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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兄妹

    傅长城看到自家妹子时眼眶有些泛红。

    他是领导, 总是要控制自己情绪,还要把其他人带出低谷。

    春燕又是临产,情绪本来就不稳定, 他也不敢把自己的情绪外泄。

    唯独见到长缨,眼圈一红眼泪便出了来。

    “傻哥哥, 哭什么。”

    长缨声音也带着微微的哭腔,“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她也不过是强装坚强罢了。

    招待所的小房间里, 傅长城和自家妹子絮絮叨叨,其实他在首都工作的时候很少提工作的事情。

    这会儿倒是说了很多,“我在部队的时候经常看到娄越翻看军事类的书籍,我也有跟着看一些, 后来到了那边工作,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书娄越看了一遍就再不看, 有些书他却是翻来覆去的看。”

    长缨许久以来再度听到娄越这个名字,多少有些恍惚。

    “他是个很厉害的军事家。”

    “是啊, 很厉害。”因为当过兵,这才知道到底多么的伟大,那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再厉害的人, 也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我们都是普通人, 都有生老病死,只不过在死亡来临之前, 把能做的该做的事情都做好,那便无愧于心了。”长缨笑着安抚兄长, “哥, 你别告诉我你班门弄斧,在军委那边跟人讨论军事战役。”

    “那倒有。”傅长城有些不好意思, “我当时就多看书多学习,更多的是听他们说。”

    极为活泼侧傅哥都有稳重的那一天,长缨笑道:“那就是了,对了也顾得问你最近春燕怎么样?”

    “她挺好的,我请了个保姆帮忙照顾她,她大概也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同意我来这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你现在心情好了,忙完就赶紧回去,省得错过你家孩子出生。”

    “来都来了,哪能就这么走,我还得了解今年的市场行情呢。”

    今年的市场行情明显受到国内政治环境的影响,广交会上来参展的国内厂商少了三分之一。

    实际上这影响远不止这一时半刻。

    甚至今年都不会好过。

    傅长城这次来到广州主要以参观为主,他过去半年倒是把沂县这边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基础建设什么问题,长缨在的那几年搞种植搞养殖,然后又把路修了起来,如今的沂县再不是苦哈哈的革命老区。

    但是如何更好,还需要他这个现任的领导多做考察。

    何况在广州城,还能见到长缨。

    只不过兄妹团聚的日子到底是少的,长缨在广州一共就待了不到五天。

    “你们这机器倒是不错,要不跟我们合作下?”

    沂县和平川那边本就有合作,洪山服装厂就帮扶平川市那边开设了新厂。

    两边礼尚往来,这机械厂来沂县定点支援下,也不过分吧?

    “有你这样当哥的?就想算计我。”

    “哪能这样说啊,咱们这互通有无嘛,等过年的时候我让人留下一批水果罐头,给你们送过去还不成嘛。”

    “就几个罐头就想收买我?傅长城你也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亲妹子有啥好客气的。

    “你考虑考虑,沂县那边可是你娘家,你当初说要治理水土借钱,县里头二话不说就借了。”

    旁人说这话,可能被误会是催着还钱。

    傅长城说这话就不一样了。

    “那要不,再借点?”

    傅长城想揍人了,“你们市里头多点开花,还缺我们那点钱?我可是听说了的,你当初把那些工厂薅了一通,小心那些工厂回头找你麻烦。”

    “不怕,不过南安县那边水土治理是个大工程,哥你去过就知道了,一个东部沿海的城市,水土流失的跟黄土高原似的,你敢信?”

    虽然南安县有母亲河,不用担心泥沙随着水土流失给下来造成的洪涝灾害。

    但当地的老百姓在这样的环境怎么生活?

    长缨制定了各个县的考核指标,唯独南安县与其他县不同。

    好在老田是个靠谱的同志,这段时间将南安县管理的井井有条,更是身先士卒来搞绿化,初见成效。

    这就需要财政进一步的支援。

    长缨倒也不是玩笑话。

    傅长城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内情,“那行,我回头跟县里头商量下,到时候再给你回复。”

    “要我,早就决定了。”

    她哥就是稳妥,跟自己这冲动型完全不同。

    “你呀,也该稳重点才是。”傅长城看着自家妹子,好一会儿这才说道:“缨缨,在部队待久了的人可能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你不挺懂的嘛。”长缨笑了起来,“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不是说我。”傅长城纠结了一下这才说道:“之前娄越去找过你对吧?”

    有些消息是瞒不住人的。

    傅长城虽然退伍了,但和老战友还有联系,这个老战友可不止娄越一人。

    听原本的兵说娄团长去探亲了,原本傅长城还以为他回首都,想着这下子娄越的母亲倒是不用找自己帮忙了。

    哪曾想后来一问才知道,不是。

    再打听才知道,他是去了平川市。

    去平川市做什么?

