄少白有些好奇,“薛师兄,你怎么在幻境待这么久啊?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薛宿宁根本不想多说。

    萧越舟望了眼四周,沉默了下还是道:我们该回去了。”

    薛宿宁嘴张了张,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闭上嘴巴,嗯了一声。

    裴玄墨站出来,“还有许景昭。”

    萧越舟看着他道:“许师弟……或许出不来了。”

    不是或许,是一定。

    庄少白悄悄看了两眼师兄们的神色,叹了口气,语气哀伤,“萧师兄,可是师弟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可如今却……”

    萧越舟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身为大师兄面上没露出多少神色,“回去。”

    裴玄墨拒绝道:“你们先回,我要等他。”

    萧越舟看了他一眼,“裴师弟,师尊曾言,修士忌讳强求因果。”

    裴玄墨有些急,“我知道,可是——”

    萧越舟叹了口气,“走吧。”

    林中雾气朦胧上升,月亮隐在云层之后,周围都变成了阴郁的墨色。

    良久裴玄墨才发出一个凝涩的音节,“好。”

    薛宿宁攥紧了指尖,冷着脸走在了最前面。

    历练的山脉距离玄清宗并不远,许景昭跟着玄清宗弟子一路乘着云舟,他穿着谢温衡的衣裳,混在人群中,乍一看,还真如玄清弟子一般。

    吴越好奇的凑上前,“许景昭,你这灵宠真的是自己去找你的?”

    “对啊。”

    “真厉害,改日我也去整一个。”

    谢温衡在一旁开口,“怀旸长老不喜灵宠,他不会让你养的。”

    吴越撇了撇嘴,忘了自己师尊这一茬了。

    “唉,还是仙执殿好,还能养灵宠。”

    许景昭笑了笑,他摸了摸不太白的身子,只是这一路上不太白都趴在他手腕上,瞧着很不开心。

    许景昭指尖摸了摸不太白的脑袋,“你怎么了啊不太白?”

    “难道是找我的时候伤到了?”许景昭举起不太白,想要看看不太白伤到哪里了,可不太白不让他看,蛇身将他手腕缠的紧紧的。

    “到了到了,终于回来了。”

    吴越看见了灵霄大殿,兴奋道喊了声,眼眸里很是兴奋。

    许景昭也抬眸望去,云舟已经到了玄清宗门前了。

    他跟着下了云舟,谢温衡伸手去扶许景昭,许景昭腿部受伤,现在走路并不利索。

    许景昭感激道:“谢谢你啊,谢兄。”

    谢温衡仔细扶着许景昭,两人并肩而行,不太白好像对谢温衡有些敌意,现下蠢蠢欲动,却被许景昭一巴掌扣在手心。

    他有些不好意思,“谢兄,可能是环境的事,不太白平时还是很乖的。”

    乖?谢温衡有些怀疑,这东西绝不是普通灵宠,只不过它现在对许景昭没恶意,谢温衡也没计较。

    但留在许景昭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谢温衡正想着,就看到许景昭腿上绑带打的结松了,很自然的弯下身子帮许景昭紧了紧。

    吴越在后面瞧着,啧啧两声,摸着下巴道:“真稀奇,知道的是道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道侣。”

    “师兄对许道友可真好。”

    他刚吐槽完,原本走玄清宗前面的几个人影猛的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许景昭手正扶着谢温衡的手臂,局促道:“谢兄,我自己来就成。”

    谢温衡打完结站起身,“顺手的事。”

    许景昭正欲道谢,却忽然察觉不对,往前看去,就看到前面站着的四个人影,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作者有话说:哈喽宝子们~

    本文将于本周六入V啦~(从23章倒V)

    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入V当天掉落大肥章[撒花][撒花]

    求收留求抱走哦[求你了]

    第28章 做决定 是否要离开

    谢温衡察觉到了许景昭的僵硬, 顺着视线看过去。

    只见正前方站着仙执殿的人,除去萧越舟面上表情还算平稳,剩下的三位脸上一个比一个精彩。

    许景昭原本是打算上前打个招呼, 但在看到几人脸色后, 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许!景!昭!”看着前面熟悉的身影,薛宿宁咬牙切齿。

    天知道,他刚刚看到许景昭的那一刻,心脏都停了一秒,许景昭活着出来了?

    他重重松了口气, 却刻意忽略了心底的那刚泛起的雀跃,紧接着涌上来的就是愤怒,若不是许景昭瞎跑, 自己用得着这么提心吊胆吗?

    他想要冲过去,萧越舟却抬手挡了他一下, 许师弟看模样被吓坏了, 薛宿宁现在冲过去, 不知道会捅什么篓子。

    与此同时,谢温衡往许景昭身前站了站,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他冷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薛宿宁冷哼一声,上挑的凤眸在二人身上打转,他刚刚着急没看到, 现在才瞧见许景昭身上穿的显然是谢温衡的衣裳,呵,真是刺眼。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裴玄墨,他紧捏着手里的灵囊, 呆呆看着前面的人影,许景昭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

    他心里都是庆幸,还好,许景昭还活着。

    庄少白就站在裴玄墨身侧,将裴玄墨的神态尽收眼底,就连裴玄自己都没发现,他看见许景昭的那一刻,眼眸重新亮起,像是得到了失去已久的至宝。

    裴玄墨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在意许景昭。

    一想到这个可能,庄少白就沉了眸子,他望向远处的许景昭,神色复杂下掩盖着一丝杀意。

    若许景昭是普通师弟,庄少白可以跟他和睦相处,甚至因为许景昭的性格,两人还能成为关系不错的师兄弟。

    可偏偏许景昭要抢走裴玄墨,还在多年前占他的位置,被春隐门收养,那就怨不得他心狠。

    “师……师兄?”

