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板青楼救我命
仓库堆满陈旧木料与尘土, 唯一的光从窄小的窗斜斜射入,空气中浮尘肉眼可见。
苏清宴尝试暗中调动内力,却发现气息滞涩, 显然是先前中的软骨散药力未完全消退。
环佩轻响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须臾, “吱呀”一声仓房的木门被推开。
叶雁回与缇萦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二人逆光而立。
看守的老太监连忙躬身迎上,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叶姑娘,公主殿下,您二位怎么亲自到这污秽之地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新的旨意示下?”
叶雁回矜持地微扬下颌,语气冷淡:“奉太后口谕, 来看看这不安分的东西可还老实。” 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苏清宴, 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缇萦公主一进门, 那双美目便盯在苏清宴脸上。
即便此刻发丝微乱、衣衫沾染尘土, 因受伤和药力而面色苍白, 苏清宴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几缕阳光洒在面庞, 更添了几分脆弱易碎的美感。
这让她心头那股妒火烧得更加旺盛。
她一步步走近, 绣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细碎声响,蹲下身,指尖猛地抬起苏清宴的下颌:“苏侍卫,到了这般田地, 竟还有这般惑人的姿容, 真是……碍眼得很。你说,若是陛下瞧见你这张脸毁了, 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指尖寒光一闪, 竟是一枚锋利的金簪, 作势便要朝苏清宴脸颊划去。
苏清宴心头一凛,面上却强压下惊怒, 脑中公关急智飞转,此刻硬碰绝非上策。
他垂下眼帘,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沙哑,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冲突,转而提及共同敌人:“公主殿下何必亲自动手,平白脏了您的手。属下微末之人,生死去留,不过陛下或是太后娘娘一念之间。倒是公主您,金枝玉叶,何必与我这等蝼蚁计较,徒惹陛下不快?”
叶雁回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才慢悠悠开口,声音里透着一种恶意:“毁容?公主殿下,那也太便宜他了。你想想,陛下为何对他另眼相看?不过是贪图点新鲜颜色。若是他连最后这点清白也没了,陛下那般骄傲人物,眼里岂能容得下瑕疵?只怕到时,不用我们动手,陛下自己便觉得膈应了。”
缇萦公主动作一顿,看向叶雁回,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又夹杂着些许鄙夷的笑,却依言收回了金簪:“还是叶小姐思虑周全,手段高明。”
心中却暗道:这叶雁回,平日里看着端庄,心思竟如此歹毒。不过,对付苏清宴,正合适。
两个美女,如此阴损?!果然人不可貌相。
苏清宴听得浑身发冷,这比直接杀了他更狠!他试图挣扎,但药力未褪,绳索又紧,根本无力反抗。
他瞪向叶雁回,语气终于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意,但仍努力维持着理智,试图挑明利害:“叶姑娘!苏某自问未曾开罪于你,何苦要用如此阴损手段,赶尽杀绝?今日若苏某受辱,陛下若深究起来,太后娘娘或许无碍,但执行之人……恐怕也难逃干系!”
叶雁回却像是听到了笑话,嗤笑一声:“开罪?你存在本身,便是开罪。至于陛下深究?”
她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你以为陛下会为了一个失贞的玩物,大动干戈,与太后娘娘彻底撕破脸吗?苏清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缇萦公主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接口道:“他武功不弱,寻常手段怕是不能让他就范。”
叶雁回似早有所料,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瓷瓶,在苏清宴眼前晃了晃,脸上满是戏谑:“放心,公主,我自有准备。这软玉温香效力非凡,任他内力再深,服下后也只能任人摆布。” 说着,便示意旁边的看守上前。
油盐不进的毒妇呀!
苏清宴心知不妙,强烈的屈辱感和求生欲爆棚。
他脑中急转,眼下硬抗已无可能,只能尽量拖延,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传出去,恐怕于二位清誉有损吧?尤其是公主殿下,南疆明珠,若让人知道用这等手段对付一个侍卫,不知南疆部族会作何想?”
然而,叶雁回显然已经不耐烦。
她对看守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上前,粗暴地捏住苏清宴的下颌,将瓷瓶中的药液尽数灌入他口中。
药液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滑入喉咙,苏清宴只觉得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瞬间被抽空,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困难无比,意识却异常清醒。
“你们……”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
缇萦公主看着他那双依旧水光流转的眸却似蒙了尘,心中难以言喻的快意,但很快被嫉恨压下。她冷笑着对叶雁回道:“接下来,就按叶小姐的安排吧。务必让他尽兴。”
苏清宴内心呼喊:顾北辰啊顾北辰,小爷我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你的桃花债,在这儿受这份罪!
还有这俩女人,一个比一个狠,这宫斗水平,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很快,苏清宴被带到御风馆。这里的情景,更是荒谬至极。
这地方与他想象的任何勾栏瓦舍均是不同,馆内陈设竟有几分畸形的雅致,檀香氤氲,却掩不住一种压抑的靡靡之气。
往来皆是男子,或清秀或英武,却都带着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顺从姿态。
而前来寻欢的客人,竟真如叶雁回所说,多有女子,且大多以轻纱遮面,身形容貌确如描述般……嗯,颇具特色。
苏清宴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架着,软绵绵地拖行而过,耳边是娇嗔软语与杯盏交错之声,眼前是那些贵妇投向他的、充满审视与占有欲的目光,他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地方……真是开了眼了。京城还真是包罗万象。
他内心疯狂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那蚀骨的恐惧与无力感。
老鸨是个涂脂抹粉、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看到被带来的苏清宴时,那双细长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他围着几乎无法站立的他转了两圈,啧啧称赞,翘着兰花指去摸苏清宴的脸:“哎哟喂!这宝贝疙瘩。瞧瞧这眉眼,这身段,这通体的气派……姑娘真是送来了个极品。二位请放心放心,到了妈妈我这儿,保管把他调理得服服帖帖,让贵客们满意。”
“那就有劳您了,我先行一步。”叶雁回冲着老鸨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个腰宽胖体满身肥肉却衣着华贵、难掩粗俗的中年男子,被引了进来。
他一眼就瞧见了被安置在软榻上、因药力而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眼神迷离的苏那双浑浊的眼睛立刻射出贪婪的光,搓着手便清宴的手,扑了上来:“小美人儿……今晚爷好好疼你!”
黏腻的触感让苏清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清宴拼命想躲,身体却绵软无力。
那人油腻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外衫被粗暴地扯落,露出素白的中衣。
苏清宴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这下真是阴沟里翻船,还是以这种憋屈的方式……顾北辰,你这混蛋。
就在那肥硕身躯即将进一步压下来,苏清宴的中衣领口也被扯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
顾北辰目光如电扫过室内,瞬间锁定软榻上衣衫不整、几乎半裸的苏清宴,以及那个正欲行不轨的肥胖男子。
“朕的人,你也配碰?!”
话音未落,剑光晃动,甚至没看清动作,那肥胖男子杀猪般的嚎叫已然响起,一只手竟被齐腕斩断。
鲜血喷溅!风离和云隐紧随其后闯入,迅速制住惨叫打滚的男子,将其拖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
顾北辰看也没再看一眼,大步走到榻前,解下自己的玄色绣金云纹斗篷,将苏清宴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住,顺势将人揽在怀中。
他的手臂收得极紧,胸膛因盛怒而微微起伏,感受到怀里人无法控制的轻颤,他眼底的怒气几乎要爆发。
苏清宴劫后余生,药力与惊吓之下,浑身脱力,软软地靠在顾北辰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竟生出一种荒谬的安全感。
他缓了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习惯性地用上了那点强撑的公关腔调:“陛下,属下倒也不至于如此脆弱,且不说那人未占得便宜。即便有,属下亦不是那贞洁烈女子。只当被狗咬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天知道他刚才差点就……果然浑身上下嘴最硬。
顾北辰低头看着他苍白脸上强撑的笑,还有心思开玩笑,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他冷哼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几分,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低头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听你这话,是怪朕来早了?坏了你的好事?那朕走,你继续?”
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清宴敏感的耳廓。
已经折返回来、站立一旁的云隐默默别开脸,非礼勿视。风离则直接翻了个白眼,用口型对云隐说:得,这俩人又开始了。生死关头还不忘打情骂俏!
苏清宴闻言,立刻顺杆爬,他现在浑身软得像滩泥,根本走不动路。
他目光扫过云隐和风离,那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半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天花板或者研究地板花纹。
苏清宴叹了口气,只好把目光转回顾北辰脸上,语气带上了几分虚弱和赖皮,甚至无意识地用额头蹭了蹭对方的颈窝:“陛下,属下这真是,腿软得一步也挪不动了。劳烦您……叫个人扶我一把?”
他嘴上说着“叫个人”,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顾北辰,暗示意味明显。
顾北辰被他这勾人的小动作和眼神看得心头一热,那点强装出来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俯身,一手穿过他的膝弯,稳稳地将人抱起。
苏清宴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彻底放松下来。
顾北辰抱着他,感觉怀里的人轻飘飘的,眉头紧蹙,对云隐吩咐:“查!这药是谁的手笔!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背后之人揪出来!”
苏清宴在他怀里闷闷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认命般的调侃:“还能有谁……您的那两位‘倾慕者’呗。陛下,您这魅力也忒大了点,可把属下害惨了。”
这话半是抱怨半是恭维,更是点明了自己这无妄之灾的根源,顺便暗戳戳告了一状。
顾北辰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怀中人难得露出的依赖姿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收紧手臂,抱着他大步往外走去,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闭嘴,省点力气。这笔账,朕自然会替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至于你……今晚之事,若敢有半分泄露,朕饶不了你。”
最后一句,威胁中透着浓浓的占有欲。
云隐和风离对视一眼,再次默契地望天。得,他们陛下这哪里是来救人的,分明是来宣示主权的。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老板秋后算账
汤泉宫内。氤氲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模糊了彼此的轮廓。王川早已机灵地备好一切,垂首侍立在远处。
顾北辰径直将苏清宴放下,动作却算不上温柔, 开始动手解他那身沾染了尘污与脂粉气息的外袍。
苏清宴下意识想挡, 却见顾北辰一记眼神瞟了过来, 他只得识趣地顿住动作。
“王川。”顾北辰头也不回,声音冷沉,“把这身衣服拿去……扔了。”
王川连忙应声上前,接过那堆衣物,悄无声息地退下, 又迅速命人送来一套崭新的月白云纹锦袍。
苏清宴看着那被拿走的衣服, 忍不住挑眉, 语气带着点戏谑:“陛下, 倒也不至于如此吧?好好的衣料, 多浪费。”
他不过是嘴上逞强, 心底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顾北辰正解着自己外袍的手一顿, 抬眼看他,眸色深沉:“怎么,你还惦记上了?要不留着给你供起来,日日提醒今日之辱?” 说着, 他已褪去外袍, 身着中衣步下汤泉。
苏清宴被他堵得一噎,缩进温暖的水中, 只露出个脑袋, 从善如流:“那倒不必。属下……谢主隆恩。”
水波荡漾, 顾北辰一步步逼近,直至将苏清宴困在池边, 退无可退。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两人,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危险。
顾北辰没有回答,只是踏着温热的泉水一步步走近。
水波在他腰间荡开,月白的中衣被浸透,隐约透出底下紧实的肌肉轮廓。
他在苏清宴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其因挣扎而更加凌乱的中衣上。
“抬手。”顾北辰命令道,声音因氤氲的水汽而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苏清宴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触及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微微侧过头,梗着脖子,手臂却不由自主地依言抬起。
接着,顾北辰的手绕到他身后,轻轻按在他脊背中央的衣结上。
苏清宴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细带松开,中衣的前襟也随之松散,大片胸膛暴露在湿热空气中。
苏清宴呼吸一滞,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然而顾北辰并没有就此停下。他双手探入苏清宴已然松散的中衣之内,掌心贴着他肩胛骨下方的肌肤,力道沉稳地将他残存的衣物向后褪去。
布料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窸窣声,缓缓滑过手臂,最终飘落在一旁的水面上。
此刻,苏清宴上身已无遮蔽,温热的湿气包裹着他,皮肤上泛起细小的颗粒。
他有些难堪地想蜷缩起来,却被顾北辰制止。对方的手滑至他的腰侧,开始解他裤装的系带。
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侵入性,苏清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按住了顾北辰的手腕。
“陛下你……”这一声带着明显的慌乱和阻止。
顾北辰抬眸看他,眼底深邃,看不出情绪,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随着最后一道屏障的消失,
苏清宴只觉得周身一凉,随即被顾北辰打横抱起。真实的、毫无隔阂的肌肤相贴,让两人都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
顾北辰的手臂坚实有力地托着他的腿弯和后背,温泉水珠从他身上滚落,滴在苏清宴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痒的凉意。
苏清宴被迫仰头,映入眼帘的是顾北辰近在咫尺的喉结和线条分明的下颌,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下与自己同样失序的心跳。
顾北辰抱着他,稳步走向汤池中央水深温热之处。
水波温柔地荡开,淹没身体,驱散了最后一丝凉意。直到水位漫至苏清宴锁骨,顾北辰才缓缓俯身,将他小心地放入水中,让他靠在光滑的池壁上。
做完这一切,顾北辰并未立刻退开,他依然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双臂撑在苏清宴身侧的池壁上,将他困在这一方温热的水域与自己的气息之间。
他低头,审视着苏清宴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从泛红的脸颊到湿润的眼角,再到被他自己咬得嫣红的唇。
“现在,”顾北辰的嗓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带着一种餍足般的慵懒,“还觉得浪费么?”
