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板静静看我演
次日, 天光微亮,苏清宴幽幽转醒,浑身酸疼, 只觉得被碾过一般。
他刚尝试挪动一下, 便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尤其是后腰和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的酸软胀痛感让他瞬间忆起了昨夜,是如何被翻来覆去、里里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那位当事人却依旧闭目沉睡。晨光透过窗棂, 洒落在他俊美的侧脸。
顾北辰呼吸平稳, 但略显苍白的脸让苏清宴心头猛地一紧。
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窜入脑海:这狗老板该不会因昨夜操劳过度, 直接……驾崩了吧?
苏清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也顾不得浑身叫嚣的疼痛, 连忙撑起酸软的身子, 颤抖着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去探顾北辰的鼻息。
指尖刚刚感受到温热气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倏然睁开,蕴着初醒的朦胧。精准地攫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腕。
“爱卿这是作甚?”顾北辰低笑,嗓音因沉睡而沙哑慵懒, 他一个用力, 便将试图偷溜的苏清宴又带回了怀里,低头就在他颈间蹭了蹭, 嗅着他身上属于自己的气息混合着情事后的慵懒, 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他的目光流连在苏清宴脸上。
经过昨夜雨露滋润, 眼前之人眉梢眼角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薄媚,原本艳绝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微肿的唇瓣泛着水色,因惊慌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水光潋滟,一副被彻底疼爱过的模样,诱人而不自知。
顾北辰只觉喉间一紧,心底那股躁动再次被勾起,忍不住俯身,攫取了那两片微启的唇瓣。
这个晨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缠绵至极,直到苏清宴因缺氧而轻轻捶打他的肩头。
顾北辰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指腹摩挲着他泛红水润的下唇,声音喑哑带笑:“一大早就来撩拨朕?看来爱卿你,对昨夜朕的赏赐意犹未尽?”
苏清宴被他搂着,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变化,吓得魂飞魄散,扶着几乎快断掉的腰,声音都带了哭腔:“陛下!龙体为重!楚先生说了要静养。再说……再说再肥沃的地也要休耕啊。况属下这地贫瘠……”
他真是怕了顾北辰这不知餍足的饿狼,谁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至少在他这儿,完全不是这回事,牛虽病却有劲,可这地都快被耕坏了。
顾北辰被他这生动又可怜兮兮的求饶逗得一声闷笑,倒也没再进一步,只依旧圈着他:“贫瘠?朕看甚是肥沃。”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王川小心翼翼的通传声:“陛下,叶姑娘来了,说是给您送了滋补的汤品。”
滋补?可别给他补了!
苏清宴如蒙大赦,趁机挣脱开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尽管双腿发软,还是强撑着要溜。
顾北辰也没拦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苏清宴扶着腰,步履蹒跚地拉开殿门,正好与端着食盒的叶雁回撞个正着。
叶雁回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鹅黄软烟罗裙,衬得她娇俏明媚,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她一眼瞧见从暖阁出来的苏清宴,先是一怔,待目光扫过他未能完全系紧的领口处露出的点点红痕,以及他眉梢眼角间挥之不去的春情,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随即涌上羞愤交加的赤红,连指尖都气得发抖。
手中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水洒了一地,指着苏清宴,声音尖利:“苏清宴!你……你不知廉耻!堂堂男儿,竟、竟甘愿雌伏。”
苏清宴本来念她是女子,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准备绕道走人,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了。
他扶着酸疼的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叶雁回一番,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叶姑娘,有空在这里指责我,不如反思一下自身魅力。为何陛下宁愿辛苦地耕耘硬地,也不愿碰你这朵主动送上门来的娇花?问题出在谁身上,不是很明显吗?”
“你!”叶雁回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暖阁内传来顾北辰慵懒而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无比:“爱卿果真……能说会道。深得朕心,当赏。”
苏清宴:“!!!”
他脚下一软,差点当场给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帝跪了。社死现场!他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叶雁回更是羞愤难当,狠狠瞪了苏清宴一眼,哭着转身跑了。直奔郦苑告状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太后宫里的嬷嬷就来传话,说太后娘娘要见苏清宴。
苏清宴回偏殿刚沐浴完,屁股还没坐热。心中忍不住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郦苑。
郦苑内,气氛肃杀。
太后端坐上位,面色阴沉难看,叶雁回站在一旁,眼睛红肿,一副娇滴滴欲哭的模样,我见犹怜。
苏清宴刚行礼完毕,太后的训斥便疯狂砸来:“苏清宴,你身为御前侍卫,不知恪尽职守,反而以色侍君,蛊惑圣心,败坏宫闱。真是丢尽了朝廷颜面,来人,给哀家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正宫规!”
两个身手不错,长得魁梧有力的太监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苏清宴心念陡转,知道硬杠不行,立刻运用起他的公关智慧。他非但不求饶,反而挺直了脊背,尽管腰很酸,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向太后,声音清晰而不失恭敬:
“太后请息怒。您要责罚,清宴不敢有怨言。只是……您方才也说了,清宴如今是侍君之人。若此刻将清宴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伤,今夜……乃至数日,恐怕都无法侍寝了。陛下正值年轻气盛,若因此心生不快,或是……另寻他人,岂非更伤及陛下与娘娘的母子情分?清宴受罚事小,若引得陛下与太后心生嫌隙,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这话说得巧妙,简直就是把“我是陛下眼前红人,你打我得掂量掂量后果”的潜台词甩到了太后脸上。
太后果然一愣,她没想到苏清宴会这么说。
她确实不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侍卫跟皇帝彻底闹翻。
尤其是看到苏清宴那张过分出色的脸。她阴沉着脸,权衡利弊后,终是冷哼一声:“巧舌如簧!滚下去!若再让哀家听到什么不堪之言,决不轻饶!”
叶雁回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竟然连太后都被他说动了?她急急开口:“太后,可不能轻易饶了他,否则……”
太后转头朝她看了过去,以眼神示意她莫要多言。
叶雁回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闭上了嘴。
苏清宴暗自松了口气,恭敬行礼:“谢太后娘娘。” 然后保持着镇定,一步步退出了郦苑。
他刚走出郦苑宫门,就看到顾北辰带着云隐和风离匆匆赶来,显然是得到消息。
顾北辰看到他完好无损地出来,脚步顿住,上下打量他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玩味的笑意:“朕还以为要来英雄救美,看来爱卿自己就能应付自如?做得甚好。有赏。”
苏清宴现在听到“有赏”两个字就腿软,他连忙趁机道:“陛下若真要赏,不如准属下一天假吧?臣难得出宫一趟,想到处逛逛。”
顾北辰挑眉:“哦?刚在太后面前表现了忠心,这就想溜?给朕个非准不可的理由。”
累死累活,还不带休息?要什么理由!
只是对上顾北辰那噙着笑意的脸,却不争气地败下阵来,他脑子飞快转动,忽然想起之前叶萧提过原主是京郊人氏。
他灵机一动,脸上瞬间堆起哀戚之色:“回陛下,今日……是家母祭日。臣想到京郊给母亲上柱香,略尽孝心。”
他努力挤出一副思念亡母的悲伤表情。
顾北辰看着他这番声情并茂的模样,眸色深沉难辨,静默了片刻,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一切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慢悠悠道:“原来如此。百善孝为先,孝道乃人伦之本,确是不可废。朕准了,顺便……也散散心。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走近一步,几乎贴着苏清宴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既然你与朕已有了……夫妻之实,按理,朕当陪你同去,给丈母娘上柱香,也是理所应当,好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苏清宴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独自静静啊!有你在,只会堵心,散心?散不了一点!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陛下日理万机,朝廷大事为重!臣此去不过是私事、小事,岂敢为臣之私事劳烦圣驾?臣独自前去祭拜,片刻即回,绝不耽误……”
“无妨,”顾北辰打断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重要的奏折已批阅完毕,正好体察一下京郊民情。何况,陪爱卿尽孝,怎会是小事?” 说着,竟真的吩咐下去,俨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云隐仿若未觉,风离握在剑柄上的手攥得发紧。
苏清宴内心哀嚎遍野,只觉前途一片黑暗,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骑着骏马,和顾北辰一路向着京郊而去。
可他根本不知道原主母亲的坟冢究竟在哪个山头、哪条水沟边!
只能凭着脑子里那点模糊不清、多半是叶萧随口胡诌的信息,在京郊的山野小路上漫无目的地绕来绕去。
草木葱茏,岔路极多,苏清宴额角急出了细密的汗珠,却还得在顾北辰面前强装镇定,时不时指着某个方向含糊地说“好像是这边”、“印象中附近有棵大树”。
顾北辰不疾不徐,也不催他,好整以暇地跟在他身后,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点评一下路边的野花,或者问问苏清宴是否记得“儿时”在此玩耍的趣事。
每每被问及,苏清宴都答得支支吾吾,冷汗涔涔。
就在苏清宴快要绝望,准备坦白从宽时,他眼尖地看到一座荒草丛生的孤坟,墓碑简陋,上面似乎刻着一个“苏”字,后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苏清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连忙指着那座坟,声音带着“哽咽”:“陛下,就是那里!”
顾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坟茔荒草长得都快没过膝盖了,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清宴:“爱卿确定?这坟……看起来可有些年头没人打理了。”
苏清宴扑通一声跪在坟前,戏精附体,嚎啕大哭:“娘啊!爹啊!不孝儿清宴来看你们了!儿不孝,这么久才来,让二老坟头荒芜,儿心如刀割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庆幸找到“救命坟”的激动。
顾北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就在苏清宴哭得正投入,氛围感拉满的时候,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路过,好奇地看了看他们,然后对着苏清宴迟疑地开口:“这位公子……请问,你是我儿苏大壮的朋友吗?你是来祭拜他的?”
苏清宴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
云隐轻叹了声。风离忍不住翻白眼,小声嘀咕了句:白痴。
顾北辰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愉悦而促狭。他俯下身,在石化的苏清宴耳边,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问道:
“哦?苏、大、壮?爱卿的小名当真别致?还是说……爱卿连自己‘娘亲’的坟,都能认错?”
苏清宴缓缓转过头,看着顾北辰那双洞悉一切、满是戏谑的眼睛,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陛、陛下……请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老板薄情
“陛下……”苏清宴搜肠刮肚, 终是心一横,半真半假地低语,“臣……入宫前曾患重疾, 许多旧事记忆模糊, 尤以幼年为甚。方才情急, 竟认错了坟头,实在荒唐,请陛下恕罪。”
他心下却疯狂吐槽:原主的爹妈我见都没见过,这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
谁知顾北辰静默片刻,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竟只淡淡“嗯”了一声, 伸手虚扶了他一把:“既是病中所致, 倒也情有可原。心意到了便好。”
其语气平淡, 却任谁都能听出几分纵容的意味。
苏清宴愕然, 几乎疑心自己听错。
他偷眼觑向立于旁侧的云隐和风离。
云隐垂眸入定, 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风离嘴角微抽, 显是在强忍。
顾北辰这偏袒,简直昭然若揭,反倒让苏清宴心底更添忐忑,这君心似海, 究竟藏着多少算计?
回宫路上, 苏清宴心事重重,顾北辰却似心情颇佳, 甚至指点起京郊风光。
直至宫门, 苏清宴才略松口气, 只盼这荒唐尽孝彻底翻篇。
温宣逸行事利落,不过数日, 侍卫被杀一案便告破。
御书房内,龙涎香雾气腾腾。
温宣逸身着深蓝官袍,立于御案之下。他姿态恭谨,声线清越沉稳:“微臣参见陛下。”
抬眸之际,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帝王身侧那道艳绝身影。
此时,苏清宴正垂眸侍立。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苏清宴抬眸与他视线相触,随即不着痕迹地颔首示意。
温宣逸心头微暖,唇角几不可察地更柔和了。
这一切,奚数落入了顾北辰眸中。
他慵懒地斜倚着,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紫檀木扶手,目光在温宣逸与苏清宴之间掠过,细看之下已有不悦之色。
“爱卿免礼,”顾北辰开口,“侍卫被杀一案,进展如何了?”
温宣逸收敛心神,沉声禀报:“回禀陛下,经微臣查实,凶器、武功路数乃至现场痕迹,且亦有太监指认,所有证据皆指向端王府护卫统领叶萧。”
一旁,苏清宴握着剑柄的手指悄然收紧,冰凉的触感未能压下心头悸动。
他眼睫低垂,努力维持呼吸平稳,低垂的眼睫却掩不住瞬间加速的心跳。
顾北辰并未错过他这细微的变化,眸色更深,语气却依旧听不出喜怒:“证据确凿?”