    傅长城思索良久,最终得出的答案吓了自己一跳。

    他试着联系娄越,旁敲侧击一番都被人躲避了过去。

    而自家妹子也有提过这事,这让傅长城越发的肯定,这其中肯定闹了什么不开心。

    这俩人之间有交集也全都是因为自己,这让傅长城不免多了几分责任在肩上,“我也不是替他说话,不过他就那么一个人。娄越这人有一样好处,说出去的话绝不会反悔,你放心就好。”

    他到底跟娄越那么多年的战友,曾经又一直试图想要超越这人,对他再熟悉不过。

    不至于为了这事记恨在心。

    若是说清楚了也不会再拖泥带水,所以也不用担心对方纠缠。

    “我知道。”长缨笑了笑,“大概是我俩什么缘分,见面的机会不太对吧。”

    长缨想,如果当时自己生病,或许态度就那么尖锐,对娄越也能更客观的评价一下。

    当然他做的事情的确有不合适的地方,倒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就是了。

    至于和娄越和解后,长缨再联系过娄越,那也不过是因为目前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

    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来有机会自然会再联络,倒也从担心娄越会报复自己。

    “你倒是挺关心他。”

    傅长城黑着一张脸,“胡说,我关心他做什么?我是关心你。等回头你有机会再回沂县一趟,小郭也好久见你了。”

    长缨托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下来,“知道。”

    也就是在傅哥这里,她才敢露出顽皮的一面。

    只不过这也是结了婚而且忙起来要死要活的人。

    长缨冷不丁的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孤独。

    不过这念头也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她就把这问题抛开。

    做一个孤独的人也不错,于寂静处看着那喧闹,挺好的。

    ……

    三机厂的孙厂长来革委会家属院时有等到长缨,“傅主任又下乡了?”

    “可不是嘛,说是去南安县那边看看,你这个点过来做什么?”白大姐好奇,“该不会是厂子里出啥事了吧?”

    “事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她。”

    “她有啥好看的,你干好你的工作就是了。”这又不年不节的,看啥?

    “这不是快过生日了嘛,我们厂的工人想着邀请傅主任去我们食堂吃个饭。”

    白大姐愣了下,“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是国庆的时候过生日是吧。今年还是本命年呢,唉本命年真是不顺心啊。”

    “可不是嘛,不过咱们傅主任心态好,好歹工作顺利。”孙厂长来这边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说工作的事情。

    三机厂参与的卫生巾生产线还有稀土提炼设备的制造,在今年广交会上那是大进账,不单把几条生产线和那些赶出来的设备卖了出去,还收到了好些订单。

    一次广交会的进项比过去一年都多。

    这让孙厂长兴奋的合不拢嘴,很快就想到了当初在十三厂长开会时,长缨跟自己说过的事情。

    他当时拿了十五万,现在赚到的那可是几十个十五万啊。

    有了钱,回头年底给工人发福利都能多发一些,孙厂长自然也忘记市里的领导,跟三机厂的主要干部和工人代表商量了下,想着国庆节这天请长缨去三机厂食堂吃饭。

    一来表示感谢,二来也是想着请领导再做指示。

    白大姐不知道他这点弯弯绕绕,倒也放在心上。

    只是晚上的时候又跟钱有财说起了这事,“倒是机械厂占了便宜,老孙命可真好。”

    当初三机厂那出人命官司,后来又有造船厂出事,谁都觉得这厂子完蛋了。

    哪想到人家现在混的越发的好。

    有些事啊你还就得服气,不服气不行。

    “命是挺好的。”钱有财笑了笑,“他也算是个聪明人,要知道当初傅长缨可是打算在一机厂那边搞。”

    一机厂那边不配合,人家不配合你也不好强求,不然这搞起来也麻烦的很。

    结果这事就落在了三机厂这边。

    傅长缨刚来平川市就是在三机厂这边搞了事,新来的孙厂长哪敢跟这个领导过不去。

    要啥给啥十分配合。

    所以说这命好也是有讲究的。

    “不过有钱也是好事,省得回头被人惦记。”

    钱有财这牢骚引得餐桌上的女儿不解,“谁说傅主任坏话,我跟他讲道理去。”

    “小孩子家家的,你就别管这些了。”这不都还是工作上的事情嘛。

    白大姐的话惹得钱一水不满,“你闺女已经二十出头的人了,你现在倒觉得我是小孩子了,催我相亲的时候咋不这么说?”

    天底下的父母往往是最不讲道理的那个。

    这边说着“小孩子哪有腰”,那边又对抱婴儿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可别折着孩子的腰”。

    薛定谔的腰,薛定谔的小孩子,解释权全在他们手上。

    比胡搅蛮缠的小朋友还要过分。

    小朋友你还可以跟他们讲道理,而大人呢?讲道理的时候往往又摆出长辈架子,一副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小孩子家家的别在我面前胡说。

    钱一水的一通抱怨让白大姐愣在了那里,拿着筷子指着女儿却是看向钱有财,“你看吧,她好的学会,这些刁钻倒是学得挺像。”

    “看吧,又摆长辈架子了。人家韩退之都说了,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长于弟子。古人都明白的道理你们现代人却不明白,唉。”

    她这长吁短叹惹得白大姐这个老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你就发疯吧,将来嫁不出去可别怪我。”

    “谢谢妈妈,那我就在家当老姑娘好了,还是新时代好啊,不用交税,不然哥咱们俩都得交税呢。”

    白大姐:“……”

    早晚被这臭丫头给气死。

    钱有财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长缨在南安县那边却是忙活了一天,刚喝上一口热水。

    这一口下去她忍住,又吐了出去,“这水怎么这么大的土腥味?”