    许景昭瘸着腿往前走了步,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差点就要死了,为何自己千方百计保住自己性命,师兄们现下却一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许景昭说不上有多难过,但是心里很不舒服,他迈向前的腿收了回来。

    几位师兄看到他的动作,脸上表情更是精彩。

    萧越舟眉心一皱,只觉不解,难道许师弟真的被谢温衡打动了?这怎么行,师尊早已认为许景昭是仙执殿的一份子,此举怕是不妥。

    薛宿宁视线原本是落到许景昭的衣袍上,看到许景昭后退一步的动作,他眉心拧起,有些不敢置信,许景昭这是做什么?仙执殿的师兄都在这里,他怎么还待在玄清那边?

    他心里不爽,就好像原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却被人抢走,那种心情,让薛宿宁有些要发疯。

    庄少白只是冷眼旁观,瞧见裴玄墨脸上表情时,面上表情就愈发难看。

    薛宿宁的眸子似乎要喷火,他咬着牙道:“许景昭,你在别人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回来!”

    萧越舟面色微微一变,“薛师弟!”

    平日里在仙执殿如何,萧越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外面这般,丢的还是仙执殿的脸,传出去师门不和平白给人笑话。

    再者,许景昭在山脉里失踪,现如今又受了伤,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几个师兄们的失误。

    许景昭看了薛宿宁一眼,只觉得薛宿宁脑子有毛病,要是自己比薛宿厉害,说不定早就找个犄角旮旯教训他一百遍。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口郁结压下去,他要真的跟他们较真,自己能少活二十年。

    所以他选择无视他,反正几位师兄都在,薛宿宁还能怎么着自己不成。

    萧越舟上前一步,冲谢温衡点了点头,“多谢玄清宗照顾许师弟,日后仙执殿定会备上厚礼相谢。”

    说完他又对着许景昭道:“许师弟,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便不要麻烦旁宗弟子了,我带你去找师尊。”

    萧越舟说的中肯,他本就比几人年长几岁,身上带着剑修一贯的正气,许景昭对大师兄倒是没什么怨怼。

    他点了点脑袋,“哦,好——”

    许景昭刚说完,谢温衡又开口,“萧道友客气了,景昭受了伤,身为景昭的好友我自然多照顾些,厚礼都是不必了,有这心思倒不如……对景昭好些。”

    谢温衡无意怼萧越舟,但实在是仙执殿众人的态度太过让人生气,原本就是他们弄丢了许景昭,许景昭在山脉里九死一生,若不是遇到自己……谢温衡都不敢想。

    出来后,仙执殿的这些弟子没有丝毫安慰,对许景昭上来就是斥责,他们看不见许景昭染血的伤口,也看不到许景昭苍白的脸色。

    谢温衡都有些怀疑,这真的是许景昭的师兄们?

    这样想着,他开口更不客气,“哦,对了,不知道仙执殿那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然能丢下自己师弟,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山脉里有多少妖兽吗?”

    “是景昭命大,正好落到玄清宗历练的地方,若是没有呢?”

    萧越舟甚少被人这样指责,脸上有些难看。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谢温衡这么能说,简直帅的没边,要是谢温衡真的是自己师兄就好了。

    庄少白叹了口气,“谢道友,你这样假设没有意义,师弟已经回来了啊。”

    他说话很轻,循循劝导,“许师弟,你真的误会了,自你走丢后,师兄们就将林子翻了个遍,可却丝毫没有师弟的踪影,早知道你在玄清宗那边,师兄们也就放心了。”

    “许师弟,你怎么不传信呢?”

    许景昭视线落到自己的腰间,看着垂在一侧的仙执殿令牌,他当然知道令牌能够传信,但问题是……他没那个修为。

    许景昭抿了抿嘴,没开口。

    薛宿宁冷哼一声,“有些人,怕是早就起了别的念头,不想在仙执殿,想要另谋出路呢?”

    他话说着,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许景昭,可惜,许景昭根本就不看他。

    谢温衡冷笑,“是该另谋出处,毕竟若是再去历练一场,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薛宿宁眯了眯眼睛,“姓谢的,仙执殿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谢温衡四两拨千斤,“哦?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倒是薛道友,你急什么?”

    “呵,你少阴阳怪气。”

    听到薛宿宁不客气的话,许景昭皱起眉毛,“你说我就说我,为什么要带上谢兄?”

    薛宿宁眸子阴沉,咬着牙,声音一点点挤出来,“你为了一个外人,反过来说我?”

    许景昭不理解,“什么内人外人的,谢兄救了我,自然是我的恩人,你虽然是我师兄,但我怎能由着你欺辱我的恩人。”

    谢温衡侧眸,看着许景昭护着自己,眼眸里带了浅浅的笑意。

    他就知道,许景昭不是那种软软糯糯逆来顺受的性子。

    薛宿宁眸子发红,向前一步,腰间断刃撞击发出砰的一声响,“你再说一遍!”

    许景昭被他吓了一跳,稍稍往后退了退。

    萧越舟揉了揉眉心,赶紧按住薛宿宁,真是越来越乱了。

    “许师弟,薛师弟他就这性子。”

    他又对薛宿宁道:“好了,你少说话。”

    薛宿宁死死的盯着许景昭,他出身凤鸣司,身份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想到自己在幻境里守着一个许景昭走不出来,他就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许景昭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他在幻境里为何偏偏会看到许景昭?

    萧越舟叹了口气,温和开口,“许师弟,我们该去见师尊了。”

    “哦,好。”

    许景昭站好,衣袍下摆渗出了点红色,可能是腿上伤口又裂开了,

    站在他身份的谢温衡拧起眉,攥住许景昭的手腕。

    许景昭:嗯?