“人证物证俱全,足以定案。”温宣逸答得斩钉截铁。
顾北辰沉默片刻,指尖停住敲击。
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看似落在温宣逸身上,余光却锁着苏清宴:“既如此,便将案情进展,特别是叶萧涉案之事,适当放出风去。朕,很想听听,京城百姓会如何评议朕的这位皇叔。”
温宣逸心中有一丝不解。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并非查案常理。
但他素知帝王心思深沉,此举必有深意,便压下疑虑,恭敬应道:“臣,遵旨。”
离开前,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苏清宴,只见对方面色似乎比平日更白了些,低眉顺眼,仿佛周遭一切皆与己无关。
温宣逸只当他被这宫廷诡谲与案中血腥所扰,心生怜惜,却未曾深想。
苏清宴却是心中雪亮。
顾北辰这是要利用舆论,借天下人之口,行端王逼宫之实。
殿门缓缓合拢,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熏香袅袅。
顾北辰看似批阅手中奏折,实则苏清宴的表情悉数落入他的眼中。他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他迫不及待想看着这位与自己夜夜缠绵床榻的好侍卫,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他起身踱至窗边,望着窗外庭中初绽的玉兰,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外面都说,温侍郎行事磊落,品性如兰,长得玉树临风,是京城里不少闺秀的梦中人。”
他忽然转身,目光直直落在苏清宴沉静无波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爱卿以为,温宣逸此人……如何?”
苏清宴眼帘微垂,语气平静无波:“温侍郎才干出众,行事公允,乃朝廷栋梁。”
“栋梁?”顾北辰轻笑一声,眼底却无笑意。
他忽然倾身,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朕是问,爱卿觉得他此人如何?譬如……他那张惹得满城闺秀倾慕的脸?”
苏清宴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臣只知其为能臣,未曾留意其他。”
“未曾留意?”顾北辰手指收紧,声音沉了下去,“那你方才为何与他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苏清宴:“……”什么梗!
不等苏清宴回答,顾北辰猛地将人拉近,将他抵在书架前,带着惩罚意味的吻重重落下,直到两人气息不稳才稍稍分开。他拇指用力擦过对方微肿的唇瓣,声音低沉危险:
“他看你一眼,你便回应?朕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苏清宴偏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只是同僚之礼……”
“同僚?”顾北辰冷笑,手指收紧了他的手腕,“那此刻,朕这样对你,又算什么?”
苏清宴长睫轻颤,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陛下是君。”
“好一个君。”顾北辰眼神一暗,再次逼近,鼻尖几乎相触,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苏清宴,你便是这般,心安理得地与君王耳鬓厮磨,缠绵于榻?”
他不等回答,便再度狠狠吻了上去,用这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撕下对方所有淡然的假面。
苏清宴刚开始推拒着,到了后来却不知怎地自己还主动上了。得!完了。
果然消息传出之日,流言便不胫而走,顷刻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端王指使护卫叶萧行凶”的议论甚嚣尘上,舆情汹汹,如山崩海啸般压向端王府。
夜幕降临,端王府书房。
端王顾凌瑞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半晌没有言语。
叶萧则垂手站在书房中央,身形挺拔,但微微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
紫檀木书案上,上好的龙井茶已然微凉,香气散尽。
终于,端王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沉痛。他走到叶萧面前,深深叹了口气。
“叶萧,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端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无奈,“顾北辰这一手,太过狠辣。如今满城风雨,皆系于你一人之身。若再任由这舆情发酵,本王……怕是也自身难保。”
叶萧依旧沉默,现下的端王府和端王,需要一个靶子,借此平息流言蜚语。
而自己便是那不二人选。
端王走近一步,语中带着推心置腹,却也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事到如今,为了大局,只能……先委屈你了。”
他紧紧盯着叶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该怎么做,应该心里有数。只有你出面,将此事一力承担,才能断了那些悠悠众口,为本王争取斡旋的时间。这是弃车保帅,亦是……唯一的生机。”
“你此去,是为大局忍辱负重。身后之事,不必挂怀。”
“属下明白!”叶萧语无波澜,事情走到这一步,已是身不由己。
端王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的家人,便是本王的家人。你的长子,聪慧伶俐,本王会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文韬武略,视若己出,必不让他因你之事,前程有损分毫。”
“至于你的夫人,王府会以礼相待,保她余生安稳尊荣,绝不会因你是戴罪之身,而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说到此处,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在叶萧脸上,捕捉着他细微的反应,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问:“你……可还有放不下的牵挂?”
这番话,温情脉脉的言辞之下,是赤裸裸的挟持。
每一句承诺,都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锁,将他最后的生路和反抗的念头牢牢锁死。
叶萧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脸上却瞬间浮起感激与决然的复杂神情,他哪里能说半个不字。
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王爷厚恩,叶萧……纵死难报。一切罪责,叶萧一力承担。只求王爷,信守诺言!”
随即低下头,掩去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讥讽与冰寒。
顾凌瑞看着跪在眼前的忠心护卫,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连忙俯身将他扶起,动容道:“快起来!委屈你了……本王,定不负你!”
夜色如墨,凉风习习。
叶萧走出那座曾效忠多年、如今却令他心寒的王府高墙,竟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倚在街角的阴影里,手中提着两坛酒。
“叶大哥。”苏清宴走上前,声音比夜风更轻,“走走?”
叶萧看着他那张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干净出尘的脸,苦笑一声:“清宴……你这是,来为我送行?”
他目光扫过那两坛酒,“也好,黄泉路远,有故人以酒饯行,不算太寂寞。”
苏清宴没接话,只是将一坛酒递给他。
叶萧苦笑了声,接过来,他仰头饮了一口,酒液滚烫地滑过喉咙。
“好酒。”
“十年竹叶青。”苏清宴的声音比夜风还轻。
两人特意避开大道,寻至一处僻静的河边凉亭。四下无人,唯有河水潺潺,月光洒在亭中石桌上,映出几分清冷。
拍开泥封,酒气醇烈。
二人就着坛口各自灌下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滚入喉肠,似乎才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气和心底的沉闷。
“消息传得那么快,”苏清宴放下酒坛,望向黑暗中模糊的河面,低声道,“我便猜到,端王定会弃车保帅,让你扛下所有。”
叶萧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我比你更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从在宫中动手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无论成败,我都是一枚注定要被舍弃的棋子。”
他顿了顿,侧头看苏清宴,“只是没想到,最后来送我的,会是你。”
苏清宴沉默片刻,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月光下他的眼角似有微光闪烁,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叶统领……”
叶萧自嘲地笑了声:“如今我哪里还是统领,清宴唤我叶大哥便可。”
“叶大哥,有些话想问下你,我……我好像忘了很多事。”苏清宴叹了声,声音带着一丝醉后的迷茫与沙哑,“记不清爹娘的样子,甚至……都快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何要进端王府了。”
叶萧闻言,仔细看了他两眼。
苏清宴入府时日尚短,也确实不怎么提及过往,性子有些孤僻,只知是王爷带回的人,身世成谜。
他摇了摇头:“你的家事,我知之甚少。王爷带你回来时,你受了重伤。后面你为了报答王爷恩情,才甘愿为王爷效力。”
苏清宴没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眼神黯了黯,随即又抬起,带着一丝急切和侥幸:“那……毒药呢,叶大哥,你可知道那毒,是否有解药?”
“解药……”叶萧喃喃念出这两个字,眼中掠过忌惮与讥讽,“那是南疆传来的秘毒,听说由二十几种奇毒调配而成,相生相克,成分唯有王爷及其心腹知晓。解药?”
他冷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若解药那么容易得到,王爷又如何能牢牢掌控我们这么多年?那不过是吊着性命、让人苟延残喘的诱饵罢了,真正的解脱,或许只有……”
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唯有死。
苏清宴握着酒坛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心沉了下去,却又奇异地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对饮。
烈酒入喉,烧灼着胸膛,也模糊了时间。直到两坛酒几乎见底,叶萧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扶住亭柱,回头看着面色酡红、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苏清宴。
“清宴,就送到这儿吧。”他拍了拍苏清宴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前面的路,我自己走。你……保重。这京城,这皇宫,还有这端王府,你日后行事小心些。”
“叶大哥,珍重!”苏清宴不由地声音哽咽,他清楚,今夜便是诀别,关于生与死。
叶萧毅然转身,大步走入漆黑的夜色中,背影挺拔如松,却带着一股奔赴刑场般的决绝。
待叶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苏清宴强撑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
酒意如潮水般上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歪倒倾倒。
预料中石桌的冰凉坚硬并未传来,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他的侧颊。
他迷迷糊糊地抬眼,朦胧视线里映出顾北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苏清宴竟痴痴地笑了起来,带着醉醺醺的憨态,口齿不清地骂道:“顾北辰……你个……孙子……”
顾北辰眸色骤然一暗,深邃眼底掠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低声斥道:“不成体统,毫无规矩。还是这般不听话。”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将醉得软绵绵的人打横抱起。
苏清宴本能地攀住他的脖颈,将发烫的脸颊埋入那带着龙涎香气的颈窝,口中还溢出几声含糊的咕哝。
一辆马车停在二人不远处。
顾北辰步履沉稳,抱着他进入马车,话音淡然落下:“回宫!”
下了马车,顾北辰一路抱着他,穿过夜色笼罩的宫苑,径直回到帝王寝宫的暖阁。
暖阁内烛火通明。顾北辰将他安置在宽大的龙榻边沿坐着,自己则俯身,双手撑在他身侧,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陛下……”苏清宴被那灼热的目光盯着,酒醒了两分,心知不妙,挣扎着想往后缩,却被顾北辰捏住下巴,被迫抬起脸。
“朕看你是半点记性不长。才与温宣逸拉扯,转身又去私会逆犯……还敢出言不逊?”顾北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和隐隐的薄怒。
苏清宴心尖一颤,原来他悉数知晓!“臣不敢,臣只是……”辩解的话语未尽,已被霸道的吻封缄。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不容拒绝地深入,攫取他的呼吸,舔舐过贝齿,纠缠他的软舌。
苏清宴被吻得浑身发软,只觉呼吸困难,只能无助地攀附着顾北辰的肩膀,发出细微的呜咽。
良久,顾北辰才略略退开,指腹摩挲着他红肿水润的唇瓣,眸色暗沉如夜。
“嘶——”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苏清宴顿觉腿侧一凉,裤管被悉数撕裂,露出大片光洁肌肤。
“陛下!”苏清宴羞窘难当,试图合拢,却被顾北辰强势地不如他愿。
滚烫的掌心直接贴上微凉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顾北辰就着这面对面的暧昧姿势,搂着他的腰,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攻城略地。
恍惚间苏清宴意识回到中学,那会在上课,老师问他们未来的理想。
他一腔热血,满心抱负,大言不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如今,通通被抛诸脑后。他忍不住仰头呜咽出声。
剧烈的动作让两人很快失去平衡,一同滚入柔软的锦被之中。
顾北辰覆在他身上,带着惩罚的意味吻上了他的唇,堵上了他的话。
(有什么毛病????这边???审核人员是脑补了多少有颜色的??)