    老田苦笑了下,“已经好多了,之前水里的泥沙更多。”

    今年治理了大半年的水土,这水的质量已经好了很多。

    “这可不行。”长缨上次来的时候也注意,她愣是想到这里的群众用水都存在这么个问题。

    “这水质偏硬,饮水是个问题,还影响生活和生产呢。”

    老田叹气,“是啊,现在已经好多了。”

    “不达标,还得继续来,这样你这边治理水土不能停,我想法子看怎么把这水弄好。”

    自来水无疑是最合适的。

    只不过这只是治标,想要这边群众饮水问题解决,还是得继续水土治理。

    这是根本性问题,不能忽视的那种。

    老田听到这话一声长叹,“您要是真能帮着把咱这的水土治理好,咱们南安县的百姓回头给你立碑。”

    长缨看着神色动容的人,“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何况我也只是指挥而已,真的做事的还是你和县里的老百姓。”

    老田直摇头,你是一身黄土埋头挖坑带着大家伙种树搞绿化,可有你这一声令下有这资金,南安县的老百姓不还得过之前那样的日子吗?

    元帅不亲自上战场,可战争的胜利能和他关系吗?

    这个道理,老百姓们都知道啊。

    “我这边还在跟人谈,等过段时间谈好了,应该还有一笔款子过来,你就放心大胆的来弄,咱们党员干部本不该说这话,可话糙理不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才能无愧于心啊。”

    老田看向远处,“我知道。”

    有些事情过去想做做不来,现在有机会了他自然不会再懈怠。

    哪怕是把自己这条老命给豁出去呢,他也义无反顾。

    这里,也是他的家乡啊。

    ……

    国庆节的时候长缨能去三机厂和工人们一起吃饭聊天,她带着几个机械厂的骨干精英北上去沂县。

    考察跟沂县这边合作的事情。

    反正沂县有钱,而且也舍得在技术上做投入,跟他们合作三机厂这边倒是乐见其成,尤其是苏工本就在沂县工作多年。

    把人给挖走了,不跟人合作的话……

    三机厂又不像是傅主任那么厚脸皮,委实做不到。

    长缨这次特意带队,一来是想着重归故里,二则是想看望郭春燕。

    她总算卸了货,一个小女婴。

    还起名字呢,傅长城打电话说等她来到后一起商量。

    长缨路上就盘算着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想了一个否定一个,末了觉得起名这事还得傅爷爷来。

    只是她想到的是,在沂县见到傅爷爷,倒是见到了薛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啦啦啦

    第182章 娘家

    “来了好些天了, 倒是帮了些忙,不过我总觉得她这次来还有些别的打算。”

    郭春燕对薛红梅的印象还停留在为母不公,过分偏爱小女儿那会儿。

    没下乡前她觉得傅长缨活该薛红梅干得漂亮。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事, 成了一家人又时常听傅长城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她对薛红梅的印象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即便对方这次过来后倒也没摆什么婆母的架子, 不过婆媳两人十分客气。

    说难听点那就是疏离。

    亲妈都不见得对自己多好,何况是婆母呢。

    郭春燕心里头明镜似的,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长缨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有了说心里话的人, 直接把傅长城赶到办公室里去睡,她晚上拉着长缨说私房话。

    “没让我哥去打听打听?”

    “他最近想着建新工厂,这次因为还牵扯到市里头,有点忙, 也没顾得上。”

    “怎么还牵扯到市里了?”

    说到这事郭春燕有些头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这人, 他没你那么强势,没能拒绝市里头, 如今沂县发展的好,不免要反哺市里嘛。”

    “反哺也得有个原则才是,不能乱来嘛。”在这件事上, 长缨觉得自己回头还真得跟傅哥好好说道说道。

    “其他周边县想要学习沂县, 那先把自家功课做足了,不懂的来请教, 哪怕是借人给他们也没问题,不能无原则的帮助。”

    长缨在沂县的时候也有帮扶过周边的县, 她当初有段时间去开展社教, 后来她直接把这事交给市里安排她没再管。

    只不过对外帮扶时,长缨还是选择了较为熟悉的地方展开一对一帮扶, 效果倒也很好。

    扶贫先扶智。

    不管现在还是未来都是这么个道理。

    “那回头你劝劝他,我可劝不动。”

    “哎呀小郭老师都劝不动的吗?那可真是想不到。”长缨正调侃着,家里的小祖宗不乐意被忽略,眼睛里蓄泪哭起来了。

    这一出声音,倒是把薛红梅给招了过来,还没等长缨抱起来,孩子已经被抢走了,“囡囡不哭,囡囡不哭,奶奶在呢。”

    长缨:“……”她倒是不知道,薛红梅哄孩子倒是一把好手。

    小女婴很快就被哄着熟睡了去,只是被放到摇篮里时还有些不安的挣扎了下。

    薛红梅连连轻轻晃动摇篮,等着小女婴安稳下来,这才轻声说道:“你们小声点,别吵着孩子。”

    房间里的门又被关上,长缨有点懵。

    郭春燕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也不明白,她怎么这样了。”

    是啊。

    薛红梅咋就这样了呢?

    不懂。

    长缨是真不懂。

    不过有了孩子的确辛苦,晚上的时候长缨被吵醒了好几次,又是拉臭臭了需要换尿布又是饿了需要喂奶,孩子不安生大人也别想着消停。

    “当妈妈真伟大。”

    “是挺辛苦的。”郭春燕笑了起来,“不过你哥在家的时候晚上都是他来忙。”

    她倒是没有选错人,“不过有了孩子也的确不一样,刚出生时可丑了,现在倒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好看,将来肯定像她姑姑。”

    当地有老话说,侄女像姑。

    郭春燕觉得这倒也不错,不过像大姑姑就好,可别像小姑姑那样。

    “对了长缨,你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还没想好,等我今天再想想,晚上咱们再商量。”

    “成。”郭春燕还在坐月子,暂时不用去上班。

    她知道长缨这次过来看她们母女只是目的之一,更重要的是工作,倒也没拦着她。

    只不过这边长缨吃过早饭刚出门,薛红梅就追了出去。

    显然,婆母有话要对长缨说。

    郭春燕看着躺在摇篮里的女儿,“要像大姑姑知道吗?”