    谢温衡松了松指尖,该攥为扶,“我扶你过去。”

    许景昭抬起脑袋,对着谢温衡笑了笑,他正要开口道谢,却发现自己另一边手腕被人攥住,这人使得力气有些大,捏的他手腕痛。

    薛宿宁皮笑肉不笑,攥住许景昭的另一个胳臂,眼神不善的盯着谢温衡,“自家师弟的事,就不劳外人费心了。”

    “放心,看在你救了仙执殿弟子的份上,到时候给你封个厚礼。”

    谢温衡手腕丝毫不动,抬起眸子不闪不避的盯着薛宿宁,眼眸里都是嘲讽。

    许景昭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这场面莫名其妙,薛宿宁来扶他?薛宿宁脑子吃错药了?

    吴越在后面看不下去,嘟囔道:“这时候想到来抢人了,许道友伤的这么重也不见问一句的。”

    “你们自己弄丢了人,我们好好把人带出来,别的不说,起码态度得有吧,现在阴阳怪气谁呢?”

    薛宿宁本来就在怒火濒临爆发的边缘,他冷笑一声,怼了过去,“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手腕翻转有些想要动手。

    谢温衡眸色冷了下来,薛宿宁敢在玄清宗的地方动手,他也不介意给他个教训,都是新一辈的弟子,切磋而已,实在是太正常了。

    “薛师兄!你做什么!”

    许景昭抽回自己手腕,却没抽动,他眼眸里带了不喜,“薛师兄,你能不能收收你那少爷脾气,玄清弟子只是好心救了我一命,何至于让你如此羞辱贬低。”

    “羞辱?贬低?”

    薛宿宁看着许景昭,眼眸里要冒火,“你没看到是他们先出言不逊吗?你胳膊肘往外拐?”

    许景昭拧眉,“是你先态度不好的,还有,你捏疼我了。”

    身上衣袖被薛宿宁攥出来印子,手掌发力处聚拢了一道道的皱褶,薛宿宁捏着他胳膊的手指泛白,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道。

    薛宿宁身子僵了僵,掌心微微松开些许,但脸上表情还是难看。

    萧越舟眉心越拧越深,他有些看不懂了,薛宿宁平日里吊儿郎当,其实对什么都不上心,但最近,薛宿宁只要一遇到许师弟的事,他就容易失控。

    还有谢温衡,谢温衡身为玄清宗首席弟子,平日里听闻性子冷清,一心修炼,但刚才却为了许师弟出气。

    他们弄丢了许师弟,回殿受罚是一件事,但是……玄清宗首席弟子为了仙执殿小弟子责问仙执殿师兄,这件事实在诡异。

    他刚又所动作,庄少白却比他更快。

    他脸上带着焦急跟内疚,“许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是裴师兄先救了我,可是裴师兄也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你走丢后,师兄们都急坏了。”

    听到这话,吴越有些不满,“走丢?你叫命悬一线动用传送符是走丢啊?”

    庄少白暗暗咬牙,不理会他,他目光下垂,有些可怜,“许师弟怨我就怨我吧,可是裴师兄……”

    庄少白脸上表情很低落,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就看到了站在后面一直未开口的裴玄墨。

    裴玄墨面色很白,他衣裳前襟沾了一大片的血渍,那是在幻境里将妖兽当成了许景昭抱了一路留下的,墨蓝色的袍子沾了血色,发黑发暗,看着实在狼狈。

    许景昭跟裴玄墨对上视线,裴玄墨想开口,语气凝涩,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每每想到许景昭在历练山脉看他的最后一眼,他就觉得心里忐忑。

    “景昭……”

    许景昭看着狼狈的裴玄墨,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其实被蛟兽拖走的那一刻,他心里除去害怕,是有一点怨裴玄墨的。

    明明他自己说的要护好自己,说话不算话。

    许景昭避开了裴玄墨的视线,转头看着对峙的两人,重重叹出口气。

    “劳烦,松手。”

    薛宿宁冷哼一声,“谢温衡,没听见吗?”

    谢温衡根本不欲争辩,他缓缓松开手,“薛宿宁,说的好像并不是我。”

    许景昭是真的累了,他在历练山脉里提心吊胆,出来却要看着自己师兄跟救了自己的恩人吵架,他是实在没力气了。

    “你也松开我。”

    薛宿宁脸色难看,手收了回来。

    “去见师尊吧。”

    萧越舟点了点头,上前带着许景昭走,许景昭跟萧越舟借了一把闲置的剑,充当拐杖。

    薛宿宁垂下视线,收了武器转身,一场闹剧终于平息。

    他跟在许景昭的后面,垂下的眼睛能瞥见许景昭蓝白相间的衣摆,这跟谢温衡同色的衣裳,他看了实在是扎眼。

    “裴师兄,走了。”庄少白上前喊了一声。

    裴玄墨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他手里捏着许景昭的灵囊,原本在心里演练了好几次的话,他却说不出,他有些不敢看许景昭的眼睛。

    他怕……那里面都是对自己的失望。

    庄少白站在裴玄墨身前,裴玄墨的神情他看的清清楚楚,他捏紧自己的指尖,裴玄墨现在对许景昭都是愧疚,这怎么可以。

    那就……让许景昭闯的祸再大一些。

    让他在仙执殿呆不下去。

    吴越看着几人走去,他撇了撇嘴,“师兄,就让人这么走了?可是人是我们救的啊?”

