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异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边绍言却非要说,在这里感受到了寻觅之物的气息。
然而等到了这里, 施流逸和队员们等到的不是任务完成的喜悦,而是一次接一次, 充满杀机的死亡循环。
炸弹、怪物、来自高处的狙击, 这处空间里的循环毫无规律, 让人防不胜防。施流逸为数不多能够摸清楚的,只有越来越短的循环间隔, 以及队伍中人数越来越少的绝望。
“砰砰砰砰砰砰!”
伤势暂时还未痊愈, 施流逸反手掏出挂在腰间的□□,对准边绍言的脑袋, 扣下扳机就是一顿砰砰连射。
以边绍言心眼的大小, 施流逸与其相信走出侵蚀空间后他会报答自己,还不如相信买彩票中奖的概率。
反正都是死,死之前他要干掉边绍言,既是为队友们报仇,也是为自己出气。
“我们之间的关系, 完全没必要弄到这么僵的不是吗?”
意识到是施流逸是认真的,边绍言声音中再没了利诱时的胜券在握。
他一边狼狈躲避子弹, 一边许下更多试图说服施流逸。
“只要成功找到了那枚种子,我保证,你马上就能从3号城区搬到上城区,上城区的福利不用我多介绍吧?你作为a级异能者, 在治安署G3等级卡了很久,不觉得憋屈吗?我可以替你疏通治安署的关系,甚至等克莉丝汀娜那个老女人去世, 你就是下一任治安署署长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
“不许侮辱署长!”
听到边绍言“诚意满满”的劝说,施流逸不但不领情,眼中的怒火反倒更盛,他怒不可遏地打断边绍言。
进入灰雾侵蚀区探索的这段时间,治安官小队的弹药消耗完全超出了预计。即使是身为队长的施流逸,几轮扫射下去,也打完了手枪中最后的子弹。
施流逸索性咬牙扔掉枪,抽出插在靴子侧边的□□,不顾这动作让勉强愈合的伤口再度开裂,神色狰狞地朝边绍言捅去。
该死。
边绍言在心里怒骂一声。他总算知道这顾流逸为什么在治安官中不受待见了。他竟然是亲克莉丝汀娜那一派的,简直是蠢货中的蠢货。
克莉丝汀娜实力顶尖,又很会树立名声。按理来说,她在治安署署长的位置上待了这么久,手头理应有一批自己的亲信。
但谁让这女人一向苛待自己。跟着她的人脑子也像是被洗脑了一般,那些别的治安官不愿意接手的、接手后常年干不下来,一个个都抢着干,好像爱上了脏活累活。拜她们所赐,有一段时间,就连下城区那个臭水沟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当然,事实证明这些全都是无用功。
冲得越快死的越快,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是治安官里最流行的箴言。
在其他势力有意无意的推动下,没用几年,克里斯蒂娜那一派的治安官死得七七八八。
在那之后,她自己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再没有亲自培养治安官,只自己冲在前面,任由其他势力的人在治安署中安排人手。
边绍言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挑了一个实力最强的的倒霉蛋,就如此“幸运”的抽中了治安官中,数量极其罕见的亲克莉丝汀娜派。
眼见这人道理说不通。边绍言的脸上闪过一丝郁色,眉头紧皱,眼中泛起凶光。
他边绍言自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能耐着性子哄这么久,纯粹是看施流逸的特质在这里非常有用罢了。
但在有用,也要他肯为自己所用才对。
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到刚刚又动用了一次技能。边少爷的心中也泛起了淡淡的杀意,那就让他去地狱中和队友团聚吧!
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后,他虽然也能使用之前的特质,但是仿生人的身体对异能适配性不高,即使有灰晶作为缓冲,每次制造出精神力波动,都会强烈刺激仿生神经,造成强烈的幻痛。
即使仿生人心智不全,但也会感受到生理性的痛苦,高频率使用异能的话,一个仿生人的保质期是6个月。这也就是为什么,逐日之城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实现了“量产异能者”,却还是更倾向于雇佣自然觉醒者。
毕竟后者便宜好用,使用起来也不需要最新技术的辅助。
边绍言使用的自然不是普通的仿生人材料,作为自然异能觉醒者,他的脑神经活跃度是仿生神经的三到六倍。但这只能减缓而不能消除发动异能时的痛苦。
每当他异能发动,精神力流经身体,每到一处,就像是刀子刮过一般。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边绍言,每使用一次异能,就相当于经历一次凌迟。
而且他的手术主刀大夫还告诉他,虽然他身体部分使用的是最顶尖的材料,但承担A级异能来说也还是有点勉强。边绍言必须严格管控异能使用频率。
边绍言异能使用的频率一高,损坏了这具昂贵的身体是小事,最严重的是,会对他的大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可以说如今的边绍言,每使用一次异能,不仅要忍受凌迟般的痛苦,还要承担折寿的风险。
重重负面效应加持下,他刚刚为了脱身,又被迫使用了一次异能,他怎么可能不恨施流逸?
当然,虽然异能方面限制非常大,但边绍言为了制作这副躯体,几乎耗费了他大半的身家,这身体自然不只是一个花花架子。
“呵。”
闭上眼,嗤笑一声,边绍言左右缓缓扭头,他半透明晶体制作的圆管状的脖子上,被施流逸掐出的缝隙里,缓缓渗出绿色的粘稠液体。
那液体像是胶水一般,紧紧粘合在缝隙处,晶体像是活物般,在绿液的粘合下开始生长,一些小的裂纹顷刻间就已经弥合。
远远看去,细长的绿色纹路缠绕在透明晶体表面,像一根藤蔓自边绍言脖颈处生出,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施流逸心中陡然一惊。被愤怒占据的大脑冷却下来。
尽管对方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也从不会,在战斗中看轻自己的对手。
毕竟作为常年战斗在一线的治安官,施流逸是见识过夸克那些仿生人,战斗力是有多超标的。
“砰。”
耳侧忽然传出一声脆响,施流逸瞳孔皱缩,来不及多思考,下意识凝结出一面盾牌,拉得细长护住全身要害。
这个他在常年生死搏斗中锻炼出来的本能动作,救了他的性命。
“噗……怎么、怎么可能?”
施流逸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他死死瞪着边绍言,目光里,说不出是愤怒多,还是惊恐多一点。
能在同事都不待见自己的情况下,在危险重重的灰雾中执行任务并活着归来,能做到的人,要么生存能力特别强,要么战斗能力特别强。
后者的典型例子,就是治安署署长,克莉丝汀娜。凭借自身强悍无匹的特质【正义】,硬是在遍地树敌的状况下杀出一条血路,连对手都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逐日之城第一任。
施流逸虽然是克莉丝汀娜的拥护者,走的却是点满防御的路线。
他的特质【过载折射】,能够将超越人体承受范围的攻击,全都折射到灵界深处,并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存储起来,强化他“盾牌”的厚度,直到他决定引爆能量攻击对手。
虽然将攻击转化为能量的条件很刁钻,但严格来说,施流逸的特质【过载折射】,确实是一个攻守兼备的强大异能。
而很凑巧,他在这处扭曲空间里使用了多次过载折射,而这些攻击又偏偏都可以转化为能量存储下来。
可以说,不考虑装备的损耗,在侵蚀空间里战斗了这么久,施流逸的战斗力不降反升,这也是他敢和边绍言撕破脸的底气之一。
可他没有想到,他的最强防护,署长说过连邪神的攻击都能抵挡一次的屏障,竟然被边绍言一击就击破了。
仓促拉长的“盾牌”形状有些奇怪,几枚不起眼的绿色小珠子正镶嵌其中,不停旋转着向前,将薄薄的盾牌拉得更长——直到“噗”一声穿过盾牌与施流逸的身体,轰射向远方。
如果没有【过载折射】搭建的盾牌,恐怕那绿色珠子上身的第一时间,他的身体就会被打得四分五裂!
施流逸捂着伤口,眼中展现出浓浓忌惮的同时,边绍言的眼中也闪现出错愕,紧接着的是恨不得撕碎全世界的愤怒!
刚刚的攻击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在被衣服和手套全面覆盖的半透明身体,边绍言体内那不断翻滚的绿液高度都下降了些许。
那场毁了一切的刺杀背后,绝对有着某个藏头露尾的神明的授意。为此,边绍言定制这具仿生人身体时,提出的要求是超负荷状态下,能拥有“突破人体极限”的力量。
突破人体极限,这在逐日之城当然是某种禁忌。他的前未婚妻,顾菟的姐姐顾曦就是因此死在手术台上。
但边绍言毫无顾虑,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注定离飞升计划候选人越来越远,一切都毁了,就算实验失败,情况又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实验成功了。
配合顶级异能者的完整神经,再加上高纯度灰晶。两者相结合,竟然还真让他们制造出了,能够发挥超越人体极限力量的躯体。
与成果相比,性格受能量影响阴晴不定,寿命只剩下三年,高昂的维护成本……等等问题已经不算什么。
然而。然而。
凭什么眼前这个没资源没背景的蠢货,竟然能抵挡自己的攻击?
那他的牺牲又算什么?笑话吗?——
作者有话说:五一陪明明逛街,来不及了先把初稿放出来,宝们等我修改完再看
——
已修改[让我康康]
第142章 谁传道之(十三) 我要杀了她!……
边绍言只觉汹涌怒火不停地炙烤心脏,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施流逸明明处处都不如他,凭什么, 凭什么能够挡住自己的全力一击?
又来了……
自从那场刺杀后,边绍言顺风顺水的一生像是换了个剧本, 生活事业处处不顺, 那种憋闷的情绪一直萦绕在内心, 直到此时达到了顶峰。
边绍言越想,胸膛中燃烧的怒火就越盛, 一股奇妙的能量自胸腔扩散到全身, 他全身发颤,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不停低语: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能在他头上踩一脚?明明他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还没有被命运抛弃。
明明已经没有了肺这个器官,边绍言也还是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在借着这个动作,感受心中为数不多的耐心正在飞速的燃烧。
此时,边绍言不再思考杀了施流逸后要怎么继续探索, 也不想细问他到底是怎么挡住,那按理来说不可能被挡住的攻击。
半透明晶体构成的身躯里, 绿色液体随着怒意一同沸腾到了顶峰,边绍言死死盯着施流逸,眼珠表面爆出蜘蛛纹般的血丝。
被那眼神盯着,施流逸只觉全身悚然一凉, 像是被人关在了冰窟中,危险预警正前所未有地在脑中尖啸,这反而激发了他的战意。
施流逸轻喝一声, 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光闪烁——这是精神力燃烧到了极致的表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在身前凝聚,仔细盯着屏障表面,却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扭曲狂乱的花纹。
按理来说,施流逸异能运转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可以抵挡任何同级的攻击,哪怕是边绍言刚刚的攻击再来一次,他都有信心抵挡住。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施流逸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他眼下肌肉抽搐,正要燃烧快要见底的精神力,精神力感知里,边绍言的方向忽然冒起一点绿光,尽管很微弱,但却让他汗毛倒竖,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危险!
一滴冷汗自额头沁出,划过鼻梁带来微弱痒意,施流逸不敢有半点分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般的闷响,紧接着是微弱的,像是女人的痛苦的呻/吟。
按理来说,这时的任何响动都有可能是边绍言的圈套,他不会分神,也不应该分神,可那声音中微弱的熟悉却牵动着他的心,施流逸下意识走神,回过神来脊背泛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是他的对手,那位战斗素质十分不俗的边绍言并没有抓住这个难得的漏洞,他诧异地看向施流逸身侧,一瞬间大脑因震惊完全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虽然边绍言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他下意识喊出的那个名字,却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顾菟?!你怎么在这里?”
施流逸因为这个熟悉过头的名字感到一阵心惊,他顾不得观察边绍言的动态,下意识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向前走了几步,被边绍言的攻击喝止。
“你想干什么?!离她远点!”
“滚开!她在流血,你没长眼睛吗?!”