    小女婴听不懂母亲的话,只是在那里裹嘴巴,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院子外,薛红梅喊住了长缨。

    “怎么了?我还要去开会。”长缨看了看时间,她在广州买的一块表,二手的手表,修理一下倒是还挺好用的。

    “你有空来这里,难道就不能回家一趟?”知道这个女儿一贯和家里不亲近,薛红梅也打蛇七寸,“你爷爷奶奶一直很惦记你。”

    “我知道,我经常跟他们打电话,一直都有联系。你就不用操心了。”

    薛红梅听到这话是不操心了,她伤心了。

    一直跟老头老太太有联系,可家里接到她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算什么?

    “傅长缨,你有没有良心,当初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可是我!”

    “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她没关系的事情,现在反倒是记得越发清楚了。

    长缨看着愤怒的中年女人,其实薛红梅这几年老了很多,她本应该对这个苍老了的女人软一些的,但凭什么呢。

    “我记得你那会儿很得意,说过‘我才没管过她呢,老头老太太稀罕愿意带,他们带呗。不就一个臭丫头吗?宝贝的跟什么似的’。”长缨说着笑了起来,“我没冤枉你吧?”

    薛红梅听到这话脸色发虚,“你,你偷听我说话做什么?”

    “是偷听吗?你不是一直都在炫耀这事吗?当初工厂明明是希望我去上班,可是你为了傅畅,逼着我下乡,真当我不知道吗?”

    手心手背都不一样厚,长缨自然从不觉得父母能够一碗水端平。

    可是一碗水里面撒了糖,那一碗却是连多一滴水都不肯给。

    这合适吗?

    偏生当事人一点不觉得羞耻,甚至为此引以自傲。

    她都不脸红,自己干嘛替她难过呢。

    长缨笑得开心,“妈,其实我一直都有给家里打电话,不过我爸担心咱们母女俩一言不合吵起来影响家里和睦,所以就让我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去。我也是担心气着您嘛。”

    她一副极为孝顺的模样,气得薛红梅浑身哆嗦,“你,你非要气死我才罢休吗?”

    “犯不着。”长缨压根没想过再跟薛红梅打交道。

    生育之恩不假,但是她与自己并没什么养育之恩,母女之间都相互看不惯,她又何必热脸贴人冷屁股呢。

    还没那么贱。

    长缨没再搭理薛红梅,径直离开去招待所那边找三机厂的人,他们今天还要开会商量合作的事宜。

    哪有空在这里跟薛红梅掰扯这么多?

    再回到沂县,感觉自然是与当初不同,看到昔日的老同事,长缨仿佛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嫂子还说,你喜欢吃她烙的饼,晚上给你送一些过去呢。”

    人家一家人刚碰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昨天也没好意思打扰。

    “那行啊,我在平川其他倒也还好,就是吃的上面不太习惯,还是咱们这的饼和面条好吃。平日里只能指望立川下厨给我打打牙祭,偏生他又忙得很,一星期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

    “那还不简单,这几天想吃啥尽管说,让院里的娘们给你弄,保证你吃过瘾。”

    三机厂的骨干们看着和这边谈笑风生的傅主任,不得不感慨娘家人就是不一样,一说起来都是往日的趣事,他们想插嘴都没机会。

    好在这样的叙旧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说起了合作的事情。

    长缨作为桥梁连通两地,她本人又亲自到来,沂县这边自然没什么意见。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不外乎如是,没有长缨当年打下的基础,哪有沂县的今天?

    帮着曾经的老领导来救济平川市一下也没啥,等那边过好了,两个城市还能结成更为友好亲密的联系呢,不也挺好?

    工作谈得倒是顺利,中午的时候在食堂这边吃饭。

    虽然没有海鲜类食物,但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倒是让三机厂的骨干精英们开了眼,这边日子还真不赖。

    也不是为了招待他们特意做的,革委会大院其他同志也是吃这些啊。

    难怪沂县这边那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要这么看的话,或许过几年平川市也能像沂县这样,伙食丰盛肉类十足?

    想到这,一群人吃得格外香。

    谁不想奔着好日子去呢。

    下午的时候,傅长城带着人去看工厂的选址,瞧着两边机械厂的人在谈,长缨跟傅哥说了声先一步离开。

    她想着去洪山公社一趟。

    “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看情况吧。”现在下午三点钟,回来的话也来得及,就是有点晚,“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行,那你也注意着点。”

    他安排人送长缨过去。

    现在路修的十分平整,从县里到公社用了也才半个多小时。

    “所以说要想富先修路,这话倒是没错的。”

    “是啊,咱们这路现在可是好走多了,不想之前一下雨就是泥水沟。”

    长缨想着先去公社,说会儿话再去大湾村,却不想到公社那边扑了个空。

    “牛主任去首都了。”

    艾红梅瞧着长缨十分欢喜,“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这样你就给我提前准备喜糖了对不对?”这话让艾红梅脸都红了起来,“你再这么胡说,不理你了。”

    “不理我没关系。”长缨嘿嘿一笑,“别不搭理许老师就行。”

    被调侃了的许知是脸一红,越发的说不出话来。

    洪山小学很好,现在也不再是单纯的小学,校舍扩建,如今改名为洪山学校,有小学和中学。

    长缨想了想,“现在公社里的知青怎么样?”