苏清宴别开眼,水汽浸染下的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轻颤着。
“朕今日救了你,”顾北辰捏住苏清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目光灼灼,“你当如何谢朕?”
话音未落,便低头吻了上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撬开他的齿关,深入纠缠。
苏清宴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劫后余生的心悸、药力残留的虚软,以及眼前这人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让他很快放弃了抵抗。
他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深邃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倒影,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心一横,突然反客为主,手臂环上顾北辰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带着近乎挑衅的热情,舌尖青涩却大胆地回应、探索,甚至模仿着对方先前的举动,反过来吮吸纠缠。
顾北辰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哼,眸色瞬间暗沉,他显然没料到苏清宴会如此,揽在他腰际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苏清宴微微喘息,眼尾泛红,唇瓣被吻得愈发艳红,他却勾起一抹堪称妩媚的笑,声音带着沙哑的诱惑:“陛下今日辛苦了,属下……今天教您点新鲜的,算是报答如何?”
说着,他的手竟主动探向顾北辰的衣襟,灵活地解开了中衣的系带,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胸前的肌肤,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绷紧。
顾北辰呼吸一重,任由他动作,眼神危险又充满探究。
苏清宴却像是故意吊着他胃口,将中衣褪至腰际,便停了手。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顾北辰的脸颊,沿着线条分明的下颌缓缓摩挲,动作带着一种曖昧至极的挑逗。
顾北辰浑身肌肉紧绷,竟禁不住微微战栗。
就在这时,苏清宴忽然低头,温热的唇隔着一层薄薄的、已然湿透的里衣,精准地吻住了顾北辰的锁骨,肩膀……
“呃……”顾北辰猛地吸了一口气,浑身如遭电击,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这妖精!他从不知,仅仅就是这样,就能让他几乎失控。
苏清宴感受到他身体轻颤,低低笑了一声,更是变本加厉,隔着湿衣,欲拒还迎,那感觉反而更加磨人。
顾北辰哪里还忍得住,低吼一声,一把扣住苏清宴的后颈,狠狠吻住他那双作乱的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手段?嗯?如此熟稔……”
苏清宴被他吻得气喘吁吁,闻言却冷哼一声,别开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陛下当我是什么人了?无师自通不行吗?”
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信息爆炸时代看来的理论。
顾北辰盯着他看了片刻,眼底的风暴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情绪取代。
他将他拉近,紧紧贴着自己滚烫的胸膛,叹息般低语:“是朕失言。” 只是这妖精的天赋,未免太好。
水波再次激烈地荡漾起来,氤氲热气中,交织的喘息与压抑的低吟取代了言语。
苏清宴的主动如同点燃干柴的星火,瞬间燎原,将两人都卷入情潮的漩涡之中。
池水微凉,却丝毫无法降低他们肌肤相贴处灼人的温度,暧昧的气息逐渐攀升。
三日后,暮色渐沉,御书房内烛火通明,顾北辰端坐龙案之后。
苏清宴侍立一旁,努力忽略那道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心里却嘀咕着此番御风馆一事,顾北辰竟如此隐忍。
此时,顾北辰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爱卿今日倒是安静。”
苏清宴心头一跳,恭谨回道:“陛下面前,不敢造次。”
“哦?”顾北辰挑眉,放下朱笔,身子向后靠进龙椅,“朕还以为,经历御风馆一事后,爱卿会有什么想对朕说。”
苏清宴抿了抿唇。这几日,顾北辰对他照顾有加,甚至允他在养心殿偏殿养伤,却绝口不提如何处置叶雁回与缇萦公主。
果然,腹黑才是他的风格。
“陛下圣心独断,自有安排,属下不敢妄加揣测。”苏清宴选择最稳妥的回答。
顾北辰低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他伸手,指尖抬起苏清宴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是不敢揣测,还是在心里骂朕优柔寡断,纵容凶徒?”顾北辰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直刺人心。
苏清宴被迫仰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烛光下,顾北辰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也格外冷硬。
“属下不敢。”苏清宴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直接的审视,“只是……陛下若因属下之故,与太后娘娘及南疆生出嫌隙,岂是。”
这话半是真心的顾虑,半是试探。他确实想知道,顾北辰会为了他做到哪一步。
顾北辰松开手,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嫌隙早已存在,非你之过。”他侧过头,余光扫过苏清宴,“若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朕谈何福泽天下?”
苏清宴心头一震,还未及品味这话中深意,殿外传来王川小心翼翼的通禀:
“陛下,太后娘娘宫里的叶姑娘……和缇萦公主殿下到了。”
顾北辰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这不就来了。”他重新坐回龙案后,声音恢复帝王的威严,“宣。”
殿门开启,叶雁回与缇萦公主一前一后走入。
叶雁回脸色微白,步伐尚稳,眼神却泄露出一丝不安。
缇萦公主则紧抿着唇,下颌微扬,带着南疆公主固有的骄傲,但那交握在身前、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二人行礼后,顾北辰并未立刻叫起,而是拿起一份奏折,慢条斯理地翻阅着。
殿内静谧无声,唯有烛火噼里啪啦响着,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叶雁回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良久,顾北辰才放下奏折,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们可知,朕唤你们来,所为何事?”
叶雁回深吸一口气,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回陛下,小女不知。”
缇萦看顾北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赶忙道:“陛下,缇萦也不知。”
苏清宴冷眼旁观,心下冷笑。这二位甩锅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顾北辰静静听着,末了,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不大,却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知?”他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在龙案上轻轻一点,“你们是说,你们是不知苏侍卫是朕的人?还是不知朕会责罚你们?”
叶雁回与缇萦公主同时一颤。
“陛下息怒!”叶雁回连忙叩首,“定是小人借机生事,混淆视听,离间天家与南疆和睦。”
“小人?”顾北辰打断她,目光倏地锐利如刀,直射向叶雁回,“叶姑娘,那你告诉朕,苏清宴告假当日的行踪,为何会泄露?”
叶雁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顾北辰又看向缇萦公主:“公主殿下,你献给太后的南疆疆秘宝为何出现在苏清宴身上,”
缇萦公主娇躯剧震,脸上的血色渐褪,那点强撑的骄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
她没想到,顾北辰在短短三日内,竟已将一切查得如此清楚!
“陛下……我……缇萦不知……定是有人陷害!”她慌乱地辩解,语无伦次。
“陷害?”顾北辰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朕已拿到御风馆老鸨及涉案打手的全部口供,截获了你们与宫外传递消息的密信。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要狡辩?”
他停在叶雁回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叶雁回,你借太后之名,行构陷之实,勾结宫外,绑架朝廷侍卫,意图毁其清白,动摇宫闱。你可知罪?”
不等叶雁回回答,他又转向缇萦公主:“缇萦公主,你身为使臣,不思和睦,反因私怨,滥用贡品,参与阴谋,其行恶劣,其心当诛!你南疆,是想与我朝开战吗?!”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缇萦公主彻底瘫软在地,涕泪俱下:“陛下恕罪。缇萦知错了!是缇萦一时糊涂,被嫉妒蒙了心……求陛下开恩,莫要牵连南疆!”
叶雁回也伏地痛哭:“陛下!雁回鬼迷心窍……求陛下看在太后面上,饶雁回一命!”
顾北辰冷漠地看着脚下狼狈不堪的二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传朕旨意。”他声音冰冷,宣判了最终的结局,“叶雁回,削去封号,不得入宫。缇萦公主,禁足使馆,择日遣送回南疆。”
处置干脆利落,叶雁回和缇萦公主被进来的侍卫无声地拖了下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
苏清宴站在一旁,心情复杂。
顾北辰的“秋后算账”,可谓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直接掐断了太后和南疆可能做出的反击。
顾北辰转身,走回苏清宴面前,他伸手,轻轻拂过苏清宴额前的一缕碎发。
“如此处置,爱卿你可满意?”他问,声音温和了许多。
苏清宴诚实回答:“属下谢陛下。只是……此举,恐与太后娘娘……”
“母后那边,朕自有分寸。”顾北辰打断他,指尖下滑,抚过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的下颌,微微用力,让他抬起头来,“朕说过,会替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摩挲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清宴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映着他的影子。
“陛下……”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感觉殿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
“现在,轮到你了。”顾北辰忽然道,语气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苏清宴一愣:“我?”
顾北辰俯身,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朕还没问你,为何要独自去端王府?那改变脉象的药,你又有用处?苏清宴,你瞒着朕的事,似乎也不少……嗯?”
最后的尾音上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苏清宴背脊一僵,暗道不妙。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老板和我?清誉?
苏清宴见事情暴露, 心里慌作一团,脑中飞速旋转想着应对之策。
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座右铭——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又想到端王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当下便决定半真半假地交代。
“陛下明鉴, ”苏清宴垂下眼睑, 长睫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浮现一抹屈辱的红晕,“端王权势滔天,他见臣近日……呃, 得了陛下几分青眼, 便硬要招揽。臣人微言轻, 岂敢不从?至于好处……”
他适时地露出几分屈辱和无奈, “他言语间多有轻挑, 说臣这等容貌, 何苦在宫中做个小小侍卫, 不如……不如……”他恰到好处地停住,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不如跟了他?”顾北辰替他说完,轻笑了声,起身踱步至他面前, 伸手抬起他的下颌:“爱卿果真绝色。所以, 你是抱上了端王这棵大树?”
苏清宴被他说得心头火起,也顾不得尊卑, 脱口而出:“王爷他盯着我不放!”
话音未落便知失言, 连忙噗通跪地, 扑上去抱住顾北辰大腿,顺势在那绣金龙纹的衣料上蹭了蹭, “陛下,有您这棵参天大树在此,属下何必去攀附那等歪脖子树?”
这话半真半假,却是他此刻心境真实写照。
比起端王那个阴险外人,顾北辰倒算得上内人,虽说他也心思难测,但至少权势更大,关键是他们已有肌肤之亲……苏清宴想到这里,耳根不禁微微发烫。
顾北辰却显然没这么好打发,俯身逼近他:“所以,改变脉象的药,又是作何用处?”
苏清宴心一横,索性把水搅浑,“端王说宫中险恶,有备无患。属下想着,或许他是想让属下假装病重,从而让陛下将属下放出宫去,好完全为他所用。”
“哦?原来如此。不过朕还是觉得说不通……”顾北辰看着腿上的挂件,意有所指。
苏清宴心中哀嚎,这茬是过不去了吗?情急之下,他心一横,猛地起身,吻了上去。
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让顾北辰别再问了!再问就真露馅了!