边绍言迟疑了一瞬。
躺在地上的女人适时呻/吟了一声,顾菟不知从哪里滚落出来,那身洁白的真丝睡裙沾满了灰尘和血渍,长发凌乱铺在身后,几缕碎发黏在睫毛上,在她睁开的迷茫的眼神里颤颤巍巍摇晃,此刻她脆弱无力到了极致,但竟然还是美的。
“嘶,咳、咳……”
那双迷茫的黑眸扫过两个僵持的男人,顾菟似乎还没搞清楚状态,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但这简单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她没忍住倒吸几口凉气,双手掩唇,剧烈咳嗽起来,肩膀抖得像狂风里摇曳的花枝。
青青紫紫的淤痕与血肉模糊的擦伤,出现在顾菟的身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想到全队的治疗药品都在施流逸身上,边绍言绷着脸与他对峙两秒,终于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份,治不好她……”
边绍言威胁的话还没说一半,施流逸已急不可耐地向前,肩膀重重撞开碍手碍脚的边绍言,蹲在咳得满脸潮红的女人面前,掏出随身携带的治疗喷雾,先处理了几处看上去格外严重的伤势。
喷雾刚一落下,施流逸能清楚地看到伤口周围的肌肉绷紧,以及已经努力压抑,却还是有细碎声响传出的痛呼,他抿了抿嘴,加快手中的动作,同时找话题移开顾菟的注意力:
“抱歉,麻醉剂用完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麻醉剂即使是在刚刚的战斗中碎掉了,施流逸怕吓到她,略过这一点,问出了另一个人也很关心的问题。
“谢谢您,这样已经很感谢了。”
顾菟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谢,脸色苍白,因此纤长睫毛垂下,落在眼睑上的阴影分为明显,她看着半跪在身旁为她疗伤的男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仰头看向一边,眼神诧异中难掩审视的边绍言,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艰难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还有边哥哥。”
施流逸处理伤口的手一顿,压下突然涌出的烦躁与不安,伤口处理得更加细致小心,沉默地听女孩讲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一觉醒来,我就出现在了这里,被怪人要求上课……”
上课?
尽管不想和该死的边绍言有默契,但听到顾菟一脸后怕地讲述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施流逸和边绍言的脸色同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同样都是探索空间,顾菟在教室里安稳坐着就能获得信息,他们一行人出生入死的算什么?
算他们倒霉吗?
“……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怪鸽子就要来杀我,另一个同伴还帮那只鸽子不帮我……”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同伴?你是说还有别人跟着进来了?是谁?”
替顾菟包扎完伤口,施流逸安慰的话说到一半,边绍言凑过来把他挤开,急切地开口质问,施流逸正要不爽地骂回去,余光中忽然看见顾菟抬眼,看了边绍言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菟刚刚那一眼充满凉意。
错觉吧?
恍惚中错过了最佳骂人时机,顾菟低下头,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嗯,她一开始就和我在一起,她是……”
“轰隆!”
注意力全在顾菟身上,耳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施流逸面色骤变,顾不得思索这次的循环为什么来的这么迟,精神力告诉运转,就要使用【过载折射】将两人保护起来,余光里,却看见顾菟扬起了头,雾一般的黑眸湿漉漉的,明明两人靠的很近,女人的眼神他却有点看不分明。
“是【新日】!”
压下心底莫名的悸动,治安官的职业素养让很快辨认出了,不远处一道道砸下的炙热火球的力量来源。
虽然沉寂已久的【新日】出现在这里很让人惊讶,但更令施流逸震惊的是,那密布的、散发着巨大能量的火球雨中,竟然有一道身影在其中穿梭跳跃。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新日】在追杀那道身影,但因为那个女人动作潇洒,姿态从容,竟然半点显现不出被追杀时的狼狈,反倒像是舞台上的特效演员,举止间有着说不出的从容。
“都郁?”
顾菟皱了皱眉,犹豫不定地吐出一个名字,施流逸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还没从记忆里翻出来,边绍言厌恶地皱起了眉,嘴角撇了撇,“都郁?她还没死?”
突然间,边绍言眼中的不屑凝固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骤然冒出恍然与怒气,两种情绪交织反复牵动面部肌肉,显得他的表情有些滑稽。
边绍言恍然未觉,他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难解的问题,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一字一顿,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还有谁会这么恨我。”
边绍言在上城区不是没有树敌,正相反,以他张扬不肯低头的个性,这些年,不知道处理了多少敌人死对头。但因为边绍言一向秉持着斩草除根、先下手为强的理念,任何跟他有过敌对的不长眼的家伙,他都会先一步将其除掉,以至于在出事之后,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不能闭地想了三天,愣是没想出一个恨他到如此地步,他却没有先下手干掉的对手。
但是今天,在听到顾菟念出那个名字时,当看到面目全非,本应该是一个死人的都郁站在自己面前时,以他的智商,不用其余信息,已经将全部事迹都串联了起来。
“好,很好,不管你投奔了哪一个邪神,我都会让你知道,这是祂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边绍言咬了咬牙,新仇旧恨夹在一起,甚至因为“都郁”原先是自己的倾慕者,这恨里面还掺杂了些许恼羞成怒,他不管不顾地抬起手,体内绿液沸腾起来,刚刚被顾菟按下的攻击,此时开始再度凝结!
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火球,那五官陌生中沾染着些许熟悉的女人突然抬头看了过来,注意到三人现在的姿势,似乎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随后她看向似乎在酝酿着攻击的边绍言,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眉目弯弯,随后抬手,手掌在脖子下划过,一个非常标准的“斩首”动作。
我要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嘟嘟:嘻嘻
顾菟:嘻嘻
边绍言:不嘻嘻
——
下一章开始修罗场(?)
第143章 谁传道之(十四) 图书馆的开放时间为……
都郁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边绍言。
在顾菟被外力传送走后, 她顺理成章地通过了考试,从奇怪的“附加题”那里得到了一个坐标,没成想边绍言一行人正巧也在这坐标的附近。
当然, 赶赴坐标的过程中,【新日】也许是想报上次的仇, 一心追杀自己, 这就是不太重要的小问题了。
再次躲过一发攻击, 都郁抽空往那队形奇怪的三人组中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古怪了一瞬。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但顾菟和边绍言, 作为小说的女主和男主,能凑在一起也不稀奇。但是, 半蹲在顾菟身边, 满身狼狈反倒衬得五官更加俊朗的男人,长得好像有点眼熟?
对方好像是个挺有名的治安官,原身似乎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都郁想起他的名字,嘴角挑了挑, 眼神更加古怪。
每当她以为原著剧情已经崩得不能再崩的时候,小说背后像是有一个非常倔强的不可抗力般, 哪怕是要以异常扭曲的方式也要让小说剧情走回“正轨”。
这不是巧了吗,莫名和边绍言顾菟混在一起的,正是施流逸。就是那个大结局之前,即使和边绍言有诸多嫌隙, 但依旧舍命救下了顾菟,并在将她托付给边绍言后光荣死去,试图赚读者眼泪的小说标配深情男二。
深情总被辜负, 在这类狗血小说里,女主总是兜兜转转,最后放弃深情男二,和待她最差的男主在一起。
想到这,都郁没忍住笑了一声。
看看这里,狗血小说的女主顾菟,男主边绍言,设定中喜欢边绍言的炮灰女配都郁,与顾菟是青梅竹马,默默守护的深情男二施流逸竟然齐聚一堂。
忽略周遭遍地血污,危险的氛围,以及虎视眈眈的邪神,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狗血爱情小说中常出现的修罗场的味道。
回忆了一番原著剧情,都郁对幕后人将他们凑在一起的动机有了猜测,这是想在这里直接上演《真假千金:总裁囚爱99次》大结局前的最后一个事件,“倾城之恋”?
还真别说,“身残志坚”的边绍言,被动不离不弃的顾菟,一旁深情守望的施流逸,忽略掉一切不符合的地方,剩下的都还挺符合小说原剧情的。
可惜……
感受着边绍言一愣后暴涨的杀意,都郁眉毛下压,眼中眯起,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只可惜不仅边绍言想要杀她,她也想要干掉边绍言!
顾菟在施流逸的僵硬搀扶下直起身,似乎没搞懂发生了什么,雾一般的黑眸看向身边人,又担忧地望向都郁,看样子似乎想劝说什么,但是她没来及说出口。
“嘭!”
安静了许久的空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都郁只觉眼前一道灰影略过,急急转变了方向,脚尖在那粗糙表面一蹬,退远看到天降之物的全貌时,眼中忍不住闪过些错愕。
外表呈现半球形的七层高的建筑,附带两栋三层小楼;条条阶梯如花瓣般向外延伸,连接建筑第二层与地面,在正北方向的大门处,矗立着一座疑似是人型的三米高的雕像。
前世在金陵大学的四年,从都郁入学,到招待学弟学妹,几乎所有人在第一次看到那雕像的时候都会被震一下,根据建筑学院官方的解释,这尊雕像是基于金陵大学文理并重、中外并举的学风传统,以古代仕女像为原型,加入了后现代风格理论的新历史先锋派塑像。
当然,官方解释是这样,学生们私下里,直接管图书馆前的雕像叫远古克鲁苏蟑螂。
不过这审美异于常人的雕像并不影响图书馆的火爆,都郁在金陵大学的四年里,几乎没抢到过图书馆座位的预约名额。
现在金陵大学图书馆再也不需要预约了。
都郁眼神复杂地看向那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在场其余人也都被那突然出现的建筑吸引了注意力,就连一直对都郁紧追不舍的那道【新日】的意志,不间断的攻击也停了下来。
就是那里!
边绍言愣了片刻,随后再没有精力关注在场的其他人,眼神灼灼地看向那用途未知的建筑,神经在过度使用异能的阵痛中突突跳动,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低语:
就在那里,他要找的东西,能修复一切的东西……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宏大事物……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只要找到它……找到它找到它找到它!
“边哥哥,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吗?”
边绍言被一声怯生生的疑问拽了回来,同时这个问题也让他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边绍言要找的东西也在这里?
确认图书馆的坐标和地图上的丝毫不差,都郁眯了眯眼,危险的信号一闪而过。
边绍言一个机灵,彻底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瞪了出声的顾菟一眼,余光中一道紫光闪过,都郁竟然已经率先冲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不管那里头藏的东西是什么,这处空间可以说是处心积虑地要交给自己,那它就是自己的了,她怎么会让边绍言抢去?
“轰——”
消失许久的破空声再度出现,背后肌肉如针刺般火辣,恐怖的高温仿佛能烘干肌肉里的一切水分,短暂的停滞后,【新日】的攻击越发凌厉。
都郁心中甚至有预感,要不是这处空间的承载力有限,以目前【新日】对她恨的架势,恐怕会不顾后果,直接真身神降下场亲自追杀她。
至于吗?不就是破坏了祂和【靡靡音】的图谋,并拒绝把神力结晶交给祂吗?
都郁心中灵光忽然一闪,余光中瞥见神情亢奋,情绪大起大落的边绍言,眼中紫火疯狂跳跃,能量仓促间在身后凝练出护盾,都郁竟是改变了之前的策略,不再躲避,要用肉身接下【新日】这一击!
“嗤——”
那一点仓促凝练出的护盾,根本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坚持到,都郁下眼睑狂跳,剧痛自伤口蔓延至四肢身体,即使再轻柔的微风拂过,对那恐怖的伤口来说都是一阵凌迟般的折磨。
在那一瞬间,都郁甚至有种自己被陨石砸中的错觉,失去了后背的感知。
剧痛强烈到几乎要熔断神经,触发大脑的保护机制。眼看着【新日】的第二道攻击将要落下,都郁一咬牙,不退反进,又往图书馆的方向窜了几步!
现在去治疗伤口根本没有意义。
极致的温度、光与热的概念、无尽苍穹中新生的白日,这些称号可不是说着玩的,【新日】攻击中附带的“高温”、“灼伤”几乎是概念性的,自己这具化身想要祛除要废很大的功夫。
既然如此,那就不祛除了!
不过是一点痛苦和一具化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祂们拿到那东西。
金陵大学可是她的主场!
“哎呀,被发现了。”
就在都郁越过层层台阶,即将穿过图书馆大门口那奇怪建筑时,一道轻柔曼妙的声音突兀出现,婉转得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似乎音乐节演唱会这些场合才更适合这道声音。
【靡靡音】!
比起惊讶,更多的似乎是早有预料,都郁头都没回,略过雕像,伸手就要去碰大门的金属扶手。
“嘭!”