    “还好吧,大部分都安排了工作,反正不愁吃穿,一年还能攒下些钱说不定能贴补家里,对了长缨我跟你说个事。”

    艾红梅拉着长缨去说悄悄话,“前些天陈老师跟我说,让我把公社里的知青们召集一下,看他们有没有读大学的意愿。”

    她小心观察着长缨的神色,瞧着她倒是没多少动容,这才继续说道:“他的意思是,只怕这两年就要恢复高考了。”

    长缨笑了笑,“陈老师教了那么多年书,敏感度还是有的,多听老人言嘛,多听听总归是没错的。”

    艾红梅瞧她那模样,忍不住问道:“长缨,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消息啊?”

    陈老师私底下跟她说的这事,都没跟其他人说,这位老同志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知青们下乡那么多年,新的领导上来了肯定要拉拢一波,拉拢知青们无疑是最便利的。

    一来顺应民心,二来嘛就像古时候皇帝登基,总是要开恩科的。

    反正那言辞间多少又带着几分嘲弄似的。

    艾红梅也没敢再多问,又不好问许知是,让他跟家里人打听。

    正好长缨回来,她仿佛找到了顶梁柱。

    “我还真没什么消息,不过陈老师的担心不无道理,你可以让大家准备着嘛。”

    艾红梅觉得自己好像领会到长缨的意思,“那成,我知道了,活到老学到老,就算没这事多学习也是好的。”

    长缨点头,“是这个道理,你和许知是的婚期定下了吗?”

    “原本想着今年的,结果今年真是太不顺了。”

    国家的领导人先后去世,让人没有半点心情。

    “日子该过还得过,我们长大了家长们却老了,总是要学会面对生老病死。”

    “嗯,到时候再商量吧。”艾红梅笑了笑,“其实我俩不办婚礼也没关系的,你哥和郭春燕不也没怎么办嘛。”

    “是啊,小艾,许知是对你好吗?”长缨帮着艾红梅捋了下头发,和她不同,艾红梅留着长长的辫子,倒是透露着几分山里妹子的野性。

    艾红梅脸上着了一层绯红,“你干嘛忽然间问这个?”

    她这般模样,显然已经给了长缨答案,“对你好就行,你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艾红梅点头,“嗯。”

    她会过好日子的,就像是认真的对待工作一样。

    “对了,要真是恢复高考啊,你该去考试就去考试,学校这边总会有人,缺了你也能转。”

    长缨又是交代了一句,她怕艾红梅为了这些孩子们牺牲了自我。

    艾红梅听到这话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却是抱住长缨,“长缨……”

    “你在这里那么多年,总不能待一辈子嘛,有时候也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下,再说了可以去读了大学再回来嘛,你看郭春燕不就是吗?”

    扎根于这革命老区自然有意义,但前去追求远大前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知道的。”学生们眼中可爱又可敬的小艾校长抱着昔年的伙伴,“我听你的。”

    “好啦快别哭了,回头被学生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要是你们家许知是找我算账怎么办?”

    艾红梅像兔子似的,“你就拿我开玩笑。”

    “那是因为我们小艾校长长了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我要是个男人啊,巴不得早早把你娶回家,当菩萨供着。”

    艾红梅这下脸都红了,“你还越说越离谱了。”

    长缨哈哈笑了起来。

    她在学校这边待了半个来小时,然后去大湾村那边。

    初来贵宝地时,那破破落落的小村庄已然没了踪影,漂亮的砖瓦房,四通八达的柏油路在村子里蔓延。

    几座漂亮的工厂如今已经到了下班的点。

    工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有瞧到长缨的没反应过来,站在那里问工友一句,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小傅主任真的是你呀?您是回来工作的吗?”

    “胡说,长缨升了再回来那岂不是又降了?”

    “那就不能去市里呀。”

    “又胡说,她去那边才一年多,怎么可能忽然间调过来呢。”

    看着工人们笑哈哈的打嘴仗,长缨也跟着闲聊了起来。

    早些时候的造纸坊如今也升级完毕,挨着服装厂那边起了新工厂。

    “那个窑厂现在不干了,乌烟瘴气的还不够难受呢,干脆就挪到了别处。对了长缨,你这次来住几天呀?”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更啦

    我调整过来了

    第183章 傅畅

    苗花没想到长缨忽然间到来。

    现在他们都成了大忙人, 竟是连陪着彼此的时间都没多少。

    上次自己去平川市,原本还想着跟长缨多聊聊呢,结果她去郁南县考察回来, 长缨又去其他县忙了,愣是没找到什么机会。

    这次长缨回娘家, 说什么他们都要尽地主之谊才是。

    “我今晚住在这里,不过明天一大早就得回去了。”

    其他人不免觉得这世间也太短了,苗花连忙说道:“现在跟早前不同, 长缨可是市里的领导,管着上百万的人呢,哪能那么任性啊。”

    她又对长缨说道:“别的我管不着,不过你今天在这住下那就得听我指挥, 咱们给你弄烤肉吃。”

    村里头热闹起来。

    他们的小傅书记回来了,跟自家远游的孩子回家没什么区别。

    村长连忙让人准备着, 生怕长缨吃不饱似的可着劲儿往她那里堆肉,“多吃点多吃点。”

    长缨是真吃多了, 她没想到在七十年代还能有吃肉吃撑了的一天。

    篝火的外围烤着肉,偶尔有肥油落在火苗上,迸溅起小火花来。

    早些时候, 长缨曾经让村里在地里种上些香料树, 比如花椒之类的。

    如今也都物尽其用的洒在了烤肉上,味道着实不错。

    “我还能跟大家伙客气不成, 真的吃饱了,咱们说说话。”

    村长看着和离开时没啥区别的人, 却还是有些担心, “长缨,在那边工作顺利吗?”