苏清宴陷在龙榻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紧紧揪扯着身下的明黄锦褥。
顾北辰的动作带着惩罚与宣示主权的意味,让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两人衣衫凌乱纠缠,外袍在剧烈的起伏中滑落肩头,堆叠在身侧。
(这种程度的?在锁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已炸
顾北辰在他耳边满足地低喘, 嗓音沙哑性感,裹挟着未褪的情欲和绝对的占有欲,响彻在耳畔:“现在可记住了?若下次, 再让朕瞧见你与那温宣逸暧昧不清……”
他略顿, 语气阴沉而危险:“朕便让他亲自站在殿内, 眼睁睁看着,你是如何在朕身下,为朕情动,为朕绽放。”
苏清宴心尖猛地一缩,被这极具羞辱感的警告激得浑身一颤, 却连嗔怪的力气都无, 只在心中哀叹:这醋海翻波的代价, 未免也太过“酣畅淋漓”。
然而, 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却也悄然滋生, 缠绕心间。
(被满脑子黄色的审核员气炸!!!!有病的审核员)
第34章 甲方陛下,请停止撩拨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 天光正好,顾北辰处理完几件紧急政务,忽生闲情, 对侍立一旁的苏清宴道:“整日困在宫墙内, 想必你也闷了。今日随朕出宫走走, 体察民情。”
苏清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但很快掩去,恭敬垂首:“是,陛下。属下遵命。”
能暂时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宫廷, 他求之不得。
顾北辰瞥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换身寻常衣裳, 你这身侍卫服太扎眼了。”
他的目光在苏清宴身上流转, 心道常言道人靠衣装, 可眼前这人却是另一番光景, 想是粗布麻衣裹身, 恐怕也难掩其艳绝风华。
思绪一转,又想起昨夜这人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情态……顾北辰心头没来由地一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苏清宴似有所察觉,抬眸忘了过来。却见顾北辰没事人似的, 若有躁动被他悉数掩了去。
待苏清宴换好常服出来, 顾北辰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
只见对方一身月白云纹长衫,墨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 褪去了侍卫的拘谨, 更显出身段颀长, 气质清雅艳绝。
与顾北辰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的威严贵气不同,苏清宴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谪仙, 自带一段书卷清气。
苏清宴在顾北辰身后跟着,保持半步距离。
一个沉稳如山岳,一个清逸如流云,走在熙攘街市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暗自惊叹这是哪家的贵公子与清客同游。
云隐和风离亦作寻常护卫打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云隐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同影子。风离则忍不住多看了苏清宴两眼,低声对云隐嘀咕:“这小子,换上身好衣裳,倒真有些人模狗样。”
云隐目不斜视,只淡淡回了句:“谨言慎行。”
不知不觉,几人又行至醉仙楼下。
顾北辰脚步一顿,抬眸看了眼那招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侧首对苏清宴道:“听闻此间菜肴颇有特色,今日便在此处用午膳吧。”
语气自然,仿佛真是随意选择。
苏清宴心中微动,此前在此处,可是差点吃了霸王餐,面上却不显,只应道:“公子决定便是。”
二人上了二楼,顾北辰径直走向靠窗的雅座,恰好就是苏清宴上次闹出“字画抵债”风波的位置。
伙计满脸堆笑地递上菜单,顾北辰却看也未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报出几个菜名:“鸡汤煨白菜,需用老母鸡吊足火候,只取里面最嫩的菜心;清汤燕窝,官燕要足干的,汤色务必清亮见底;再来一道蟹粉狮子头……”
他报菜名时语速平稳,字句清晰,不仅菜式与苏清宴那日所点一般无二,就连其中诸多细微讲究也都复述得精准无误。
苏清宴执壶为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讶然抬眼看向顾北辰:“公子对美食的见解当真非凡,连这市井酒楼里菜肴的门道都一清二楚。莫非……是此间的常客?”
他语气带着试探,心中却已猜到七八分。
顾北辰面不改色,接过茶盏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苏清宴的手背。
一阵微痒的触感,引得苏清宴手指微缩。他暗骂了声流氓。
却听顾北辰淡然道:“京城酒楼林立,美味者众,偶尔尝之,略知一二罢了。” 语气平淡,仿佛真是偶然得知。
身后的风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神分明在说:偶尔?分明是那日把人家点的菜背得滚瓜烂熟,今日特意来卖弄!
云隐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眼底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这时,掌柜的恰巧亲自过来招呼贵客,一眼就认出了苏清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哎呀呀!是苏公子。您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苏清宴满脸带笑,客气道:“掌柜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今日不过是陪我家公子前来用膳,岂敢再行叨扰。”
掌柜笑意更盛,上前一步道:“苏公子这是哪里话!不瞒您说,上次您惠赐的那幅墨宝,在小店挂出后,引得不少文人雅士驻足称赞,真是给小店增光不少!今日恰逢公子再来,可否再赏脸赐下一幅?今日这席面,便算小老儿的一点心意,权当是酬谢公子的润笔之资,如何?”
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
苏清宴今日心情颇佳,闻言便含笑抬眼,下意识地朝酒楼挂画的墙壁看去,却见并无自己的画作。
他目光微微一凝,语气依旧温和,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掌柜的如此厚爱,愧不敢当。只是……未知在下那幅拙作现下在何处?”
掌柜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风离。
他清楚地记得,正是这位冷面公子,当日不惜重金,态度强硬地买走了那幅画。
他张口正欲解释:“哦,是那位客官……”
话未说完,却听端坐着的顾北辰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掌柜的话头戛然而止。
他抬眼望去,只见风离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
掌柜的心里一哆嗦,到嘴边的话立刻转了个弯,脸上堆起歉然的笑容,对苏清宴道:“呃……这个……是前几日有位慕名而来的文人,对苏公子的画□□不释手,出了个好价钱,再三恳求,小老儿实在推却不过,便……便忍痛割爱了。还望公子勿怪。”
苏清宴将掌柜那一瞬的迟疑、飘忽的眼神以及风离那副欲盖弥彰的神情尽收眼底。
巧合多了,便是蓄意为之了!
他叹了声,心下已是了然。
他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不再追问,只侧首看向顾北辰,见对微微颔首,便爽快应下:“原是如此。掌柜的既如此抬爱,在下若再推辞,便是不识趣了。那就献丑了。”
伙计很快备好笔墨纸砚。
苏清宴走到案前,敛袖凝神,片刻后提笔蘸墨,手腕悬于画上灵活而动,挥洒自如。
这次他画的是一幅《寒江独钓图》,笔触更显老辣,意境也更趋苍茫。
只见画面上孤峰耸立,江水寒澈,一叶扁舟随波荡漾,舟上老翁披蓑垂钓,于无垠天地间透着一股孤寂与超然。
画到一半,苏清宴抬眼望向一直静坐品茶、目光却不时落在他笔端的顾北辰,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公子,画已完成大半,气象初具。只是这题字点睛之笔,在下笔力有限,恐意境不足,反辱没了画意。公子书法精湛,乃名家风范,不知可否请公子赐下墨宝,为此画增色,亦成全这段雅事?”
掌柜的一听,面露难色,搓着手道:“苏公子,这……让这位客官题字,恐怕不合规矩,若是……”
他担心字写得不好,反而毁了画。
苏清宴却信心满满,对掌柜的笑道:“掌柜的放心,这位公子的字,乃是真正的千金难求。今日你若能求得他的墨宝,挂在店中,将来这醉仙楼就不止是酒楼,更是风雅之地了,还愁没有客人慕名而来吗?”
掌柜的将信将疑,但见顾北辰气度非凡,不似寻常富贵公子,又见苏清宴说得如此笃定,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牙道:“那……便依苏公子,有劳这位客官了。”
顾北辰放下茶盏,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宴的脸上,缓缓起身,走到案前。
笔下却未有动作,而是先细细看了那幅《寒江独钓图》,眼中掠过一丝赞赏,随即提笔,蘸饱了浓墨,略一沉吟,便在那留白处挥毫泼墨。
但见笔走龙蛇,一阕《临江仙》跃然纸上:
万顷烟波凝暮色,孤峰冷对苍穹。
扁舟一叶任西东。
竿垂千尺线,心与五湖通。
莫道渔翁真遁世,闲看秋月春风。
兴来长啸震云松。
江山无限好,尽在笑谈中。
词境开阔,字迹磅礴,一股睥睨天下、笑看风云的帝王之气扑面而来。
最后一笔收势,如宝剑归鞘,沉稳内敛。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由衷的喝彩与议论:
“好字!这笔力,这风骨,绝非寻常书生!”
“这词更是了得!江山无限好,尽在笑谈中,何等气魄!”
“看来这醉仙楼真要成风雅之地了,竟能得此佳作!”
苏清宴看着顾北辰挥毫时专注的侧脸,挺拔的身姿,以及那掌控全局的气度,不由得想起昨夜此人也是这般专注地……在他身上“挥毫泼墨”,耳根瞬间灼热起来,红晕迅速蔓延。
顾北辰颇为自得,却目光灼灼看向苏清宴。
苏清宴一见赶忙错开目光。
风离在后面看得真切,又几不可闻低骂了一句:“光天化日……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云隐默默移开视线。
然而,这边的雅趣并未持续太久。
邻桌几位文士的议论声渐渐高了起来,话题也转向了更敏感的方向。
一位青衫学子忧心忡忡:“王兄,李兄,近日京中传闻,陛下龙体欠安,甚至……甚至有咯血之症,此事若真,国本动摇啊!”
王兄叹息:“张贤弟所虑极是。陛下年少有为,若真……唉,朝局恐生波澜。尤其……听闻端王近来……”
他语焉不详,但众人皆露了然之色。
李姓文士声音洪亮:“咱们就盼着天下太平!陛下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
他摇摇头,未尽之语引人遐思。
他们的议论很快引起了共鸣。
“几位先生说的是!皇上万岁,咱们日子才安稳!”
“听说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真是老天无眼……”
酒楼内的气氛顿时从风雅变得凝重,仿佛真有一层阴云笼罩。
顾北辰俨然成了众人口中病入膏肓之人。
云隐和风离面色一凝,手已按上剑柄,看向顾北辰,只待他一声令下。
顾北辰面色如常,抬手示意无需动作。
他心下已有了考量,这流言直指国本,并能迅速传至市井,绝非空穴来风。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甚至还夹了块狮子头,对苏清宴道:“火候尚可,尝尝。”
苏清宴听着那些活灵活现的“病重”描述,再瞧眼前这位昨夜还“龙精虎猛”的陛下,荒谬感油然而生,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咳掩饰。
顾北辰看向他,眸中含笑,声音慵懒带谑:“苏爱卿何以发笑?莫非也觉得朕……已是风中残烛?”
苏清宴脸上绯红,低声道:“公子说笑,您……您英姿勃发,自与流言无关。”
“英姿勃发?”顾北辰低笑,凑近些,语带双关,“爱卿体会,自是深刻。”
苏清宴脸颊滚烫,恨不得钻进地缝。
顾北辰欣赏够他的窘态,才坐直身体,目光扫过那些忧心忡忡的食客。
对苏清宴淡然道:“流言可畏,亦可笑。苏爱卿,朕给你两日时间,让这些‘忧国忧民’之论,换个朕爱听的说法。若办不好……”
他尾音拖长,威胁之意明显。
苏清宴心中叫苦,这差事比应对太后还难,只得应道:“属下……尽力而为。”
可他转念一想,肃清流言何时成了他一介暗桩侍卫的本职?
如今竟是不务正业,身兼数职,可这俸禄却分文未加!
顾北辰不再多言,悠然用膳。
苏清宴偷觑其侧,只觉比起流言,眼前这位时刻撩拨他的帝王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甲方陛下,请停止撩拨!
作者有话说:
《寒江独钓图》和《临江仙》,化用南宋画家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和柳宗元《江雪》等。
第35章 心思两相猜
从醉仙楼回宫的路上, 苏清宴脑子飞快转了几圈,心中已有了主意。
将皇帝咯血咳喘的“负面新闻”扭转为“忧国忧民,仁德感天”的正面形象, 这无异于一场危机公关, 关键在于引导舆论、转移焦点, 将百姓的“担忧”情绪,转化为对皇帝的敬仰与共情。
两日时间?苏清宴暗自瞥了眼前方步履从容的顾北辰,心下不由一阵气闷。
这位陛下轻描淡写一句话,倒是从容,却全然不管这短短期限对他而言是何等强人所难。
他认命般叹了声。
不过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方回宫便立刻行动。他深知市井流言的传播脉络, 无非是茶楼酒肆、坊间闲谈。
所以并未大张旗鼓地压制, 反而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翌日, 京城几家最大的茶馆里, 悄然出现了一些新的“谈资”。
几位看似普通的茶客, 开始忧心忡忡又充满敬意地议论:“唉, 你们只知陛下龙体欠安,却可知陛下为何操劳至此?”
一人压低声音,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为何?”
“听说啊,陛下是为了南方水患和边境军饷之事, 连日批阅奏折, 彻夜不眠,这才伤了根本!那日陛下在御书房, 看着灾情急报, 忧心百姓流离失所, 急火攻心,这才……”
说话者适时停顿, 留下无尽想象空间。
另一人立刻接话,语气充满感慨:“原来如此,陛下真是爱民如子!自古贤君,莫不如此。我朝陛下,亦是心系安澜国黎民,以致圣体违和,此乃仁德之心感天动地啊!”
很快,类似的言论在酒馆、书坊甚至街头巷尾悄然流传开来。
苏清宴还暗中推动了更为感人至深的小事。
陛下如何将尚药局进贡的珍贵补药,转赐给受灾地区的百姓。
如何强撑病体,亲自核算赈灾钱粮,唯恐有一丝疏漏亏待了子民。
他甚至引经据典,让一些说书先生编撰了简短的故事,将顾北辰的“咯血”堪比古代圣君的“忧劳成疾”。
流言的风向开始微妙转变,从对国本的担忧,逐渐转向对皇帝仁德的称颂和对窃国者的隐晦抨击。
……
顾北辰在宫中听着王川汇报市井舆论的转变,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自然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这小侍卫,倒真是手段非常,机灵得紧,总能给他惊喜。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顾北辰晦明难辨的神色。
王川躬身禀报完市井舆情的最新进展后,垂手侍立一旁。
顾北辰看似随意地翻过一页奏折,状若不经意地问道:“王川,你觉得苏清宴此人如何?”