伸出的手被弹回,都郁抿起唇,只见淡淡的灰光瞬息爬满了大门,虽然光芒很微弱,但感知中那扇门简直和墙融为了一体,根本找不到进去的方法。
一行大字浮现在大门的金属表面:“本场馆的开放时间为9:00-22:30,现在还未到开放时间,请师生做好时间规划,有序入场。”
都郁眼皮跳了跳,该死的,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世界末日都来了,这破图书馆竟然竟然还按时间开放——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了!花了几天找工作找房子,出租屋里又什么都没有,又花了几天买桌子买凳子然后组装,浪费了点时间。
不过接下来的生活会稳定很多,毕业后无业青年的生涯终于要结束了。我目前还在摸索码字和工作融合的方法,会努力早点恢复日更,谢谢大家的陪伴的等待[可怜][可怜][可怜](鞠躬)
第144章 谁传道之(十五) 图书馆,开放了……
“哎呀, 都说了不用急,陪我聊聊天不好吗?我们也算是故人相见了吧?”
都郁瞥了一眼明显也是被阻拦下来的褐色音符,唇角牵起一丝冷笑。她不搭理, 【靡靡音】倒像是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褐色音符在空中转了几圈,像是都郁不认识的密语, 从出现以来一直攻击都郁的【新日】竟然真的停下了攻击。
看来祂们的合作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入。
都郁暗中思忖, 她本以为, 以两个人在圣杯事件中展现出的塑料合作情,在抢圣杯失败后就会分崩离析, 没想到【靡靡音】被【净海领主】打到音符都缩了好几圈, 【新日】竟然还会跟祂合作。
因为祂们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是说这次的灰雾入侵里,有什么能让祂们又联合起来的东西?
“【靡靡音】!”
刚刚的变化说起来多, 实际也就几秒的事。施流逸看着一人一音符在古怪建筑面前对峙的摸样, 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将顾菟护至身后。即使【靡靡音】的状态不好,那也是神!
神降这种事,往往都是费舍尔署长亲自处理,其他人沾手不过一个死字。
相比施流逸的惊骇, 边绍言的情绪就复杂得多。
他当然记得,是几个胆大包天的迷雾猎人, 不知从哪得到了邪神的允诺,害自己不得不抛弃原有身体。但他更忘不了,当初是【靡靡音】强行闯入实验室,打碎了圣杯, 这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事。
从这个角度看,【靡靡音】就是害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摸样的罪魁祸首。
边绍言双手交握,大拇指不住地摩挲手心。哪怕隔着手套, 他都仿佛能摸到晶体异于人类肌肤的冰冷触感,摸到那抹日夜不息在晶体壁中流动的冰冷绿色。
此时边绍言只觉内心像是被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在权衡利弊,在判断从三个神的眼皮底下夺走那东西的可能性,另一部分的他在熊熊燃烧,燃料是怒火、怨气、对身体的不满,以及过往的全部。
当另一半的他也被投入到这火焰时,边绍言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个我在我体内诞生了。
自失去身体以来,一直萎靡的特质【等价天平】像是快要饿死的人终于抢到了营养液,边绍言能感到特质在兴奋地震颤,【命运】的要素向自己聚集,不存在的天平两端微微颤动,在迫不及待、在渴望,在等待着衡量神明的那一刻。
是啊。
边绍言喉咙里溢出一声喟叹,唯一还有人样的头颅上,瞳孔中银色浓郁,然后——“啪嗒”一声,一颗银色的眼珠从中滚落。
一大一小,一黑一银,两颗迥异的珠子在眼眶中不住扭动。
神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疯狂的笑容占据五官,【命运】的钟声在耳边轰鸣,身体里残存的细胞在快速蒸发,过往种种皆为虚幻,他已窥到了真理——
“【等价天平】,衡量!”
眼眶中的四颗珠子疯狂颤动,都郁有一瞬间汗毛炸起,恐怖的能量几乎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以边绍言恨自己的程度,她毫不怀疑在场的人之中,边绍言的攻击会对准自己。
但她没想到,边绍言那双非人的银色重瞳在四周环绕了一圈,
或者说,是因灰雾入侵而形成的这片空间的全部!
毫不夸张地说,他要与整片世界交换!
“咯吱咯吱——”
明明特质没有实体,都郁却分明听到了无法承担的重压下,天平的每个零件都在崩溃地尖叫。
命运的天平衡量万物,听起来厉害,那也得它先能称起来再说。
灰雾入侵牵扯到灵界,连【靡靡音】、【新日】这类老牌邪神都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下场追杀别人,边绍言这都不能上桌吃饭的,就要闹着把桌子掀了?
边绍言的动作除了疯了外似乎找不到别的解读,都郁突然间却好像被灵光击中,她没去看浑身水晶开始嘎吱作响的边绍言,豁然抬头看向隐藏在两人影子中,格外没有存在感的顾菟。
霎那间都郁被一道银光击中!
明明只是一道轻飘飘的亮光,都郁却感觉周围空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声音、光线、粒子,所有的所有都停止了跳动,空荡荡的寂静随着银光压在都郁的眼底,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银光亮起的过分寂静的刹那,边绍言半透明躯体表面,不断崩裂掉落的晶石粉末雨终于停了下来,虚空中摇摇欲坠、即将崩坏的天平似乎得到了支撑,在这场拔河一般的与空间的角力中终于不再倒退。
在银光的照耀下,本来已经习惯了的伤口开始刷存在感,灼烧的疼痛像一把钝锯,来回撕扯着神经,都郁咬了咬牙。
顾菟此时依旧躲在边绍言影子中间,只幽幽看了她一眼,眼中银光疯狂跳跃,只觉告诉她不管顾菟打算干什么,都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了!
这具身体能承载的力量有限,如果将本体召唤过来……
这个危险的想法刚在大脑转了一圈,没等都郁思考实操性与后果,“轰隆——”一声,消失已久的爆炸声搅乱了现场诡谲的气氛。
炸弹许久没出现,刚一出现,直接就刷新到了三人的头顶。
施流逸暗骂一声倒霉,顾不得冒不冒犯了,一边飞速后退一边拽着顾菟的手,异能压榨到极致,将怀中的人护得严严实实。
这次炸弹离得太近了,尽管有【过载折射】的保护,挡住了那古怪的、仿佛能侵蚀一切的能量,但爆炸引发的巨大冲击波重重轰击在后背,施流逸面色扭曲了几瞬,才勉强咽下了血液和内脏碎片。
因此,施流逸也没注意到,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女孩,头颅没动,眼睛上翻看了他一眼。眼珠挤压眼皮,形成一道浅浅的褶皱,弧度像是人类不悦时下撇的嘴角。
刚刚爆炸的力量,似乎和一直将边绍言他们控制在这里的能量不一样?
这处灰雾入侵有两股不一样的能量?
都郁此时才近距离看到了普通人进入空间的下场,心念微动,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古怪,但现实没给她思考的空隙,突兀的爆炸结束,一道更突兀的铃声突然响起。
都郁听着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豁然回头,只见造型奇诡的雕像后,半球形建筑一直紧闭着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缝隙。
图书馆,开放了——
作者有话说:心虚地发来短短的一章,新入职好多事,希望我快点找到工作和码字的平衡点,早点日更,或者至少先稳定隔日更[爆哭]
第145章 谁传道之(十六) 金陵大学可是自己的……
明明刚刚图书馆的大门还是一副这辈子都不会开放的紧闭摸样, 现在开放了?契机是什么?
都郁脑中闪过众多疑问,但这些都可以之后复盘,现在最重要的是——
“嘭!”
脚尖一扭, 身体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折成两段,堪堪躲过【新日】突然射来的致命一击, 都郁顾不得咒骂, 身形只微微一滞, 就要再冲向图书馆。
一道奇异的声音却在身后传来,声音幽微却带着笑意:
“【新日】?你也在这里?”
“边绍言”那双不像是人一般的古怪面容中似乎染上了些许笑意, 他的身后, 一个巨大的银色巨物浮现在半空中,是本不该有实体的【等价天平】!
站在这里的, 到底是边绍言, 还是那位执掌【命运】倾向的领主?
都郁眉头微拧,但根据特质【聆听者】返回来的信息,边绍言身上没有多余的气息,她甚至感受不到超出常人的力量。
可边绍言这状态显然不正常。
系统、【净海领主】、让她穿越的幕后之人、那位神秘的“原著”作者穿书人,一路走来多方势力互相角逐的痕迹已然清晰, 都郁刚刚入局,却还是不清楚各方势力的最终目的。
【净海领主】与那位观书人之间有合作?边绍言身上的异状似乎可以这么解释, 在真实存在的世界里演一出荒诞狗血的戏剧,对强调象征与隐喻的神秘学来说,却是是一个绝好的仪式材料。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都郁知道了异常出现在哪, 却并不知道搞出异常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以至于想阻止都无从下手,时常陷入被动的状态。
【新日】显然知道的比都郁多, 跟【净海领主】打的交道也比她多,祂的应对方法就简单粗暴得多了——
“轰隆!”
一道比追杀都郁时还要炙热十倍的光球重重朝边绍言砸下,都郁耳边有一瞬间甚至听见了空间撕裂的尖啸,但,在白光大亮几乎将世界填涂成纯白的前一秒,“边绍言”身后的那道虚拟天平的投影右端,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都郁将眼睛瞪大最大,才勉强看清那东西的轮廓,那似乎是一只钢笔?
那黑影在天平右端晃了晃,明明小得几乎看不清,却瞬间如山岳般重重压下天平,速度快到甚至产生了威严感,像是此世间不可愉悦的真理。
明明“边绍言”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和神明有关的波动,但【新日】那道几乎能将高楼夷为平地的攻击下,竟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甚至连他脚下的碎石,都依旧完好无损地躺在原地。
好像“边绍言被【新日】攻击”这条可能的命运支线已经被执笔人彻底抹掉,【新日】的所有攻击在未发出前,就已经被批注了徒劳无功的脚注。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点,【新日】在追杀都郁时从不停歇的攻击突兀地停了下来,像是戏剧演到了高潮突然戛然而止,因为暂停得太突然,谁也不相信这就是结局,停留在观众席上久久不散,等一个心惊胆战的结局。
都郁都能感知到的事,与【新日】打了不知道多少交道的【净海领主】不会不知道。
天平上的钢笔虚影消失,“边绍言”脸上的神情不变,但根据【聆听者】“听到”的信息,他眼眶中不停滚动的银色眼珠,转动的幅度似乎慢了些。
他偏头听了听,似乎在听什么东西,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做作得有一瞬让都郁以为边绍言的意识又回来了:“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何必呢?当初的三月契约,你也是签了字的。”
【新日】一如既往地沉默,但越来越压抑的空气证明了这位以暴躁闻名的邪神没有善罢甘休,“边绍言”静静等了片刻,忽然偏了偏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嘲意:
“我跟老朋友说话,哪里有小音符你插嘴的空间?”
“边绍言”也没什么动作,都郁却分明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啸,一直注视着这里的【靡靡音】,祂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都郁不用想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饶是知道【靡靡音】在之前的神战中受了伤,此时还是忍不住无语了一瞬。
她这个化身好歹还蹦跶到了现在,【靡靡音】就已经遗憾退场了,祂来到底干什么,走一个过场吗?
“边绍言”似乎也有点烦,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忽然开口:“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话就说的明白点吧,小点心虽然也很可口,但我是来吃肉的,不打算跟你抢,还没到‘飞升’的时候,没必要现在跟我抢?”
在两人,或者说两位神明对话的间隙,都郁看似集中了全部的精力在窃取信息,实则一直在观察开放的图书馆。
原因很简单,以她这个新神的手段,都能想出两三种密谋的手段,“边绍言”为什么非要站在原地跟【新日】隔空喊话?
因为“边绍言”的谈话对象不止是【新日】,还有自己!
他在故意用可能与【新日】达成的合作来威胁自己,无论明面上这协议到底成没成功,都郁都不可能再与【新日】联手,先把状态古怪的边绍言干掉。
明得不能再明的阳谋,但出奇得好用。
神明权衡利弊起来,也比凡人高明不到哪里去。
现场空气越发寂静,【新日】似乎没有与“边绍言”达成一致,但下一瞬,熟悉的光球又出现在了眼前!
刚刚还对“边绍言”的出现,表现得无比愤怒的【新日】,竟然完全忽视了对方的存在,一心一意地对付起了自己。
利益面前,爱恨都可抛是吧?
都郁在心中暗骂了一声,飞速躲开【新日】毫无征兆的攻击,纵身疾驰向图书馆!
“你到现在还不肯放弃无所谓的坚持吗?”
