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默哀, 贺邢踏入破庙的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火把的光芒在残破的墙壁上跳跃, 将满地狼藉照得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立刻扫过庙内,最终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阿影整个人浸在暗红色的血泊里,黑衣被血浸透,紧贴在单薄的身子上。
他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一动不动地蜷在阴影最深处,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柄夜哭剑。
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怎么会这样!
贺邢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从未见过阿影这般模样——这个总是沉默跟在他身后、为他挡下一切危险的影卫, 此刻却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这世间消散, 再也抓不住了。
那个琉璃心明明没有出来作乱,但贺邢此刻的心却痛得几乎无以复加!
疼!
当真是无比之疼,感觉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阿影!”
忍着心中之剧痛, 贺邢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看着阿影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冰水般浇遍贺邢全身。
他下意识地将阿影往怀里又紧了紧,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
可怀中人冰凉的体温和轻飘飘的重量, 只让那股恐慌愈发尖锐。
贺邢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滋长。
“阿影……”
他低声唤道,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当贺邢看清阿影身下那片仍在缓慢扩大的暗红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伸手想去碰阿影的脸, 却在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时猛地缩回手。
太冷了。
冷得不像活人。
如此寒夜。
如此寒夜啊!
贺邢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伸手轻轻抚上阿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唯有唇角残留的血迹还带着些许湿意。
“醒醒……”
贺邢的声音低哑得厉害,他小心地将人揽进怀里,感觉到阿影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阿影毫无反应,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贺邢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抬头厉声喝道:
“顾青!快!”
一直候在门口的顾青急忙提着药箱上前。
当他看清阿影的状况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他迅速搭上阿影的腕脉,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让医者眉头紧锁。
“失血过多,寒气入体,胎象……”
顾青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贺邢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改口道,“必须立即施救。”
贺邢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阿影往怀里又带了带。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血色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总是安静待在他身边的影卫,这个被他当作所有物的存在,此刻却让他感到了真切的恐惧——恐惧失去,恐惧再也看不到那双总是追随着他的眼睛。
恐惧。
像贺邢这种人居然也会觉得恐惧。
“救他。”贺邢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顾青不敢怠慢,立即取出银针。
细长的银针在火把下闪着寒光,刺入阿影的穴位时,那具冰冷的身躯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贺邢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影的脸。
他看到阿影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无力地垂落。
这种微弱的生命力,反而让贺邢的心揪得更紧。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丹云快步走进来禀报:“阁主,找到旭东的尸体了。”
贺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人身上。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丹云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看伤口,是夜哭剑所致。”
这一次,贺邢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头看向阿影哪怕晕了之后也要死死抱在手中的剑,剑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所以,阿影是在重伤的情况下,还拼死替他除掉了这个祸患?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贺邢心中翻涌。
是恼怒,是心疼,还有一种连贺邢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怕。
顾青施完针,好歹先止住了血,拿出干净的布料,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又拿出参丸,替阿影续命。
做完这一切,顾青语气沉重地开口,
“阁主,阿影大人伤势太重,必须尽快回庄救治。这里条件太差,若是再耽搁下去……”
贺邢打断他的话:“走。”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阿影打横抱起。
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一紧,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些。
走出破庙时,夜风扑面而来。
贺邢下意识地用大氅将阿影裹紧,挡住外面的寒气。
怀中的身体冰冷得让他心惊,他只能尽量用体温去温暖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不是剑阁最锋利的剑吗?
……为什么此刻,阿影如此冰凉?
马车早已备好,贺邢抱着阿影踏上车厢,沉声吩咐:“回庄,越快越好。”
车轮开始转动,碾过夜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车厢内,贺邢始终保持着怀抱阿影的姿势,一动不动。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来,在阿影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贺邢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这张熟悉的脸。
因为失血过多,阿影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够清晰地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这一刻,贺邢才惊觉,这个被他当作影卫、当作所有物的人,原来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那些平日里被忽视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阿影为他挡剑时的毫不犹豫,被他逗弄时耳尖泛起的薄红,还有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坚持住。”
贺邢低声说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我不准你死,我不准你死,我绝对不允许你死……”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朝着旭家山庄的方向而去。
贺邢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害怕。
车厢颠簸。
贺邢将阿影紧紧抱在怀中,一手抵在他后心,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护住那微弱的心脉。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想擦去阿影脸上沾染的尘土和血污。
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皮肤,贺邢却猛地顿住——他看见自己指腹上竟也沾着暗红的血迹。
是刚才抱阿影时蹭到的?
