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祈愿

    阴森的密林深处,戴着黑甲面具的魔兵们正在林中搜寻。


    化出原形的小妖背上驮着身受重伤的男人,吃力地穿梭在一片黑沉沉的古木之中。


    “没事的,百里笙,”小妖边飞边气喘吁吁地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你不要闭眼,我一定能带你逃出去……”


    男人漠然地睁着眼,眼底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吐出的声音却无比温和:“好。”


    话落的瞬间,一束魔光裹挟着肃杀之力袭来。


    小妖的躯体如同秋日的落叶,从半空摔落。


    却在坠地的瞬间,小妖变为人形,将自己垫在了男人身下。


    甚至来不及呼痛,小妖迅速爬了起来,吃力地拽着男人艰难朝不远处的泥沼而去。


    污浊腥臭的淤泥渐渐掩盖住二人身上的血腥味与微弱的妖魔气息,在脑袋也被泥沼淹没的前一刻,小妖抿紧了唇:“百里笙,你看着我。”


    柔软纤细的手捂住了男人的唇,浸入到一片黑暗中。


    翻滚着枯枝烂叶与野兽骸骨的烂泥将二人淹没,仿佛有无数条舌头在舔舐着他们的皮肤。


    男人睁着眼,看着因为窒息而鼓起脸颊的小妖。


    不知多久,小妖将男人从泥潭中托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又为他撇去身上、脸上的烂泥。


    小妖的脸上,只隐隐露出几块莹白的肌肤,脏兮兮的。


    “得救了。”受伤的小妖笑盈盈道。


    在这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男人说:“往后,我教你法术,如何?”


    “真的?”小妖惊喜地点头,“好啊。”


    “不嫌弃我如今是废人便好。”


    “你不是废人,”小妖认真地说,“而且……”


    她笑了起来:“你之前那么厉害,教了我,我一定也会变厉害。”


    “这样就能保护我们了!”


    小妖天真又愚蠢的笑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温柔的“百里”。


    朦胧中,百里笙感受到护体魔光骤然涌动,他蓦地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魔宫,明珠与萤石幽幽闪烁着紫色光芒,森冷,空寂。


    正前方,清皎手中拿着一枚青瓷碗,脸色因被魔光隔开而隐隐泛着苍白。


    百里笙坐起身,未曾敛起魔光,只看向清皎手中的碗。


    “这是我亲酿的蜜酒,”清皎弯起一抹笑,“百里,我记得你以往曾夸赞过好喝。”


    百里笙盯着那碗酒,许久才缓缓道:“这算是清皎仙子证明心意的诚意?”


    清皎颔首,安静道:“是。”


    百里笙笑了起来:“可惜彼时非此时,此酒太过甜腻,本尊又非那等低劣小妖,嗜好……”


    话未说完,百里笙神色猛地紧绷。


    清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想到自己刚刚踏入魔宫时,看见的百里笙周围难得缓和的魔光,突然问:“百里,刚刚你做梦了,是吗?”


    即便是寻常仙人,也早已不常做梦。


    身为不知几千岁的先天之魔,梦即是某种征兆,应当少之又少。


    自归来后,百里笙便再不曾信任任何人,更不曾安眠。


    可方才,他却入梦而眠。


    百里笙的眼眸冷了下来:“一场荒诞梦境罢了。”


    清皎却不由紧咬下唇:“你梦见了谁?”


    百里笙眼眸微垂,片刻后,他周身的护体魔光渐渐收敛,站起身将清皎手中的蜜酒接了过去。


    清澈的酒面晃晃荡荡,倒映出一张沾满淤泥的笑脸。


    百里笙将笑脸晃去,仰头一饮而尽:“仙醇佳酿,方配得起本尊。”


    *


    白雾崖。


    天光还没亮,花浔便早早起来,此刻正吃力地将飞瀑旁的泥土一捧捧挖出,兜在自己的旧衣裳上。


    待装够了泥土,便搬到宫殿后方昨日神君伫立眺望的地方。


    此处曾经不愧是神域,就连土壤都是五种颜色,隐隐泛着光芒。


    花浔边赞叹着,边将飞瀑中的水搅拌入泥土中。


    待到土壤湿润,她小心翼翼地从荷包中将花种取出,一颗一颗埋入土中,又仔细地浇了一遍水,这才算结束。


    天光已然大亮,花浔蹭了蹭额角忙出的汗粒,一转头,便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火红金乌吓了一跳。


    “流火,你何时回来的?”虚惊一场,花浔松了口气。


    “喈。”流火对她抬了抬头,又点了点那片重新被仙雾笼罩的土壤。


    “你是问这个吗?”花浔猜测,“我在种花。”


    “在开花前,你能暂时替我保密吗?”花浔小声请求。


    流火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着她的意思,随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她的荷包。


    花浔立刻了然,腹诽了一句“贪吃鸟”后,识趣地拿出一枚桃花糕。


    流火眼睛一亮,扑上来将桃花糕吞吃入腹,又想起什么,高傲地扬了扬头,看向神君的宫殿,低低鸣叫了一声。


    花浔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猛地发现该去神君殿中修炼了。


    花浔忙洗净手,又胡乱擦了把脸朝那边跑,却又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流火,我脸上没有脏东西吧?”