在【新日】重复攻击的一瞬,“边绍言”也动了,都郁眼前一花,就见他以完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化为一道残影,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图书馆洞开的大门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推门前看了都郁一眼。
都郁此时看清了“边绍言”的现状,显然,以人类的身躯承载神明的力量,对方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边绍言”此时整个人笼罩在一团浅灰色的雾气中,构成了他脖子以下躯体的灰晶在过载的能量下开始“蒸发”,白烟里,艳绿色溶液失去载体,一滴一滴地溅落。
哪怕那颗属于成年男性人类的头颅依旧在,任何人见到了此时的“边绍言”的模样,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人类。
都郁心头一跳,终于明白了【净海领主】是怎么让人类的躯体承载如此强烈的能量的。
是那些灰晶!那些来自灰雾深处的神秘晶体,自然比人类的肉体凡胎上限要高。
哪怕刺杀完全是一场意外,【净海领主】还是在事件发生的一刻就规划好了之后的一切,并在今天成功用上了这个后手?
莫名的寒意涌上心间,不仅仅为敌人堪称草蛇灰线的谋略,还因为“边绍言”,或者说灰雾中边绍言的那颗头颅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
‘你到现在还不肯放弃无所谓的坚持吗?’
明明是一个问句,“边绍言”说的却像是AI般平淡,像是在毫无感情地陈述一个事实,都郁却莫名从中听出了威胁和遗憾。
就好像都郁不放弃“无所谓的坚持”,对方就要不择手段的来对付她——或者用更官方一点的口吻,向她宣战。
但问题是——
看着那团顶着边绍言头颅的雾气消失在入口处,都郁现在简直想大叫,她并不知道那所谓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你们这些谜语人在故作高深地讲话前,能不能想把她丢失的记忆还回来?
像是抓住了她的失神的刹那,【新日】的攻击接踵而至,同一时间出现的五个光球,几乎封死了都郁全部的躲避空间,都郁好像只剩下硬扛一个选项。
都郁泄愤似地大喊了一声,竟然丝毫不躲避,掌间在空中一拉,火焰升腾间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留下掷地有声的一句:
“优先通道!我要还跨馆借阅的图书!”
众所周知,在大学生中间,图书馆插队是比食堂插队还要可恶的罪行,一旦出现就会被挂在论坛中声讨大几十楼。
在金陵大学,还跨馆借阅的图书是为数不多能合理插队的方式。
只因为金陵大学稀碎又繁琐的流程,只在周五下午的固定一个小时内处理跨馆借阅问题,逾期不但要等下一周。还因为能跨馆借阅的图书都是宝贵的整本,超时后每天要扣十块钱的押金。
因此,在金陵大学的图书馆,只要喊出跨馆借阅要超时了,众人非但不会生气,还会向狂奔的倒霉蛋投以同情的注视——这跑步的速度,比八百米可用心多了。
都郁刚刚的观察自然不是浪费时间。通过【聆听者】这个新特质,她能感受到,整座图书馆都在奇怪规则的支撑下运转。
都郁暂时没办法破解全部的规则,但凭借对金陵大学图书馆的了解,已经足够她获取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规则了。
果然,在光球即将坠落、都郁大喊完“跨馆借阅”后,原本遥远的图书馆大门倏然拉近,快的好像她之前就在那里。
都郁没回头,身后的几个光球在失去攻击对象后迷茫地轰击在一起,掀起的不亚于榴弹爆炸的冲击波,在拂过图书馆大门区域的位置后,像是一缕轻烟般消散。
都郁唇角不明显地勾了勾,信息差这种手段可不是某些神明的专利,金陵大学是自己的主场——
作者有话说:迟来的节日祝福,小朋友们大朋友们,不管在不在节日里都要快乐[彩虹屁]
第146章 谁传道之(十七) 《落地垃圾场:炮灰……
一排排木质书架以固定间隔矗立在室内, 顶端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像是一片人工栽种的树林,树干笔直地树立以对天空。
明亮的灯光撒在书脊上, 上千本排列整齐的书籍不断延伸。窗外,层云簇拥着金色的太阳, 柔和的阳光随悠扬的铃声的一起变慢, 慢的仿佛还没有被命运找到。
阴冷的遗址, 爆炸与废墟,伤口, 鲜血, 阴谋,永无止歇翻滚的灰雾……跨过图书馆大门, 之前一切被灰雾腌入味, 散发着不快与阴冷气息的事物全都倏然远去。
快得让眼前的一切都增添了些不真实。
都郁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一切,眼底有惆怅,但视线没有停留。
如果没猜错,图书馆应该就是那张地图指代的终点了。根据前两关的经验,这里应该也藏着一枚特殊晶体, 但是都郁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像之前的猫胡子、顾英兰那样的领路人。
这一关需要自己找到那枚结晶?为什么偏偏是图书馆?
无数个猜测涌入脑海, 都郁打了个响指,精神力潮水般扫过这一层的图书,得到的反馈只能没有任何异样。
都郁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的一排书架。
异能者超越常人的视力让她站在这里都能看清书架侧面贴着的金属牌, “分类:I—文学”,一道身影鬼魅般在出现在标识牌一旁,两颗眼珠的位置正好跟标识牌齐平。
不过都郁并不能确认, 那如水银般流淌着微光的圆珠还能不能被称为瞳孔;正如她同样不能确认的,那浑身被银光笼罩,已然变成了一个光团的东西,到底还是不是边绍言。
“边绍言”,或者说,【净海领主】,那团银白的光团顶端,一颗模糊的人头转了过来,两颗珠子在眼眶中不停地晃动:
“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也许现在我们能好好地聊一下?”
都郁没搭话,她确实在进入图书馆时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能量,她的异能没有被限制,但她心里就是莫名生气了一股明悟:在图书馆里动手的话,得到的结果是她完全不想看见的。
这位和她抢一个东西的领主估计也是这种情况,不然也不会刚刚还在外边用阳谋怂恿【新日】针对自己,现在见到竞争对手竟然要“聊一聊”而不是直接动手。
“其实你一直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越发明亮的银光的笼罩中,原本属于边绍言的那张脸五官越发得模糊,几乎只能看清两颗不停晃动的眼珠,和带着刺眼笑意的勾起的嘴角。
“你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什么意思?”
都郁眨了下眼,似乎在缓解面对强光时眼睛的不适,语气略带了点迟疑。
那团光球宽和地笑了笑,银光闪烁,一本书“哗啦”飞出,封面上“人工智能发展三百年简史”几个字被一圈又一圈银白色的烫金线条的衬托下,晃动时几乎有种要飞出来的错觉。
都郁谨慎地后退,看了眼第一关中顾英兰讲过的《人工智能发展三百年简史》精装版,就听见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是从光团中深处传出的。
都郁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的声音。
明明悦耳至极,连把音律放在神名上的【靡靡音】的声音都衬得庸俗了几分,但那声音毫无感情,音调平稳中带着些许古怪的死板,天然带着一股无机质的冷漠。
或者说,比起冷漠,更准确的词是漠视,是一种对所有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空无。
空的都郁甚至疑心听到了回音。
“躲那么远干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里面的内容?”
半空中的书终于停止了翻动,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停了下来,但书页上的字迹被一大团猩红色的污渍遮的严严实实,都郁看到那抹红色的时候鼻尖仿佛就已经泛起了铁腥味。
“呀。”
一道银光拂过书页,在触及那猩红色的污渍时停了下来,像是在进行一场暗中的拔河角力,绳子两段的存在谁都不肯退让,绳子上的标识看似一动不动,其中一方稍有泄力就会迎来一场溃败,就像现在这样——
银光在猩红污渍上悬浮了好几秒,以比来时慢的多的速度缓缓后退,都郁莫名从中看出了几分不甘心的情绪。
看样子是书籍上的污渍赢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污渍的颜色变得淡了点,像是一块干掉的血污,隐隐泛出些许褐色。
都郁眼皮重重一跳,她总算知道刚刚看银光和猩红角力时,心中时常泛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是这处灰雾入侵中最常见的两股能量!
都郁进到这里就被开了小灶,直接站在教室里开小灶。
边绍言和施流逸一行人可是在这里吃够了苦头——最主要的就是这里密布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
一股能量代表着无尽的循环,闯入者好不容易离开了危险区,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了开头;另一股能量则是极致的混乱,大脑会变得愚钝、异能会运转缓慢,伤口恢复也会更加困难。
这两种能量任意一种就已经够闯入者头疼了,两种叠加,难度简直可以说是指数级上升。
就在刚刚,都郁终于找到了遗迹中两股矛盾能量的源头:
循环的本质是不可违抗、天命既定的【命运】;混乱的源头则是世间上最无序、打破任何常理的灰雾,或者更具体一点,是灰雾入侵下形成的这片空间!
遗址中的两股能量不停涌动,实质上是背后两个存在的不停交锋,边绍言他们受到的只不过是战斗的余波而已!
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另一个疑问也随之消融。
连【新日】这个对图书馆深处事物没有太大渴望的邪神都早早地进入,一看就很急切的【净海领主】又怎么能按耐得住?
恐怕在这处空间刚形成的时候,祂就在想尽办法进入,只不过被空间强烈抵制。这才用边绍言身上的仪式阵偷渡了进来。
……不,不对,自己想反了!
【新日】都能进来,没道理【净海领主】进不来。祂要的就是把边绍言塞进来,祂要边绍言靠近这图书馆。
她和顾菟进入这里的方式是正确的,只有符合特殊要求的人才能进入教室,开启特殊考核。
边绍言一行人属于入侵者,空间想要把他们驱逐出去,与【净海领主】投注的力量起了冲突,这才有了他们一路走来的危险。
想通这一点,都郁心头一沉,越发想要迫切地找到图书馆里藏着的那个东西——赶在【净海领主】得到它之前。
“这里受你潜意识影响,看来你很抵触我。”
“光团”不再跟书本上的血污较劲,突然“抬头”定定望向都郁,明明是光,却让都郁莫名感到森白寒意在心头升起:
“根据数据推算,你对我的敌意64%的可能都是因为一些理解不同的误会……直接念出这一页的内容好了。”
光团似乎终于放弃了和那本较劲,封面布满银色鎏金线条的精装书被“啪”地甩到“I—文学”的书架上,挤得一排的书歪七扭八,十几本大部头接连“嘭”地落到了地上。
“……AI发展得太快了,不,不仅是AI,医药、金融、航天、通讯,似乎每个领域都捷报频传,哪里都有鼓舞人心的突破,人们浸泡在繁华里,对未来高举酒杯,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人类,对自己的技术,对自己创作出来的工具,真的了解吗……”
光团翻出的书被污渍涂掉,内容看不清楚。都郁在进入空间时就得到了一本《人工智能发展三百年简史》,早就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将这本书刻在记忆里了。
此时光团念的,正是书的后半段,当人工智能发展到巅峰时期时,悲观派对AI做的论述。
此时都郁一边听光团复述知道的信息,一边不知道为什么很在意,低头去看被三百年简史挤落的书。
金陵大学一向以开放多元作为宣传点,表现在图书馆里,就是一个大类下面什么种类的书都有。
地面上的文学相关的书中,有诗集,有二十世纪的外国小说,也有几本看名字就很咯噔的人物传记,甚至有一本标题很长的网络小说。
《大魔导师在星际制卡》?