王川头垂得更低,恭敬答道:“回陛下,苏侍卫此番办事利落,引导舆论不着痕迹,且对陛下之事尽心竭力,可谓尽忠职守。”
“尽忠职守……”顾北辰轻哼一声,放下奏折,目光投向跳跃的烛火,语气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慵懒,“那你说,若他为后,如何?”
“噗通”一声,王川直接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颤:“陛下!陛下三思啊!历朝历代,从未有男子为后的先例,这……这于礼不合,于规制亦不符,恐惹天下非议,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额角已渗出冷汗,惶恐地看着皇上。
顾北辰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轻笑出声:“瞧把你吓的。起来吧,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王川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心有余悸。
顾北辰敛了笑意,指尖敲着桌面,语气恢复如常:“不过,诚如你所言,苏侍卫此番确是劳苦功高。朕倒是不知道,该赏赐他些什么才好。”
王川稍稍定神,谨慎建议:“依奴才愚见,可晋升其官职,多加俸禄,再赏赐些金银珠玉、绫罗绸缎。寻常人求之不得的,无非这些。奴才们……也都喜欢这些实在的。”
“嗯,说得在理。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顾北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奴才遵旨。”王川躬身退出御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转身瞬间,脸上已是凝重之色。他在宫中伺候了半辈子,深知陛下越是说得云淡风轻,话里的真意就越值得深究。
方才那话,绝非玩笑那么简单。
御书房内,顾北辰脸上的最后一丝慵懒笑意彻底敛去,眸色深沉如夜。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官职,金银……这些又岂是你想要的。”
眼见两日之期将尽,顾北辰心下自有计较。
这日午后,他唤来苏清宴,只道宫外或有余波未平,命他再去市井之间仔细探听,务求稳妥。
苏清宴领命,心下明了,这是陛下要亲自验收成果了。
他换下一身侍卫服制,着了件寻常的青色布衫,悄然融入京城最繁华的东市。
街市熙攘,他放缓脚步,看似随意闲逛,耳畔却仔细聆听往来行人的交谈。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听得真切。
那茶摊旁歇脚的老汉,正对同伴唏嘘:“我就说嘛!陛下年轻力壮的,怎会说病就病?原来是为老百姓操劳过度,实乃明君。”
“可不是嘛,我有个远亲在宫里当差,传出话来说,陛下夜里咳得睡不着,还惦记着南方灾民的银粮够不够呢!”
旁边书肆门口,几个文人模样的也在低语。
“《左传》有云,‘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陛下此番,正是上古圣君之德。反观那些趁机非议龙体、散布流言者,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话里话外已是从担忧龙体,转为了称颂圣德,偶有提及“那位王爷”,言辞间也多了几分闪烁与揣测。
风向,确是变了。
苏清宴心下稍安,正盘算着去茶楼再听听动静,却迎面撞见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面容刚毅,正是那日在逸王宋与霖庆功宴上见过的小将军。
他身边跟着一位女子,装扮与中原女子迥异,身穿色彩斑斓的锦裙,颈戴银饰,眉眼深邃,带着一股外放野性的美貌。
那小将军显然也认出了苏清宴,主动抱拳招呼:“苏侍卫,真巧。”
苏清宴拱手还礼:“将军安好。”他目光转向那位异域女子,心中已猜到她身份不凡。
小将军介绍道:“这位是南疆莫诃族的缇萦公主。公主,这位是陛下身边的苏清宴苏侍卫。”
缇萦公主毫不怯生,一双明亮大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清宴,笑道:“原来你就是苏清宴?本公主听人提过你。你这侍卫,不光长得好看,胆子也大得很嘛。”
她汉语流利,只是带点异域口音,更添娇憨。
苏清宴微笑:“公主谬赞。未知公主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他心下已猜到几分,近日宫中对和亲之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小将军代为答道:“奉王爷之命,护送公主殿下前来安澜,是为两国邦交,缔结良缘。”
苏清宴顺势问道:“原来如此。未知公主殿下可有了心仪的人选?京中王侯将相,青年才俊颇多。”
他语气轻松,带着些许闲聊的意味。
缇萦公主咯咯一笑,神态娇蛮又天真:“王侯将相?本公主自然是要配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才算不枉此行。”
她眼波流转,带着憧憬,“我父王说了,要么是权倾朝野的王爷,要么嘛……就是你们安澜的皇帝陛下咯!”
听到“皇帝陛下”四个字,苏清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悄然蔓延。
但他面上却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甚至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顺着公主的话头,开始细数顾北辰的“优点”,语气热切得如同推销珍宝:
“公主好眼光!若论天下最尊贵的男子,自然非我们陛下莫属。陛下不仅天潢贵胄,龙章凤姿,容貌俊美非凡,更是文韬武略,才华横溢。诗书礼乐,骑射御驾,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陛下仁德宽厚,心系天下,实乃千古明君的风范!公主若能与陛下结缘,真真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啊!”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恨不得立刻将这桩婚事促成。
缇萦公主被他说得心花怒放,脸上飞起红霞,娇俏地瞪了苏清宴一眼:“你这侍卫,嘴巴倒是甜!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对你们皇帝陛下倒是更好奇了。多谢苏侍卫!”
她说完,带着侍女和小将军转身离去,银饰叮当作响,背影曼妙。
苏清宴站在原地,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在公主转身的瞬间便缓缓褪去。
他看着缇萦公主远去的窈窕背影,想象着她与顾北辰站在一起的模样。
一个英挺帝王,一个娇艳异域公主,的确是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若是成了,顾北辰有了新欢,注意力转移,自己或许就能从这暧昧不清的漩涡中解脱出来,不必再日夜提防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撩拨”与“惩罚”。
他应该感到轻松,甚至欣喜才对。
可是,心底那抹莫名的酸涩与空落,却像滴入清水中的墨,迅速晕染开来,越来越清晰。
他仰起头,看向夏日灼热的阳光,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和顾北辰说过的“男后”之语。
苏清宴自嘲地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和冰凉。男后?真是可笑至极。
自古哪有男子为后的道理?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君王顺势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自己也……不该当真。
一个朝不保夕、身中剧毒的暗桩,竟也配生出这等不合时宜的酸意,甚至掠过那般荒谬的念头?真是荒唐透顶。
然而,他偷偷想象他人与顾北辰你侬我侬的画面,如实质般刺得他生疼。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老板与我你侬我侬
当夜, 小将军霍青弦奉逸王之命拜访端王府。
端王顾凌瑞端坐花厅主位,听着霍青弦传达逸王合作的诚意,漫不经心摩挲着手中茶杯。
“哦?逸王有心了。厚礼本王收下了。”顾凌瑞端起茶盏, 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听说霍小将军前几日在街上, 碰见了苏清宴?”
霍青弦心头一凛,谨慎回道:“是,王爷。就在东市,苏侍卫正与南疆缇萦公主说话。”
顾凌瑞挑眉,似笑非笑:“哦?那……苏清宴听闻公主有意陛下, 是何反应?”
霍青弦想起苏清宴当时那过分热情推销皇帝的模样, 以及后来一闪而过的落寞, 斟酌道:“苏侍卫……颇为推崇陛下, 直说公主好眼光, 与陛下是珠联璧合。”
他避开了那些暧昧传闻。
顾凌瑞闻言, 低低笑了起来, 带着几分了然和讥讽:“由爱生恨?还是心有不甘?本王瞧着,苏清宴那性子,怕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顾北辰立后,还能真心实意道贺。”
他摆摆手, 示意此事揭过。
送走霍青弦,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厅中。
顾凌瑞敛了笑意,语气转冷:“本王瞧着, 皇上近日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病也好了七八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 “此物拿去,交给苏清宴。让他寻个机会, 混着他的血,给顾北辰服下。就说……此乃好物,有助于让人对他死心塌地。”
黑衣人双手接过盒子,触手冰凉,他心中疑惑为何换了接头人,却不敢多问,只沉声应道:“是。”
黑衣人退出花厅,却见霍青弦还未出府。
见黑衣人走近,他低声问道:“莫怀,怎不见叶萧统领?”
莫怀面露诧异:“叶萧他……因杀害宫禁侍卫,已被朝廷法办。”
霍青弦倒吸一口凉气:“你家王爷他……未曾出面保他?”
他与叶萧虽各为其主。可叶萧跟了端王十来年,如何效忠端王他是看在眼里的。
莫怀苦笑摇头,压低了声音:“王爷如何会保?我等之命,何时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兔死狐悲的凉意。
暮色深沉,苏清宴在值房外的僻静角落,再次见到了莫怀。
莫怀将冰凉的盒子递出,压低声音传达端王指令:“王爷令你,伺机将此蛊虫混入陛下饮食,需滴入你的鲜血为引。事后,陛下自会对你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苏清宴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惊喜又忐忑,双手接过盒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忠诚:“多谢王爷厚恩!属下……属下一定不负王爷所托,尽快寻得机会!”
他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激动难抑。
莫怀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闪,融入沉沉夜色。
回到值房,关紧房门,苏清宴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只剩下厌恶。
他打开盒子,借着烛光,只见一条暗红色指甲盖大小的虫子正在盅里缓缓蠕动,看上去诡异又恶心。
苏清宴汗毛倒竖,差点把盒子扔出去,低声咒骂:“死心塌地?谁稀罕!小爷我巴不得那公主赶紧把他收了,我也好图个清静!”
一想到居心叵测的端王,他的话又一次提醒自己小命不由自己。
他越想越气,赌气似的将盒子往地上一抛,瓷蛊碎裂。
随即他抬脚狠狠对着蛊虫踩了上去,却还觉得不解气,又寻了火折子,将那虫尸连同盒子烧了个干净,直到只剩一小撮黑灰,才打开窗户散尽气味。
翌日早朝,金銮殿内气氛肃穆。
随着王川一声尖细的嗓音:“宣南疆缇萦公主及使臣觐见”。
公主款款进了紫宸殿,使臣紧随其后。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殿中,异域风情的盛装和明媚张扬的容貌,引得群臣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审示与考量。
使臣恭敬地表达了南疆国主愿结秦晋之好的诚意。
话音刚落,不等顾北辰开口,一位老臣便率先出列,正是太后一党的中坚人物,礼部尚书周鸿远。
“陛下!”周鸿远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老臣以为,南疆虽为藩属,然兵强马壮,其主亦有雄才。此番缇萦公主亲自前来和亲,足显诚意。若陛下能与公主联姻,不仅可稳固西南边陲,化干戈为玉帛,更能彰显我天朝上国海纳百川之气度,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此乃天赐良缘,陛下当顺应天意民心啊!”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立刻引来了几位同样亲近太后的官员附和。
“周尚书所言极是!陛下正值盛年,中宫虚悬已久,若能迎娶公主,既全两国之好,亦能安定社稷,实乃双喜临门!”
“是啊陛下,公主殿下品貌非凡,与陛下正是英雄配美人,佳偶天成!”
一时间,殿内劝谏之声此起彼伏,多是太后一系的官员,言辞恳切,仿佛顾北辰若不答应,便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端王顾凌瑞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并未出声。
而一些较为持重或忠于皇权的官员,如几位阁老,则眉头微蹙,保持沉默,显然在观望圣心。
在一劝谏声中,顾北辰神色平静地看着争论不休的朝臣。
待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下方,最终落在端王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公主远道而来,心意朕心领了。只是不知公主心中,可有人选?”
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朕的皇叔,端亲王,玉树临风,威名远播,且王府正妃之位空悬,乃是安澜不可多得的良配,公主以为如何?”