    “还行。”长缨想了想, “有些棘手,不过刺头差不多都被我收拾了一通,还有几个回头有机会慢慢收拾,不着急。”

    “那你不要着急,什么事情都慢慢来。”毕竟在外乡,人家可不见得把长缨当作自家孩子看待。

    “我知道。”长缨笑了起来,“村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咱们的牛奶厂又扩大规模了,成了咱们市里最大的牛奶厂,奶粉卖的也挺好的。”

    村长感慨一句,“过年的时候还给那个娄团长寄东西,想着他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来咱们这看看,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他帮了咱们大忙嘛。你说也奇怪,他从来不给咱们回信的,今年倒是破天荒的回了一封。”

    篝火的火焰在长缨脸上跳跃,杏眼里带着几分明灭,“是吗?”

    “是啊,说什么也只是为老区建设尽一份心而已,往后不用给他寄东西了,他要换地址了。”

    换地址了吗?

    长缨恍惚了下,“人都这么说了就别寄了,有这份心就行,实在不行啊回头多招几个工人,帮家庭困难的乡亲解决生活问题,那也一样。”

    村长听到这话一拍大腿,“你别说,那个娄团长信里头还真是这么说的,你们想的一样一样的。”

    苗花一旁瞧着长缨抿嘴笑,“好了不说这事了,对了长缨你们那服装厂怎么样了?”

    “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苗花姐你派人过去指点工作呢。”

    “这丫头还拿我开玩笑,那我回头挑选几个人,让他们去帮忙,等那边走上正轨再回来也不迟。对了长缨,让小黎妹子回去怎么样?”

    当初黎家一干人等大老远的来到了沂县,在这边定居下来,虽说他乡不熟悉,却也是安居乐业。

    “怎么没见她人?”

    “嗨,这不是头段时间组织学习去了吗?”

    “那黎家那位阿婶呢。”

    “老婶子去世了,她身体原本就不好,今年六月份忽然间感冒了,本来也没觉得什么,谁知道竟然没了。”

    苗花感慨一番,“好在她们家的女人一向要强,该过日子还是过,说起来咱们这倒是有件喜事。”

    长缨忍不住,“什么?”

    “就是那黎家嫂子阿水嘛,她婆婆临终前说别守着她儿子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别委屈自己。”这话传出去后,倒是好些个去她家给自家儿子提亲的。

    那阿水十分能干的一个人,上班不耽误操持家里,虽说还有几个孩子,但是村里头日子好过,倒也无所谓。

    寡居的嫂子倒是比没对象的妹妹还要受欢迎,这也是稀罕事。

    “那是好事嘛,不过还得要黎家嫂子同意才行。”

    “那可不,得两厢情愿嘛,不然这喜事还能叫喜事吗?”苗花嘴皮子十分麻利,“等回头她结婚啊,我让她寄点喜糖给你,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

    长缨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苗花家的房子重新整改了一番,长缨曾经住着的房间也变得宽敞明亮了许多,村子这边规整了一个大点的发电厂,这让各家各户的灯泡都比之前亮堂。

    拉了灯绳,长缨却是有些睡不着。

    倒不是身在故土出现了什么愁丝,实在是吃多了撑得慌。

    口腹之欲啊,难怪那么多人减肥总是失败呢。

    那么多好吃的,谁能控制得住自己?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长缨迷迷瞪瞪总算睡了过去。

    ……

    两地机械厂合作洽谈十分顺利。

    虽说都是山区,但又不一样,沂县这边矿藏资源更丰富些,且更易于挖掘。

    当然,开采的也相对较少。

    长缨自是没有跟着三机厂的人一起出行,她难得的休息,在大院和家属院两边跑。

    在沂县工作多年,虽说没什么至交好友,多数关系也不错,只是闲聊也有的话说。

    这种受欢迎落在薛红梅眼中自然又有几分不同。

    她从没想到,那个家里头最奇怪的孩子,竟然会这般长袖善舞。

    不对,这不是傅长缨。

    傅长缨怎么会这样?

    这个认知像毒草似的在心头蔓延开来,薛红梅细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着急忙慌的出去,甚至于都没注意到跟自己打招呼的吕德梅。

    “你妈这是怎么了?活像是中了邪。”吕德梅刚才瞧见零食没了,出去买瓜子花生什么的,门口遇到薛红梅,活像是没看见自己。

    长缨笑了笑,“不知道,哎呀这是今年的新花生吗?个头可真不错。”

    “那是,咱们这小化肥厂跟国家那几个大厂没得比,但也不赖啊。”

    原本只是做堆肥,后来苏乔这个化工专家帮忙折腾,算是起了一个小小的化肥厂。

    跟国家从外面引进的那些自然没得比,不过供应沂县这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有了这化肥,庄稼产量高了不少。

    沂县可不止是搞经济,农业生产是根本,他们也从没有敢放松。

    长缨吃着新鲜的盐水煮花生,只觉得身心舒坦,“挺好的,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家属院这边其乐融融,不远处的革委会大院里却别是一番景象。

    傅长城正开着会呢,被他妈打断了。

    好在会议已经进入尾声。

    薛红梅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

    等着儿子进来她匆忙上前。

    这多少让傅长城皱了下眉头,“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我刚才在开会呢。”

    他对母亲感情复杂,不止是因为长缨,还跟郭春燕的娘家有关。

    何况母子多年没见,他如今也撑起了一片天地,到底跟过去大为不同。

    薛红梅并没有意识到儿子语气里的那一点点小不耐烦,她多少有些神神叨叨,“你有没有觉得,长缨跟过去不一样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现在不挺好吗?”傅长城没想到他妈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不免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人都会长大。”

    说到这,傅长城又稍有些迟疑,到底没有提家里的那个小妹妹。

    傅畅倒是从未长大,但这样好吗?