都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画风非常特别的标题,看向最后一本。
书看着不是很厚,封面被牛皮纸贴的很好,只在左下角有一个图书的二维码。
都郁常来图书馆借书,知道一些快要散架的旧书能有这个待遇,想要知道书名作者信息只能通过书脊。
探出的精神力在空中转了个弯,在都郁看清书脊上印着的名字时,光团棒读一样的朗诵也终于快到了尽头。
“但要我说,这些——所有关于人工智能的悲观论断全都是,嗯,用我爱人家乡的俗语来说,全都是在杞人忧天。据说给猴子一个键盘,只要时间足够长,不识字的猴子能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集。悲观派的人拿此来举例,AI现在能画图、能写文,终有一天,AI也能写出莎士比亚全集这样的著作,到那天,真正的灭世洪水将从天而降,冲垮所有的虚伪与坚持,人类文明将彻底走向终结。
“……要我说,这也太悲观了!即使真到了猴子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的那一天,除了这件事本身不会再发生任何事。因为莎士比亚对猴子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跟其他‘失败’的代码一样。
“AI也是这样,如果没有人类,那么发展再多的功能都没有意义,AI是不会想要知道一双蓝绿色的鞋子到底是蓝色还是绿色——这本身就是人类才会纠结的问题。
“所以啊,我的朋友,你担忧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加入我们……”
声音从左耳进入,从右耳倒出,这位将“聆听”写在神名上的年轻神明并没有心情听光团在说什么鬼话,只死死盯着书脊上的文字:《真假千金:总裁囚爱99次》。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炙热,那书脊上的手写字竟然开始分裂变形,笔画如蚯蚓般在书衣上游走增殖,组成了另一行文字:
《落地垃圾场:炮灰女配靠合成登神》——
作者有话说:久等!这一章会发小红包补偿[可怜]
第147章 谁传道之(十八) 四人宿舍
这、是、什、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 别说思考,都郁只觉大脑连同体内三十万亿个细胞齐齐罢工,世界倏然坍塌剥离, 只留她一个人站在遥远的暗处,寂静吞没了所有的声响。
“砰。”
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在地上滚了一圈, 书页摊开, 右边是序言, 左边是大半空白的前情页,只在顶端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印刷字。
书脊滚落的声音很轻, 都郁不由自主地、堪称残忍地、死死盯着那本封面花里胡哨、看标题也不像很正经的小说, 自虐般的将一个个字扫入眼睛。
“书名:落地垃圾场:炮灰女配靠合成登神……”
“主角:chenxing&*#(划掉)wenxi?*=(划掉)gutu顾、、、(划掉)dududuyu都……都郁。”
“出版日期:2012年12月21日%@todd#~=654(划掉)Αυτ?ν &*#τηνν?χτα……今日。”
“作者::、::______”
就在都郁的注视下,作者一栏后的乱码在扭曲中变成一片空白, 那一片空白又在
一阵抖动中染上大片大片的猩红, 最后,那猩红中浮现出三个都郁非常熟悉的汉字:
“观书人。”
头晕目眩的失重感中,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击落了她,都郁全身过电般打了个寒颤,呼吸连同灵魂一齐颤抖起来, 一个可怕猜想的阴云笼罩在脑中,绝望到几乎让人除了逃避升不起任何念头。
“……原来是你。”
但都郁还是将那个猜想问出了口。
那团银光静静地悬滞在原地, 银光如呼吸般波动,似乎在评估那个死死盯着地上书本,不肯抬头的女人的价值。
“你就是【观书人】,就是……《真假千金:总裁囚爱99次》这本书的作者。”
尽管毫无根据, 猜测说出口的一瞬,除了压力诡异地减轻了,都郁心中蓦地升起一股, 盖棺定论般的笃定。
“准确地说,是《落地垃圾场:炮灰女配靠合成登神》这本书。”
银色光团,或者说,【净海领主】的一个神力分/身诚实地回答了问题,但这不能让都郁的心情轻松哪怕半点。
都郁死死咬着牙,只觉铁腥味自口腔一路蔓延到大脑,一个冰冷的猜想兀地砸了下来,或者说她由地面坠向一个只有冰雪的世界。
生活在井里的青蛙,无论一生如何仰望,天空依旧是个低矮的圆;电气未通的时代,凡人长夜中窥见明星闪烁,也只会愚昧大喊仙人。
……从来都不是我穿越进了小说里,而是小说里的角色无意间落入了真实的世界。
像是击碎了遥远的幕墙,过往种种有意无意忽略的异常呼啸着穿心而过,留下一个空洞的空洞,等待着不会降临的等待。
为什么大灾变降临得那么突然?降临后各地的秩序崩坏得那么快,以至于不过十几年,世界就走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她们三个人明明在废土中互相扶持,又为什么踏上了一去不返的旅程?
陈星之,这个疑似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又为什么在另一个世界里,四处出没阴魂不散?
“……我还是不明白。”
女人一直没有抬头,挺直的肩背弯了下来,声音微哑,但仍有一丝起伏,像溺水的人紧紧攥住一个虚假的救命稻草。
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光团宽容地想,“人类的眼睛只能捕捉到380-780nm波长范围的光,生活在书里的人,自然也会以为其他的世界也是一本书。如果不这样想,你刚到新世界时心理就会崩溃。”
“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那光团倏然靠近,都郁只是偏了偏头,却没有再躲开,“勇敢、愚钝、鲁莽,为一些虚幻的、非物质的东西存在,甚至拼命。根据我的数据库,这种人数量占人类的极少数,只有极个别会妥协放弃。”
“但是……”
光团的声音很平稳,却如雷鸣般字字砸在都郁的耳畔:“如果连世界都是虚假的,捍卫世界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女人呼吸乱了一瞬,但还是没有开口。光团轻轻晃了晃,似乎摇了摇头,这次反倒是它首先拉开了距离,闪回到刚刚的书架边,一道银光指向窗外,“你还不醒悟吗?”
都郁勉强提起一丝精力,瞥向窗外。
两人对峙间,如血的夕阳沉了下去,夜色渐浓,不见星星的踪影。点点灯光点缀在建筑群中,这连绵的人造星海共同拱卫天边一轮弯月,月朗星稀,一片清丽的夜色。
当时只是步履匆匆,许多景要待时间发酵后才能领略到一番风味,都郁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从图书馆的窗外看金陵校园的夜色,失神了瞬间,不知道【净海领主】要让她看什么。
但下一瞬,那双倒映着无边夜色的紫眸忽然一颤,身侧的光团中传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呵,你终于发现了。”
都郁的手不可控地颤抖起来。
她们宿舍在16号宿舍楼,东边靠近饭菜最好吃的卓雅食堂,西边离校外的小吃街步行300米,出宿舍楼往北,出校门后是金陵最大的商场。
温玺曾经笑称16宿是金陵大学位置最好的风水宝地,时维的评价与她恰恰相反——16宿和教学楼、图书馆在校园的对角线上,去上课非常费劲。
然而现在都郁从图书馆的窗外往外看,离得最近的一栋矮楼门房处,贴着字迹已然有些斑驳的“第16号宿舍楼”的标识牌。
一、二、三……
都郁视线不可自抑地往上抬,终于在六楼的某个窗台看见的熟悉的多肉,与一道完全在意料外的身影。
全身血液倒流般的冰冷里,都郁恍惚中听见【净海领主】从书架中抽出了一本书,内容似乎是校史相关,那平稳如同机械的声音朗读了一段金陵大学的校训和历史后,忽然微妙地顿了一下:
“……本校为研究生、本科生分别提供二人间、四人间住宿,宿舍原则上按照学院与班级分配。为确保校内资源的充分利用、更好地满足在校学生的需求,当出现空床位时,将从相邻专业的学生中抽调,最大程度地利用好校内住宿资源……”
都郁这次不只是手抖,破坏欲空前地旺盛,她手难耐地痉挛了一下,想要握刀破坏周围一切、阻止那道声音继续响起,可最后一句话还是落下了。
“都同学,你要不再想想,你们宿舍是四人间,好像一直住着的,也是四个人啊。”
第148章 谁传道之(十九)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
人类是一种永远不知满足的动物。
没有钱的时候, 每天闭上眼心心念念的就是赚钱;
基础的生存资料满足后,又开始想要点地位,不想要过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生活, 哪怕出卖良心也要往上爬。
但现在有了下城区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财富,出行全都是A级异能的治安官开道, 顾菟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边绍言”头也不回地冲入图书馆, 神情不可抑地扭曲了一瞬。
即使早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顾菟还是被自己的贪心惊了一下。
在接过命运馈赠的同时,不是早就有了牺牲部分东西的觉悟吗?
她早知道边绍言傲慢、自大、慷慨施予的表皮下是吝啬, 恨不得百倍榨取利益的贪婪野兽, 撕开衣冠楚楚的伪装,胸腔中跳动的是一团腐烂的恶臭。
顾菟从不期望在边绍言身上得到爱情。
因此再次被抛下后,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情绪从何而来。
是伪装得太久, 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还是说……在这场看似慷慨的交易里,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的比得到的还多?
“顾小姐,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施流逸踉跄着站起,看着“边绍言”头也不回地离开, 用力地皱了下眉,但怕刺激顾菟也没有多说, 观察周围环境,半晌没得到回应,诧异回头,心蓦地漏跳了一拍。
顾菟正在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顾小姐?”
施流逸不由放缓了声音。面前的女孩一身睡裙早就皱的不成样子, 绸缎般的黑发也凌乱得披在身上,即使不直接战斗,脸上、胳, 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脏污和鲜血。
可施流逸却觉得,此时的顾菟身上有一种,是在宴会厅里的众星捧月的顾菟身上从没有见过的特质,以致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没有丝毫狼狈,甚至因为罕见的冷脸多了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出身下城区,好运觉醒了特殊A级特质,才能拥有如今的岗位和薪资,你为什么要去拥护克里斯汀娜?”
“啊?”
施流逸面色古怪了一瞬,像是没想到能从不食人间烟火的顾菟嘴里听到这样的质问。
确实,克莉丝汀娜·费舍尔凭借强到不讲道理的特质【正义】,以极其强硬的不合作态度稳坐治安署署长位置这么多年。
但她的实力越强,态度越强硬,树敌就越多。她的敌人们打击不了她,于是就将全部火力都朝向了克莉丝汀娜的拥护者。
如果不是特质特殊,施流逸早在高危险任务里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饶是凭借【过载折射】无数次死里逃生,施流逸在治安署里的位置还是停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这么多年,顾菟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施流逸摸不准这位小姐的心事,开玩笑道:“就因为我是下城区出来的,才要拥护费舍尔署长嘛。署长大力整治下城区,我们都是‘既得利益者’,我要是夸克的继承人,说不定我比边绍言还要没良心。”
施流逸说完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但显然,他贫瘠的幽默细胞没有打动眼前的上城区小姐,顾菟用一种格外陌生的眼神盯着他,神情像是孩童第一次发现了在空中振翅的飞蛾。
“……你逃吧。”
顾菟嘴唇动了动,施流逸第一次没听清,待女孩又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些诧异,失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在这的。”
“你现在能得到什么利益?”
施流逸愣了一下才想起前面胡诌的既得利益者的鬼话,扯了扯嘴角:“怎么没有利益?把你救出去,夸克、蓝格就不会让我吃亏,随便发点奖金什么的,说不定下半辈子都不用受蠢货的气,这就已经足够是拼命的理由了。”
“不够。”
顾菟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下城区出身,这些不够买我的命。”
“大小姐,这么贪心啊。”
施流逸哑然失笑,对面的女孩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像是不多的善意已经被他的不识好歹消耗殆尽,不再进行徒劳的劝说。
“这边!”
危险警告在耳边疯狂作响,施流逸脸色一紧,快速环顾四周,匆忙锁定唯一一处还算安全的小楼,拉着顾菟冲过去。
“嗤——”
这次的不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了,刚刚的空地上方毫无征兆地开始下黑雨,污浊液体流淌在地,在阵阵迷幻的紫青色烟雾中留下道道腐蚀痕迹,刚开始是点,很快变成线,又飞速发展成一个个大坑。
看似声势不大的雨,轻飘飘地下了几分钟,硬生生让地面矮了三寸。
心中的庆幸还没升起,施流逸心又提了起来。
那古怪的黑雨确实不在这边下,但是水往低处流,不过几个眨眼,腐蚀完能接触到的一切后,那浑浊的液体竟成群结队地向小楼涌来,几乎像一条污浊的河。
“快上!”
施流逸脸部肌肉狠狠跳了跳,鼻翼间仿佛已经萦绕了酸腐的臭味,一把推开形同虚设的安检门,拉着顾菟一路往上,二楼……三楼,四楼……
明明以A级异能者的强健体魄,这点距离在之前根本不算什么,可施流逸不知道是自己伤太重,还是那黑水散发的酸腐臭味有古怪,明明没有直接接触到黑雨,他还是手脚发软,后脑传来阵阵钝痛。
以至于这六层小楼,施流逸拽着顾菟竟然废了一番力才上来。
“呼,呼……”
见黑雨短时间里漫不上来,施流逸手指微微颤抖,抬手擦掉额头的冷汗,抬眼打量四周像是格子间一样的古怪建筑布局。
黑雨暂时没有漫过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找一个安全的据点——这里的建筑也太反常识了吧,外边看着还算坚固,怎么内部连门都破破烂烂的,这种房间真的会有人愿意住吗?