顾凌瑞面色不变,出列躬身,语气沉稳却带着疏离:“陛下谬赞,臣惶恐。臣一介武夫,且府中事务繁杂,实不敢耽误公主殿下青春年华,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顾北辰目光又转向温宣逸,笑意加深:“温爱卿年轻有为,品貌端方,学识渊博,亦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温宣逸立刻出列,垂首恭声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臣资质愚钝,一心扑于刑部公务,愧对家室,实非公主殿下良配,恳请陛下体谅。”
他语气温和,态度却坚决。
缇萦公主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北辰,朗声道:“陛下,缇萦虽是南疆女子,也知英雄当配豪杰。安澜才俊虽多,但缇萦对您一见倾心,愿常伴君侧,学习中原文化,共结两国之好。”
她话语直白大胆。
顾北辰闻言,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侍立在柱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苏清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事不关己的淡定,甚至眼神还悄悄飘向温宣逸那边,不由眸色微沉。
“公主厚爱,朕心感念。”顾北辰开口,声音平稳,“然则和亲之事,关乎两国邦交,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以示郑重。公主可先至驿馆好生歇息,领略我安澜京城风物。”
他顿了顿,看向温宣逸,“温爱卿。”
温宣逸出列:“臣在。”
“你素来稳妥,就由你陪同公主,在京城各处好好逛逛,务必让公主尽兴。”
“臣,遵旨。”温宣逸领命,神色如常。
周鸿远等人似乎还想再劝,顾北辰已抬手制止:“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缇萦脸色青红交加,与使臣对视了一眼,眸中已染上恨意,安澜国的帝王竟如此轻慢南疆。
退朝后,苏清宴随着人流往外走,刚松口气,却见顾北辰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微顿,侧首投来一瞥,那眼神带着说不清的狡猾、暧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让他心头一跳。
果然,没走多远,大太监王川就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低声道:“苏侍卫,陛下在翠微阁等您。”
苏清宴硬着头皮再次来到翠微阁。
殿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青烟袅袅,。
顾北辰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正独自坐在窗边的棋坪前,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会下棋吗?”顾北辰头也没抬,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清宴心下诧异,就为下棋搞这么大阵仗?“回陛下,略通一二。”他依言走上前。
“坐。”顾北辰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苏清宴谨慎坐下,看着棋盘上尚未开始的局势,忍不住试探:“陛下召臣来,只为手谈一局?”
顾北辰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才抬眸看他,眼中带着明显的戏谑:“怎么,朕未即刻‘宠幸’你,你反倒不习惯了?”
我靠呦!皇上他为何总如此撩拨自己?
苏清宴耳根一热,立刻闭口,执白落子。
起初几步,他心存顾忌,走得拘谨保守,明显在相让。
顾北辰指尖敲了敲棋盘,语气危险:“苏清宴,再敢故意示弱,朕明日就拟旨,封你为和亲使臣,亲自送你去南疆,成全你昨日那番‘珠联璧合’的赞誉。”
苏清宴执棋的手一抖,心里却欲哭无泪,这也能绕回来?
“陛下,您就高抬贵手,饶过臣属下吧!”他憋屈地看了顾北辰一眼,只得收敛心神,认真对弈。
苏清宴路灵活多变,奇招迭出,时而莽撞突进,时而迂回设伏。
结合现代思维的诡异棋路,竟真让顾北辰凝神应对,二人厮杀得难解难分。
顾北辰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落子如飞。
最终,苏清宴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呵……”顾北辰低笑出声,越过棋枰,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颌,目光灼灼,“爱卿,你真是处处给朕惊喜。这棋下得……甚是有趣。”
苏清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跳漏了一拍,方想开口说句谦虚的话,顾北辰已俯身吻了上来,带着愉悦和霸道,堵住了他所有呼之欲出的话语。
“唔……”苏清宴手中的白子“哐当”一声落回棋盒。
唇齿间满是清雅的茶香和独属于顾北辰的气息,温柔又强势的掠夺让他很快便软了身子,不自觉地伸手攀住了对方的衣襟。
一吻毕,苏清宴气息微喘,面染红霞,勉强找回一丝理智,瞥见窗外明亮的天光,低声提醒:“陛下……青天白日的……”
要命!莫非是这副皮囊之故,竟惹得顾北辰随时随地都想与他翻云覆雨?!
“爱卿你呀……”顾北辰语中含笑,沙哑开口。
随即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将人轻轻抛在柔软宽阔的龙榻上,随即拉过锦被将两人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帐内光线瞬间昏暗,被褥间弥漫着龙涎香和顾北辰身上清冽的气息。
顾北辰结实的身躯压了下来,在他耳边呵着灼热的气息,嗓音低沉暧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爱卿,天黑了,该做正事了。”
苏清宴:“……陛下说笑了。”可是顾北辰的动作,却让这句话说出口时,被撞得断续续。
意识涣散间,他双手搂紧顾北辰,一个念头顿起:去他的和亲!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老板顺了铃铛
次日, 缇萦公主便搬进了宫中。
名义上,她是奉南疆部族之命,以使节身份前来朝贡、学习中原礼仪。实际她亦图谋深远。
数月前南疆内斗激烈, 为求自保并寻找靠山, 她主动请缨, 带领使团来到京城。
她那点心思,顾北辰看得心知肚明。
他顺势而为,将公主安置在宫中的雅苑——既彰显天朝款待使臣的气度,又能就近留意南疆的动向。
这些朝堂上的算计,苏清宴自然毫不知情。
御书房外, 他静立值守, 就见缇萦公主袅袅娜娜地走来。
一身南疆服饰色彩明丽, 轻纱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 脚踝上那串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见到他, 公主脚步稍缓, 唇角弯起一抹妩媚中带着挑衅的笑,眼波流转,声音清脆地说道:“苏侍卫,真巧, 又见面了。今天又是你当值护卫陛下?辛苦了。”
苏清宴垂眸, 掩去所有情绪,抱拳一礼, 恭敬而疏离:“公主殿下。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缇萦向前轻挪一步, 银铃细响。
她微微仰头, 望着他,语气里带着试探:“苏侍卫常在陛下身边, 想必清楚陛下的心思。不知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苏清宴身形未动,目光平视前方,声音平稳无波:“圣心难测。不过公主既已获觐见,陛下想必欢喜。”说完,他侧身让开道路,执手行礼。
见他仍是这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公主笑得妩媚,袅娜地从他身旁走过,留下一串铃音,与若有似无的异香。
苏清宴默然退立门外,面上无波无澜,唯有握剑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殿内,缇萦公主盈盈下拜,声音娇:“缇萦参见陛下。”
顾北辰从奏折中抬起头,目光掠过她明媚的脸庞,最终落在她脚踝那若隐若现、叮咚作响的银铃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公主不必多礼。”
公主起身,亲手端过捧着的食盒,取出一盏炖盅,袅袅走近御案:“陛下操劳国事辛苦,缇萦亲手炖了燕窝,请陛下尝尝。”
她眼含期待,身姿摇曳,银铃轻响,带着异域风情的诱惑。
顾北辰并未拒绝,含笑接过:“公主有心了。”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门口那道模糊却挺拔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戏谑。
见顾北辰接受,缇萦胆子大了些,借着放置炖盅的机会,身子软软地便要倚靠过去,吐气如兰:“陛下……”
顾北辰并未推开,反而顺势虚扶了一下,朗声笑道,声音足以让门外听清:“公主不仅容貌倾城,这身段也是曼妙动人,南疆水土,果然养人。”
门外的苏清宴仿佛未闻,唯有手中的剑柄,在那巨大的握力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几近弯曲的哀鸣。他猛地闭眼,强行压下心口翻涌的涩意。
殿内,顾北辰趁着公主娇羞低首的瞬间,指尖在她脚踝处轻轻一勾,那串别致的银铃便落入他的掌心。
“朕瞧着此物甚是别致。”他端详着银铃,语气平常。
公主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红晕,柔声道:“陛下若喜欢,缇萦愿将此铃献给陛下。”
顾北辰把玩着银铃,轻笑:“公主肯割爱,朕就却之不恭了。”话音刚落,他忽然眉头一蹙,抬手抚上额角,略带疲惫地冲侍立一旁的王川使了个眼色。
王川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忧心道:“陛下,您该服药了。太医叮嘱,您近日忧劳过度,需好生静养。”
缇萦公主见状,还想说什么:“陛下……”
顾北辰却似强撑着摆摆手,刚欲开口,猛地一阵咳嗽,竟以袖掩唇,指缝间赫然渗出一抹刺眼的鲜红!
“陛下!”王川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缇萦公主也吓了一跳,看着那抹血色和顾北辰瞬间苍白的脸色,一时无措。
“无妨……”顾北辰声音虚弱,对公主道,“吓到公主了,朕需歇息,公主先请回吧。”
缇萦看着眼前情景,只得告退,出来时脸色惊疑不定,匆匆离去。
待公主脚步声远去,顾北辰放下衣袖,优雅地接过王川递上的帕子,拭去口中用以伪装的朱红药汁,哪还有半分病态。“王川,你现在是越来越机灵了,赏。”他语气轻松,指了指多宝架,“自己去挑一件。”
王川眉开眼笑,谢了恩,小心地挑了个不算最贵重但很精致的瓷瓶。
顾北辰摩挲着手中那串银铃,笑得意味深长。他将银铃收好,吩咐道:“你先退下。传朕口谕,摆驾汤泉宫,让苏清宴先去准备。”
“是。”王川躬身退出。
御书房外,王川将旨意传达给苏清宴。
苏清宴一听汤泉宫、准备这几个字,头皮隐隐发麻。
怎么又是这种差事!他忍不住低声嘟囔:“沐浴更衣也要我去准备,宫里是没内侍了么?”
王川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地补充:“苏侍卫,快去吧,陛下随后便到,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苏清宴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奈领命,朝着汤泉宫走去。
脚步沉重,只觉得那温泉的热气仿佛已经熏得他心烦意乱。
殊不知,顾北辰早已从后门抄近路,先一步到了汤泉宫。
当苏清宴磨蹭着到达时,顾北辰已经自行解了外袍,只着一身雪白亵衣,墨发披散,正闲适地坐在池边玉阶上,用脚尖轻轻拨动着温热的泉水。
听到脚步声,顾北辰嘴角微扬,头也不回地道:“进。”
苏清宴入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头行礼:“陛下,臣冒昧,既已安排妥当,臣先行告退。”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顾北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替朕宽衣。”
苏清宴:“……”他就知道!
见苏清宴僵在原地不动,顾北辰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危险的玩味:“怎么,不愿?朕近日倒是听说,南疆有种奇特的蛊虫,能让人对下蛊者言听计从……爱卿可知晓?”
苏清宴心中猛地一突,想起那日被自己踩碎烧掉的蛊虫,顿时心虚。
他赶紧上前道:“陛下说笑了,臣这就为您宽衣。”
“苏侍卫果然是……机灵得很!”顾北辰轻笑了声,语中满是愉悦。
苏清宴嘴上应着,手上动作却带着点赌气似的利落,甚至有些“粗暴”,三两下便将顾北辰身上本就单薄的亵衣褪下,一具结实挺拔的身躯在氤氲水汽中显露无遗。
虽然早已熟悉,但每次直面这具充满力量的身体,苏清宴还是耳根发热,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昏君,身材倒是真的……
可一想起方才御书房内顾北辰与那和亲公主亲亲我我,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意涌上,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冲劲儿:“陛下不是有公主殿下红袖添香么?这等小事,何须臣动手。”
顾北辰闻言,终于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宴强作镇定却难掩别扭的脸上,低笑一声,起身一步步逼近:“怎么,朕的苏侍卫……这是醋了?连殿内几句闲谈,都记到现在?”
苏清宴被他逼得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微凉的殿柱,偏过头嘴硬道:“属下不敢。陛下若能与南疆联姻,稳固邦交,是江山之福,属下……这是替陛下高兴。”
只是这“高兴”二字,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是吗?”顾北辰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苏清宴微抿的唇角,动作暧昧,语气戏谑,“可朕怎么听着,这话里一股酸味儿,比朕平日喝的陈醋还呛。”
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在苏清宴耳畔,“还是说,你其实更想问,朕既然有意娶那公主,为何此刻还在这里……惦记着你?”
苏清宴心头猛跳,被说中心事,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却仍强撑着反驳:“陛下说笑了!臣只是觉得……陛下既想坐拥美人,就该一心一意。”
这话大胆得近乎放肆,连苏清宴自己说完都愣住了。
顾北辰眼底的玩味却更深,他非但不恼,反而就着这极近的距离,几乎贴着苏清宴的唇道:“美人固然赏心悦目,但……”
他话音一顿,指尖滑到苏清宴下颌,迫使他抬起眼,“能让朕这般惦记的,现下,仅就你苏清宴一人而已……”
说罢,不等苏清宴反应,顾北辰已动手解开他的腰带,外袍滑落在地。
苏清宴惊得去挡,手腕却被顾北辰精准扣住。
“陛、陛下!”
“嘘,”顾北辰另一只手继续慢条斯理地剥落他剩余的衣衫,“朕方才演了半天戏,累了。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温泉……”
他凑近苏清宴通红的耳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暗示,“而你,苏爱卿……”
苏清宴还想说什么,却被顾北辰一把抱起。
“啊!”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顾北辰的脖颈。
顾北辰抱着他,步入温暖的泉水。
汤泉池水温暖宜人,瞬间驱散了微凉。
苏清宴紧绷的身体在热水的包裹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
顾北辰靠在池边,合上眼,似乎只是享受温泉。
苏清宴悄悄松了口气,也靠在离他稍远的池壁边,闭上眼,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然而,就在他放松之际,脚踝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苏清宴猛地睁眼,只见顾北辰不知何时凑近,正执起他的左脚。接着,一个微凉的东西套上了他的脚踝,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苏清宴瞪大了眼睛,看见顾北辰将手上拿着的那串银铃,精准戴在了自己脚踝。
顾北辰欣赏地看着那枚小巧银铃圈在苏清宴白皙的脚踝上,铃铛随着水波轻晃。
他抬起苏清宴的脚,在脚背落下一吻,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果然,戴在你身上,再好不过。”
苏清宴看着那银铃,想到它片刻前还戴在缇萦公主脚上,心中别扭,暗自吐槽:这算什么?抢了人家姑娘的饰物来戏弄我?