    二十出头的人了还小孩子心性,难道还能这样一辈子不成?

    只是知道傅畅是母亲心尖尖上的那块软肉,傅长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薛红梅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我是说,她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一瞬间,薛红梅瞪大了眼睛,犹如一个疯子!

    傅长城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这般模样。

    “她是不是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要我说她是被鬼上身了,长城你去找人把她给治一治。”

    鬼缠身,祸及家人,所以她这几年诸事不顺,畅畅也是一直出事。

    肯定是这样的。

    疯了,简直是疯了。

    “你是党员,怎么能信这些无稽之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女儿出息这一事实,竟然非要说是鬼上身。

    傅长城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跟母亲吵架,“你不用跟我说这个,出了这办公室的大门,去大声吼两句,看大家会怎么说你。”

    他的大声让薛红梅顿觉委屈,“我,我也是合理怀疑,她原本不是这个样子。”

    “是,长缨原本什么样子我们都清楚,明明是你的亲女儿,我的亲妹妹,可家里头她跟谁亲近?你跟爸都不待见她,畅畅从小被你宠坏了就知道欺负她这个姐姐,我当初没当好这个兄长疏忽了她我也有责任。难道你非要她还跟当初那样冷漠孤僻才甘心?她想通了变好了有什么不成?难道非要跟傅畅一样永远的长不大只知道闯祸你才开心?是因为她比傅畅出息,所以你不甘心是吗?”

    办公室里的高声让附近几间办公室的人都万分诧异。

    这位傅主任可是脾气最温和的,从没跟人高声说话过,和当初小傅主任的风风火火牙尖嘴利颇是不同。

    今天这是怎么了?

    办公室薛红梅听到这话气得直打人,“我是你妈,你就这么对我?”

    她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很不顺心,对她言听计从的傅国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敷衍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老傅在外面有了人,可多番打探后薛红梅发现不是这回事。

    因为被家里事分心,她工作上也出了纰漏,挨了领导批评。

    现在大老远的来这边伺候儿媳妇月子,却又被亲儿子吼。

    薛红梅只觉得自己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不活了,死了算了。”

    她那歇斯底里的吼叫让傅长城忍不住的按揉太阳穴,“妈,您不用这么威胁我。说吧,傅畅出什么事了。”

    办公室里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坐在地上的薛红梅抬头看着儿子,脸上满是震惊,“你……”

    “她没出事,你会来找我?”

    自己这个亲妈什么品性傅长城再清楚不过,她从来都看不上郭春燕,又怎么会来伺候小郭月子呢。

    除非有事相求。

    只不过她没说破傅长城也没当回事,原本是打算装聋作哑下去的。

    现在都这样了,还装什么装?

    薛红梅试图遮掩,“没有,畅畅好得很,她能出什么事?”

    这般遮掩,小孩子都知道有问题。

    傅长城懒得与她说那么多,“既然没事的话那就好,这里也不用你帮什么忙,你回去吧。”

    “你赶我走?”

    “怎么这么说,你难道不用工作的吗?小郭这里我自然会处理,就不劳妈你费心了。”

    薛红梅挣扎着起来,看着站在地图旁的儿子,她觉得陌生的不止傅长缨,就连这个儿子也变得无比陌生。

    他们好像都跟换了个人似的。

    “长城。”

    老母亲小心地走过去,抓住儿子的胳膊,“畅畅可是你的亲妹妹,从小到大最服气你这个哥哥,你得救救她。”

    傅畅到底是出事了。

    傅国胜掐了她每个月五十块的生活费后,她跟家里大闹一通断绝了联系。

    再跟家里联系时,却是怀了孕。

    肚子里的孩子六个月大,而她的那位对象却压根不打算负责。

    “她是你亲妹妹啊长城,你救救她,总不能看着她这辈子都被毁了吧?”

    傅长城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牙槽都一阵麻木的痛,“我爸不知道?”

    “我不敢跟他说,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打死她的。”

    “打死活该。”傅长城气不打一处来。

    五十块钱。

    一个学徒工转正后,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来块就能养一家几口人。

    而她一个在大学里读书的人,生活费五十块都不够花。

    父母之爱子,就是这么宠爱的吗?

    如今因为少了生活费就跟家里断绝关系,结果呢……

    “她自己造的孽自己处理,我帮不来。”

    薛红梅没想到儿子断然拒绝,竟是不留丝毫的余地,“那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你要我怎么救?她自己作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现在承受不来了来找家里人了,之前干什么去了!”

    “她还小,之前被人骗了不懂,往后再也不会了。”

    “她还小?妈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长缨下乡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你对她不管不问,傅畅都二十二了,她还小。说这话不觉得害臊吗?”

    就算是到了现在,她依旧没有半点悔改的心。

    傅畅会有吗?

    那个小妹妹可是随他们母亲的性格!

    薛红梅没想到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这般不近人情,“你非得逼死我和畅畅,才甘心吗?”