    谢温衡不语,“去见师尊。”

    两拨人一前一后到达玄清宗,长老们坐在上首,正看着自家宗内的弟子。

    幻境一行,他们也看清了自己弟子的心性,倒是没有心术不正的弟子,这点,他们还算得上满意。

    许景昭跟在师兄们身后,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有很多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自己。

    他想要抬头,却不怎么敢……他记得临走前师尊好像在生他的气,现如今自己闯了祸事,不知道师尊对自己是何态度。

    许景昭感觉的不错,那些长老的神识确实是落到许景昭身上。

    尤其是玄清宗宗主丰毅,看向许景昭的眼睛里带了审视,玄清宗门前发生的冲突瞒不过各位长老的眼睛。

    丰毅打量着许景昭,一个天赋差劲,心无大志的筑基期弟子,竟让自己冷心冷情的徒弟三番两次为了他改变想法。

    他的视线又看向谢温衡,作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谢温衡从未让他操过心,心思坚韧,恪守正道,可这么循规蹈矩的人竟在殿门口,为了那个许景昭跟仙执殿的徒弟对峙。

    丰毅摇了摇头,这两人差的太远了,谢温衡前路坦荡,怎么能为一个小小的许景昭自毁前程。

    虽然许景昭也是仙执殿的弟子,可是……到底是有差距的。

    作为下一代的玄清宗宗主,谢温衡身上不会有任何污点。

    宴微尘坐在中位,紫玉冠在光下泛着冷冷道光,他微敛着眸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仙执殿弟子里的许景昭。

    许景昭受伤了,人也有点蔫,幸好有先前不太白给的三成精神力,许景昭丹田里的凤髓晶这两日没出什么事。

    宴微尘的目光在许景昭身上停留几秒,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一旁有弟子上前,将各宗弟子历练时捉拿的妖兽计入,最后得出结论,离光宗的姬伏瑶积分最多,其次是灵阳宗跟玄清宗持平。

    而仙执殿那边,积分是有但并不多,许景昭走丢,他们哪还有心思去拿妖丹记分。

    庄少白立在裴玄墨身侧,听到那计分的弟子开口后,心里窃喜。

    师尊不喜落后于人,仙执殿的师兄因为许景昭而垫底,想必师尊对许景昭会更加厌恶。

    他微微抬眸,看向自己的师尊,却发现师尊面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一身墨袍下,安静的好像是一尊雕像,眼眸里思索着什么,那视线……庄少白往后瞧了瞧,难道是再看许景昭?

    殿中寂静了下,毕竟他们也没想到,向来第一的仙执殿这次竟然是垫底。

    一时气氛沉寂,无人开口。

    此次由玄清宗主持,按照规定给各宗优秀弟子奖励,一枚天阶的破阶丹,正好是他们现在需要的。

    姬伏瑶上前领了东西,谢过各宗长老后,回到离光宗阵营。

    谢温衡站在玄清宗弟子前,他站的身姿端正,白衣蓝纹的袍子衬得他温润如玉,像是柄封鞘的剑,内敛中暗藏锋芒。

    此时殿上有人开口,“玄清宗弟子,谢温衡……”

    谢温衡深吸一口气,走在殿中间,但是他却并未接过弟子手里的东西,他侧目,望向站在仙执殿最后面的许景昭,眼眸里闪过挣扎之色……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可真的任由景昭在仙执殿受欺负吗?

    看着谢温衡的表情,丰毅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觉得不妙。

    他这个弟子面上看着温和守礼,但心里却有些倔,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更改。

    他赶在谢温衡前面开口,“温衡啊,先把丹药领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讲。”

    谢温衡看了自己师尊一眼,听明白师尊话里的意思,但觉得还是要试一试,再不济也要让仙执殿主知晓,许景昭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我有话要讲。”

    丰毅摸着胡子的手僵了下,跟谢温衡拼命使眼色。

    谢温衡移开了视线,对着宴微尘道:“殿主,这件事关于仙执殿诸位弟子。”

    他站在殿中央,不卑不亢,声音足够所有人听清楚。

    话音落地,仙执殿几位师兄侧目,目光有些不悦,若是谢温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许景昭的事,那不就是在打仙执殿的脸吗?

    许景昭有些懵的抬起了脑袋,关乎他?要说什么?谢温衡说过不止一次让自己去玄清宗,该不会是这件事吧。

    他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平心而论,他更喜欢把他当平常弟子的玄清宗,玄清宗的氛围很好,起码没有师兄对他阴阳怪气,也没有师兄打压他。

    若不是自己为了这纸婚约,他真的会想去玄清宗,短短几个时辰,那样和睦的氛围,是他压在心底的向往。

    若是……真的可以的话——

    缠在许景昭手腕上的不太白感受到许景昭的心跳,整条蛇清醒过来,有些错愕的看着许景昭。

    同一时间,宴微尘的眸子看了过来。

    谢温衡直接开口,“历练时,我们遇到了身受重伤的许道友。”

    “仙执殿诸位弟子说是许道友自己走丢,但我们见到许道友时,是他拼命拿着传送符逃出来的。”

    “而且他身上伤的很重,腿上伤口深三寸,可见骨。”

    裴玄墨脸色又白了白,望向许景昭的腿,竟然……伤的这么重吗?

    宴微尘眉心蹙起,那双墨色的眸子更加阴沉。

    谢温衡顿了顿,没有说更多的话,他抬起头来,“殿主,仙执殿诸位弟子似乎不喜这位师弟,而我……”

    丰毅站起身来,“温衡!”

    他这弟子向来听话,今日怎么这么倔,那可是仙执殿主啊!