不容他多想,顾北辰的眼神已然变得愈发深邃而充满占有欲。
他欺身压了上来,温热的泉水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开层层涟漪,将苏清宴彻底困在冰冷的池壁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
苏清宴下意识地伸手推拒,手腕却被顾北辰轻而易举地握住,十指强硬地交扣,然后被牢牢按在湿润的池边。
他徒劳地搅动着水面,细碎的水声和着那恼人又羞耻的铃铛声,在空旷的宫殿内交织回荡。
顾北辰的唇流连在他的锁骨与侧颈,时而轻柔,时而啃咬。
苏清宴起初还想挣扎,却渐渐失了力气,最终化为一池春水,只能随着对方的节奏沉浮,任由那恼人又羞耻的铃铛,一次次在沉沦旖旎中发出声声脆响。
作者有话说:
(审核员是不是哪个网站派来搞垮作者的?)
第38章 老板都知道
晨光在暖阁外的玉阶上投下细碎光影。
叶雁回端着熬了整一个时辰的粥, 脚步放得极轻,行至殿门外,却见总管太监王川垂手侍立在紧闭的殿门前。
叶雁回压低声音, 带着几分诧异:“王公公, 这都什么时辰了, 陛下今日……还未起身么?”
她下意识望了望天色,这早已过了皇帝平日起身练剑的时辰。
王川微微摇头,脸色露出为难之色,声音压得更低:“叶姑娘,您且小声些。陛下……昨夜批阅奏折至深夜, 后来又……咳, 怕是刚歇下不久。”
他话语含糊, 目光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又迅速垂下。
叶雁回蹙起秀眉, 语气带着不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陛下勤政, 我自是知晓。可再怎么说, 也该顾惜龙体,这般……这般不知节制,若是传了出去,岂非徒惹非议?”
她想起宫中近日流言, 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情绪。
王川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言语谨慎:“哎哟我的小祖宗,慎言, 慎言啊!陛下的事, 岂是咱们能妄加议论的?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他顿了顿, 又道,“这粥, 您看是先拿回去温着,还是……”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暖阁的侧门被从内推开一道缝隙。
叶雁回下意识地侧身一闪,敏捷地隐入身旁巨大的盘龙金柱之后,屏住了呼吸。
只见苏清宴从门内悄步走出。
他活脱脱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外袍还未穿戴整齐,只着一身素色中衣,外衫随意地搭在臂弯,墨发未束,些许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似乎一夜并无安睡,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唇色却异样地红润。
他小心地合上门,动作间似乎牵动了何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随即快步融入廊柱的阴影中,悄然离去。
叶雁回在柱后看得分明,心头剧震,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又是气恼又是羞窘。
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托盘边缘,指节泛白。好个苏清宴!竟又是从陛下寝宫内出来。
看那形容,昨夜……昨夜怕是……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王川似乎并未察觉叶雁回的藏于柱后,只是对着苏清宴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仿佛刚发现叶雁回还在原地,故作惊讶,“叶姑娘?您还在这儿?看来陛下一时半会不会起了,这粥……”
叶雁回从柱后走出,脸色已恢复平静,但眼底的波澜却难以尽数掩去,将盛放着粥的托盘往王川手中一塞:“有劳王公公了。太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先行一步。”
她语气急促,带着一丝慌乱和怒气,快步离开。
太后所居的郦苑中,叶雁回脚步匆匆地穿过雕花回廊,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愠色。
她刚踏入内殿,便见太后正倚在软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姑母,”叶雁回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声音里压着怒气,“今早暖阁那边又传话了,说陛下昨夜……又宿在汤泉宫,至今未起。”
她咬了咬唇,终究没忍住,“那苏清宴一个小小的侍卫,简直不知廉耻。整日缠着陛下行……行那种苟且之事!这天底下多少名门闺秀,陛下他怎就偏被个男子迷了心窍?!”
太后眼皮未抬,只轻哂一声,念珠在指尖嗒地一响:“小丫头片子,气性倒大。皇帝的心思若是你能一眼看透,这龙椅也不必他坐了。”
她端起茶盏,吹开浮沫,语气慵懒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沉,“男人嘛,图个新鲜罢了。越是得不到的,越觉得稀罕。苏清宴再得宠,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你与他置气,反倒抬举了他。”
叶雁回急道:“可陛下这般纵着他,连早朝都耽搁了!外面流言蜚语传得难听,说陛下被妖人蛊惑……”
“流言?”太后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哀家倒觉得,这流言来得正是时候。”
她放下茶盏,目光扫向窗外盛放的玉兰,“去,请缇萦公主来郦苑赏花。南疆女子性子烈,受了委屈,总得找个由头泄泄火才是。这苏清宴太过肆无忌惮,也是时候给他点教训了。”
叶雁回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地:“雁回这就亲自去请缇萦公主来郦苑赏花,定让公主好好散散心才是。”
不多时,缇萦款款而入:“拜见太后千岁千千岁。”
“公主不必多礼。”太后亲切地拉着缇萦的手,眼神落在她身上,语重心长道:“好孩子,长得果真标志。你不远千里远道而来,哀家瞧着甚是喜欢。”
缇萦恭谨应道:“太后谬赞。”她面上笑得温和,实则想看看太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皇帝他性子是冷了些,但绝非不解风情。你多花些心思,他定能明白你的好。哀家就盼着你们二人能和和美美,恩爱绵长,这也是我安澜与南疆之福啊。”
缇萦公主脸上飞起红霞,带着几分羞怯与期盼:“多谢太后娘娘厚爱,缇萦……定当尽力。”
她正欲再说些讨喜的话,却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叶雁回步履匆匆而来,面色带着几分犹豫和惊慌。
叶雁回走到亭外,欲言又止。
太后蹙眉,语气微沉:“何事慌慌张张?没见哀家正与公主说话吗?”
叶雁回连忙跪倒,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太后,又飞快地瞄了一眼缇萦公主,这才支支吾吾道:“回、回太后,雁回刚从乾元殿那边过来,听、听说陛下他……还未起身。”
太后脸色一沉:“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向来勤政,今日怎会如此懈怠?莫非是龙体欠安?”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叶雁回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却足以让亭内众人听清:“雁回打听了一下。说是、说是陛下昨日在汤泉宫,与那苏侍卫……缠绵了半宿,后来……后来又回了暖阁,似乎闹到天将破晓,所以、所以……”
“啪嗒”一声,缇萦公主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她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纤纤玉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乃南疆最耀眼的明珠,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自己在这里听着太后絮叨让自己如何与皇帝恩爱欢好,那边皇帝却正与一个男子颠鸾倒凤,甚至拒不见她。
这简直是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太后面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重重一拍石桌,怒道:“荒唐!真是荒唐透顶!”
她似是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缓过气来,转而拉起缇萦冰凉的手,换上一副痛心疾首又充满歉意的表情,“公主,你瞧瞧!这、这成何体统。皇帝他……他真是一时糊涂,被那等狐媚子勾了魂去。”
她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替缇萦的不平:“公主你国色天香,身份尊贵,皇帝他心里定然是喜欢你的。都怪那个苏清宴。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竟将皇帝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连祖宗规矩和朝廷体面都不顾了。哀家真是……真是替公主感到委屈!”
缇萦公主紧咬着下唇,强忍怒气,好个苏清宴。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太后福了一礼:“太后娘娘,缇萦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郦苑,回到暂住的宫苑,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取了柄短刀将床榻上的锦被刮了个稀巴烂。
而当事人苏清宴却还蒙在鼓里,浑然未觉。
是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苏清宴值房。
苏清宴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何事?”
黑衣人低声道:“王爷让我问你,上次交给你的东西,可用了?”
苏清宴心念电转,那蛊虫早已成了灰,但他不能说实话,只得含糊道:“陛下近日警惕,尚未找到万全之机。”
黑衣人冷哼一声:“王爷料到你会有此一说。不过无妨,王爷让我告诉你,那蛊虫并非需立刻见效的霸道之物。只需让陛下接触过,其效便会潜移默化,逐渐生效。如今时机已到,王爷要你接下来尽力促成和亲之事。”
苏清宴一愣:“促成和亲?” 这和他之前得到的指令似乎相悖。
黑衣人语气带着一丝诡秘:“不错。王爷要你,在陛下面前多为缇萦公主美言,创造机会。让陛下以为自己是真心喜爱公主,从而顺理成章完成和亲。如此一来,既可稳住南疆,又可借此机会,看看陛下是否真的已受蛊虫影响,对你百依百顺。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你明白吗?”
苏清宴听得背后发凉,端王此计,真是歹毒又精妙。
既利用了和亲,又测试了蛊效,还将自己彻底绑在了他的战车上。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恭声道:“属下……明白。定当尽力促成,不负王爷所托。”
黑衣人满意地点点头,再次融入夜色。
待黑衣人离去,苏清宴缓缓坐到榻上,袖中那串银铃硌得他生疼。
促成顾北辰和缇萦公主的婚事?还要让他“爱上”公主?想到顾北辰可能与那异域公主耳鬓厮磨、恩爱有加的画面,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比想到自己毒发身亡还要难以忍受。
“顾北辰……”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你这混蛋!”
而此刻暖阁内,顾北辰刚刚批完最后一份奏折,听着暗卫低声禀报着太后宫中郦苑发生的一切,以及缇萦公主回宫后大发雷霆的样子。他眼中掠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太后、端王、南疆公主……还有他那个心思百转的小侍卫,这水,是越搅越浑了。
不过,他倒是很期待,他的苏爱卿,接下来会如何尽心尽力地为他促成这桩好姻缘。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老板其实心思细腻
苏清宴回到值房,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串银铃。
清脆的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猛地将其攥紧,铃声戛然而止, 仿佛扼住自己纷乱的心绪。
“该死!”他低咒一声, 泄气地瘫坐在榻上。
端王的指令、太后的算计、缇萦公主的敌意, 还有顾北辰那深不见底的心思,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
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对那个本该敬而远之的帝王,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用顾北辰换个活命的机会, 怎么想都划算。”他喃喃自语, 试图说服自己, “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呸, 美女如云……对, 等我解了毒, 天高海阔,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何必吊死在这棵心思难测的歪脖子树上!”
保命要紧!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汤泉宫内顾北辰灼热的呼吸和强势的拥抱。
两日后,王川禀报,西北进贡的珍品雪菊花开正盛。
顾北辰来了雅兴, 一个时辰后, 欲前往御花园临水亭赏花品茗。
苏清宴心念急转,端起一碟冰镇瓜果, 便朝缇萦公主所居的雅苑走去。
苑门外, 恰遇公主盛装而出。
苏清宴停下脚步, 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讨好笑容,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声音放得轻缓, 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导意味 。
缇萦公主见到他,脸色一沉,目光扫过果盘,语带讥讽:“苏侍卫不在陛下跟前伺候,倒有闲心往我这偏僻处送东西?”
苏清宴笑容不减,甚至带上几分真诚:“公主说笑了。这是尚食局新进的瓜果,用冰镇着,最是消暑。属下……也是顺路。”
他刻意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压低声音,“陛下待会儿要赏新贡的雪菊,着实风雅珍贵。公主若得空,此刻去临水亭,或许能偶遇圣驾,陛下见了公主,定然欢喜。”
缇萦公主狐疑地打量他:“你有这么好心?”
苏清宴适时垂下眼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卑微与无奈:“公主明鉴。属下人微言轻,只盼陛下舒心,宫廷安宁。陛下若得公主这般明珠相伴,是社稷之福。属下……亦能安稳度日。”
这番以退为进,既示弱又表忠心,符合他当下处境 。
缇萦公主冷哼一声,虽未全信,但偶遇陛下确然是个好法子。
她示意侍女接过果盘:“罢了,本公主正要去御花园走走。”
苏清宴恭敬退下,转身刹那,嘴角弧度微冷。
临水亭畔,顾北辰负手而立,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
苏清宴垂首侍立一侧,眼观鼻,鼻观心。顾北辰却忽然回身,指尖自然拂过他耳际一缕散发,语气慵懒:“爱卿今日似乎心神不宁?” 动作亲昵得旁若无人 。
虽然此刻确然是就二人,可终归不妥!