顾北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扑,竟直挺挺向后倒去,二人一同跌入龙椅。
苏清宴如受惊小鹿般生涩而急切地吻着他,毫无章法,却格外撩人。
顾北辰先是愕然,随即被他这笨拙的美人计逗乐,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反客为主。
“爱卿今日格外热情……”顾北辰在他唇边低语,手指灵活地解开他的衣带。
苏清宴喘息着别开脸,又被温柔而坚定地扳回来。烛光下,顾北辰看着他泛红的面颊和湿润的眼眸,哪里还顾得上盘问早已知晓的真相。
“陛下……”苏清宴轻吟一声,气息不稳地主动仰头吻上他的喉结,他眼尾泛红,试图解释什么。
顾北辰却低笑一声,指腹擦过他湿润的唇瓣,语气带着了然的戏谑:“所以,爱卿这是打算蒙混过关?”
他看着苏清宴瞬间涨红的脸,和那双因为羞恼而格外柔媚的眼睛,觉得比看他绞尽脑汁编谎话有趣多了。
“罢了,”他故作大度地将人拉起来,“看在你这份诚意的份上,朕今日便先放过你。”
苏清宴刚松半口气,却感觉顾北辰的手臂依然环在他的腰际,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妖精。不过,当罚则罚。便罚你……好好给朕讲讲,端王究竟是如何‘贪图’你美色的?嗯?”
那声尾音上扬,带着不容拒绝的暧昧,让苏清宴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烛影摇红,苏清宴看着两人贴近的身影投在屏风上。
轻叹了声,似有娇羞又有期待,今夜,看来是注定漫长了。
翌日清晨,顾北辰刚起身更衣,王川便急匆匆来报:“陛下,太后娘娘驾到,此刻已至殿外。”
顾北辰与苏清宴对视一眼,心知太后来意。苏清宴忙要回避,却被顾北辰按住:“你留下。”
太后一身绛紫色宫装,神色冷峻地步入殿内,目光如刀般扫过垂首侍立的苏清宴,方才看向顾北辰:“皇帝近日可好?”
“劳母后挂心,儿臣一切安好。”顾北辰语气平淡,示意宫人看茶。
太后却不接茶,直截了当道:“哀家听闻,皇帝前日发落了雁回和缇萦公主?”
顾北辰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母后消息灵通。叶雁回勾结宫外,绑架朝廷侍卫;缇萦公主滥用贡品,参与阴谋。人证物证俱在,朕不过是依法处置罢了。”
太后脸色一沉:“雁回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缇萦公主毕竟是南疆使臣,关乎两国邦交。皇帝为一侍卫如此大动干戈,岂非因小失大?”
顾北辰把玩着手中玉扳指,语气渐冷:“母后此言差矣。今日他们敢动朕身边的人,明日就敢动朕的江山。若不严惩,何以立威?”
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那皇帝待如何?”
顾北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眸直视太后,目光锐利如刀:“母后既开口,儿臣自当给母后这个面子。不过……”
他故意停顿,见太后神色紧绷,方才缓缓道:“儿臣近日查案,发现一桩旧事。五年前,工部尚书李崇明指正时任工部侍郎通敌一案,似乎另有隐情。不知母后可曾听闻什么线索?”
太后瞳孔微缩,握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
顾北辰恍若未见,继续道:“还有,去年江南漕运贪污案,牵连甚广。朕查了许久,却总觉有一关键人物未曾浮出水面。母后久居深宫,想必对此不甚了解。”
苏清宴在旁听得心惊。
这两桩大案,朝野皆知是皇帝心中的刺。
顾北辰此举,分明是以退为进,用叶雁回和缇萦公主的处置权,交换太后在朝中势力的让步。
太后沉默良久,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皇帝既然提起,哀家倒是想起一事。李崇明曾在事发前来求见过哀家,提及一本密账。至于漕运案……”她顿了顿,似在权衡,“哀家记得,当年负责漕运的副总管是李贵妃的远亲。”
顾北辰唇角微扬,知道太后这是做出了选择。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母后既然为叶姑娘求情,朕便网开一面。叶雁回禁足家中思过两月,缇萦公主的遣返日期……可延后一月。”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皇帝圣明。哀家乏了,先行回宫。”
太后离去后,苏清宴仍处在震惊中。
顾北辰这一手棋下得精妙,既保全了太后面子,又撬开了太后的嘴,还维持了表面的平衡。
“爱卿可是觉得朕太过仁慈?”顾北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苏清宴忙道:“陛下圣断。”
顾北辰轻笑,伸手将他拉至身前:“朕说过,会替你讨回公道。但朝堂之事,有时需权衡利弊。不过……”
他指尖抚过苏清宴颈间尚未消退的红痕,“私怨已了。”
苏清宴抬眼,对上顾北辰深邃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眼前之人不仅是与他缠绵床笫的顾北辰,更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陛下为何……对属下如此厚爱?”他终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顾北辰凝视他片刻,忽然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因为你是……能让朕身心愉悦的小妖精。”
似是而非的回答,无关乎情爱,苏清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却不合时宜地泛起酸来。
秋日脚步悄然而至,流言席卷京城。
紫宸殿内虽依旧庄严肃穆,可顾北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垂首恭立的臣子们,目光中多了几分揣测。
退朝后,御书房内,顾北辰将一份密报掷于龙案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向一旁如青松般挺立的苏清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爱卿可知,如今民间是如何议论朕与你的?”顾北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轻轻点着那份密报,“今秋粮产欠收,天灾所致,到了百姓口中,却成了因朕沉溺‘男色’,德行有亏,上天降下的警示。”
苏清宴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道:“民间愚昧,以讹传讹,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里却疯狂吐槽:好家伙,粮食减产都能甩锅到老板的性取向上?这届古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不过……他们好像也没完全说错?毕竟御书房、汤泉宫那些事儿……
打住!苏清宴,你清醒点!
顾北辰将他那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淡:“哦?只是民间传闻倒也罢了。可今日,以刘阁老为首的十几位文官,联名上奏,”
他拿起另一本奏折,慢条斯念道,“言官直言,谓佞幸在侧,蛊惑圣心,致使天道不仁,灾异示警。恳请朕……清君侧,正朝纲。”他念到“佞幸”二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落在苏清宴身上。
苏清宴:“……” 来了来了,终极黑锅侠竟是我自己。
他心里的小人几乎要欢呼雀跃——天赐良机啊!正好借这个由头,远离这个动不动就“头疼”、“要擦身”、还强吻下属的腹黑老板!皇宫太危险,我要回……
呃,好像也没家可回,但至少能离开这是非之地!
想到这里,苏清宴努力压下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迅速调整表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沉痛,甚至带着几分哽咽:
“陛下!刘阁老与诸位大人,乃至天下百姓,所言极是!”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深明大义与忍辱负重,“陛下乃九五之尊,清誉重于泰山!岂可因属下区区一介侍卫而蒙尘?如今灾异频现,民心浮动,皆是因属下之过。属下恳请陛下,顺应民意,将属下即刻逐出宫廷,永不录用!如此,方可平息流言蜚语,挽回陛下圣明之清誉啊!”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国为民、为主分忧的忠臣楷模。
心里却想:快答应,快答应,赶紧把我开除!这破班我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顾北辰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待他说完,御书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顾北辰才轻轻“哦?”了一声。他起身,缓步走到苏清宴面前,玄色的衣摆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苏爱卿……”顾北辰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挑起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脸来。
苏清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见那里面并无怒意,反而漾着一层极淡的、近乎愉悦的笑意?
“朕看你,说起离职,似乎……很是欢喜?”顾北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苏清宴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背后沁出冷汗。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悲壮表情,干巴巴地辩解:“陛下明鉴。属下、属下这是悲愤交加,是为陛下不平啊。属下恨不能以死明志,以证陛下清白!”
他心里狂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是想换个老板。
顾北辰端详着他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慌乱的眉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几分了然,几分……危险的气息。
“爱卿如此为朕着想,实在令朕……感动。”他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苏清宴的下颌线,动作暧昧,语气却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但是,朕不允。”
苏清宴脸上的悲壮之色瞬间僵住:“……啊?”
顾北辰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唇上,说出的字却是冰冷无温:“你想借此机会,远离朕的身边?苏清宴,你这点小心思,真当朕看不出来?”
苏清宴心头巨震,还想做最后挣扎:“陛下!大局为重啊!为了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顾北辰打断他,语气倏地冷厉,“朕的江山社稷,何时需要靠牺牲一个侍卫来维系了?若朕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任由几句流言摆布,这皇帝,不做也罢!”
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清宴,目光锐利:“至于那些流言……朕自有主张。刘阁老他们,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试探朕的底线罢了。你想逃?偏不如你的愿。”
他俯身,在苏清宴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朕老老实实待着。不过,朕突然想起来,爱卿对于流言蜚语处置得当,这次平息流言一事,你可要多用点心!毕竟事关你我……清誉。”
说着便在苏清宴目瞪口呆时,温热的唇覆了上去。
苏清宴彻底懵了,他一边回应着顾北辰,一边暗自腹诽:清誉?自己和这动不动想吻自己,潜自己的年轻帝王还有何清誉可言?!
哎!可想而知,明日朝会之上,又将是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而自己,不仅没能顺利离职,好像……还被绑得更紧了?苍天啊!这老板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苏清宴内心泪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老板下田亲耕
深秋, 水色深沉,两岸垂柳已染金黄,风过时, 落叶翩跹。
苏清宴特意向顾北辰告了假, 本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 那曾想,他竟笑着同意了。
此时,苏清宴正信步由缰,沿着河岸漫行,微凉的秋风吹散连日来的烦闷。
顾北辰将那平息流言的差事抛给他, 美其名曰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实则就是刁难, 苏清宴忍不住吐槽。
昨日御书房离职未遂后, 陛下虽未再提及, 但苏清宴明显感觉, 顾北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带上了更多审视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仿佛猫逮住了耗子,不急着吃,反倒先戏弄一番。
正胡思乱想间, 一艘颇为雅致的画舫缓缓驶近岸边。
舫上丝竹声隐隐, 临窗对坐、谈笑风生的两人,不是温宣逸和楚默然又是谁?
苏清宴脚步一顿, 顾北辰此前的警告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 他下意识便想避开。
这二位, 一位是光风霁月的温润君子,一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狐狸, 凑在一起,再加上自己这个正处于流言风暴中心的“佞幸”,这画面想想都觉诡异。
他心中暗叹:这俩人果真是好基友,关系铁得很,时常形影不离。
然而,楚默然眼尖,已瞧见了他,立刻将脑袋探出窗外,扬声道:“苏侍卫!真是巧,许久不见,可愿上船一叙?”
呵!前将日日他去宫中给顾北辰请脉,不是才见过?自己分明在场。
苏清宴骑虎难下,只得挤出笑容,拱手道:“楚先生,温大人,真是好雅兴。”
他心一横,顾北辰醋便醋吧,眼下从这二位处探听些消息、寻些灵感,总比他自己一人闷头苦想强。
话音方落,他已足尖轻点,身形潇洒地跃上画舫。须臾,衣袍翻飞间已轻盈落在画舫雅间。
画舫内陈设清雅,暖炉驱散了秋寒,茶香袅袅。
楚默然嘴角仍噙着笑意,却忍不住拍手称赞:“苏侍卫,好俊的身手。”
温宣逸的眸中同样闪过惊艳之色,他望向苏清宴时眉目愈发温润。
苏清宴冲着楚默然拱手一礼:“楚先生谬赞。” 他又将目光落在温宣逸身上,坦荡开口,“温大人,这厢有礼了,别来无恙。”
温宣逸见他上来,含笑起身相迎,依旧是那般温文有礼:“苏侍卫,请坐。”
楚默然则摇着折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目光在苏清宴和温宣逸之间打了个转。
三人落座,寒暄几句后,话题不免引到近日喧嚣尘上的流言。
苏清宴苦着脸,捏了块精致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不瞒二位,陛下将这平息流言的差事交给了在下,实在是头疼得紧。”
他将顾北辰那套“天灾示警”的论调说了,蹙眉道:“我就纳闷,这粮食收成,年景有好有坏,乃是常理,岂能年年增产?说句大不敬的,便是尧舜在世,也做不到吧?”