    谢温衡顶着自己师尊的怒火,继续开口,“殿主,若是仙执殿不喜许景昭,或许可让许景昭到玄清宗来,玄清有专门对基础弟子的课业,我也可以教导。”

    毕竟是仙执殿主,这话谢温衡说的很是谦逊,姿态恭敬,并不逾矩。

    丰毅急了,“温衡!不可胡言乱语。”

    其他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情况。

    许景昭看着站在殿中央的谢温衡,手指攥住了衣袖,他有些紧张,紧张师尊会如何反应。

    谢温衡说到做到,竟然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许景昭也打定了主意,若师尊松口,他真的会去玄清宗,只要玄清宗不嫌弃他拖后腿。

    他是要让裴玄墨签下婚约不假,但是……但是如今有人在前给他引路,他或许可以为自己想一下。

    舟岩长老见势不对,站起身,“温衡啊,你这,许小友毕竟是仙执殿弟子嘛,哪有抢人家弟子的。”

    他笑眯眯道:“要不问问这位许小友的意见。”

    舟岩说这话就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只要许景昭回绝谢温衡的话就好。

    毕竟许景昭是仙执殿的弟子,去仙执殿已然高攀了,若真是弃了仙执殿去了玄清宗,怕是会伤了玄清跟仙执殿的和气。

    他心里更加笃定,对着许景昭温和道:“许小友啊,你意见如何啊?”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到许景昭身上。

    许景昭张了张嘴,视线看向谢温衡,在看到谢温衡鼓励的眼神后,他心脏砰砰跳起来,真的要做决定吗?

    无论他开口说出那种答案,此后都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

    许景昭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望向站在高台的宴微尘,宴微尘的目光幽深,两人对视,许景昭深吸一口气,他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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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回殿 亲自涂药

    视线聚集, 大殿寂静无声。

    宴微尘站在上首,身上墨袍如墨,上面织绣的龙纹泛着浅淡的紫色, 周身气势冷然尊贵, 让人不敢多看。

    许景昭想到了见宴微尘的第一面,隔着层叠的墨帘垂幔,里面坐的是监管仙门百家的仙执殿主,仙门里的第一人,是他修为上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与仙执殿原本就不该有交集。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师尊, 请允弟子——”

    他话说了一半,不太白突然直立起身子,它蛇瞳立起, 有些愤怒的盯着许景昭,它一点都不犹豫, 张嘴咬在许景昭手腕上, 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

    “嘶……”

    舟岩长老瞧见了, 惊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许景昭立马将不太白扣住,只是向来很听话的不太白今日却不配合,它想要离开许景昭。

    这殿里这么多人,不太白出去会有危险,许景昭急的从左手倒到右手,护的很是狼狈, 不太白滑不溜秋的老是想跑,他费了些力气才抓住。

    “一只灵宠而已。”宴微尘语气很平淡,他望向殿里的长老,“仙执殿还有事。”

    丰毅重重松了口气, 他重新挂起笑脸,“既然殿主还有事,那玄清宗也不多留了。”

    宴微尘轻点了下头,转身欲走。

    下面仙执殿的弟子也是松了口气,裴玄墨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掌心里都是指甲的印痕,他刚刚太紧张,没发现自己太过用力。

    “等等,殿主!”

    谢温衡眼里带着焦急,他上前一步,“我们还没有听景昭做决定。”

    许景昭好不容易把不太白安抚下来,他重新抬起了脑袋。

    可宴微尘根本不给许景昭说话的机会。

    他转身,直直盯着谢温衡,眼眸里已经染上了不悦。

    丰毅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这个徒弟今日真是太倔,他隐晦的瞧了眼许景昭,心里更加坚定,绝不能给谢温衡再接触许景昭的机会。

    才相处几日便这样,那日后还了得?

    宴微尘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面上平静,声音冷凝如冰,

    “历练山脉里的事我已知晓,仙执殿其余弟子犯错,回去后我自会惩戒。”

    “你刚才说我座下弟子许景昭能否去玄清宗,我且问你……”

    宴微尘抬起眼皮,身上威压微微倾泻几分,殿内檐下挂着的悬铃哐当漏出一声响。

    “你此事可问过你师尊?玄清宗上下可曾商议?他日后修炼资源谁给?若真入内门别的弟子可曾信服?”

    谢温衡被问的怔愣,这些……他确实没有考虑到。

    宴微尘声音不急不缓,任谁都能听出来声音里的不容置喙。

    “他为我仙执殿弟子,入我门下,我身为他师尊,日后自会亲自教导,仙执殿的资源他皆可用。”

    “就算他现在修炼不顺,我也能让他渡金丹,结元婴,一生无忧!”

    许景昭既然入了仙执殿,那此生此世他都是仙执殿的人。

    仙执殿跟玄清宗根本就不可相比,无论许景昭说什么选择,哪怕许景昭自己开口,宴微尘也不可能放许景昭离开。

    宴微尘话音刚落,殿内长老纷纷瞪大了眼睛。

    他们这次看向许景昭的视线带了考量,没想到宴微尘竟如此重视这个弟子,一个废灵根,筑基期也就到头了,百年之后就会化成一滩枯骨。

    可现在宴微尘却说要让许景昭结金丹,入元婴,别人可能是说大话,但宴微尘有这个实力。

    只是,逆天改命终要背负因果,宴微尘此言,不可谓不重。

    谢温衡苍白着脸,是他考虑不周了,他只看到了仙执殿的师兄,却忘记了许景昭的师尊是修为逆天的宴微尘。

    试问,若许景昭真的来了玄清宗,会比在仙执殿更好吗?

    可能最大的限度也只是收他为弟子,就算自己护着,日后修为如何还要看许景昭自己,

    待在仙执殿,成为宴微尘的弟子,是许景昭命里走的最好的一步棋。

    谢温衡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点毁了许景昭。

    不只是谢温衡震惊,许景昭心里的惊愕丝毫不比谢温衡少。

    刚刚师尊说什么?金丹?元婴?