苏清宴脊背一僵,强自镇定:“臣不敢。”
“是吗?”顾北辰低笑,忽然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近,气息拂过他耳廓,“朕却觉得,你今日格外乖巧……莫非又憋了什么坏心思?”
话语里满是看破不说破,苏清宴只觉心惊肉跳 。
就在这时,环佩叮咚,缇萦公主款款而至。
顾北辰这才松开苏清宴,神色恢复如常。
公主盈盈屈身一礼,眼波流转,声音娇柔:“缇萦听闻此处雪菊盛开,特来观赏,不想扰了陛下雅兴。”
顾北辰未置可否,只道:“公主既来了,便一同赏玩吧。”他示意内侍看茶。
亭中一时无人说话,气氛略显凝滞。苏清宴见状,心知自己该上场了。
他上前一步,为顾北辰和缇萦公主斟茶,状似无意地轻声赞叹:“陛下,公主殿下今日这身衣裳,与这雪菊的清雅之姿,倒是相映成趣,与陛下您更似神仙眷侣。”
顾北辰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目光锐利如刀,刀刀想剜了他。
苏清宴后背一凉,赶紧低下头。
缇萦公主却被这话取悦了,脸上泛起红晕,娇声道:“苏侍卫过奖了,寻常衣物怎能比得上陛下的风姿万一。”
她偷眼去瞧顾北辰,见他并未反驳,胆子大了些,主动找话题,“陛下,这雪菊听闻来自极西苦寒之地,生命力极是顽强,可是真的?”
顾北辰尚未回答,苏清宴又“适时”地插话,语气充满崇拜:“公主殿下真是博闻强识!陛下,属下听说此雪菊非但观赏性佳,其性温和,最是养颜安神。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若有不适,饮此花茶正是相得益彰。”
他这话,既捧了公主,又暗示了顾北辰应该关心公主。
顾北辰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语气平淡无波:“苏侍卫,你今日话,似乎格外多。”
苏清宴心头一跳,连忙跪下:“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果然蛮横!
缇萦公主见顾北辰似乎不悦,以为是苏清宴僭越惹恼了他,心中反而有些快意,假意劝道:“陛下,苏侍卫也是一片好心,想必是见陛下与缇萦在此,心中欢喜,才多说了几句。”
顾北辰没叫苏清宴起身,也没接公主的话,转而看向亭外的雪菊,淡淡道:“花是好花,只是开错了地方,强移来此,终究失了原本的野趣。”
这话似是评价花,又似是意有所指。
缇萦公主笑容一僵。
苏清宴跪在地上,更是冷汗涔涔,感觉顾北辰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第一次尝试虽有些惊险,但至少公主成功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苏清宴决定再接再厉。听说后日皇家马场新到的一匹宝马,料想顾北辰喜爱骑射,定然会去一试。
这次,他得让公主展现出不同于闺阁女子的独特魅力。
他再次偶遇了在宫中遛弯的缇萦公主。
“公主殿下安好。”苏清宴满脸堆着笑意。
“又是你?”缇萦公主挑眉,“这次又有什么顺路的好东西要给本公主?”
苏清宴讪笑一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公主说笑了。属下此次是特意来告知公主一个消息。后日,西苑马场有西域新贡的汗血宝马抵达,陛下极爱骏马,多半会亲往一试。”
缇萦公主眼睛一亮。
南疆儿女多在马上长大,骑射是她的强项,这正是一个展现的好机会!
苏清宴察言观色,继续道:“公主殿下来自南疆,想必骑术精湛。届时若能与陛下并肩驰骋,定然……风采夺目。”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陛下最欣赏的,便是飒爽英姿。”
缇萦公主被他说得心花怒放,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骑马驰骋、顾北辰对她刮目相看的场景。
她难得对苏清宴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苏侍卫,这次……算你有点良心。若本公主真能得偿所愿,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清宴连连摆手,一副惶恐又忠心的模样:“属下不敢!属下只愿陛下开怀,公主顺心。只是……公主殿下,陛下不喜刻意逢迎,您到时还需……自然些为好。”
他最后这句提醒,更是显得他处处在为公主考虑。
苏清宴看着缇萦笑得花枝乱颤,友好地行礼作别。
一日后,西苑马场。
果然,顾北辰一身利落的骑射装束,更显身姿挺拔,他正抚摸着那匹通体雪白、神骏异常的宝马,眼中颇有赞许之色。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缇萦公主换上了一身紧身的火红色骑装,勾勒出曼妙身姿,她骑着一匹赤焰马,如一团火焰般疾驰而来,到了近前,猛地一勒缰绳,骏马腾立而起,她却在马背上稳如泰山,英姿飒爽,引得周围侍卫宫人一阵低呼。
“陛下!”缇萦公主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流畅漂亮,脸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明亮地看着顾北辰,“缇萦在南疆也常骑马,见此神骏,心痒难耐,特来一试,还请陛下勿怪唐突。”
顾北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公主好骑术。”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波澜。
苏清宴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赞这公主确实有几分本事,正准备再找机会敲敲边鼓,却见顾北辰翻身上了白马,对缇萦公主道:“既然公主技痒,不如与朕同赛一场,如何?”
缇萦公主大喜:“求之不得!”
两人两骑,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在广阔的草场上并肩奔驰,红衣白马,甚是醒目。
苏清宴和其他侍卫连忙催马跟上,保持一段距离护卫。
看着前方并辔而行的身影,苏清宴心里那点酸涩又开始冒泡。
他强迫自己想着端王那狰狞的毒药,想着七窍流血的惨状,不断默念:“划算,很划算……”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缇萦公主的赤焰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发出一声嘶鸣,猛地扬起前蹄,将她狠狠甩向地面。
众人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是顾北辰!他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自己的马背上侧身探出,长臂一揽,精准地抄住了下坠的缇萦公主,将她稳稳带回了自己的马背,落入怀中。
全场寂静,随即叫喊声响天震地。
苏清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落下。
他看着白马之上,顾北辰紧搂着花容失色的缇萦公主,公主惊魂未定地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前,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
“好!陛下神勇!”侍卫们纷纷喝彩。
苏清宴也跟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应该高兴的,英雄救美,这是话本里最经典的增进感情的桥段,比他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助攻”强上百倍。
可为什么,他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得发慌?
顾北辰勒住马,低头查看怀中的公主,声音是苏清宴很少听到的温和:“公主受惊了,可曾伤到?”
缇萦公主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感受着他强健的心跳,脸上一片绯红,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多、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顾北辰扶她下马,交代随行太医仔细查看。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苏清宴一眼。
苏清宴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顾北辰吩咐人妥善照料公主和惊马,安排得细致周到。
直到宫中宴宴,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缇萦公主为答谢皇上救命之恩,特献上一支南疆舞蹈,热情奔放,引得满座赞叹。
苏清宴侍立顾北辰身后,见他目光落在公主旋转的裙袂上,指尖轻叩酒杯,似在欣赏。
酒过三巡,顾北辰命苏清宴为公主斟酒。
苏清宴执壶上前,公主正巧起身敬酒,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酒盏脱手,嫣红酒液泼洒在苏清宴月白侍卫服上,一片狼藉。
“哎呀!”公主惊呼。
席间目光瞬间聚集。
苏清宴僵在原地,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顾北辰放下酒杯,声音听不出情绪:“毛手毛脚,成何体统。退下更衣。”
苏清宴脸上血色褪尽,低头哑声道:“……属下失仪,告退。”转身逃离大殿时,他仿佛听见身后一声极轻的嗤笑,或许是公主,或许是其他文武大臣,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但顾北辰那冰冷的眼神,已足够将他刺穿。
回到值房,他看着铜镜中苍白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酸楚涌上心头。
他做到了,亲手促成了顾北辰和缇萦亲密接触,甚至可能推动了和亲。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似乎超额完成了,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罢了,目的达到就好。”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闷闷地想,“等解了毒,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看这混蛋和别人卿卿我我了……”
只是,眼眶为何有些发酸?
正当他伸手欲解开脏污衣袍的衣带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北辰一身玄色常服立在门外,表情意味深长。
“陛下?您不是正在宫宴……”苏清宴慌忙起身,话音未落便被顾北辰按着肩膀坐回床沿。
“别动。”顾北辰俯身,指尖掠过他微敞的领口,声音低沉,“爱卿难道不希望朕来?”
“陛下,我……”苏清宴僵着身子,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锁骨。
顾北辰忽然低头凑近他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爱卿身上好香,是换了新的熏香?”
“属下……不曾。”苏清宴偏头想躲,却被捏住下巴。
顾北辰低笑,指尖挑开最外层衣带:“那让朕仔细闻闻。”外袍应声滑落,露出素白中衣。
苏清宴慌忙去捞,手腕却被牢牢扣住。
“陛下若是为宴席之事问罪,属下……”
“问罪?”顾北辰忽然将他压进床帐阴影里,鼻尖轻蹭过他耳后,“朕是来讨赏的。”温热的唇贴上脖颈,苏清宴忍不住轻颤:“属下有何赏可……”
“今日爱卿三番两次将缇萦公主往朕身边推,”顾北辰的吻流连至锁骨,带着惩罚般的轻咬,“这般尽心尽力,不该讨个赏么?”苏清宴吃痛低呼,却被堵住了唇。这个吻带着酒气与侵占,直到他喘不过气才被放开。
“陛下若是恼了……”他气息不稳地别开脸,却被掐着腰按回榻上。
顾北辰扯开他凌乱的中衣,在胸前留下绯色印记:“恼?朕是怕爱卿太懂事……”
滚烫的手掌探入衣襟,苏清宴惊喘着弓起身子。
“陛下……”苏清宴挣扎欲起。
“别动。”顾北辰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着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沉喑哑。
苏清宴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顾北辰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温热绵长。
值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彼此逐渐交融的心跳。
这短暂的宁静,竟有种暴风雨前的诡异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顾北辰似乎真的有些困倦,揽着他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力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这床板……未免太硬了些……硌得朕不舒坦……”
苏清宴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九五之尊,跑到他这侍卫的值房来,还嫌弃他的床板硬?他忍不住低声反驳:“陛下既觉得硬,何不回寝宫安寝?那里的龙床软榻,自是舒适万分。”
顾北辰似乎低笑了一声,灼热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敏感的耳垂,带来一阵战栗。
“软榻虽好……却不及此处有……”他话语含糊,尾音消失在唇齿间,但那份未竟的暧昧,却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不及此处有你。
苏清宴心头巨震,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涌上,冲垮了心防。
他不再挣扎,反而放松了身体,轻轻靠进了顾北辰的怀里。
感受到他的顺从,顾北辰似乎满意地喟叹一声,手臂重新收紧。
他微微侧身,将苏清宴更紧地拥住,两人一同倒向并不宽敞的床榻。
床板果然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轻响。
顾北辰在迷糊中又咕哝了一句:“明日……让人给你换张软榻……”
苏清宴没有回答。
帐内光线昏暗,彼此的气息交织。
顾北辰的吻细密落下,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尖,最后精准地噙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似以往的强势掠夺,反而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品尝和缠绵,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苏清宴动情地回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抓住了顾北辰胸前的衣襟。
外袍不知何时已被褪下,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随即被更灼热的体温覆盖。
顾北辰的手在他脊背流连,所过之处,点燃一簇簇火苗。
“顾北辰……”意乱情迷间,苏清宴竟脱口唤出了帝王名讳,声音破碎而沙哑。
顾北辰动作一顿,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亮的光芒,他非但不恼,反而低笑着应了一声:“嗯。”随即,一个深吻堵住了苏清宴的呜咽声。
床板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和着压抑的喘息与衣料摩挲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谱成暧昧的曲。
窗外月色朦胧,悄悄漫过窗棂,为榻上纠缠的身影披上一层柔和的轻纱。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
苏清宴疲乏地靠在顾北辰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尤其是后背,被那硬板床硌得生疼。
他忍不住轻轻动了一下。
顾北辰似乎并未睡熟,手臂紧了紧,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下巴蹭了蹭他发顶,带着浓重睡意,再次模糊地抱怨道:“明日朕便命人换了,这床……太硬……”
苏清宴听着他迷糊呓语,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抬头,指尖轻轻落在顾北辰的眉眼,鼻梁,流连至带着笑意的唇……
好俊!他忍不住支起身子,偷偷吻了上去。
第40章 谁都惦记
楚默然收回搭在顾北辰腕间的修长手指,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
他整理着药箱,语调轻松, 带着几分戏谂:“真是奇事。陛下体内难解的毒性, 如今竟已消散殆尽, 脉象平稳有力,更胜往昔。”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侍立一旁的苏清宴,“看来,苏侍卫贴身护卫, 果真是功不可没。陛下, 您可得好好赏他才是。”
顾北辰斜倚在软榻上, 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慵懒而意味深长的弧度, 视线锁住恨不得缩进地里的苏清宴:“哦?默然说得是。爱卿劳苦功高, 说说看, 想要朕如何赏你?只要朕有, 无有不应。”
苏清宴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抬起脸,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壮着胆子试探:“陛下隆恩!那……属下请求功成身退, 离职还乡?”