楚默然“噗嗤”一笑,扇子点着桌面:“清宴此言,话糙理不糙。天地造化,四时更迭,岂有只增不减之理?若真如此,反倒奇了。”
温宣逸也微微颔首,神色认真:“确是如此。农事仰赖天时地利,旱涝蝗灾,皆可致歉收。将天灾归咎于人事,尤其是……此类无稽之谈,实是牵强附会,愚昧之见。”
他言语含蓄,但立场分明。
苏清宴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知音:“所以,这流言根本站不住脚!关键在于,要用事实说话。温大人,楚先生,不知二位可知,近几年的粮食收成具体数据?若能证明今年虽不如去年风调雨顺,但比起更早的年份,或许还算不错,那流言不攻自破。”
温宣逸略一沉吟,道:“户部和工部都应有相关存档。我与工部侍郎还算相熟,或可一试,帮你查阅抄录一份近年的数据。”
苏清宴大喜过望,一时忘形,竟激动地伸手揽住了温宣逸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温大人!你真是我的及时雨!此事若成,我定当重谢!”
他这动作纯属现代人表达兴奋的习惯,自然无比。
温宣逸却浑身一僵,如玉的面庞瞬间染上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收紧了些。
楚默然在一旁看得分明,眼中兴味更浓,扇子掩住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
苏清宴像立刻意识到不妥,这时代文人雅士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有这般勾肩搭背的?
他赶紧讪讪地收回手,还欲盖弥彰地替温宣逸拂了拂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干笑道:“呃……在下失礼了,温大人莫怪。实在是……太高兴了。”
温宣逸轻咳一声,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无妨。苏侍卫心系社稷,一心为陛下分忧,性情率真,自是可以理解。” 只是那耳根的红晕,许久未散。
苏清宴连忙转移话题,又闲聊了些京城趣闻,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当日下午,温宣逸果然遣心腹小厮送来一封密封的信函。
苏清宴随即打开一看,里面是工部核验过的近五年粮食收成数据,条分缕析,清晰明了。
果然如他所料,今年收成虽较去岁丰年有所减少,但比起前三年的平均数,竟还略高一些。
“太好了!”苏清宴一拍大腿,立刻铺纸研墨,奋笔疾书。
他并未直接公布具体数据,以免授人以柄,说其泄露朝廷机密,而是以“据工部核验之数据表明”为由头,撰写了一份言简意赅的“辟谣声明”。
核心观点便是:今岁收成实属正常波动范围,较之往年平均水平并未减少,所谓“天灾示警”纯属子虚乌有,乃不明就里者以讹传讹。
写罢,他立刻找来可靠之人,将这份声明抄录数百份,在京城各繁华地段、茶楼酒肆广泛张贴、分发。
其用词通俗,道理分明,又有“工部核验”这块金字招牌,很快便在百姓中引起了议论。
“原来是如此啊……”
“我就说嘛,皇上勤政爱民,怎么会……”
“都是那些闲人乱嚼舌根!”
“农事向来靠天吃饭,和皇上个人喜好又有何干系。想是那有心之人存心利用……”
与此同时,苏清宴策划的第二波攻势悄然启动。
他深知,单纯辟谣力度有限,必须主动塑造正面形象。于是,精心策划了一场“天子亲耕”的事件营销。
他选定京郊皇庄一处风景宜人的田地,禀报顾北辰,言明此举乃“以示陛下重农亲民之心,安抚百姓,鼓舞农耕”。
顾北辰何等聪明,立刻领会其意,虽觉有些刻意,但看苏清宴为此事奔波,眼中闪着难得的光彩,便也由着他去,只是淡淡提点了一句:“莫要太过。”
亲耕当日,天公作美。
顾北辰换上利落的常服,真个下到田里,扶犁走了几个来回,动作虽不熟练,但姿态沉稳,气度不凡。
苏清宴早已重金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位画师,混在“围观百姓”之中,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抓拍陛下最动人的瞬间。
一位画师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样的画面:秋日暖阳下,年轻的帝王微微俯身,手指拂过金黄的稻穗,侧脸线条完美,眼神专注,带着一丝对庄稼艰辛的体察与对丰收的期盼。
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身后是广阔的田野和湛蓝的天空,整个画面充满了力量与希望感。
苏清宴拿到画作小样,心中大赞。
他立刻安排人将这幅画精心临摹复制,制成精美的画帖,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解说陛下亲耕勉农之事。这些画帖通过各种渠道迅速流传开来,其逼真的笔触、充满感染力的画面,尤其是画中天子那俊美无俦的“神颜”,瞬间引爆了话题。
“快看!陛下真乃龙章凤姿!”
“陛下竟亲自下田了!”
“如此关心农事,实乃明君啊!”
一时间,京城百姓的注意力,从虚无缥缈的“天灾示警”,迅速转移到了天子亲耕的英姿和爱民之心上。那幅《悯农图》更是一帖难求,成了不少人家中珍藏之物。
流言的风向,在苏清宴这一套组合拳下,悄然转变。
数日后,御书房内。
顾北辰看着云隐呈上来的市井舆情汇总,以及那幅广为流传的画帖,指尖在画中自己的侧脸上轻轻一点,抬眸看向一旁看似恭谨、实则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小得意的苏清宴。
“爱卿这番平息流言,倒是别出心裁。”顾北辰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只是,朕何时允许画师如此近身了?还有这‘心系农桑’的眼神……”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向苏清宴,“是你教的?”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躬身:“陛下明鉴,画师皆是远观,绝不敢惊扰圣驾。至于神韵……乃是陛下天颜彰显,仁心自然流露,画师不过如实描绘罢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北辰凝视他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将那画帖放下:“罢了。此事你办得……尚可。”
他起身,走到苏清宴面前,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只是,爱卿似乎忘了,朕的清誉是挽回了,可你的功劳,朕还未好好赏赐。”
苏清宴背脊一僵,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下来。
他看着顾北辰近在咫尺的、带着玩味笑意的唇,心中哀叹:这差事,果然不是白干的!陛下的赏赐,怕是比流言更难应付。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要不要给老板下毒
端王府, 书房内。
顾凌瑞负手立于窗前,窗外竹影摇曳,晃得他心头愈发地躁郁。
多次出手, 非但没能动摇顾北辰根基, 折损他分毫, 反令其借机巩固权位,甚至赢得了更多民心。
“来人,备车。”是时候会一会太后了。
为避人耳目,顾凌瑞自郦苑后门进入。
郦苑内水波清冷,残荷寥落。
太后正临水而坐, 面前摆着一盘残局。她只一件暗紫色常服, 发间簪着简单的玉簪, 比起平日的威仪, 此刻更添几分沉静。
说来, 顾北辰与太后向来不算亲近, 只不过眼下又因着利益一致而捆绑, 各取所需罢了。
“给太后请安。”顾凌瑞恭谨行礼。
他目光快速扫过太后面容,见她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躁,心中便已了然几分。
叶雁回被斥,缇萦公主即将被遣返, 皇帝此番连消带打, 着实让太后折了些颜面,也损了些势力。
“端王来了, 坐。”太后抬手虚扶, 语气显得热络, “瞧瞧这局棋,黑白看似势均力敌, 实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顾凌瑞从善如流地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并不接话,只静静等待太后步入正题。
他这位“母后”,从来不做无谓的闲谈。
果然,太后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间摩挲片刻,并未落下,而是轻轻放回棋盒,叹了口气:“雁回那孩子,此番是莽撞了。皇帝正在气头上,哀家也不好过于回护,只能让她暂且回家思过。”
内侍近前奉茶。
顾凌瑞端起手中茶盏,轻抿一口,语气平淡:“陛下执意如此,母后亦不必过于忧心。叶姑娘年纪尚轻,磨砺一番,未必是坏事。”他心知太后绝非只为叶雁回叫屈而来。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绕圈子:“雁回这孩子,心性是高了点,但对王爷你,倒是一片真心。她出身叶家,是哀家的内侄女,与王爷……也算是门当户对。”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凌瑞的神色,缓缓道,“如今她在京中虽名声有损,却是叶家嫡女,王爷若是不嫌,哀家有意撮合,让她入端王府,哪怕只是个侧妃,也算是个归宿。未知王爷意下如何?”
苑内瞬间静默,只闻秋风掠过枯荷的细微声响。顾凌瑞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太后此举,意在联姻,将叶家乃至她自己的势力,更紧密地与他捆绑。
若在以往,他定然会寻个由头婉拒,叶雁回虽生得貌美,却为人骄纵,并非他属意的王妃人选,他更不愿如此明显地与皇帝对立。
但今时不同往日。
顾北辰近来的举动,已不再是羽翼未丰时的隐忍退让。
他内心按忖:打压叶家,遣返南疆公主,甚至可能已察觉李崇明之事背后的蹊跷……这一连串动作,又快又狠,分明是权力收拢之兆。
他脑中飞快权衡。拒绝,便是拂了太后面子,可能失去叶家乃至太后一系的支持,独自面对逐渐强势的皇帝。应下,则彻底站到皇帝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但或许能整合太后残余势力,背水一战。
他抬眸,迎上太后那双看似温和、实则精光内敛的眸子,忽然扯出笑容:“母后说笑了。雁回妹妹金枝玉叶,儿臣岂敢委屈她做侧妃?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皇上近来,确是愈发乾纲独断了。李大人之事,证据确凿,儿臣亦无从置喙。只是这般雷厉风行,难免让朝臣们心生惶恐。长此以往,只怕于朝堂不稳。”
太后听他言语松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顺势叹道:“谁说不是呢?先帝年轻气盛,行事难免操切,缺乏容人之量。先帝在时,常赞瑞儿你性子沉稳,堪为国之柱石。”
她话说到此,便停住,只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凌瑞。这已是极为露骨的暗示。
顾凌瑞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赤诚:“太后过誉了。臣只愿做个安分守己的王爷,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尽孝。至于其他……非儿臣所敢妄想。一切,还需仰仗母后多加教导、周全。”
太后何等精明,立刻领会,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这是自然。你我一体,自当相互扶持。雁回的事,王爷既无异议,哀家便命叶家着手安排。叶家,自然也是王爷的助力。”
二人又闲话片刻,顾凌瑞便起身告退。
离开郦苑,夜色已浓。顾凌瑞脸上的谦恭温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漠然。
太后方才在郦苑的暗示犹在耳边,她想借他之手除掉顾北辰,扶他上位,又何尝不是想将他当做棋子?
他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宫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轻嗤:“老狐狸……”
随即,拢了拢披风,身影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王爷,苏清宴到了。”莫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凌瑞转身,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寒光凛冽:“带他进来。”
苏清宴步入书房,恭敬行礼:“属下参见王爷。”他心中忐忑,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
每次来端王府领取那所谓的“解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顾凌瑞没有叫他起身,只是踱步到他面前,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苏清宴,你如实告诉本王,你究竟……有没有给顾北辰下蛊?”
苏清宴心头巨震,背后瞬间沁出冷汗。
他强自镇定,抬头迎上端王审视的目光,眼中适时流露出惊惶:“王爷何出此言?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岂敢……”
“忠心?”顾凌瑞冷笑一声,打断他,“若你下了蛊,顾北辰为何还能一次次化险为夷,甚至愈发得意?若你下了蛊,你在他身边如此得宠,为何不见他受你丝毫影响?还是说……”
他俯下身,逼视着苏清宴的双眼,语气森然,“你早已背叛本王,投向了顾北辰的怀抱?毕竟,他待你,可是恩宠有加。”
最后几个字,充满了讥讽与杀意。
见已瞒不住。苏清宴迅速权衡,干脆和盘托出。
他猛地跪地磕头,发出沉闷声响,声音带着哭腔与急切:“王爷明鉴!属下万万不敢背叛!上、上次属下本已寻到机会,可那楚默然突然出现,他似乎……似乎察觉了蛊虫的气息,属下怕暴露坏了王爷大事,不得已才将蛊虫处理掉!事后因办事不力,心中恐惧,未敢及时禀报,属下罪该万死!求王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他半真半假地哭诉,表现出因恐惧而隐瞒的小人心态,反倒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顾凌瑞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变幻莫测。
楚默然医术通玄,能察觉蛊虫并非不可能。苏清宴这番说辞,倒也勉强说得通。更重要的是,眼下他在宫中最得用的棋子就是苏清宴,若就此弃了,再安插人手接近顾北辰难上加难。
“哦?楚默然?”顾凌瑞直起身,语气似乎缓和了些,但眼中的寒意未减,“既然如此,本王就最后再信你一次。”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递到苏清宴面前:“蛊虫之事既已败露,便不用了。这里面的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中毒者三日内会如同感染风寒,咳喘不止,心肺衰竭而亡,便是楚默然,也查不出痕迹。”
苏清宴看着那精致的瓷瓶,手指微微颤抖。
顾凌瑞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带着威胁:“这次,若再失手,后果你该清楚。十日内,让顾北辰喝下它。否则……”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死的就会是你。别忘了,你的命,还捏在本王手里。”
苏清宴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瓷瓶,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他垂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沉声道:“属下……遵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很好。”顾凌瑞挥挥手,“去吧,别让本王失望。也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苏清宴将再次行礼后,退出了端王府书房。
直到走出端王府很远,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开什么玩笑。下毒,谋害皇帝,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倒是没九族可诛,可他的命也是命呀!