    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有想过。

    宴微尘开口的时候,许景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幻境没出来,宴微尘说的字字句句许景昭都听到了心里,他怔愣的看着自己的师尊,不理解师尊为何换了态度。

    明明先前师尊还在生气。

    事情了结,仙执殿离开。

    玄清宗很快空寂下来,站在谢温衡身后的师弟师妹察觉气氛不对,也纷纷离去。

    谢温衡失魂落魄的站在大殿中央,久不能回神。

    丰毅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终究是不忍责罚。

    “温衡啊,你鬼迷心窍了,那可是仙执殿主,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条人命吗?要是换做百年前,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丰毅心里发愁,他重重叹了口气,“你呀,唉,日后少与那位弟子来往吧,他的几位师兄对他不清不楚,他以前还跟其中一位师兄有婚约,你涉世太浅,一不小心就会被蒙骗啊。”

    谢温衡低垂着脑袋,“我……我没有被蒙骗,是我去找他的。”

    丰毅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你今日起去内门教授课业,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结束。”

    谢温衡张了张嘴,闷声道:“是,师尊。”

    仙执殿的云舟一日千里,许是宴微尘在云舟上,诸位弟子不敢出声,都极为安静。

    白色云舟刺破云层,掠过高山琼宇,一路抵达中州之上的九凝岛。

    巨大的岛屿浮在半空,皑皑白雪覆盖着山峰,灰岩重绿掩盖在云雾之间,宛若被霜冻的仙境。

    云舟落地,落于仙执殿之前。

    几位师兄跟在宴微尘身后,谁都没敢开口说话。

    裴玄墨落后几人两步,有意无意的在等许景昭,他在玄清宗时,都没来得及跟许景昭说话,不知道许景昭现在心里是如何想。

    他又伸手碰了碰那个灵囊,鼓起勇气想要开口,往后看,却没见许景昭的身影?

    他愣了下,明明刚刚许景昭还在他身旁的。

    许景昭刚下了云舟,正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忽的觉得身子一轻,紧接着眼前就换了个模样。

    很陌生的环境,这里是仙执殿?布局又不太像,更像是一处住所。

    屋内除了瓷白就是墨色,简练整洁,分区严谨,檀木桌面上摆着几只雕的栩栩如生的玉兰,许景昭鼻尖里似乎也嗅到了浅淡的玉兰香。

    许景昭正打量着,冷不防的听到声音。

    “在看什么?”

    许景昭吓了一跳,这才瞧见原来宴微尘站在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只不过他身着墨色,跟一旁帘子的颜色相近,竟然让他忽略了。

    许景昭心里一跳,忐忑不安,心里暗道,这是师尊来找自己算账了?

    他当时在玄清殿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师尊可能已经察觉了?

    许景昭拧着手指,心里七上八下,他手腕上还有被不太白咬出的印子,没有出血,只是咬出了两个印子。

    等等?不太白呢?刚刚还缠在自己手腕上的。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表情变幻,“在想什么?”

    许景昭下意识回道:“不太白——”

    “它没事。”

    宴微尘已经走到了许景昭跟前,虽然许景昭并不矮,但宴微尘的身高更高些,许景昭微微抬眸,心里依旧害怕,“师……师尊”

    “坐下。”

    “啊?”

    不是来训诫他的吗?许景昭一愣,就被宴微尘的灵力按着坐在椅子上。

    宴微尘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掌心里拿着一个瓷药盒,他抬手掀起许景昭衣袍下摆。

    惊的许景昭立马站起来,语气都变了调,“师……师尊……”

    师尊要给他涂药?他何德何能让师尊这样?

    他站的急,起的快,站起身时,好像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疼的他脸上有些扭曲。

    看着他的动作,宴微尘拧眉,“坐下。”

    许景昭连忙摆手,支支吾吾,“师尊,这不好吧,怎么能坏了规矩,我自己来……自己来……”

    宴微尘抬眸,盯着许景昭,直到许景昭头皮发麻,“仙执殿还有我不知道的规矩?”

    “呃……”

    许景昭卡壳了,仙执殿当然没有师尊不能给弟子涂药的规矩。

    只是……这对吗?

    许景昭缓缓坐下,他身子僵硬,视线不知道往哪里看,说实话,他是有些怕宴微尘,但现在宴微尘这样,他不知道师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宴微尘没管许景昭怎么想。

    因着许景昭刚刚的动作,他袍子里侧又沾染了血迹,他外面是换了衣裳,可袍子里面的衬裤却还是自己的,现在那布料被血水浸湿又干透,贴在许景昭的肉上。

    宴微尘微微拧了眉心,他眼帘掀开,“可能会有些痛。”

    他这句都没说完,直接就扯开了粘在许景昭皮肉上的布帛。

    哧啦一声——

    “啊!”

    许景昭发出一声惨叫,痛痛痛!真的痛!

    他手指紧紧捏着椅子,他就说要自己上药,师尊上药这么粗暴,一看就没怎么涂过药。

    宴微尘将手里染血的布片丢掉,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块湿毛巾。

    听到许景昭的惨叫,他再一次蹙眉,盯着许景昭实在不理解,“我刚刚并未加重伤势,也并未弄伤你。”

    许景昭闭了嘴,深吸一口气,不加重伤口不等于不疼啊。

    宴微尘瞧着许景昭神色,垂下眸子,他从未给别人涂过药,下云舟时他早就跟另外弟子下令,让他们去绝狱领罚,现在能涂药的只剩自己。

    先前他带着偏见去误会许景昭,现下他本想弥补一二,难道又弄巧成拙了?