他说完便紧紧盯着顾北辰的脸。
顾北辰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甚至更盛了几分,但眸色分明阴沉着:“怎么?是朕待你还不够好, 还是这宫里有谁让你受委屈了?让你生出这般……远走的心思。”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带着一种亲昵的威胁。
苏清宴被他看得耳根发热, 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楚默然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轻笑着摇了摇头, 似是随口提起:“微臣来时,听闻那位南疆的缇萦公主,对陛下可是青眼有加,颇为上心。”
顾北辰眼皮都未抬,懒洋洋地瞟了楚默然一眼:“默然今日话颇多,是嫌事务太清闲了?不如朕给你找些事做?”
他忽然坐直身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起来,朕正有意认你为义弟,加封王爵,再将那位热情似火的公主赐婚于你,岂不是一段佳话?也全了两国之好。”
楚默然嘴角狠狠一抽,连连摆手:“陛下厚爱,臣万死难报!但此等恩典,陛下还是留给旁人吧,臣怕是消受不起,陛下您便是如此恩将仇报的吗?”
一旁当鸵鸟的苏清宴,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其实……属下瞧着,那缇萦公主生得明媚,性子也爽利,确然还不错。”
话音刚落,殿内空气骤然一冷。
顾北辰缓缓转向他,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倏地幽深下去,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怎么?你看上她了?那不若朕任你做义弟?”那语调平缓,却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苏清宴被他看得心口一悸,“是”字在舌尖滚了滚,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顾北辰没给他机会,忽而倾身凑近,几乎贴到他耳边,嗓音低语,气息灼热地拂过他的耳廓:“朕的人,可没有和别人分享的习惯。无论是人,还是心念,最好都收一收。”话语中的独占欲赤裸裸,毫不掩饰。
苏清宴浑身一僵,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楚默然见气氛微妙,适时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陛下脉象既已无碍,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属下送送楚神医。”苏清宴如蒙大赦,赶紧接话,几乎是跟着楚默然的脚步逃也似的出了殿门。
直至远离了顾北辰的视线,走到宫苑僻静处,苏清宴才长长舒了口气。
楚默然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他:“苏侍卫特意相送,不止是送行这么简单吧?”
苏清宴神色一正,压低声音:“楚神医明鉴。在下……确实有事相求。”
他斟酌着词句,“不知神医手中,可有那种……能暂时改变脉象,使之紊乱,宛如体内有异物游走之感的药物?”
楚默然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你要这种药作甚?此药虽不致命,但终究有些毒性,于身体无益。”
苏清宴苦笑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决绝:“楚神医放心,分寸我自会把握。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体内早已被端王种下剧毒,也不差这一点了。
楚默然凝视他片刻,见他目光恳切,不似作伪,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递了过去:“此药服下后,半个时辰内起效,脉象会呈游走鼓动之异状,约莫持续一炷香的时间。记住,慎用。”
苏清宴接过玉瓶,触手微凉,他紧紧攥住,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多谢楚神医。此恩苏某铭记于心。”
楚默然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必谢我,你好自为之。宫里这潭水,深得很,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说完,也不等苏清宴反应,转身飘然离去。
苏清宴手里握着那微凉的玉瓶,正心绪纷乱地往回走。
刚拐过一处宫墙死角,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正是端王府的莫怀。
苏清宴心头一跳,迅速将玉瓶滑入袖中暗袋,惊讶道:“莫护卫?可是王爷有吩咐?”
莫怀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没有起伏:“王爷令你,明日巳时,回府一趟。”
苏清宴心中一凛,试探着问:“明日?不知王爷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属下近日在宫中当值,频繁出入王府,若被有心人察觉……”
莫怀眼神冰冷地扫过他:“身为暗卫,岂能被此等小事难倒?”
苏清宴压下不安,换了个更关心的问题:“属下明白。只是叶萧现已不在,这解药……此次回府,莫非是……?”
他暗示的是解药之事,这关乎他的性命。
莫怀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语气依旧平板:“王爷的意思,此次解药,需你亲自回府领取。”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宴瞬间微变的脸色,补充道,“王爷自有深意,你照办即可。记住,你的命,攥在王爷手里。准时赴约,拿到解药,方能多活一段时日。明白吗?”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苏清宴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得低头应道:“是,属下明白。明日巳时,属下必定准时回府向王爷复命。”
“嗯。”莫怀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深意?”苏清宴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定了定神,继续朝着侍卫值房的方向走去,心中开始盘算明日面对端王时,该如何演好那场戏。
翌日,他寻了个空隙,找到云隐。
“统领,属下想告假一日。”苏清宴神色如常,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恳切。
云隐从案卷中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哦?何事?”
苏清宴早已备好说辞,叹了口气,面露几分愁容:“母亲留给我的一块旧玉佩不慎摔坏了,那是我娘唯一的念想……趁今日不当值,想赶紧拿去修补。”他语气低沉,显得十分看重此物。
云隐近来见他与皇上关系似乎缓和不少,皇上那边也确实没再让他特别盯着苏清宴,便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既是母亲遗物,确实紧要。快去快回,莫要在外过多逗留。”
“多谢统领!”苏清宴面露感激,抱拳行礼,转身离去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端王府,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顾凌瑞端坐主位,目光锐利,盯着垂手站在下方的苏清宴。
“本王听说,陛下近日气色不错,还与那缇萦公主马场驰骋,英雄救美?”
顾凌瑞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可这和亲之事,为何迟迟未有定论?苏清宴,你告诉本王,那蛊虫……你到底下了没有?”
苏清宴心头一紧,果然……老狐狸。
他立刻露出惶恐又委屈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明鉴!属下岂敢违抗王爷之命?那蛊虫……属下早已按王爷吩咐,混在陛下的汤药中,亲眼见他服下!”
“哦?”顾凌瑞挑眉,显然不信,“既已服下,为何不见成效?顾北辰对那公主,似乎也并非如你所说那般死心塌地。”
苏清宴抬起头,眼中带着急切的真诚:“王爷,此事千真万确。许是……许是那蛊虫见效需时日?又或是陛下真龙之气抵御?属下……属下也不知具体缘由,但属下可以证明。”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腕,撩起袖口,露出腕脉,“王爷精通药理,请看属下脉搏,自那日之后,属下脉象便时有异常,仿佛有物在血脉中游走鼓动,想必是那蛊虫与属下精血相连之故!”
顾凌瑞眯起眼,示意身旁的心腹上前查验。那老大夫搭上苏清宴的脉搏,凝神细感,果然察觉到一股奇异的、间歇性的鼓动,时强时弱,仿佛真有什么活物在窜动。
老大夫面露惊异,对顾凌瑞微微点头。
顾凌瑞见状,眼中疑色稍退,但依旧冷声道:“就算蛊虫已下,可顾北辰未应和亲,总是你办事不力!”
苏清宴趁机诉苦,语气带着几分压抑的激动和屈辱:“王爷,非是属下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陛下他……唉!”
他像是难以启齿,最终豁出去般道:“王爷可知,陛下他看似强健,实则内里虚空,时常咳血,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床笫之间……更是……更是需索无度,却、却让属下……在下……”
他脸上适时泛起羞愤的红晕,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属下堂堂七尺男儿,这般伏低做小,曲意逢迎,毫无乐趣可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王爷,求您看在属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事成之后,允属下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这伺候人的活儿,属下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顾凌瑞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方才的厉色消散,反而带着几分宽慰:“原来如此……倒是委屈你了。”
他走到苏清宴面前,虚扶了一下,“起来吧。顾北辰已是强弩之末,这正是好事。你再忍耐些时日,待大事已成,本王定许你富贵荣华,天高海阔。现在,你还需留在宫中,替本王看好他,促成和亲,稳住局势。”
说完,他还亲自赐给苏清宴一颗解药。
苏清宴感激地接过,顺势起身,脸上做出感激又无奈的表情:“属下……遵命。”
从端王府出来,苏清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那药效正在消退,脉象的异动渐渐平复。他快步走在回宫的路上,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巷道,前后突然闪出数道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黑衣蒙面,眼神冰冷,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苏清宴心道不好,立刻拔剑出鞘,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为首者一挥手,众人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苏清宴武功不弱,剑法灵动,一时间竟与对方斗得难分难解。
但他很快发现,这些黑衣人配合默契,攻守有度,更棘手的是,其采用车轮战术,轮流上前缠斗,消耗他的体力。
苏清宴心中焦急,知道久战必失。
他一剑逼退正面之敌,身形急转,想从侧翼突围,却被另一人及时封住去路,刀锋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该死!到底是哪路人马?”苏清宴咬牙,汗水浸湿了额发。
端王刚见过他,没必要转眼就下杀手。太后?缇萦公主?还是……顾北辰的试探?
思绪纷乱间,他动作稍缓,一名黑衣人瞅准机会,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后心!
“噗——”苏清宴只觉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眼前一黑,长剑险些脱手。
他还想强撑,又是几记重击落在身上,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顾北辰这混蛋,要是知道小爷我被人绑了,会不会来救……
黑衣人迅速上前,用麻袋将他一罩,抗在肩上,几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巷道的阴影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宴在剧烈的颠簸中恢复了些许意识。
后心仍隐隐作痛,口中残留着血腥的铁锈味。却发现自己被塞在麻袋中,手脚被绑着,正被横置在马背上疾驰。
风声中夹杂着马蹄声和偶尔低沉的交谈,但内容模糊难辨,他强忍不适。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蹄声缓,似乎驶入了一处院落。
他被粗鲁地拽下马背,扛在肩上,走了一段路后,被重重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麻袋被扯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眯起眼。这是一间废弃的仓房,尘土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
几个黑衣人围着他,眼神冷漠。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绑架宫中侍卫是何罪过?”苏清宴挣扎着坐起,背靠冰冷的墙壁,试图套话。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对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苏清宴心知此刻反抗无益,他看着这些人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不像寻常匪类。
仓房外传来脚步声。黑衣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起身。
门被推开,一个头戴斗笠,身形略显矮胖的身影走了进来,虽然帽檐压低,但苏清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身边随从的服饰——是太后宫中的內监!
“人可看管好了?”那斗篷人声音尖细,刻意压低。
“公公放心,插翅难飞。”黑衣头领恭敬回道。
“嗯,主子吩咐了,好生看管,别饿死了,但也不必客气。且关他几日,煞煞他的威风,也让有些人着急着急。”老太监阴恻恻地笑着,目光扫过苏清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狐媚惑主的东西,也该吃点苦头。”
苏清宴心思百转千回,自己缕缕得罪太后,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此次借机发难,想来一是泄愤,二来,或许也是想用自己来牵制或者刺激顾北辰?
想通此节,苏清宴反而稍稍安心。
只要不是端王察觉他欺瞒而下杀手,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他低下头,做出惊惧交加的模样,身体微微发抖,心里却开始盘算如何利用太后的这次行动。
那老太监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仓房门再次关上,留下两个黑衣人看守。
苏清宴蜷缩在角落,暗暗调动内力,发现气息虽有些滞涩,但并未受太重的内伤。
他悄悄观察着形势,寻找着可能脱身的机会。
同时,他又想着,顾北辰发现他失踪,会作何反应?是会雷霆震怒,大肆搜捕,还是……根本不在意?
而此刻的皇宫内,顾北辰刚批完一堆奏折,揉了揉眉心,随口问侍立一旁的王川:“什么时辰了?苏清宴今日不当值?”
王川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已是申时了。苏侍卫今日一早已向云统领告假半日,说是去东市修补母亲的遗物玉佩,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顾北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早该回来了?” 苏清宴虽偶有跳脱,但宫规森严,他从未有过逾期不归的先例。
“是……老奴也觉得奇怪,已派人去宫门问过,守门侍卫说未见苏侍卫回宫。”王川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北辰放下朱笔,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去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格外冷厉,“他今日见了谁,去了哪里,给朕查清楚。半个时辰内,朕要消息。”
“老奴遵旨!”王川心头一凛,知道陛下这是动了真怒,连忙退下安排。
顾北辰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眼神幽深。
想起昨日苏清宴在楚默然面前那点小心思,想起他提及缇萦时那故意惹恼自己的话语。
“苏清宴……”顾北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温柔似冷厉,“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给朕出什么岔子。”
作者有话说: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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