施流逸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左看右看,那陈旧的木门都是一推就开的程度,几乎没有区别,挑挑拣拣,只找到一扇门稍微完整点了,看了眼门牌上的“606”就准备进入。
“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唯一的安全区,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
搭在门上的手顿了顿,施流逸没回头,“但你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顾菟眨了眨眼,眼中的银光轻松压过了挣扎,抬手抵住施流逸的后背,“……我不会说对不起。”
“没关系,收益越大风险越大……”
施流逸倏然顿住,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普通的木门“嘎吱”一声拉开,万道金光倾斜而出,填满了空间的每个空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是纯粹、浓郁、连一丝呻/吟都挤不进的灿金。
他的身体在金光绽放的时候就失去了直觉,但很奇妙,施流逸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一切融化在金光中,先是胳膊,然后是腿、手掌、眼珠,一切存于世间的一切,都化为空涌入虚无。
惊疑、怨怼、愤恨、在所有负面情绪还未能升腾而出的那个时刻,释然的空洞席卷了他的心灵,一直以来疲惫不堪的觉悟从无如此明晰过:结束了。
所有的欢辛悲苦都在刹那凝聚,死亡,或者说定格深化为永恒,像是一颗蜷缩在琥珀里的蚊虫,等待千万年后古生物学家们惊喜万分重新将它拾起的那一刻。
下一瞬,残存的人类低下生理本能不甘地跳动了一下,于是施流逸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声响是野兽般的凄厉啸叫:
“痛啊————!!!”
顾菟不为所动。
她眼珠中滚动的银光虽然只有一点,但在亮度上竟然奇异地能与满室金光抗衡。有施流逸的身体挡在最前,那点银光得以肆无忌惮地窥探金光深处。
那金光被激怒般颤动了好几下,但随着施流逸身躯的彻底消失,金光也随之暗淡了下来,像是燃烧到尽头的蜡烛,只能用越来越抖动的光线来表达不满。
“啪嗒。”
人类躯体彻底消失,金光不甘地退去,原先站着一个人类的地方忽然淅沥下去了小雨。
金色雨滴在地面滚动,聚合,雨停后汇聚成一颗巴掌大的空白琥珀。
顾菟这才有了动作,向前走了几步,捡起那块散发微光的琥珀。琥珀橙亮,光滑的表面倒映出古怪建筑的内部,却唯独没有找出顾菟的脸。
顾菟眼中的银光抖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她一手抬琥珀,一手按在琥珀上,双手向内齐齐用力,“噗”,那看似坚硬的固体竟然被压缩成薄薄的一指宽度的长方体。
莹白的手指点在长方体中间,银光一晃,掌心里的东西就变成了一本书页泛黄的诗集,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起页来。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我问苍天,在那远古的最初,是谁向世界传道?上下天地还未形成的时刻,又是依据什么来考据分明?
太阳和月亮啊,归属何方如何安置?星星们又是怎样陈列?
太阳啊,你每天自汤谷出发,到蒙水河边停歇;从天明走到天黑,它究竟走了多少路?
月亮啊,你又有什么德行,竟然能够死而复生?到底对它有何益处,有只蟾蜍养在腹中?
那月亮中的黑点又是什么,难道在腹中藏了一只兔子吗?
念完长诗的开头,顾菟刚好走到房间的门口,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琥珀诗卷,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拖长声音,重新念了一遍最后两句: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作者有话说:——————
章尾的诗出自屈原《天问》,翻译参考古诗词网和可可诗词,全是主观仅供娱乐~
本来想将开头部分全放上来的,但是加上翻译有点太长了,强烈推荐宝们自己去读一下,写的超梦幻的一首诗!
之前这一个事件名是叫“四人宿舍”的,但是想想也太直白了,改叫“顾菟在腹”的话,又有剧透的嫌疑,想来想去,就改为“谁传道之”了,感觉也很符合[彩虹屁]
写到这就顺带说一下,之前评论区也有人谈过顾菟的名字,确实是有菟丝草一层的意思,但更多的灵感还是来自“顾菟在腹”,与月亮有关;而且《天问》这首诗歌也非常符合这篇文想表达的氛围ww
这篇文已经写到五十万字了,比我想象的长,也经常出现超出我写作能力和设想的情况,但能将开文前就埋下的小伏笔展现出来还是很开心的[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虽然没几个人了哈哈),没有你们我坚持不到现在[抱抱][抱抱][抱抱],这卷还有几章收尾,最后的大结局卷应该不会很长,我会努力更新,希望能早点完结ww
第149章 谁传道之(二十) 太阳!
“夜光何德, 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明明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那声调古怪的吟唱声, 清晰得仿佛是那窗边驻足的女孩站在都郁耳边念出。
死则又育、顾菟在腹……
都郁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诗,脑中钝痛越发激烈, 像是搅碎了什么东西似的, 轰鸣声渐强, 一开始还低如蚊鸣,在剧痛中不断加强, 直到最后如同海啸般呼啸而至, 冲刷所有记忆,过去、现在、未来……全都在如海洋般无垠的轰隆声里搅作一团。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都郁穿着粗气, 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之前苦寻不到,如今避之不及的记忆依旧在脑内掀起层层涟漪,如削皮刮骨般,每回想一次就硬生生削掉大脑一层血肉。
“大小姐你啊, 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就是命有点短。”
“我以后——会救嘟姐一次,嘟嘟姐,苟富贵,勿相忘啊!”
“咱嘟姐的命, 可真是高不可攀!我们嘟嘟是拯救世界的人!”
求仁得仁、为她而死、拯救世界……
都郁瞳孔震颤,脸白的像雨中的彗星风兰,嘴唇颤抖却扯出了一个笑来:
“哈。”
“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一个‘观书人’,你到底是冷漠无情的看客,还是亲身下场的执笔人?”
“你骗了我,骗了整个世界好苦!”
都郁放下手,异常淡然地扫视一圈,夜色如轻纱,图书馆宁静如初,这里对她来说却不再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她,全都想起来了!
藏在这里的最后一个要素,是【记忆】!
是九大上位要素之中的一个,也是属于她的世界的三个源质,是世界濒临崩溃前的意识,与超越者濒死前不甘的残念融合凝聚出来的特殊结晶。
只要拿到了它,就等同于掌握了【记忆】这一要素。
也就彻底杀死用特质凝练出结晶的那个超越者。
温玺,【琥珀蜗牛】。
澄黄的琥珀能保存上亿年的时光,蜗牛爬行速度很慢,一生就只停留在一个角落,用能冻结时间的琥珀封存一只蜗牛,是否就能永远保留记忆?
‘我有时很羡慕嘟嘟这种会在战斗中变强的战斗类异能,有时又很庆幸觉醒了现在的异能。情感会磨损,琥珀会破碎,记忆和情感就是这样不可靠的东西,就像美甲一样,再完美的图案都会在三个月后进入垃圾堆……’
‘呸!我还养得起你,说什么丧气话!’
‘嘿嘿,谢谢大小姐愿意在末世包养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嘶嗷——时维我告诉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哼,打的就是笨蛋,闲着没事不如多捡点骨头磨粉,最近的晚上植物老跟我抱怨肥料不够。”
‘说点负能量就要拉我去种地,你也太可怕!哎呀难得喝点酒,让我说完!但是!我现在觉得我的异能是最好的,我本来就做不来精明的权衡利弊,我就抱着我没有用的小石头跟在你们身边混吃等死,闲了把琥珀里纪录下来的故事翻出来我们一起看也挺好……
‘当然,要是我的异能升级后能像嘟嘟的一样突然有用了,那就最好了嘿嘿……’
……
“咳、咳……别,别哭啊,你们看,我就说我的异能总能派上用处,好累……我先睡一会,你们放心,我会跟上来……”
【心灵】、【天灾】、【命运】,【群域】倾向的三大上位要素,【净海领主】主要掌握的力量,也是都郁“穿书”后接触最多的特质。
【狂乱】、【侵蚀】、【扭曲】,【混沌】倾向里的三大上位要素,出现的频率也不低,都郁所见的战斗类特质大多出自这里,小伊的特质也很有可能是这些要素。
【记忆】、【吞噬】、【擢升】,同样是九大上位要素,这些归属于【跃迁】倾向的要素却显得安分了许多,除了部分系统的产物,都郁几乎没有在这个世界见过这三个要素。
过去她对超凡领域的事不了解,因此没有细想,可此情此景,都郁脊背生寒,却福至心灵般,不断在心里发问:为什么?
是这些要素被什么存在垄断,还是这三个要素与另外的六个要素存在某些区别?
……或者说,这三个要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不是逐日之城诞生的产物。
【记忆】。
为什么温玺……死前,要苦心孤诣地把【记忆】留给自己?
在前两关得到的晶体明明早已经放到背包里,都郁却觉得手心发烫,像是有人用力拉着自己的手,隔着回忆与现实中的千山万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掌心刻下印痕。
故乡。
【主线任务:重返故土】
【任务描述:在久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好吧确实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中,金陵大学是一片乐土。你从那里收获了知识、友谊、财富……以及你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去那里吧,去那最令你刻骨铭心的地方,那里有你追寻了许久的宝物,你知道那在哪。】
【任务奖励:久违的故土就在那里,你真的需要任务奖励驱动你做任务吗?你恐怕早就急不可耐了吧……不过,话虽如此,奖励还是要有的,视任务完成情况,你将得到意味素昧相识朋友的礼物。】
【备注:前进还是后退,它就在那里等着你,故土难离。】
哈。
系统弹窗突然跳到眼前,都郁捂着脸,神经质般地笑了出声,故土难离。
原来命运的答案早已写在题面之中。
“……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声音依旧暗哑,却不再颤抖。
“光团”几乎要敬佩她了,它“看着”远处的房间里忽然下起了金雨,粘稠的液体似回忆般漫了上来,捡起波澜,将那间朴素的小屋与嘴角噙着古怪轻松笑容的女孩一齐封存起来,制成一颗巨大的光滑琥珀。
“你问的是什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这里,还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你?”
都郁没有放下手,视线穿过指缝,死死盯着光团说到“这里”时,分出一束光点了点地面,最后一块巨石终于落下,无声的轰隆巨响自过去传来,来到耳边时只剩下了一声呜咽。
“所以……我们的大灾变是你带来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需要指出的是,你的说法并不严谨,建议更正为‘大灾变迟早会降临,他人能做的不过是将其提前了一点而已’。
“毕竟,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不,你们已经抛弃了‘过去’的世界,不是吗?”
都郁所在的废土世界,逐日之城所在的赛博世界,明明是两个差别如此大的世界,为什么总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陈星之能够出现在各个神奇的角落?
都郁过去不懂,现在懂了。
如果两个世界本来就是同一个世界,那么彼此之前没有联系反倒奇怪。
说什么过去的语言被大灾变污染了不得已转用错语,恐怕是为了转移污染,切割掉不重要的“过去”,连旧日的语言都要一起抛掉!
光团被质问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它像是一个问答机器般有问必答,还纠正了都郁的错误:
“不止你们,你漏掉了一个。”
泰丰三年,天大旱,蝗灾四起,经年不止……泰丰五年,并、许、代十七州,地龙翻身,死伤无数……泰丰八年,金陵大疫,白衣漫城……泰丰九年,遇饥馑,千里赤地,江南人食人……
泰丰十五年,上得天启,大喜,是岁风调雨顺,户百不存一……天启元年,仙人西出蓬莱,东登泰山以拜太岁,五谷丰登、万事亨通、人皆无忧,是以《百灾录》掩卷,供观书人一阅尔。
观书人,观书人!
之前在教室,顾英兰念的那几段新挖掘出的“史料”又浮现在耳边,那个祭拜太岁的“原水”国跳了出来,原来如此……
原水国、金陵、逐日之城。
过去、现在、未来。
【混沌】、【跃迁】、【群域】三个倾向。
好一个【净海领主】!好大的手笔!
“你为了抢要素,还真是不择手段。”
都郁心头不断涌现出寒意,将一个世界的时间线一割为三,转移,或者说只要延缓了不可逆的大灾变的降临,这样的操作才能算真正的神明伟力吧?
与之相比,之前【靡靡音】搞的小动作简直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过家家。
“在真正的伟大存在眼里,不过是蝼蚁自渡的把戏。”
光团微微转动,明明所有曾属于人类的组织都已经气化消失,都郁却觉得被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所以,到现在不还不肯放弃吗?”
都郁理解了一下祂的意思,然后被气笑了:“你是说,你把我的故乡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然后还要让我把我这个世界的特质交给你?”
“我比你更不想看见大灾变的降临,只是,凡是皆有代价,这是综合收益最高的办法。”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那些‘代价’愿不愿意!”