    宴微尘的手放下,将湿毛巾扣在许景昭伤口上,一点点拭去血污,手上动作轻了几分。

    湿毛巾温热,将血迹拭去,露出横亘在许景昭腿上的伤口。

    伤口很狰狞,那是被蛟兽叼住咬出来的,从右侧大腿一直蜿蜒到小腿肚,皮肉裂开,显得有些可怖,但因为及时上了药,边缘愈合的还算好。

    宴微尘看清伤口后,抿紧了唇,将许景昭的腿担起来,然后帮他涂药。

    “这药膏不会让你留疤。”

    这是极品丹药,里面的药材都是千金难求,只需几个时辰许景昭的伤口便能好的七七八八。

    许景昭看着宴微尘拿着药匙帮自己涂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师尊怎么会这么对他?该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周一不更,周二更文哈~

    第30章 疗伤 你躲什么

    屋内燃着浅淡的玉兰香, 许景昭迷迷糊糊睁开眼。

    浅白色的床帘,上面灵力环绕,阵法印在暗纹, 低了三分光线, 怪不得他觉得今日的阳光不太刺眼。

    等等!这……他这是在哪?

    许景昭坐起身来,身上被子滑落,他低头,抓着墨锦浮光的被子发呆,他这是睡哪来了?

    他懵了会,视线撇过桌面摆放着的垂枝玉兰, 心口重重一跳。

    这不是师尊的屋子吗?

    记忆回笼,昨晚师尊帮他涂药来着,然后……后面他就想不起来了。

    窗外日光大亮, 许景昭赶紧下床,他将床榻铺平, 却瞧见枕边有一个盘成一团圆圆的压痕, 这纹路好像是不太白?

    那昨晚应该是不太白来过, 知晓不太白没事,许景昭心里松快了几分。

    “师尊?”

    许景昭往前走了走,忐忑不安的喊了声,无人回应。

    屋子中隔了一座屏风,许景昭绕过去,却发现前面依旧是层叠的黑色垂帘, 许景昭拨开帘子,慢慢往前走,地面泛着寒气,许景昭冻的脚都没了知觉。

    他继续拨开前面的帘子, 手一掀,突然有剑柄横在他面前。

    一道略低的声音响起,“何人擅闯仙执殿?”

    哪怕剑未出鞘,许景昭仍然被这刚冒出来的剑吓到,“癸……癸九?”

    剑鞘偏了三寸,挑开了最后一层帘子,癸九拧眉站在许景昭跟前,“许景昭?你为何在这里?”

    许景昭视线忽的明亮,他这才发现隔着层层布帘后就是仙执大殿。

    “呃……我被师尊带回来的,师尊呢?”

    癸九视线在许景昭衣袍暗纹上扫过,收了剑,“殿主有事,在此等候。”

    许景昭应下,“哦,好。”

    癸九点了下头,走出殿外。

    仙执殿空旷起来,许景昭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觉得寒气直往自己身体里钻,不知道这地板是什么材质,简直冷的要命。

    许景昭左脚踩右脚,最后看着衣袍下摆长了,便将下摆踩在脚下,然后他看着脚下的墨袍脸色一僵。

    墨色的衣裳?许景昭抬起手看着长了不少的衣袖,做工精致材质顶尖的料子,他放下手思索,这不该是师尊的衣裳吧?

    他跟紧将衣裳扯出来,不敢踩,他根本不敢踩。

    宴微尘走路无声,一进来就瞧见许景昭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许景昭抬眸,不敢直视师尊,盯着师尊的肩膀道:“师尊,我……我在看地板……”

    地板?宴微尘视线下移,这晶石地板有什么好看的?

    他目光往前移,就看到许景昭没穿靴子,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墨色地板将他脚趾衬得更白,像素色的白纸,唯有边缘被冻的通红。

    宴微尘收了视线,“为什么不穿靴子?寒气入体后你的伤口好得更慢。”

    说罢,宴微尘手掌虚虚的笼在许景昭肩膀上,一股暖流顺着肩膀涌向全身,许景昭身上暖暖的,没有那般冷了。

    宴微尘收了手,“过来。”

    他率先走上前去,两边垂幔自动卷起,许景昭跟在宴微尘身后,只觉得惊奇,他能感觉到殿内有灵力涌动,心里再次惊叹师尊的修为。

    许景昭走路出神,丝毫没注意前面的人早已停下,他往继续前迈了一步,宴微尘注意到身后动静,身子闪开。

    唔,许景昭扑倒在床榻上,疼倒是不疼,就是鼻尖撞的有点酸。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呆里呆气,眉心拧起,再次怀疑自己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

    许景昭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师尊。”

    宴微尘按住眉心,有些无奈,“坐下。”

    许景昭乖乖坐下,“哦。”

    “抬起脑袋。”

    许景昭照做,扬起脑袋,圆圆的眼睛里有些濡湿,是刚刚被撞的。

    更呆了。

    宴微尘叹了口气,伸出指尖点在许景昭眉心,一道玄妙的灵力钻进了许景昭的脑袋,有点痛,许景昭咬着舌尖,没敢躲。

    宴微尘收了手,“今日授你弟子印,日后你出事,我都会有感应。”

    许景昭摸了摸眉心,弟子印?他竟然能拿到师尊的弟子印,那他就不是名义上的弟子,而是宴微尘真正的徒弟了。

    日后若他有事,是不是宴微尘能来救他?虽然不太可能,但是许景昭想想心里还挺高兴。

    那师尊也不赶他走了?

    许景昭摸着眉心,悄咪咪的去看宴微尘,宴微尘感应到视线瞧了过来,许景昭赶紧垂下眸子。

    宴微尘微垂着眼,看着许景昭跟兔子似的动作,他有那么吓人?

    他不喜座下弟子心性软弱,沉了音色,“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许景昭壮着胆子,“不怕啊。”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躲闪的眼睛,没戳穿他,“你丹田里的凤髓晶快要化了,只不过被东西暂时封住,现在我要把那东西取出来。”

    许景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怎么说这几日凤髓晶怎么没什么动静。

    他乖乖躺下,“哦,你取吧。”

    许景昭躺的乖,头发枕在脑袋后面,眼睛眨巴着,琥珀色的眼底映着宴微尘一个小小的人影。

    “会有点疼。”宴微尘坐在床榻边,手掌笼在许景昭丹田上方。

    疼?有多疼?