可不做,端王立刻就会要他的命。顾北辰知道他是端王的人吗?若是知道,为何还留他在身边?若不知道,自己这毒一下……
他想起顾北辰时而霸道、时而戏谑的模样,想起汤泉宫的热度,想起御书房内他为自己挡下流言的模样……心乱如麻。
自己是端王的暗桩,本该效忠端王。
可顾北辰……那个男人,硬是挤进自己的身心。
回到宫中,苏清宴魂不守舍。
晚膳时分,顾北辰似乎心情不错,还问起了他今日出宫所谓何事。
苏清宴勉强应付过去,却是食不知味。
“爱卿今日似乎心事重重?”顾北辰放下银箸,目光落在他脸上。
苏清宴心中一凛,连忙道:“回陛下,或许是秋日乏累,有些精神不济。”
顾北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并未深究,只淡淡道:“既如此,今晚便早些歇息吧。”
是夜,苏清宴躺在偏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他究竟该怎么办?
是继续做端王的棋子,递上那杯毒酒,然后赌一个渺茫的生路?还是……向顾北辰坦白一切?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坦白?坦白他是端王安插的暗桩,坦白他曾经窃取钥匙,坦白端王现在逼他下毒?
顾北辰会信吗?即便信了,一个背叛旧主、又曾心怀不轨的人,还能得到宽恕吗?只怕死得更快。
可不坦白,难道真要亲手毒杀顾北辰?
苏清宴只觉得头痛欲裂,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席卷了他。他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无论向前向后,都是万丈深渊。
窗外,秋月凄冷,寒鸦啼鸣。
这一夜,苏清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而怀揣毒药的他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因他而起。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老板我招
挣扎了一整日, 夜幕再次降临,宫灯次第亮起。
通往御书房当值的路上,混乱、恐惧、挣扎, 种种情绪几乎搅乱他苏清宴的思绪。他如同困兽般在回廊处来回踱步。
“我是端王的人……”苏清宴喃喃自语, 试图安慰自己坚定摇摇欲坠的立场, 可这个念头如此苍白无力。
他效忠端王,最初不过是为了活命,而端王现在正用他的命作威胁,逼他去杀另一个……
最终,他停下脚步, 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 突然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想起顾北辰曾经说过的话——“记住你是朕的人。”
也想起端王阴冷的警告——“别忘了, 你是谁的人。”
呵!他只是苏清宴, 一个想活下去的、来自异世的灵魂。
深吸一口气, 苏清宴整理了一下衣袍, 将脸上所有挣扎的情绪尽数敛去, 只余下满脸平静。
他握紧了袖中的瓷瓶,转身,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殿内烛火通明,顾北辰正坐在灯下批阅奏章。跳跃的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清俊侧脸。
听到脚步声, 他嘴角勾起, 并未抬头,只淡淡开口:“哦?向来恪尽职守的苏爱卿, 今夜倒是姗姗来迟。”
苏清宴在御案前五步距离停了下来, 撩起衣袍下摆, 直挺挺跪了下去,俯身叩首,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可闻:“臣,苏清宴,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顾北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下方那个伏地的清绝身影上。
良久,他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进龙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哦?爱卿何罪之有?是又打算用美人计蒙混过关,还是……又闯了什么祸?”
苏清宴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只是将紧握在手中的白玉瓷瓶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此乃端王给属下的的剧毒,命臣寻找机会下在陛下饮食之中。属下……不敢隐瞒,特来向陛下坦白一切,听凭陛下发落。”
他一口气说完,忽然松了一口气,伏在地上,等待着顾北辰的反应。
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听得烛火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他自己跳得紊乱的心跳。
顾北辰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剥个干净。
良久……
“终于肯说了?”顾北辰轻笑一声,站起身,缓步走到苏清宴面前,玄色的靴尖停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朕还以为,爱卿的嘴够硬。”
苏清宴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陛下您……早已知道?”
顾北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弯腰,从他手中取过了那个瓷瓶。
他拔开瓶塞,置于鼻尖轻嗅,眉头微蹙,随即泛起一丝了然于胸的冷笑。
“哦?竟是南疆毒药。”顾北辰将瓶子随意丢在龙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再次看向苏清宴。
“陛下,竟认得此毒?”苏清宴惊愕地略抬起头来。
“凑巧被下过几次毒药罢了。朕的这位皇叔,倒是舍得下本钱。此毒来自南疆皇室,微量可致人日渐虚弱,脉象如患痨病,量大则顷刻毙命。他这是让你……要么慢慢弄死朕,要么,让你背上弑君即刻处斩的罪名。”
苏清宴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端王此举,不仅是要顾北辰的命,更是将他苏清宴的退路完全堵死!无论成败,他都是必死无疑的弃子。
“陛下明鉴!属下绝无此心。”苏清宴重重叩首。
顾北辰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他面前,俯身将他扶起。
苏清宴紧绷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突然松了一口气,却仍狐疑地看着顾北辰。
“朕若疑你,你此刻已身在诏狱。”顾北辰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朕说过,要看你如何破局。”
苏清宴怔怔地被他拉起,站定,心绪如波涛般翻涌。
脑袋也没有搬家?甚至无半分责骂之语。
顾北辰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竟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王川。”顾北辰扬声唤道。
一直守在殿外的王川应声而入,顾北辰低声交代了几句,再次进入御书房时,其手中捧着一个与端王所赐一模一样的瓷瓶。
“陛下,按您的吩咐,已备好了。”王川将瓷瓶恭敬呈上。
顾北辰接过,递给苏清宴:“拿着。”
苏清宴茫然接过,打开瓶塞,里面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看起来与清水无异。“这是?”
“每日朕的膳食茶水,你找机会滴入此物。”顾北辰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药由楚默然精心配制,服下后症状与端王所赐之毒前期效果极为相似,会呈现体虚、咳嗽、精力不济之象,但于朕的身体并无实质损害,脉象亦能骗过寻常太医。”
苏清宴瞬间明白了顾北辰的意图——将计就计,伴装中毒!
“陛下是想……引蛇出洞?”
“不错。”顾北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皇叔既已说动太后,又与朕撕破脸,见朕病重,必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朕倒要看看,他暗中还勾结了哪些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苏清宴方才因紧张而微红的眼角,动作带着亲昵:“而你,苏清宴,明日开始,你便不再是御前侍卫。”
苏清宴心头猛地一沉。
却听顾北辰继续道:“即日起,擢升苏清宴为尚宝司少卿,随侍朕左右。”
苏清宴愣住。尚宝司少卿虽是闲职,但品级不低,更重要的是有随时可面圣。
“陛下,这……”苏清宴心情复杂,这突如其来的擢升,恐怕又会引来无数非议。
自己这“佞幸”之名,怕是更要坐实了。
“怎么?”顾北辰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苏大人是嫌官小?”
“臣不敢!”苏清宴连忙躬身,“臣谢陛下隆恩!只是……此举恐令流言更甚。”
“清誉?”顾北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笑出声,他伸手抬起苏清宴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掠夺和强势,“朕若在意那点虚名,当初就不会将你留在身边。苏清宴,朕给你的,你便安心受着。至于旁人如何说……”
他凑近苏清宴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地带,声音低沉而危险:“朕不在乎。你,也无须在乎。”
次日,皇帝擢升御前侍卫苏清宴为尚宝司少卿的旨意下达,果然在朝堂内外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刘阁老等人虽未再当庭死谏,但私下里的非议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顾北辰铁腕如山,又将几桩先前压下的小案子翻出重审,伺机处置了两位暗中嚼舌根的官员,雷厉风行的手段顿时将大部分明面的反对之声压了下去。
众人这才惊觉,这位年轻帝王早已非昔日那个需要步步权衡的皇子,其羽翼已丰,根基渐稳。
苏清宴换上了尚宝司少卿的浅绯色官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他每日按顾北辰的指示,在特定的时辰,于无人注意时,将楚默然配置的药水滴入皇帝的茶水中。
顾北辰则开始适时地表现出病态。
偶尔在朝会上轻咳,面色日渐苍白,处理政务也愈来愈力不从心。
这一切,苏清宴一字不落地密至端王耳中。
端王顾凌瑞与叶雁回的婚事也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太后似乎想借此冲淡前次叶雁回被罚的负面影响,婚事办得颇为张扬。
大婚当日,端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顾北辰甚至强撑病体,亲自出宫道贺,赏赐丰厚,给足了太后和端王面子。
苏清宴作为新晋的尚宝司少卿,亦随驾前往。他冷眼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笑容得体的端王,以及凤冠霞帔、却难掩眼底一丝不甘与怨恨的叶雁回,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是权力与利益的结合,无关情爱。
婚宴之上,丝竹喧天,推杯换盏。
顾北辰坐在主位,面色在喧闹的灯火下更显憔悴,偶尔以手捂着唇,发出压抑的轻咳。
苏清宴随侍在侧,适时地递上温水,动作自然,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佞幸”固宠的明证罢了。
端王端着酒杯前来敬酒,目光扫过顾北辰苍白的脸,又落在苏清宴身上,笑容意味深长:“皇上近日操劳,龙体欠安,还需多加保重。苏大人年轻有为,如今身居要职,更要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才是。”
顾北辰淡淡一笑,与端王对饮一杯,语气平和:“有劳皇叔挂心。清宴他……自是体贴入微。” 这话语中的暧昧,让苏清宴耳根微热,只能垂首作恭顺状。
端王哈哈一笑:“苏大人,果然是皇上的得力干将。实乃皇上之福。”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再多言,转身去应酬其他宾客。
虚情假意,苏清宴忍不住腹诽。
在端王转身刹那,他清晰地捕捉到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端王婚礼过后,朝局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顾北辰的“病情”在楚默然“精心调养”下,时好时坏,牵动着朝中文武大臣的心。
端王一派的活动愈发频繁,与太后的往来也愈加密切。
苏清宴这个新晋的“幸臣”,则在顾北辰的默许甚至纵容下,开始接触一些不算核心但颇为机要的文书工作。
这日深夜,苏清宴在尚宝司值房整理明日皇帝要阅的奏章,忽听窗外传来规律的鸟鸣——这是他与端王联络的暗号。
他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吹熄了烛火,悄然融入夜色之中。
在皇宫角落一处废弃的宫苑内,莫怀已静立等候。
“王爷问,皇上病情如何了?皇上近日情形究竟怎样?”莫怀的声音压得极低。
苏清宴按照与顾北辰商量好的说辞,低声道:“请回复王爷,药一直在下,未曾间断。陛下近日咳嗽加剧,午后常感昏沉,批阅奏章不过一个时辰便需歇息。楚默然日日请脉,眉头紧锁,但对外只说是积劳成疾,需静养。”
莫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好。王爷让你加快药量,务必在……在太后寿辰之前,让皇帝病重不起。”
太后寿辰!苏清宴心中巨震,那距离现在已不足一月。端王是打算在万寿节庆典上发难?
“这……药量突然加大,恐惹人生疑,尤其是楚默然那边……”苏清宴故作迟疑。
“楚默然不过一介医者,王爷自有办法让他闭嘴。”莫怀语气森冷,“你只需照做!王爷还让我提醒你,你身上的毒,期限将至了。办好此事,解药自然奉上,荣华富贵亦少不了你的。若敢阳奉阴违……哼!”
一股寒意从苏清宴脚底窜起。内心腹诽:心狠手辣呀!