“我不在乎。”
“光团”的声音依旧平稳,可也许是因为内容,听起来格外傲慢:“如果不能在【源】醒来之前成为真神,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他日我若为真神,时间倒转也易如反掌。
“命运的馈赠从不是无价,受我庇护,自然为我所用。”
时间倒转,一切将重新来过……
都郁心头重重漏跳了一拍,她很难否认,在刚刚真的心动了一瞬间。也正是这蜻蜓点过水面般的一瞬间,光团倏然贴近,死寂呆板的声音听起来竟隐隐有笑意:
“【记忆】最深处竟然藏在学校里,这也是【命运】的安排,都同学,该交学费了。”
命运的馈赠从来不是无价……这光团不着急动手,跟她扯东扯西竟然在这等着!
“你这是强买强卖!”
都郁拉开与光团的距离,面色微微一变,稳妥地放在游戏背包里的两枚结晶,此刻竟在微微晃动,似乎随时都会不受控地飞出。
游戏系统的权限一直很高,都郁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连游戏系统都防不住的手段。
亮紫色的火焰跃出指缝,不过巴掌长,却几乎成为了图书馆里另一个光源。
另一个光源——银白色的光团晃了晃,似乎在对都郁的选择表达惋惜,下一瞬暴涨,“砰砰砰——”,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破碎,又在被银光照耀到时如融化的雪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轰!”
紫火倏然暴涨,系统界面的信仰点数哗啦下降,都郁无暇顾及,死咬着牙,却还是被银光冲击得一直后退,直到退到最角落,倚靠一个不知为什么没有倒塌的书架,才算勉强有了喘息的机会。
如城墙般环绕小角落的紫火映照出都郁脸上的凝重,她能感知到,光团,或者说【净海领主】的分/身并非拿她这个小角落没办法,现在的僵持只不过是对方暂停了攻势。
耳尖动了动,都郁受到莫名感召看向窗外,瞬间明白了光团分出精力去干了什么。
一轮月亮静静悬照在金陵大学上空。
说“悬照”似乎有些不准确,只因为那一轮月亮,正以缓慢,但肉眼可见地速度缓缓下沉,都郁两辈子第一次发现月光竟然能如此刺眼。
银白的月光洒下,世界一片白茫,树木、雕像、草坪、建筑……那银白的光芒像是造物第七天的倒带,拂过之处,所有的所有尽化为一片空茫,只留下纯粹至极的银白。
在微颤的瞳孔的注视下,整个金陵大学就像是从未存在过般毫无声响的消失,举目唯余图书馆里的微弱紫火光亮与16号宿舍楼里的一点金光,是世界里唯一的异色。
比起恐惧,率先排山倒海涌来的竟然是孤独。
都郁只觉有一瞬,自己的意识都被空茫的银白清空了。
“滋啦——”
被银光无声地吞掉一块,紫火剧烈燃烧起来,像是暴怒的熊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竟然硬生生吞掉了指甲盖大小的银光。
都郁眼中没有半分喜色。
不够。
杯水车薪。
“呵。”
满室的银光里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都郁动用大半能量压抑住蠢蠢欲动的晶体,余光忽然一动,银光的笑声多了几分嘲讽: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在我面前夺走种子吗?”
“滋滋滋——”
空间像是老旧的大屁股电视,五颜六色的噪点突然在都郁身旁浮现,勉强组成一只手的摸样按在都郁肩膀。
是陈星之,尽管毫无道理,但都郁莫名知道了来人的名字。
噪点面对银光的嘲讽毫无反应,只是闪烁的频率越发快速,似乎在寻找离开的契机。都郁心下一沉,知道银光刚刚的话不是说说而已,她好几次感到脚下一轻,却都被莫名的牵引力压在了原地。
是顾菟化身的那块琥珀!
原来小说剧情的作用是在这里!将整个世界扁化为书,就为抓捕她一个人,真是好大的手段。
都郁心中叫苦连连,眼见彩色噪点闪烁越发急躁,连带颜色都有几分暗淡,余光中瞥见银光又汹涌而来,忍不住催促脑域中的那道意识:
‘你还不动手?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聒噪。’
一道冷哼在耳边响起,都郁眼前突然大亮,恐怖的光与热在窄小空间轰然爆发,都郁眼前骤然一黑,与此同时,那一直脱隐若现的牵引终于断掉。
不用都郁提醒,彩色噪点急促闪烁了几下,不知怎么做到的,瞬间突破了银光的封锁带都郁离开。
离开这里前,都郁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冰冷中压抑着怒火,来自一直胜券在握的银色光团:
“【太阳】?!”——
作者有话说:结尾补了一点,大家记得看之前记得刷新一下[墨镜]
第150章 谁传道之(二十一) 再见:陈星之与白……
“太阳?”
内容相似的疑问在耳边响起, 都郁转头,彩色噪点连成线晃动了几下,像是信号不好的接收器终于开始工作, 从搭在都郁肩膀上的手到肩膀再到躯干,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灰色无袖背心勾勒出流畅曲线, 迷彩工装裤裤腿整齐掖在棕色马丁靴里, 陈星之压低褐色鸭舌帽的帽檐, 露出手腕上缠绕着的绷带,看上去不像是大学的学者教授, 像是随时会冲向雨林的救援队队长。
当初那场讲座后, 陈星之这一身穿搭就在年级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动,据说还有人跑去问顾英兰, 毕业后成为了考古学家是不是就能这么帅。
如今都郁自然是当不成考古学家了, 但看到这样打扮的陈星之,心中还是油然升起一股亲切,好像记忆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象牙塔稳固了几分。
陈星之冲都郁点点头,“长话短说,这里崩溃后我会告诉你你的任务。你大概能问三个问题。”
都郁进入这片灰雾入侵空间后可以说攒了一肚子问题, 此时终于找到了可以提问的人,顿了一下才想到了最想问的:
“祂说的是正确的吗?”
陈星之带着都郁往里走, 在这处像是废弃停车场一样的地方里翻出椅子坐下,随意道:“一半一半吧。”
“那个疯子的话往往是真相里掺杂一半假话,或者只说一半的真相,所以——祂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因为你不知道致命的陷阱就藏在那句谎言中。”
“不过在这里,祂的化/身能传递出的能量有限,刚刚说的基本都是对的, 只不过把自己的责任摘了出去,偷换概念。”
化/身?刚刚那么恐怖的能量,竟然还只是一个化身?
“不用太担心,这种程度的化身,祂攒了几百年,也就这么一个。”
陈星之似乎料到都郁所想,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定定看了眼都郁眼中的紫色一眼,思考着什么,没头没尾地开口:
“你走的竟然是这条路……确实比我的我要好,但【灯】还是慢了点……”
“慢了?”
都郁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陈星之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关窍,神情松动下来,“还好,来得及。下一个问题。”
确定刚刚得到的信息无误,都郁直接问出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图书馆里的晶石在哪?”
前两关的晶石都是完成相应的任务后出现,唯有图书馆,不知道是不是【净海领主】的化身闯入的缘故,对方把整个图书馆融了晶石都没出现。
“在你身上。”
“我……你是说,在我失去的记忆里?”
对方领会得太快,省了解释的功夫。陈星之点了点头,却见那个直面当世最强伪神都面不改色的后辈,竟然犹豫了一瞬,嘴唇紧抿了一秒:
“……如果我走到最后,她们真的能回来?”
“我之前一直认为,在残酷的争夺中,感情是最无用的,但结果是我输的很惨,输掉了整个世界。”
陈星之掏出一包烟,咬着烟蒂却没点燃,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暗淡得像蒙了一层灰雾:“所以我这种老东西的经验就没必要传下去了——回到问题,是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这就是神明的伟力,但代价……”
后面的话陈星之没说,都郁知道那决不是好承受的,却由衷地松了口气,肩膀放松,“足够了。”
陈星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咔嚓一声点燃了烟,没有再劝:“该问的也问完了,正好,上路吧。”
都郁怎么琢磨都怎么觉得“上路”这个词不太吉利,但陈星之显然是很讨厌废话的人,抖了抖烟灰,熟悉的彩色噪点在一旁浮现,手拉着手组成一道门的形状:
“去吧,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
……
都郁走在空无一人的荒野。
极目望去,脚下是深黑的死去的土地,头顶是压得很低的灰色雾气,大脑中则空空如也。
除了“都郁”这个名字,她什么都忘记了。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
都郁只是在向前走。
或者向后走。
方向已经失去了意义。
又一次随手撕碎雾气中啸叫冲来的怪物,粘稠腥臭的液体沾了一手,都郁从尸体里掏出一颗亮晶晶的石头,饥肠辘辘的肚子告诉她应该吃掉。
都郁低头看了看被深褐色脓液包裹的晶体,皱紧了眉毛:好脏。
吃饭前应该把食物和手洗干净。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都郁没有在意,迅速接受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用什么洗呢?
水?
另一个陌生的概念突然涌入脑海,都郁眉毛皱得更紧,不知道心底的抗拒从何而来,但是,不要水。
女人站在原地思考,或者什么都没想,片刻后有了行动——怪物皮被“撕拉”一声扯下,放入石头后四角拉长系在怪物骨头上,一个简单的包袱做好了。
接下来她要去找东西把食物弄干净。
……沙子不行。
晶体在充满骨渣和腐烂物的土地上滚了一圈,不仅外边的脓液没消失,还黏上了一层更恶心的灰褐色物质。
……石头也不行。
怪物体内剖出的晶体看着脆,都郁捏着它轻轻在石头上蹭,“咔嚓”一声,接触表面凹陷下去了一个洞——当然是石头表面。
都郁一脚踢飞没用的石头。
活的怪物、死的怪物、奇怪的花、骨头……所有都郁能捡到的东西都失败了。
好饿。
都郁掏出第三百六十七颗晶体,幽幽地与它对视。她的胃或者别的什么器官在疯狂叫喊着饥饿,催促她快点吞下这些能量体。
只是另一股嫌恶让都郁的嘴紧紧闭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心底莫名有一个执念:洗干净的东西才能吃。
好烦。
都郁将第六百三十五颗结晶扔到怪物皮小包中。背后隐隐发烫,那些来自不同怪物的结晶正在融合,变成一块奇形怪状的丑陋巨型晶体。
都郁没有理会它们。
晶体融合后不仅没有变干净,正相反,那块巨大结晶散发出的气息更令人厌恶——不全是表面附着的脓液的缘故。
好累。
路为什么没有尽头?
都郁还没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得到第八十九万七千六百五十五颗晶体后,她倏然驻脚,饶有兴趣地看向远方——因为道路尽头突然出现的事物。
一个人类。
看见那道身影的同时,与之相关的概念一同浮现在都郁的脑海,于是她知道了:
哦。不仅是人,还是一个漂亮的男人。
于是她礼貌开口:“你是谁?”
都郁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开口说话了,甚至在遇到男人前,已经忘了说话这个动作。在刚开口时,她的动作还有几分不确定的笨拙,率先涌出的是怪物般的低吼与不可名状的呓语,但最后,她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完整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男人抱膝坐在一块巨大的、小山一般高的陨石上,金发自身后垂落,灿金的边缘消融在灰色的雾气中,偏过头枕在胳膊上,金眸冷冷地审视都郁。
他看上去完全不想搭理眼前莫名出现的女人,但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还是开口回答了:
“……一个等死的愚人。”
“鱼人?”
都郁眼中冒起诡异的光,只觉肚子更饿了,但她还是礼貌地敷衍了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眼睫下垂,那双金眸不再看她,撇过头去,“想死没有理由。”
都郁偏了偏头,漆黑的瞳孔深处,一点紫火倏然亮起、熄灭、亮起……就这样不知道循环了多久,那一点紫光还是倔强地停留在了黑色深处,一些片段浮现在脑中。
都郁理解了片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被爸爸骗、被朋友骗、被老师骗、最后被老师骗,在这里等死,你好笨……欸,我没打你,你为什么打我?”
近乎无光的世界中,都郁脚下的影子无端浓郁了几分,漆黑的影刃刺穿肌肤前,都郁及时跳开,拧身反踢,只一脚就踢散了还要挣扎着杀来的影子。
“【心灵】?不,全新的力量……和记忆有关的能力。”
男人眼中的冷光散了几分,但在都郁扛着兽皮包袱跳上来时还是扭开了脸,都郁凑了过去,图穷匕见:“既然你不想活了,我可以吃掉你吗?”