血。
到处都是血。
阿影黑色的夜行衣已被浸透,沉甸甸地贴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就连贺邢试图擦拭的动作,都只是在阿影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又添了一道刺目的红痕。
贺邢的手僵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更让他心头刺痛的是,即便在彻底昏迷之中,阿影的身体依然维持着一个本能的姿态。
影卫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另一只手却仍固执地、小心翼翼地护在小腹的位置。
那个细微的动作,狠狠扎进贺邢眼里,扎进他心里。
贺邢低头看着阿影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被血污沾染却依旧精致的眉眼,看着那护住小腹的手……一股简直是冲破头脑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慌忙别开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贺邢的目光再次落回阿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他刚刚知情的生命。
惊惶与失措,这两种几乎从未在贺邢脸上出现的情绪,此刻却以一种极其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了。
他们的孩子……他们居然有一个孩子……
贺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现在,这个孩子还能保住吗?
而阿影……流了这么多血,伤得这么重,他还能……活着吗?
贺邢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阿影冰冷的身躯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点温度,一点生气。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阿影冰凉的额角,闭上眼,内力输送得更加急切。
“阿影……”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撑下去……求你……”
马车在山庄门前戛然而止,车轮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旭辉已疾步迎上。
如今旭东和旭荟已经死了,整个旭家山庄的掌权人就是旭辉,旭辉虽然平日里面病殃殃的并不出头,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却能以力挽狂澜之势,直接揽下了整个旭家的事项,并且大义灭亲,关押柔夫人。
此刻,旭辉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掌事者的沉稳:
“阁主,旭家所有医师都已候在院内。”
“好,多谢。”
贺邢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脸上的神情压抑得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抱着阿影跃下马车,那抹黑色身影软软地陷在他怀里,血污浸透的衣袍在夜风中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张雪从不远处赶来,顾青也从马车上下来紧随其后,旭家医师们见状连忙让开一条通路。
贺邢径直冲向早已备好的房间,脚步又快又稳,仿佛怀中轻飘飘的重量是他此刻唯一的支点。
“不计一切代价救阿影。”
他将人小心安置在床榻上,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转头对顾青压低声音,
“孩子……能保住就保住,保不住就算了。”
张雪急急上前搭脉,指尖刚触到阿影冰凉的手腕,她脸色就变了:
“阁主,脉象滑而急,胞宫震动,恐怕有流产的预兆!”
贺邢只觉得心口那股剧痛愈发尖锐,几乎要撕裂胸膛。他咬牙道:
“先想办法救阿影,别的别管了!”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猛地袭来,贺邢本想强撑着想稳住身形,却终究抵不过那钻心的痛楚,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阁主!”
“阁主!”
顾青和张雪的惊呼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贺邢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再度清醒时,已置身于那片熟悉的意识虚空。
半空中,那颗琉璃心依旧悬浮着,赤红如焰,内里流淌的鎏金光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将周围的血雾映照得瑰丽而诡谲。
它无声地搏动着,荡开涟漪般的回响,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你爱阿影吗?”
贺邢闭了闭眼,喉间干涩发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我爱。”他重复道,声音低哑却清晰,“我爱阿影。”
贺邢曾何等傲慢地否定这份感情,视之为无足轻重的小情小爱。
直到此刻,心痛欲死,悔恨交加,他才惊觉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眷恋。
人总是如此,拥有时习以为常,失去后方知痛彻心扉。
琉璃心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我早已说过,你那日不改,只怕今日后悔。”
贺邢低下头,从未有过的颓败笼罩着他:“我已然后悔莫及。”
“其实,已经好很多了。”
琉璃心的光芒柔和了些许,似乎居然是在宽慰贺邢,
“若非我出现警示,你恐已坠入长生烟陷阱,如幻境所预示那般,被旭家背刺,遭武林围攻,剑阁崩塌,阿影战死……”
“是我之错,狂妄自大。”贺邢咬牙承认。
琉璃心对他的认错似乎颇为满意:
“我的任务,不过是将偏离的轨迹拉回正轨。世间悲剧已太多,若能少一桩,亦是功德。”
它话锋一转,光芒微黯,
“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实话告诉你,阿影的孩子……保不住了。”
贺邢对子嗣本无执念,可一想到阿影昏迷中仍下意识护住小腹的模样,心口便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此生骄傲,此刻却对着那颗来历不明的琉璃心,屈膝跪了下去。
“我不知你是谁,”
贺邢的声音低沉而恳切,
“但求你救救阿影,救救他腹中的孩子。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琉璃心闪烁了一下,似有讶异:“你怎知我能帮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身上必有你所图之物。”
贺邢抬头,目光灼灼,“务必请你出手,我愿付出代价。”
琉璃心内光华流转:
“阿影身中箭伤,体内噬心蛊未除,又经久战、力竭、寒夜奔波,此胎若能保住,堪称奇迹。”
它微微靠近,还是实话实说了,
“不过,我确有能耐救阿影,亦能保他腹中胎儿。”
贺邢大喜:“需要我做什么?”