“属下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苏清宴面上却顺从地应下。
莫怀满意地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夜风袭来,苏清宴站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望向紫宸殿的方向,只觉天威难测,前途未卜。倘若有朝一日端王伏法,自己没了解药,便也一命呜呼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心里话
是夜, 苏清宴在御书房中边整理奏折。
顾北辰蓦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爱卿,倒是能干,能文能武。”
苏清宴指尖微顿, 将最后一本奏疏归位, 这才转身垂首应道:“陛下过奖。”
烛光摇曳, 映着他低垂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遮住了眸中情绪。
顾北辰搁下朱笔,目光落在他看似恭顺的眉眼间,忽然低笑一声。
他起身, 缓步走近, 玄色龙纹靴停在苏清宴眼前咫尺之地。
“顶着这样一张脸, 说着表里不一的话……”顾北辰伸手, 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苏清宴的下巴, 迫使他迎上自己的视线, “你分明不这样想, 为何总是不说实话呢?”
苏清宴被迫仰头,撞进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怒意,反而漾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 像是早已看穿他所有伪装。
他喉结微动, 想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头却似被定住, 动弹不得。
“陛下想听什么实话?”他勉强维持镇定, 声音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北辰的指腹摩挲着他下颌的肌肤, 语气慵懒:“比如,此刻你心里是在骂朕, 还是在盘算着如何应付朕?又或者……在担心你那毒发之期?”
苏清宴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紧,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骤然涌上——既然早已被看透,这般小心翼翼、曲意逢迎,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一直微微躬着的脊背也挺直了些许,连敬语都省了:“顾北辰,你这是在逼我将心里话说出来,好多一个治我罪的由头?”
称呼的转变让顾北辰眉梢微挑,眼底的玩味之色更浓,他非但未怒,反而饶有兴致地应道:“哦?朕倒想听听,苏少卿的心里话,究竟有多惊世骇俗。”
苏清宴像是豁出去了,连日来的压力、恐惧、挣扎,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直视着顾北辰,语速快了几分:“是!我是在盘算,盘算着怎么在你和端王之间活下去。担心毒发身亡,担心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这宫里宫外,谁不是戴着面具活着?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演戏,很有趣?”
他越说越激动,眼尾泛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因为我不想死。我讨好你,是因为你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隐瞒,是因为我不敢赌你的仁慈。这样够实在了吗?陛下!”
最后“陛下”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顾北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松开了钳制他下颌的手,转而抚上他泛红的眼尾,动作带着轻柔。
“早这般说不就好了?”他低叹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整日装得温顺恭谨,朕看着都累。”
苏清宴愣住,满腔的悲愤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无处着力。
他预想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顾北辰向前半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苏清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苏清宴,朕若真想治你的罪,你此刻早已在诏狱里尝遍百种酷刑。朕留你在身边,不是为了看你演戏。”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苏清宴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记住,在朕面前,你可以不完美,可以不恭顺,甚至可以有点小脾气,但唯独不能有欺骗。”
苏清宴心脏狂跳,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让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竟分不清这番话是警告,还是纵容。
顾北辰轻笑一声,指尖滑过他微烫的耳垂:“解药楚默然已经在研制了。端王能弄到的东西,朕岂会没有破解之法?只要你安心做好你的‘佞幸’,朕保你无事。”
佞幸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说不清的暧昧。
苏清宴脸颊一热,刚刚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下意识地想低头,却被顾北辰擒住。
“现在,告诉朕,”顾北辰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不容拒绝,“现在可愿投靠朕?还是打算阳奉阴违?”
苏清宴看着他:“能活谁愿意死。”只是,楚默然能否制出解药,仍是个未知数。
他就是这般贪生怕死。
顾北辰闻言,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笑意。“总算说了句像样的实话。”
他直起身,重新走回龙案后坐下:“依计行事,想来我那好皇叔也没多少耐心。”
苏清宴看着烛光下顾北辰沉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应道:“是,臣……遵旨。”
苏清宴那句“臣遵旨”话音未落,顾北辰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苏清宴微微泛红的眼尾、紧抿的唇线,以及因方才情绪激动而尚未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那眼神似在欣赏一幅刚染上色彩的画,带着品鉴与……占有。
苏清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方才豁出去的勇气一点点消散。
他下意识地想垂下眼,避开其视线。
“过来。”
顾北辰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显得有些暧昧。
苏清宴指尖微蜷,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迈步上前,在龙案前约三步远处停下。
顾北辰伸手指了指身旁的砚台,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威仪:“墨浅了。”
“……”苏清宴顿住,暗自骂了声自己,脑袋里净想着这档子事。
他立马敛了敛神色,上前一步,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上好的徽墨与端砚摩擦,发出细微沙沙声。他低垂着眼睫,专注着手下的动作。
可他分明感觉到顾北辰的目光,滑过他的手腕,流连在他的侧颈,甚至能感觉到它拂过自己耳廓的微热。
就在他心神摇曳,手下动作不自觉地放缓时,顾北辰忽然放下了朱笔。细微的声响让苏清宴指尖一颤。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没有去碰墨锭,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握着墨锭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苏清宴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却被那只手不容拒绝地按住。
“陛下?”苏清宴抬眸,撞进顾北辰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玩味或探究,而是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愫。
顾北辰没有回答,就着这个姿势,带着他的手,继续缓缓研磨。
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苏清宴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掌控欲。
肌肤相贴处,温度渐渐升高,墨香混合着顾北辰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气,氤氲出一种暧昧至极的氛围。
“方才指责朕的胆子,哪儿去了?”顾北辰低声问,气息几乎拂在苏清宴的耳畔,带着温热痒。
苏清宴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像是着了火,那热度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想挣脱,却被牢牢禁锢。“臣……不敢。”声音干涩,带着颤抖。
“不敢?”顾北辰低笑一声,另一只手却突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猛地带向自己。
苏清宴猝不及防,整个人几乎撞进顾北辰怀里,研墨的动作彻底停下,墨锭“啪”一声落在砚台上,溅起几点墨渍。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衣料,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苏清宴的手还被顾北辰握着,按在砚台边,腰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朕看你敢得很。”顾北辰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目光锁住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心里骂了朕多少次?嗯?”
“臣没有……”苏清宴试图辩解,声音却弱了下去。在这样的姿势和距离下,任何否认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北辰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低头便吻了上去。
唇瓣温热而有力,紧紧贴合着苏清宴的,先是缓慢而坚定地摩挲,继而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尖技巧性地撬开苏清宴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长驱直入,纠缠吮吸。
苏清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和思虑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吻搅得粉碎。
他被动地承受着,感官被无限放大——唇齿间霸道的气息,腰间不容忽视的力量,以及两人紧贴的身体传来的阵阵热意。一种熟悉的悸动与战栗感,从脊椎尾端窜起。
他原本抵在顾北辰胸前的手,不知何时已无力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襟。细微的呜咽声被吞没在交缠的唇舌间。
感受到他放软与回应,顾北辰的吻逐渐变得缠绵起来,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诱哄般的探索。
他松开钳制苏清宴手腕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敏感的耳后。
苏清宴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全靠顾北辰揽在他腰后的手臂支撑。
氧气变得稀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唇舌间令人心悸的气息。
良久,顾北辰才稍稍退开,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都有些急促。
苏清宴眼睫湿漉,唇瓣被吻得红肿,泛着水光,眼神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顾北辰看着他这副被自己彻底沾染过的模样,眼底暗沉,指腹轻轻擦过他微肿的下唇,声音因情动而低哑性感:“现在,还觉得朕只是拿你当棋子戏弄吗?”
苏清宴气息未平,心跳如鼓,一时答不上话来。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顾北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他的倒影,以及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顾北辰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手臂依旧牢牢环着他的腰,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让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苏清宴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属于自己的墨香和龙涎香气混合的味道。
“苏清宴,”他在他耳边低语,热气拂过敏感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记住这种感觉。留在朕身边,这是你唯一的路。”
苏清宴闭上眼,感受着颈侧温热的呼吸和腰间流连的手,心中一片混乱,各种情绪交织。
最终,只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被撩得沦陷了
苏清宴心不在焉回到偏殿, 顾北辰要他将计就计,这步棋走得险之又险。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紧张而掐出的月牙印记, 不禁苦笑一声。
可方才顾北辰那句“朕若疑你, 你此刻已身在诏狱”, 竟让他慌乱的心安定了些许。
接下来几日,朝堂风平浪静,只苏清宴这个新晋的尚宝司少卿,被明里暗里议论着。
浅绯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确实比侍卫服饰更添几分文雅风流, 却也坐实了“以色侍人”的污名。连带着云隐等人看他的目光也愈发的复杂难辨。
看着顾北辰的脸色一日日苍白, 咳嗽声也日渐频繁。
苏清宴心里发慌, 愣愣地想, 他不会真要把自己给毒死了吧。这念头一起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那么腹黑的帝王怎会做这种事情。
这日朝会,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顾北辰端坐龙椅之上, 听着下方臣工禀报各地事宜,偶尔询问几句,声音却明显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
苏清宴垂首侍立在御座之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无数道目光, 在他和顾北辰之间来回扫视。
户部尚书正在禀报漕运事务, 顾北辰似乎想开口,却猛地一阵剧烈咳嗽, 他以拳抵唇, 肩头微颤, 苍白的脸颊因这阵咳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几位老臣面露忧色。
顾北辰摆了摆手,刚想说“无妨”, 脸色却骤然一变,猛地侧过头,“噗”的一声,一口暗红色的血液竟直接喷在了地上,飞溅出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刘阁老等人急步上前:“陛下,快传御医!”
苏清宴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顾北辰,低声急问:“陛下,这戏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他手指暗暗用力,想知道对方是否真的不适。
顾北辰借着他手臂的力道,虚弱地靠过来,嘴唇几乎贴着他耳廓,气音微弱却清晰:“朕无事,别慌……鱼儿上钩了。扶稳些,让他们看清楚。”
苏清宴心领神会,立刻提高音量,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快!快传太医,陛下病重。”他一边扶着顾北辰往后殿退,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汇报:“端王在队列中,眼神不对,有得意之色。”
“嗯……”顾北辰闭着眼,任由他搀扶,却悄悄在他耳旁说了三个字:按计划。
后殿内,楚默然装模作样地诊脉,声音沉重:“陛下这是积劳成疾,忧思过重,必须静养!”他写药方时,却对苏清宴使了个眼色,低语:“药方是假的,做样子。真药在暗格。”
苏清宴点头,接过药方,朗声道:“臣这就去为陛下煎药!”
苏清宴作为“幸臣”,日夜侍疾,更是成了众矢之的。端王那边的指令却愈发急切,通过莫怀不断催促他加大药量。
与此同时,端王府书房。
端王顾凌瑞负手而立,听着莫怀汇报。
“王爷,苏清宴传来消息,陛下情况似乎很糟,但戒备森严,他难以下手……”
顾凌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本王这位皇侄,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他眼神阴鸷:“告诉他,不必再等机会了。陛下不是喜欢静养吗?那就让他静养一辈子!”
“王爷,暗桩确认,苏清宴已奉命,今夜便已散心为由,将皇上带至西苑僻静处。”
顾凌瑞眼中闪过狠厉:“好!吩咐下去,派影卫动手,务必一击即中。至于苏清宴……”他顿了顿,“若能顺手除掉,便除了。若不能,留他性命,让他坐实弑君嫌疑,倒也是死得其所!”
“是!那事后……”
“事后?”顾凌瑞冷笑,“陛下忧劳成疾,不幸遭奸人苏清宴刺杀,本王身为皇叔,自然要……”他心里补充道“悲痛继位,肃清朝纲。”
是夜,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苏清宴和顾北辰刚走到阁楼前的石径上,四周骤然响起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数名黑衣蒙面的刺客如同鬼魅般从暗处跃出,刀光凛冽,直扑苏清宴身后的顾北辰。
苏清宴心头一凛,身形微侧,手已按上腰间软剑,却见另一道玄色身影已从廊柱后迅捷转出。
刺客们见状,立刻蜂蛹扑上,两人缠住苏清宴,其余人则全力攻向看似病弱、手无寸铁的皇帝。
“陛下小心!”苏清宴脱口惊呼,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他功夫本就不弱,此刻情急之下,闪身挡在顾北辰面前,手腕一转,利剑出鞘迎击而上。
只是,苏清宴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肩臂瞬间被划开几道血口,温热血珠溅上脸颊。
但他寸步不退,将顾北辰牢牢护在身后,背脊紧贴着帝王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
混乱中,一名刺客瞄准空档,手中长剑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刺向顾北辰的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苏清宴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本能地侧身一扑,用尽全力将顾北辰猛地推向安全的角落!