在都郁的眼中,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比沿途中遇到的怪物加起来都多,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很干净,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搭在胳膊上的手指,偏头时脖颈上格外清晰的血管,柔顺自然垂落的长发,没有那些脏兮兮的黏液,也没有怪物晶体中,虽然可口,但蕴藏着的令都郁厌恶的能量。
她的本能在蠢蠢欲动,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叫嚣,吃掉他!
男人于是又转过头来打量都郁,眼中没有惧怕和厌恶,但有一种实质般的冰冷,视线最终落在她肩上抗着的小包裹,阐述事实:“放逐之地的所有堕落种罪恶的旅程,都已被你终结。”
她杀光了世界里所有的怪物?
难怪她这么累。
都郁捋了半天腔调古怪的话,在男人身边坐下,摊开小包裹给他看:“很脏。”
嫌怪物脏,就要来吃人?
男人扫了眼那颗不知道杀了多少堕落种才融合出来的要素核心,视线又落在那双黑中泛紫的眼睛上:“洗干净就能吃了。”
“不要水洗。”
都郁厌恶地皱起眉,随后发现男人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些,具体表现在话多了一点:
“弄干净的办法有很多,仔细感受你身上的力量源泉,用你的特质驱逐#@¥%的印记。”
这句话有点长,有几个字都郁没听懂,她捂住饥肠辘辘的肚子,下意识顺着男人话做,力量源泉……核心……身体最本质的力量……力量汇聚的地方……
都郁捂着肚子深深思索,男人垂眸看着这个突然窜出的、浑身都被漆黑物质包裹,只有露出的眼睛能勉强看出性别的女人,难得生出了几分在意。
能被关入这里,这女人一定也是超越者,可他在已知的要素中都没有找到她对应的能力,新的受害者……?
“唔……”
都郁眉头跳动,原本自洽的能量躁动起来,隐隐有失控的征兆,一道充满凉意的能量注入,那些无法掌控的能量就像得到糖果的熊孩子,暂时安稳下来,耳边的声音很近:
“怎么了?”
都郁抬眼,眼中的紫色似乎更浓郁了几分,捂住腹部的手动了动:“……好饿。”
都郁很确信那双眼睛里有一瞬闪过了无语。
都郁学他把脸搭在胳膊上,“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因为脏?”
“嗯。”
都郁看着那双金眸转过来,在看她,但又像没在看她,一只手伸了过来,是摊开的姿势,五指修长,皮肉匀称,颜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都郁迟疑了一瞬,伸出手,上下晃了晃那只手。
金眸眼中的无语似乎更重了。
“吃吧。”
饥饿一路上如影随形,并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渴求的能量低头就能咬到,都郁下意识握紧了那只手,冰冷,几乎没有温度,都郁却好像还是被烫到了,浑身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
对方似乎改变了主意,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攥的更紧,他无所谓地放弃,垂下眼:“不为什么,我本来就在等死。”
“为什么不想活了?”
谁知道女人却突然生气起来——比他刚刚出手试探时还要生气,相握着手温度都高了起来,他避开眼,她那不讲理的能力却直接读到了想要的答案。
“因为,没有意义……意义?”
对方着重重复了最后两个字,似乎以现在的状态不太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活着不就是饿了就吃,被打了就跑吗?意义是什么?”
男人避而不谈,可对方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他不带感情色彩地开口:“可是你已经快累到崩溃了。”
崩溃?
疑惑似乎在那双黑中带紫的眼睛中升起,他开口时无端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你坐在这里,真的是饿了想吃我?还是你太累了,想找一个人陪你?即使神智自我封印到这种程度,一直向前,毫无意义地向前,整整六百年,你快坚持不下去了吧。”
“不……”
“饱腹和繁衍,生存就是这么简单,但这么简单的事也足以压垮人。你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想起来?因为想起来就会发疯?”
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埋在了膝盖里,被握得很紧的手松了松,他犹豫了一瞬没有收回来,任由对方晃了晃。
“我看上去很累吗?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叫都郁,我要一直坚持,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呢,我想不起来……”
一直在耳边聒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看向远方的灰雾,漫无边际地想,还能是为了什么?人类其实很好懂。
微不足道的希望,尚待实现的谎言,未曾实现的理想……这些轻飘飘的东西足以让人舍生忘死,但当生死都无意义的时候,就是这些轻飘飘的东西飘散的时刻。
“……不对。”
那低下去的声音又响起了,“既然你认为‘生死无意义’,刚刚为什么要帮我?”
“你明明知道,只要我不放弃,我是不会死的。
“你说我累了,需要人陪……但其实,你也很孤独不是吗?你坐在这里,是在等死亡,还是在等一个人,比如我?”
那抓着手的力度又重了起来,甚至得寸进尺地往对面又拽了拽,熟悉的理不直气壮浮现在眼中,他避开眼,都郁却笑了起来。
“世界上最孤独的两个人相遇了……杀了我,你就能自由,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都郁豁然站起,男人被拽了一个趔趄,眼中总算出现了点情绪波动:“……全都想起来了就放手。”
“我不要。”
都郁站在这颗表面凹凸不平的陨石顶端,看着六百年间毫无变化、足以把人逼疯的死寂的灰雾,与灰雾笼罩下毫无生机的大地。
这是一个濒临死亡,或者说正在死亡的世界。
是她坚守六百三十四年的故土难离。
一座城市、一个聚居地、一支小队……到最后的一个人,这个世界已和她一样疲惫不堪,千钧重量系在她这根“鸿毛”上。
她活着,世界就还没有死;她放弃,世界就顷刻间沦亡。
一点略带惆怅的笑意在眼底闪烁,随后是绚烂至极的亮紫色,最后跳出的是欢快的火焰,“呼啦”一声倾泻而下,包裹住两人与陨石。
在升腾的紫色火焰里,漆黑的不明物质被焚烧干净,露出皮肤的底色与明亮的眼。
他怔怔抬头,看着明亮火焰在灰暗的空间升腾而起,亮紫色的长发在他面前拂过,他几乎麻木地听着心脏“咚咚”跳动,一声快过一声。
人类啊。
就是这样哪怕被烧成灰烬,也会为火焰和光亮心动的善忘的生物。
都郁抬起另一只手,紫火欢快地扑上前吞噬兽皮包裹中的结晶,卷着一颗澄澈晶体返回时还偷偷卷走男人一绺金发。
“还是火焰烧的干净。”
都郁毫无负担地将晶体咔嚓咬碎,正在想要不要分狱友一口,听见一道被死死压抑、尾音依旧颤抖的喃喃:
火?你认为个体的实质是火焰?竟然还有人在幻想燃烧……”
“为什么不行?”
“曾经有人想要拯救太阳,她死了;后来有人想要成为太阳,他疯了……如今灰雾时代,新日与旧日皆当死去,所有理想都被验证为终结,你还想成为火焰么?”
【新日】真的疯了啊。
尽管在伊卡利亚的记忆中目睹了【新日】发疯的一幕,听到新日教会前圣子亲口承认,都郁还是不由唏嘘了一声,那可是离那一步最近的一人,可惜功亏一篑。
不然如今的第五阶就该是【日】而不是【月】了。
“你说的对。”
都郁咔嚓又咬了一口晶体,晃了晃两人相连的手:“但太阳死了,就不去点燃火焰吗?如果不去做第一只逐火自焚的飞蛾,怎么能点燃焚烧一切的火?”
“驱逐黑暗、庇佑亲朋、威惩罪人,火焰要么成为裁决一切的法官,要么变成我的棺材。”
伊卡利亚怔怔地望着女人眼中未灭的紫火,一时说不出话。
言语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人类是连自己的心都欺骗的诈骗大师,但是没有存在能对着火焰说谎,骗子的火没有办法在真空中燃烧六百三十四年。
他见过世间最炙热、最沸腾的火焰,颜色灿白泛金,来自最高悬、最神圣的天体,也见过世间最可怖、最阴冷的火焰,暴怒地席卷世间,发誓要将虚无占满人间。
可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温柔又明亮的火焰,明亮的紫,像池塘里含苞待放的睡莲,像高温高压的折磨下孕育的剔透紫水晶,像是珍珠温润釉质表面映射出的天边的第一抹紫霞。
都郁问完,听不到男人的回答,用另一只手戳了戳cos石像的同伴,“刚刚我脑子不太好,重新介绍一下,都郁。”
火焰渐渐收敛,男人的目光从女人紫色的长发移到如同水晶般的紫眸,眼神恍惚,“……我没有名字。”
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以舍弃真名,换来摆脱堕落为神的父亲控制,都郁在刚刚接受到的记忆里看过这一段,她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戳了戳男人:“那我总得称呼你吧?你重新起一个?”
“舍弃真名不是这么简单……”
男人下意识开口想要说什么,都郁拽了拽他耳边的金发,无视了他委婉的拒绝,兴致勃勃地开口:“那就‘伊卡利亚’怎么样?逐日而死的勇士化身的小岛,很符合你的遭遇欸。”
伊卡利亚闭了闭眼,等待这个名字被诅咒抹去,但他等待了许久,忽的睁大眼,有些呆地看向都郁:“你……”
都郁单手编小辫失败,有些心虚地将那捋乱糟糟地金发藏到后面,心虚地转移话题,松开握着男人的手想站起来:
“既然你没异议,那我就叫你小伊了……嗯?”
交握的手刚松开,一直表现得不情愿的伊卡利亚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攥住那只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像是等待绞刑台上铡刀落下的死刑犯,死死望着法官等待一个判决:“你,不,您……”
都郁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她知道对方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和【净海领主】的打算,他俩算是利益一致,但还是有些受不了对方骤然变得热情的眼神:“我集齐了一个倾向下的全部要素,别的神明的诅咒对我不起效。”
“谢、谢谢……”
伊卡利亚语无伦次地谢了一声,眼神抽离,像是终于做了决定,解开脖颈上的项链,灰白色的羽翼状的吊饰材质像是石头,在紫火的照耀下依旧显得黯淡:
“这是第三把钥匙,拿着它,您必须要离开这里。”
都郁诧异地伸手摸了摸和普通石头没有区别的吊饰,摸到上面残存的体温时手指下意识蜷缩:“这是什么?你一直贴身带着离开这里的钥匙,却留在这里等死?”
自己的世界被【净海领主】霍霍成这个样子,她不愿意放弃,自然是因为种种原因。
对方和【净海领主】争夺要素失败,被对方流放到这里,离开了原身世界,就像鱼离开了水,可以说只能活活等死。
但如果不是都郁无意识间游荡到了这里,对方竟然一点自救的打算都没有。
伊卡利亚摇了摇头,金眸直直地看着都郁,“不,您才需要离开这里。”
都郁眼神冷了下来。
“如果我离开,世界就会崩溃,没有世界意识的限制,我不过是把肉放到了那位领主嘴里。”
对方像是没觉察到,神情诚恳得像是下一秒要殉道的狂徒,不见当初见面时的冷漠 :“过去与现在都是燃烬的灰烬,可您是新生的火焰,不应该留在这里一起腐朽。当【观书人】亲自下场走入书中,那么祂将变成同样能被配角杀死的角色。”
“我说了我不会……”
“交换命运。”
那双金眸笃定又诚恳,伊卡利亚紧紧攥住都郁伸出的那只手,语速加快:“您还有更多的未来与责任要背负,过去的余烬可以交由我这样没有未来的人……”
“够了,我不需要自以为是的牺牲。”
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是跨越世界也通用的“禁言”的收拾,那双注视着他的紫眸冷了下来。这一刻在伊卡利亚的感知中,这位毫不在意吃相的新生神明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还在笑,只是瞎子此时都不会认为那是人类的笑容。
能在折磨和孤寂中坚持到现在,都郁固然有着比黄金还要坚固的意志,但同时也意味着她的精神离疯狂也不过一步之遥。
伊卡利亚屏息了一瞬,缓缓抬头,声音很轻,却不见一丝犹豫:“是因为您身上永生的‘诅咒’吗?来自【白女巫】的馈赠,种子临死的遗愿连特质都能逆转……”
“你懂什么?”
伊卡利亚被重重掼在陨石,坚硬的陨铁连一瞬都没有坚持就层层崩塌,在漫长得仿佛永恒般的坠落里,掐在脖子上的手越发用力,愤怒的火光在空中摇曳。
真好……
在死亡与自由的朦胧在眼前升起时,伊卡利亚唇边不由勾起一个笑容,不带任何杂质,唯有纯然的欣喜。
但下一刻,扼在脖子上的手指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走一点感情线ww
抱歉太卡了,删删改改写了好久[爆哭][爆哭],这一章会发点小红包(滑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