    许景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丹田发热,紧接着丹田的部位好像被人划开皮肉生剖开。

    疼疼疼!

    许景昭攥紧了被子,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疼。

    宴微尘盯着许景昭的表情,看到那眸子里都是痛苦,他重重拧眉,凤髓晶的力量太过霸道,取自上古玄凤涅磐后凝结的精华,所以能炼化凤髓晶的起码也是元婴之上的修士。

    许景昭经脉薄弱,丹田灵力贫瘠,唯有精神力还算好些。

    不太白在许景昭去历练之前,将三层精神力包裹住凤髓晶,阻断凤髓晶力量扩散,但同样许景昭也不能炼化。

    等日后精神力压不住,凤髓晶能把许景昭的丹田废掉,现在取出来是最好的法子。

    宴微尘视线没有离开许景昭的脸,许景昭如今这样,仔细说来也算是自己的责任,他抿了抿唇,抽精神力的动作快了些。

    许景昭疼的额角都是汗,他躬起身子,大胆的攥住了宴微尘的手腕,“师尊,疼……你轻点。”

    宴微尘眼眸里闪过一丝无措,他自己腥风血雨二百年,按理说早就痛的习以为常,但见许景昭这个模样,他竟也觉出些痛楚。

    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宴微尘抿了抿唇,最后手上还是没停,快了,在忍两息。

    “师尊……”

    许景昭能察觉到随着师尊将类似于封印般的物件抽出,一股浓郁霸道的灵力在自己丹田乱窜,灼得他整个人都痛了起来。

    “师尊,……疼!”

    宴微尘终于将那三层精神力抽了出来,尽管这三层精神力保护许景昭不受凤髓晶摧残,但也让他受尽了苦楚。

    是他的错。

    许景昭疼的受不了,往前一倾。

    宴微尘将失了力气的许景昭接了个满怀,掌心贴着许景昭的后背,缓缓输送灵力,帮他调理经脉,许景昭人窝在他怀里颤抖着喘息,宴微尘将他罩的严实。

    他能感觉到许景昭在他怀里痛的发抖,他掌心顿了下,十分生疏的哄,“不疼了。”

    许景昭现在还有些余痛,刚刚还觉得那凤髓晶霸道的想要融了他的经脉,转眼就被另一股强大的灵力压了下去。

    他没这么大的本事,想想也知道是师尊的。

    就在这时,许景昭突然感觉到师尊按在他背上的手顿了下,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惊疑不定的声音。

    “师尊?”

    大师兄的声音?

    许景昭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趴在宴微尘身前,借着宴微尘的宽大的袍子遮住了自己的脑袋。

    宴微尘看着死死抱住自己的小弟子,人僵了僵,他实在是不喜欢跟人这般亲近。

    他视线下移,许景昭窝在自己怀里,但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如今他这个修为,他这个身形,受了伤还在这里待着的,仙执殿也只有许景昭了。

    萧越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到底在躲什么?

    他这样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你躲什么?”

    许景昭腾出手,悄悄指了指师兄的方向,然后快速收了回来。

    宴微尘:……

    他以为这样萧越舟就看不来了吗?

    宴微尘不知晓许景昭在想什么,于是便转头望向自己的大弟子,“何事?”

    萧越舟其实离两人很远,站在约莫屏风的位置,再往前自然就是师尊休息的地方,他不敢逾越,他本想跟师尊汇报消息,却不想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师尊怀里抱着的……是许师弟?

    萧越舟呆愣在原地,他刚刚还听到了什么,疼?哪里疼?这一幕对他冲击太大,一时间萧越舟都没反应过来。

    宴微尘见萧越舟站在原地怔愣,也不说话,他拧眉不悦,仙执殿的弟子最近都吃降智药了吗?

    他语气稍冷,“何事?”

    萧越舟心中惊愕,赶紧垂下脑袋,“师尊,弟子们已经领罚完了。”

    “嗯。”

    宴微尘换了只手帮许景昭梳理灵力,还将许景昭捂着脑袋的那块袖子抽了出来,他刚抽出来,许景昭就又埋进衣襟里。

    宴微尘做的随手,但是萧越舟心头剧震,师尊何时对人如此宽容了?

    联想到师尊先前在玄清宗上袒护许景昭的话,萧越舟整个人更呆了。

    许师弟不是为裴师弟来的吗?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正思索着,宴微尘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日后恢复课业,由我教导。”

    萧越舟压下震惊的眼眸,点头应下,师尊早在五年前就停了他们的课业,毕竟金丹之后,再往上修行多靠的是自己。

    如今这般……是为谁显而易见。

    萧越舟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许景昭,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他神情恍惚的走出仙执殿,就看到站在殿前的裴玄墨。

    裴玄墨见师兄出来,立马上前,“师兄,景昭好些了吗?我要去看看。”

    萧越舟心口一跳,赶紧拦下裴玄墨,“裴师弟,许师弟他……师尊在为许景昭疗伤,不太方便。”

    裴玄墨有些失魂落魄,“好吧。”

    萧越舟想了想,还是该对自己师弟提点一二,“裴师弟啊,许师弟是仙执殿的人,师尊对他……颇为看中,你日后莫要像以前一样针对许师弟了。”

    裴玄墨根本听不进去,他想见许景昭一面,上次看到许景的伤口,他总觉得不踏实,但既然是师尊在帮许景昭疗伤,他也不方便进去打扰。

    他敷衍道:“我知道了,师兄。”

    萧越舟看着裴玄墨,别的话他也不好多说。

    萧越舟离开后,宴微尘看着捂着脑袋,眼睛往外瞧的许景昭,心里不解,沉着声音问,“你刚刚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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