“噗——”
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格外清晰。苏清宴只觉得后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剑尖几乎从前胸透出!他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视线开始模糊,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强撑着抬眼,想最后确认顾北辰是否安全。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顾北辰唇角一抹转瞬即逝、几不可察的笑意。
顾北辰个孙子!他……早算准了我会救他。甚至算准了我会以身为盾。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苏清宴脑中炸开,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两日后,苏清宴意识沉浮中,隐约有对话声传来。
楚默然嗓音清冷,觉带了几分责备:“陛下你既然心悦于他,又何必用这种极端法子冒险试探?剑锋再偏一寸,或者他反应稍慢半分,你现在抱着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就不怕他一不小心真给死了?”
片刻沉寂后,顾北辰开口,声音很近,仿佛就守在榻边:“不如此,又怎能彻底知道他的心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又异常笃定,“毕竟,谁又能真正看透谁的真心。朝堂之上,虚与委蛇者众,朕……需要确认。”
楚默然似乎叹了口气:“那你现在确认了?”
“嗯。”顾北辰应了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深沉,“他以命护朕,并非全然出于算计。”
紧接着,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况且,暗处弩箭早已布下,即便他慢上一瞬,死的也只会是刺客。”
“罢了,说不过你。”楚默然无奈道,“药我开好了,外伤需每日换药,切忌再牵动伤口。你还是想想,等他醒了,你这番‘苦心算计’,要怎么跟他解释吧。”
脚步声渐远,楚默然退出寝殿。
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挲声,苏清宴俯下身。
随即,一只微凉的手指极轻地拂过他的额角,将汗湿的发丝拨开,动作带着珍视。
紧接着,指尖停留片刻,缓缓下移,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他因失血而干燥的唇瓣。
顾北辰的声音低沉,几乎化作一声叹息,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缰:“朕总不能让你白挨这一剑。”
苏清宴缓缓睁开暖眸,刚想开口骂人。却对上顾北辰泛红的眼角。
“醒了?”顾北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难得地温和。他察觉到苏清宴的动作,手指微微收紧,阻止他乱动,另一只手端过旁边小几上的白玉药碗,碗中漆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陛……下……”苏清宴想动,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别动。”顾北辰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力道适中,既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又透着小心。他用银勺舀起一勺汤药,仔细吹凉,递到他唇边,“把药喝了。”
苏清宴怔住。皇帝亲手喂药?这待遇……
想骂人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口,温热的药汁流入喉中,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
“良药苦口。”顾北辰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手腕稳稳地又送上一勺,另一只手捏了捏苏清宴的手指。
一碗药好不容易见底,顾北辰放下药碗,拿起一旁的温湿丝帕,动作自然地替他擦拭额角细汗,又细致地拭去他唇角残留的药渍。
他的指尖不经意掠过苏清宴敏感的下唇,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气氛暧昧得令人心慌。
顾北辰凝视着他,深邃的眸中情绪难辨,声线低沉诱人,仿佛带着钩子:“苏清宴,告诉朕,为何不顾性命救朕?”
苏清宴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避开那灼人的视线。
为什么?因为职业道德?因为他是甲方?还是因为……
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逾越了界限的心思?
他垂下眼睫,掩去复杂心绪,再抬眼时,已换上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虚弱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暧昧:“回陛下,臣的职业道德,不允许甲方出事。”
“职业道德?甲方?”顾北辰挑眉,显然对这现代词汇感到新奇,但他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含义。
他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俯身凑近苏清宴,温热的气息带着药香的清苦,拂过他的耳廓,更添几分撩人,“只为了这个?”
他的手指顺着苏清宴的手臂下滑,轻轻握住了他放在锦被外、略显无力的手。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苏清宴能清晰地看到顾北辰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映出的、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
他想抽回手,却被对方牢牢握住。
“那朕聘你一生,”顾北辰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苏清宴的心上,“专司护驾。酬劳……是朕这个人,和这万里江山,如何?”
话音未落,温热的触感已覆上苏清宴因惊愕而微张的唇。!!!!
苏清宴脑中“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挣扎、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带着药味和龙涎香气的吻碾得粉碎。
顾北辰的吻并不粗暴,甚至称得上温柔缱绻,却带着帝王独有的霸道与占有欲,细细碾磨,不容逃避,另一只手甚至安抚性地轻轻抚摸着苏清宴紧绷的肩颈。
苏清宴僵着身子,直到后背的疼痛再次袭来,才让他找回一丝神智。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手抵在顾北辰坚实的胸膛上,却软绵绵使不上力。
罢了……他闭上眼,心中哀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抵抗,甚至在那缠绵的攻势下,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齿关。
呵!这下算是彻底弯了。
一吻终了,顾北辰稍稍退开,指尖却流连地摩挲着苏清宴泛红水润的唇瓣,眼底是得逞后的满意笑意,看着他微微喘息的模样:“爱卿既未反对,朕便当你应允了。”
苏清宴脸颊滚烫,连伤口都似乎不那么疼了,只剩心跳如擂鼓。
他偏过头,小声嘟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抱怨:“陛下这是强买强卖……”
“嗯?”顾北辰尾音上扬,带着危险的意味,手指威胁性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臣谢主隆恩。”苏清宴从善如流地改口,识时务者为俊杰,心里却暗自腹诽这酬劳实在烫手。
顾北辰轻笑出声,终于放开他,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好好养伤。这场戏,还没唱完。”
他起身,玄色龙袍拂过床沿,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仪,只是离开前,回头深深看了苏清宴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待尘埃落定,朕再好好犒劳苏爱卿。”
苏清宴看着那玄色身影消失在殿外,抬手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触感和温度的嘴唇,长长地叹了口气,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他暗骂了声,顾北辰今晚对自己的算计,日后还是得一一讨厌回来。
只是……这下,真是连本带利把自己彻底赔进去了。他脸色微红,鸵鸟般埋进了被窝。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老板我跑路了
御书房内, 烛火通明,映照着顾北辰略显苍白的脸庞。
苏清宴奉上汤药后,便依惯例退入内室整理文书, 实则竖着耳朵, 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云隐身着禁军统领轻甲踏入殿内,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陛下,城中有变。”
顾北辰并未立刻回应,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 缓缓端起浓黑汤药。
他沉默地呷了一口,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才缓缓开口, 语气平淡无波:“讲。”
“端王一党在城中散布歌谣, 言帝星晦暗, 妖孽祸国, 意指……意指陛下龙体欠安乃天罚,且……”云隐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内室方向,声音压低, “且影射苏大人乃惑君之妖佞, 致使国运不昌。如今市井之间,已是流言蜚语, 民心浮动。”
内室, 苏清宴整理书卷的手微微一顿, 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妖孽?佞幸?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
顾凌瑞这是企图用舆论动摇顾北辰的统治根基。
外间,顾北辰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语气却依旧听不出波澜:“跳梁小丑,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绝非几首歌谣便可轻易撼动。朕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也坐不稳这江山。”
他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他们散布流言,无非是想制造混乱。你可曾发现京中兵力有异动?”
云隐立刻回道:“回陛下,京畿防务看似如常,但臣发现几股原本驻防在外的兵马,有以换防、操练为名,暗中向京城靠拢的迹象。虽隐蔽,但规模不小。且……太后宫中,近日与外界联络频繁。”
顾北辰冷哼一声:“朕这位母后,终究也按耐不住了。与顾凌瑞联手,无非是想借兵变之力,行废立之事,只是怕她自己都给忘了,叶家可是无意中害死端王的心上人,怕是他一旦上位,最先对付的便是叶家。”
他看向云隐,“至于流言不必派人镇压,越是压制,反而显得心虚。传朕密令,暗中调集忠诚人马,控制京中要害。同时,命风离、月眠、羽清,调集所有暗卫,严密布防皇宫,尤其是母后和逸王可能联络的几条线,给朕盯死了!”
“臣遵旨!”云隐领命,却并未立刻退下,眉头微蹙,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内室方向,欲言又止。
陛下竟如此毫不避讳地在苏清宴面前商讨这等机密要事?即便苏清宴已表忠心,可他曾是端王暗桩,这……
顾北辰将云隐的疑虑尽收眼底,却并未解释,反而扬声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内室:“朕相信,苏侍卫此刻,绝不会背叛朕。”
他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宣告。“是吗?苏侍卫。”
内室里,苏清宴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放下手中做样子的书卷,深吸一口气,走到珠帘旁,隔着帘幕躬身应道,声音平稳:“诚如陛下所言。”
心中却暗道:顾北辰这是把他彻底绑死在这条船上了,连半点退路都不给。
云隐见陛下如此,也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安排事宜。
顾北辰望着那晃动的珠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流言愈传愈烈,甚至开始有古井流赤水、石狮泣泪、飞鸟撞宫门、枯木又逢春等怪事在街头巷尾流传。岂非天象紊乱,殃及池鱼?
然而,预想中的大规模骚乱并未发生,反倒是京畿驻军悄无声息已完成换防,一些关键位置的将领被悄然替换。
苏清宴待在宫中,只觉异常平静,却也知山雨欲来。
顾北辰依旧“病弱”,甚至偶尔在召见大臣时还会咳嗽几声。
苏清宴本以为会经历一场惨烈的宫廷厮杀或京城攻防战,却没想到,顾凌瑞的败亡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十日后深夜,宫中突然响起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兵刃交击声和呼喝声,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次日清晨,消息传来:端王顾凌瑞与逸王勾结,欲趁夜调动私兵及部分被蛊惑的守军发动宫变,却被早已埋伏好的禁军和暗卫一网打尽。
逸王在府中被楚默然诊治后,突然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其麾下兵马群龙无首,迅速被控制。
太后则被以静养为名,软禁在郦苑,羽翼被彻底清除。
一场看似声势浩大的谋逆,竟在萌芽状态就被顾北辰以雷霆手段粉碎。
苏清宴听得心惊,这才深刻体会到顾北辰布局之深、手段之狠、时机之准。他早已织好了一张大网,只等鱼儿撞进来。
顾凌瑞败了,可把苏清宴吓死了。
他体内的毒还没解呢!趁着宫中混乱初定,守卫稍松,苏清宴心一横,偷摸着溜进了天牢。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
顾凌瑞一身囚服,头发散乱,靠在墙角,虽落魄,眼神却依旧阴鸷。
看到苏清宴,他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嘶哑的狞笑:“呵呵……是你?来看本王的笑话?还是……来求本王赐你解药?”
苏清宴强压着心悸,冷声道:“解药何在?”
顾凌瑞笑得愈发狰狞,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解药?本王告诉你,此毒无解!哈哈哈……苏清宴,你不过是被顾北辰玩弄于股掌的可怜虫,就算本王死了,你也得给本王陪葬!黄泉路上,有你这个‘佞幸’作伴,倒也不寂寞!”
苏清宴脸色瞬间煞白,心沉入谷底。难道……小命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吗?!
“谁说他需要你陪?”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清宴猛地回头,只见顾北辰不知何时已站在牢门外,玄衣墨发,神色平静,眸光锐利,落在顾凌瑞身上。
顾凌瑞笑声戛然而止,死死盯住顾北辰。
顾北辰缓步走入牢房,无视顾凌瑞吃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苏清宴面前,指尖一翻,变戏法般拿出一枚莹白的药丸,语气不容置疑:“吃了。”
苏清宴怔怔地看着他。
顾北辰直接将药丸塞入他微张的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丝清甜。
他看着苏清宴下意识吞咽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骗你的。毒早解了,楚默然岂是浪得虚名?。”
“解药?”苏清宴懵了。
顾北辰指尖掠过他的腰侧,带着暧昧的力度,低笑一声,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嗯。药效一辈子。违约的后果……”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你昨夜已经试过了。”
苏清宴顿时想起御书房那个带着药味的吻和之后的种种,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
这哪是解药,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捆绑!