“准确而言,我需要收集你的情感与悔悟。”
琉璃心光芒更盛,
“情感于我来说,是能量之源。能量可以决定我能救阿影几分,能护那胎儿几分。”
它飘至贺邢面前,
“将手放上来,让我验看你这颗心,有几分真。”
“好。”
贺邢毫无犹豫,抬手覆上那温润剔透的琉璃。
刹那间,血雾翻涌,琉璃心内的赤红之色骤然加深,如同饱饮鲜血,金光奔流激荡。
琉璃心满意地搏动了一下:
“看来,你确有一颗真心。”
它缓缓退开,
“回去吧,你的愿望,我自会实现。”
“世事阴差阳错,有时只缺一个契机。此番是一场你我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很满意。”
随着琉璃心的话语,周围的虚空开始扭曲、消散。
贺邢感到一股力量将他拉回现实,意识重新沉入身体中。
贺邢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光线刺得他眼前发花。
心口那阵熟悉的绞痛还未完全散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钝痛。
下一秒,顾青焦急的脸庞在视线中逐渐清晰:“阁主!您终于醒了!”
“阿影呢……”
贺邢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强撑着要坐起来,却被顾青轻轻按住。
“救回来了,阁主放心。”
顾青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说来真是万幸,若非阿影大人体内的噬心蛊吊着一口气,恐怕……”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道,
“噬心蛊虽是邪物,但只要阁主您身上的母蛊无恙,子蛊便会拼死护住宿主心脉。这次真是阴差阳错,因祸得福了。”
贺邢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几分,那蚀骨的心痛也奇迹般地缓和了些。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客房的床榻上,窗外天光已亮。
贺邢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我去看看他。”
顾青连忙点头道:
“张雪刚给阿影大人喂过药,脉象已经稳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感叹,
“更奇的是,昨夜血水真是一盆一盆的往外端,胎儿居然也保住了。当真是福大命大,洪福齐天。”
贺邢脚步一顿,猛地看向顾青,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动。
琉璃心的话犹在耳边,那场交易竟然真的成了?
他顾不上细想,踉跄着朝隔壁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张雪正坐在床边,小心地用湿布擦拭阿影额角的虚汗。
见到贺邢进来,她连忙起身行礼。
“属下拜见阁主!”
“起来吧。”
贺邢的目光越过她,直直落在床榻上。
阿影静静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胸口已有微弱的起伏。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
他的一只手露在锦被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另一只手依旧下意识地搭在小腹的位置。
贺邢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当真是如梦似幻。
贺邢在床边缓缓坐下,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轻极轻地碰了碰阿影冰凉的脸颊。
真实的触感传来,带着微弱的生机。
阿影还活着。
他们的孩子……也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贺邢的鼻腔,他慌忙别开脸,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再转回头时,眼中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沉。
“他何时能醒?”贺邢的声音低哑。
张雪谨慎地回道:“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恐怕还需昏睡些时日。但脉象已趋平稳,好生将养,应无大碍了。”
贺邢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阿影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房间里只剩下阿影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贺邢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阿影那只护着小腹的手轻轻握住。
阿影身侧,那柄夜哭剑静静躺着,剑鞘上沾染的暗红血迹已然干涸,却依旧刺眼。
贺邢伸出手,指尖微颤地触上冰冷的剑身,取过一旁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拭去上面的污秽。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对于阿影这样的武者而言,剑便是半条性命,是生死相托的伙伴。
这柄夜哭剑,陪阿影走过无数腥风血雨。
将擦拭干净的剑轻轻放回阿影手边,贺邢的心口依旧闷痛难当,像是被巨石死死压住。
他重新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阿影苍白的容颜。
从微蹙的眉头,到紧闭的眼睑,再到毫无血色的薄唇。每一处细节,都看得贺邢眼眶发热,心里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钝痛。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贺邢此生桀骜不驯,视情爱为无物,觉得那是庸人自扰的软肋。
可偏偏,命运让他遇到了阿影。这个沉默的、总是隐在阴影里的影卫,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在他坚硬的心防上凿开了一道裂缝,让他泥足深陷,等他惊觉时,早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他爱上了一个影卫。
贺邢闭上眼,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认了。
纵使是曾经不屑一顾的小情小爱,原来也能让人痛得如此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下一秒,贺邢小心翼翼地捧起阿影冰凉的手,将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
掌心传来的寒意让他心尖一颤,他用自己的体温,试图驱散那令人恐慌的冰冷。
贺邢就这样屈尊降贵地坐在脚踏上,上半身伏在床沿,侧脸紧紧贴着阿影的手背,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深不见底的目光凝视着床上昏睡的人。
刚刚经历了一场险些永诀的失去,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从命运手中抢夺来的恩赐。
贺邢真的一刻也不想放开这只手了,仿佛只有这样紧紧握着,才能确认阿影真的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轻一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