    流火仔细看着她的脸,无辜地摇摇头:“喈喈。”


    这段时间相处,花浔虽无法全然知晓流火在说什么,却也明白,它短促的鸣叫一声便是肯定,两声即为否定。


    见它叫了两声,花浔放下心来,从荷包取出昨日的经卷,匆匆忙忙朝神君殿中跑。


    边跑花浔边忍不住想,这竟像极了她在人界时,看到的那些孩童成群结队去学堂的画面。


    那时她才修成人形不久,好奇地看了好几天。


    看他们在学堂时交头接耳被先生恨铁不成钢地揪耳朵,看他们因迟到被先生罚站,还在窗前听他们的朗朗读书声,甚至还试探着跟读了几句。


    直到那些孩童发现了她,她心中一时紧张,化形不稳之下暴露了翅膀。


    于是他们拿石子丢她,将她赶回到树林中,又一窝蜂地离开。


    如今,她也能入学了,且还是三界尊崇的九倾神君亲自教她。


    这样一想,花浔心中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脚步也更加欢快。


    跑到神殿,神君一如前日坐在书案后,依旧是端正如神像的姿态,宽容如一汪海洋。


    “神君。”花浔恭敬道。


    神君将书卷放下,正要启唇,却在望见她的面颊时“嗯”了一声,尾音微扬。


    在神君深邃的目光下,花浔不由紧张起来:“神君,怎么了?”


    神君温声道:“是五色息壤,”说着,他沉吟几息,“可是人族时兴的风尚?”


    花浔仍困惑不已,待反应过来神君口中的“五色息壤”便是自己今晨挖的泥土后,她忙抬手胡乱擦拭起脸颊与额头。


    看见袖口上粘连的五色土,花浔顿时想起方才流火眼中狡黠的神态:“我问过流火,没想到……”


    神君包容地笑:“流火生性顽皮。”


    花浔确定自己脸上再无泥土后,才坐到神君对面:“神君方才说人族风尚?”


    神君颔首:“吾曾见人族将泥土涂于面部,向吾求雨。”


    “那他们可曾求到?”花浔好奇。


    神君唇角含笑:“吾记不大清了。”


    花浔默了默,转念又一想那大抵已是几百甚至几千年前的事,记不清也正常。


    若问自己三年前的某日做了何事,她自己也想不起来。


    “什么事都能找神君祈求吗?”花浔再次忍不住发问。


    神君笑:“你可以一试。”


    花浔眼睛一亮,可仔细想了想,又想不起有何心愿,索性就此作罢,正要拿起经卷。


    “你且看下此物,可有或缺?”神君拂手而过,一枚靛蓝芥子袋出现在书案上。


    花浔疑惑地看了眼神君,将芥子袋打开,灵识探入。


    待发现里面是何物时,花浔震惊地睁大双眼。


    芥子袋里,五谷果蔬堆积成小山,锅碗瓢盆更是一应俱全,还有一方炉灶与上千火石,只怕自己用上几年都用不尽。


    “神君,这些是……”


    “你妖丹尚显脆弱,若强行辟谷,只怕对身体有损。”神君嗓音平缓。


    花浔心中一颤,哪怕心知这不过是一位神分给她的与众生一样的爱,仍忍不住为之感动。


    “多谢神君。”花浔眼眶微热,起身郑重道谢。


    有这个芥子袋鼓励,花浔一整日修炼清心诀分外用功,竟比昨日事半功倍。


    直到天光转暗,花浔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中,将芥子袋的炉灶与火石一一摆放出来,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爱不释手。


    直到她再次探入芥子袋,看见整齐存放在角落的梨花酥与桃子,花浔动作一僵。


    很熟悉。


    花浔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想起在人界神君庙时,自己偷吃的神君的供果,正是这两样。


    再联想到那日自己竟定住了比她法力高深的金焕,以及金焕要逃走时凭空而生的金光……


    还有庆典之上,神君突如其来的召见。


    花浔呼吸微凝。


    神君在暗中……帮了她?


    识海与胸口几乎同时轻轻地悸动了下,花浔只觉心口一热。


    想到过去在人族时的那些年练就的手艺,花浔不由跃跃欲试起来。


    火石注入一丝法力便燃起火苗,精石所筑的炉灶,火烧过也不留痕迹。


    花浔拿出炊具,放入谷物与清水,坐在火苗上,看着水一点点沸腾,慢慢弥漫出米的清香。


    久未食用谷物的脾胃饥馋地蠕动了下,花浔咽了咽口水,仍没忘记先盛出一碗,端着跑向前殿。


    殿内空无一人,花浔困惑地扬声唤:“神君?神君……”


    声音在触到仙幔后的光影时戛然而止。


    神君又端坐回仙幔后方的高台之上了,隔着若隐若现的白纱,姿容神圣,神光朦胧,令人不敢直视。


    花浔的脚步一时僵在原地,手中仍端着清粥,不敢再进一步。


    直到神君如清泉的嗓音柔缓淌出,她才终于找回那股熟悉感。


    神君问:“为何折返?”


    花浔攥着清粥,仰望神君,原本想要问神君是否暗中帮助自己的话停留在嘴边,只道:“神君送我的梨花酥与桃子,我尝过了,很好吃。”


    神君隔着仙幔垂眸望她:“甚好。”


    只这二字,花浔便莫名确定,神君已经猜到,自己知道了那日神君庙之事。


    她笑了起来,再未提那日之事:“我熬了粥,想给神君送来。”


    神君缓慢地回应:“神无需进食。”


    “我知道,”花浔沮丧地抿紧了唇,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却又想到了什么,仰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神,“如果这是我给神君的供品呢?”


    神君沉吟几息,思及白日她发出“什么事都能向神君祈求”的疑问,安静地笑:“吾还未见过这般供品。”


    他温和地问:“既是供品,可有祈愿?”


    花浔一愣:“祈愿?”


    “正是。”


    花浔正要说没有,转念一想,认真道:“我希望神君能够喜欢。”


    神君九倾仍浅淡地笑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献上供品,只愿神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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