一旁的顾凌瑞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脸色骤变,由狰狞转为灰败,他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顾北辰的算计之中。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在暗中谋划,看着本王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顾北辰这才将目光转向他,语气淡漠:“皇叔,你以为你那些所谓的同盟就坚不可摧吗?抓住他们的软肋和把柄,自然就不攻自破。逸王四处求医问药,恰巧,楚默然医术精湛,能缓解他的‘痼疾’,也能让他……关键时刻卧床不起。”
顾凌瑞颓然倒地,惨笑道:“成王败寇,本王甘拜下风。只是我还有一问,太后……她终究是你的母后,你待如何?”
顾北辰眼神微暗,并未直接回答,只道:“皇室之事,不劳皇叔费心了。”
他转身,向苏清宴伸出手。
苏清宴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怔,随即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顾北辰收紧手掌,牵着他,旁若无人地走出阴暗的天牢。
阳光刺目,苏清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被算计的恼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只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自由!
回到宫中,苏清宴提心吊胆地等到了原本该服解药的日子,身体果然没有任何不适。
他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两天,确定平安无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表的冲动涌上心头。
晚膳时分,他难得主动,钻进御膳房,亲自动手捣鼓出几样精致的现代小食,味道新奇。
顾北辰看着满桌别致的菜肴,又看看眉眼间带着几分讨好和雀跃的苏清宴,挑眉轻笑:“今日爱卿这般主动,又是下厨,又是布菜,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心思,想算计朕吧?”
苏清宴执起酒壶,从容地将两只白玉杯斟满。
他端起酒杯,目光清亮地迎向顾北辰,唇边噙着一抹灿烂笑意:“陛下对臣的大恩大德,臣感念于心,不胜欢喜,唯有以此薄酒,略表寸心。”
他还主动敬酒,一杯接一杯。
顾北辰来者不拒,眸色渐深,看着对面那人从耳根红到脖颈,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
果然,又醉了。
顾北辰无奈又觉好笑,将他打横抱起,走向寝殿。
这次的苏清宴却与往日不同,醉后格外大胆主动,搂着他的脖子,热情地吻上来,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什么“甲方爸爸”、“救命之恩”之类的胡话,各种撩拨,竟是将顾北辰压在身下,尝试了些前所未有的大胆姿势。
顾北辰先是愕然,随即从善如流,享受着这难得的主动伺候,身心愉悦到了极点,只觉得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畅快。
翌日天光未亮,顾北辰习惯性地向身边揽去,却摸到一片空荡冰凉。
他倏然睁眼,榻旁果然空空如也。
“来人!”
王川急急入内:“陛下。”
“苏清宴何时离开的?”顾北辰声音带着怒气。
王川躬身回道:“回陛下,苏大人约莫寅时末便起身离开了紫宸殿,说……说是去尚宝司整理文书。”
顾北辰眉头紧蹙:“寅时末?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时辰。立刻去找。”
“是!”王川心知不妙,不敢怠慢,连忙退下安排。
而此时,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地溜出皇宫侧门,混在清晨出城的人流中,很快便出了京城。
正是苏清宴。
他换了一身寻常布衣,回头望了一眼晨曦中巍峨宫城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几分狡黠,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
天高海阔。
“再见了,顾北辰。”他低声自语,转身,汇入官道之上南来北往的行旅之中,身影渐行渐远。
宫城之内,顾北辰听着王川回报“苏大人并未前往尚宝司,宫门守卫称寅时见一形似苏大人者出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中风暴凝聚。
好个苏清宴!竟然跑路了?!
他攥紧了拳,心头却猛地一揪,是朕待你还不够好?为何还会想逃?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当了土匪头子
苏清宴背着个小包袱, 沿着官道策马奔腾,只觉得天也蓝了,风也轻了, 连路边的野花都格外顺眼。
自由的味道,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他盘算着, 先找个江南水乡落脚,开个小茶馆,听听曲儿,看看景,岂不美哉?
刚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路段, 忽听得路边林子里一声哨响, 哗啦啦窜出来七八个手持棍棒、衣衫褴褛的汉子, 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矮胖黝黑的壮汉, 他把手里那把豁了口的破刀一横, 扯着破锣嗓子喊道:“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苏清宴脚步一顿,看着这群歪瓜裂枣、连站位都稀稀拉拉的“好汉”,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就这业务水平,也好意思出来拦路打劫?连台词都说得有气无力, 毫无气势可言。
那土肥圆见苏清宴愣在原地, 还以为他被吓傻了,顿时得意起来, 晃着肚子发出一阵公鸭般的嘎嘎笑声:“哈哈哈!小子, 知道怕了吧?识相的, 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爷们心情好, 或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他身后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人也跟着龇牙咧嘴地起哄,试图营造出凶神恶煞的气氛,可惜效果堪比孩童扮鬼脸。
苏清宴瞧着这几人下盘虚浮,明显是些只会虚张声势、连三脚猫功夫都谈不上的乌合之众,忍不住低笑出声。
就这水平,打劫个老弱妇孺或许还能得手,可惜今天撞上他了。
“笑什么笑!”土肥圆被苏清宴这声笑激怒了,觉得面子挂不住,把破刀往前一递,面露凶光,扬声吼道:“快点儿!银子、包袱,都交出来!否则爷爷手里的刀可不长眼,让你有来无回!”
苏清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看来这麻烦是躲不掉了。他慢条斯理地将小包袱放在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那群土匪勾了勾手指:“一起上吧,省得麻烦。”
土肥圆何时受过这种轻视?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嗷嗷叫着挥舞着破刀就冲了上来,其他喽啰也一拥而上。
苏清宴身形灵动如燕,侧身轻松避开劈来的破刀,脚下步伐一错,便绕到了土肥圆身侧,手肘看似随意地往他肋下一撞——他甚至都没用上内力,怕一不小心把这虚胖的家伙给撞散架了。
“哎哟!”土肥圆只觉得肋下一阵闷痛,哎呦叫着踉跄退了两步,气喘吁吁,脸色涨得通红。
他显然平时缺乏锻炼,就这么一下,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老大!”
“一起上!”
小喽啰们见状,更是乱哄哄地围上来,棍棒胡乱挥舞。
苏清宴如同闲庭信步,在几人中间穿梭,只听“哎哟”、“噗通”之声不绝,转眼间就有三四个喽啰被他撂倒在地,抱着胳膊和腿哀嚎。
那土肥圆见手下如此不济事,又急又气,加上刚才那一下气血翻涌,他猛地吸了口气,想要再次冲上来,脸色却突然转紫。
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苏清宴,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怪响,眼珠暴突,嘴巴猛地张大。
“老……老大你怎么了?”旁边一个刚爬起来的喽啰惊恐地问道。
土肥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躯晃了两晃,在苏清宴和众喽啰惊愕的目光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地,手脚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现场一片死寂。
苏清宴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肘,又看了看地上口吐白沫、显然已经气绝身亡的土肥圆,一脸难以置信。
他刚才那一下,连只鸡都打不死好吗?这……这算什么?碰瓷?还是突发恶疾?
“老大……老大死了!”一名少年颤抖着伸手探了探土肥圆的鼻息,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杀人啦!”
“老大被他打死啦!”
剩余的几个少年面面相觑,蹲到一处瑟瑟发抖,明显也是怕死的主,却还是不甘心地嚎叫着。
苏清宴站在原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半晌无语。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他这自由之路的第一步,就先背上了条人命?虽然是个土匪头子,但这也太晦气了!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那土肥圆的状况,确认其确实是突发某种急病暴毙,与自己那轻轻一撞关系不大,顶多算个诱因。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官府的人来了,更是有嘴说不清。
“你不能走!”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瘦得跟豆芽似的少年,突然冲过来,一把死死抱住了苏清宴的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带着哭腔喊道:“你打死了我们头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其他几个半大的小子也围了上来,虽然害怕,却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堵住了去路。
苏清宴被那少年抱得动弹不得,又好气又好笑:“喂,小子,讲点道理,你们头领自己突发恶疾,关我什么事?快松开!”
那少年却抱得更紧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是你!要不是你,头领怎么会……头领死了,山寨就散了,我们、我们没活路了!你不能不管我们!”
他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少年也跟着抽噎,场面一片凄惨。
苏清宴本就不是心硬之人,看着这群半大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个个面黄肌瘦,此刻哭得真情实感,不似作伪,那点恻隐之心便动了。
他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先问你们,好端端的,为何要落草为寇?”
抱着他腿的少年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抽抽搭搭地说:“我们……我们原是下游村子的,上月发了大水,村子……村子都没了,爹娘也都没了。就剩我们几个跑出来,没吃没喝,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跟着头领在这路上混口饭吃。”
他指了指地上那位前头领,“他其实也就比我们早来几天,仗着块头大,逼我们叫他头领……”
另一个稍大点的少年补充道:“我们没真想害人性命,就是吓唬吓唬,讨点钱买吃的!”
苏清宴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天灾人祸,苦的终究是百姓。
这群半大孩子,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山寨在何处?还有多少人?”
“就在那边山上,有个破庙,就、就我们这几个了……”豆芽菜少年怯生生地指了指旁边的山林。
苏清宴看了看这群无依无靠的少年,又想了想自己眼下也无明确去处,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哼,拦路打劫,乃是死罪!今日遇上我,算你们运气。我若就此离去,官府追查下来,或是被其他山贼寻上门,你们可知是何下场?”
少年们被他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
苏清宴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念在你们年幼,又是迫于无奈,尚有可救之处。我或许……可以暂时指点你们一条明路。”
少年们眼睛顿时亮了,那豆芽菜更是急切地问:“您、您武功高强,心肠又好!您来当我们的头领吧!我们一定听您的话!”
“对!请好汉当我们的头领!”其他少年也纷纷附和,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希望。
苏清宴看着他们渴望的眼神,他点了点头,故作深沉道:“带路吧。不过事先说好,既尊我为头领,一切便需依我的规矩来,若有不从,我立刻便走。”
“是是是!一定听头领的!”少年们喜出望外,七手八脚地抬起那土肥圆的尸体,商量着找个地方埋了后,便簇拥着苏清宴,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那所谓的山寨,果然只是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断壁残垣,蛛网遍布,勉强能遮风挡雨。
庙里空空荡荡,只有些破草铺和几个豁口的瓦罐,可谓家徒四壁。
苏清宴看着这凄凉景象,摇了摇头。
他让少年们将庙宇内外粗略打扫了一番,又清点了所剩无几的物资——两三斤发霉的糙米,一些野果,还有几钱散碎银子。
当晚,苏清宴用那点糙米和少年们采来的野菜,熬了一锅稀粥。
围坐在篝火旁,看着这群半大孩子狼吞虎咽地喝着几乎能照见人影的菜粥,他心中感慨万千。
“从明日起,打劫的营生不能再干了。”苏清宴放下碗,正色道,“我们有手有脚,总能找到正当活路。明日我先下山打听打听情况,看看附近城镇有无招工,或者我们能做些什么小买卖。”
少年们如今对他奉若神明,自然无有不从。
夜色渐深,山风穿过破庙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清宴躺在干草铺上,望着残破屋顶缝隙中漏下的几点星光,思绪飘远。
他原本计划的江南水乡、小茶馆,似乎暂时成了泡影。
不过,眼下这情形,倒也别有一番意味。只是不知……皇宫里那位,发现他跑了?又会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顺来的玉佩,冰凉温润的触感,却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次日,苏清宴正指导他们拳脚功夫,少年人林文萧人未到已听到叫嚷声:“头领不好了。黑峰寨来人,说要收、收什么‘山头税’!”
苏清宴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他镇定地吩咐少年们躲好,自己整了整粗布衣衫,缓步走向摇摇欲坠的破门。
只见门外站着十来个彪形大汉,个个魁梧有力。
为首之人抱着膀子,睨着苏清宴,嗤笑一声:“哟,换了个小白脸当家的?识相的,把这个月的供奉交了,否则,爷爷们平了你这破庙!”
苏清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飞快盘算。硬拼肯定吃亏,只能智取。他拱手笑道:“这位好汉,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是这破庙实在清贫,可否宽限几日?”
“宽限?”首领啐了一口,“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便示意手下上前。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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