    “那也是你们自找的。”地图上的名字一个个都在乱飞舞,傅长城着实看不进去,“妈你也不用要挟我,你这么折腾回头我只能告诉爸和爷爷,到时候傅畅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挣脱开母亲,傅长城收拾了下桌上的文件打算回家。

    沂县这边工作时间与其他地方不同,目前实行的是双休,只不过有时候星期六上午会加个班。

    傅长城原本打算好好跟长缨聊聊,谁知道又折腾出这么一桩事,着实让人烦躁。

    他收拾办公桌时都觉得心烦意乱,也没注意到母亲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看到人不在了的时候,傅长城想了想,拨通了往上海去的电话。

    傅畅是自家妹子不错,可她先是爸妈的女儿。

    处理这件事,他这个当兄长的犯不着冲锋陷阵。

    让当老子的去处理就行。

    早知道竟然是这般麻烦事,当初他或许就不该心软留她住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啦啦啦,马上就要过年啦,订好回家的票了,又可以回去愉快地长膘了

    第184章 长宜

    傅长城先后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往上海。

    不出他预料,傅国胜怒不可遏。

    挂断之后,他到底还是往首都那边打了通电话。

    毕竟在那边工作过, 倒是结交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

    傅畅在首都那边念书,傅长城先让朋友去探望下, “你不用直接找,就打听下什么情况就行。”

    他在首都工作的时候和傅畅的来往不算太多,没想是离开首都倒是要一番折腾。

    傅长城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朋友那边倒是应允了下来, “你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这边工作按部就班做好就行,比之前放松了些。”

    在首都工作很是考验人,总觉得人仿佛在钢丝上行走, 十分危险。

    到了沂县经过短暂的适应,他已然能够很好的处理。

    “那就行, 我回头去打听下,下星期给你回音。”

    傅长城挂断电话。

    母亲来找他处理这事, 又是否想过他的为难之处?

    真觉得他能随随便便离开沂县,去首都处理家中妹妹的事情?

    那一瞬间,傅长城倒是有些羡慕长缨, 早就和爸妈闹翻了所以压根可以不搭理。

    只是他哪知道, 薛红梅并没有死心。

    他的一番话像尖刺一样,直直地扎在她心里, 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疯狂了。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儿子。

    以至于现在只剩下一个女儿。

    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啊。

    薛红梅索性破罐子破摔, 从这边的供销社买了条麻绳, 直接摔在了家属院楼下。

    吓着了一群正在嗑瓜子吃花生聊天的女人们。

    吕德梅率先反应过来,“长城他妈你这是做什么?”

    薛红梅看着在那里嗑瓜子的女儿, 其实说这孩子变了个人也不对,有一点是没变的,傅长缨始终跟自己疏离的不像母女俩。

    自己都把麻绳拿出来了,她跟个没事人似的,只是扫了她那么一眼。

    她当初十月怀胎,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傅畅出事了,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跟傅畅的死活,可是傅长缨,逼死亲妈,我看你这个革委会主任还怎么做得下去!”

    她没了退路。

    长城不肯帮忙,傅国胜指望不上。

    她唯一的指望就在傅长缨身上,不管怎么说,傅畅也是她亲妹妹啊。

    “你觉得要挟我有用?”长缨笑了下,“随你,怕你我是孙子。”

    郭春燕跟她说了她的顾虑后,长缨其实就有想过怎么一回事。

    去大湾村住着的那天晚上,她有跟在首都的人打听。

    过去几年,大湾村倒是又送了几个工农兵大学生去首都,有的已经毕业留在那边工作。

    昨天她又打电话过去,就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自己犯了错,要家里人跟着承担。

    不愧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傅畅啊。

    不止傅畅没长大,便是薛红梅,马上就快五十岁的人了,却也跟个小孩子似的。

    有本事冲她撒泼,那怎么不杀到首都去,去找那不负责任的男生算账?

    呵,可真是会欺软怕硬。

    不过长缨是软硬不吃的主儿,从来都是她威胁人,什么时候竟成了被威胁的人?

    笑话!

    长缨的不屑全都写在脸上。

    这让薛红梅那一股子气全没了。

    看着被摔在小石桌上的麻绳,她一狠心抓着绳子就要找棵树去吊死。

    吕德梅和李秀芝见机快,一左一右把人给控制住,“长缨,你说咋办?”

    这种糊涂蛋她们可真是见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人。

    这次竟然还拿长缨的前途来威胁。

    真不知道这老娘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浆糊都比她强!

    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的,虽说这俩的孩子也有孩子,可她们也办不出这糊涂事。

    更何况她们跟长缨相处几年,感情不能再好。

    别说是抓住薛红梅,把她打一顿也不在话下。

    大不了回去被拘到派出所几天呗。

    谁怕谁是孙子。

    要是护不住长缨,传出去才丢人呢。

    “我给家里打电话,让我爸把她带回去就是,这两天辛苦些,回头让我哥找个人看着她就是。”

    薛红梅听到这话气得死命挣脱,“死丫头,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早知道,早知道这样……”

    “当初你就该把我溺死在马桶里,这话你说了千八百遍,我都听腻歪了,能换个新鲜说辞吗?”

    这话却是让其他人不能冷静了。

    这么好的长缨当初险些被溺死在马桶里?这薛红梅到底怎么想的,简直是个疯子!

    对一个疯子,她们可有的是办法!

    ……

    傅国胜过来的时候,有人在车站接他。

    询问了两句才知道长缨昨天下午带着人离开了沂县。

    “那边市里头有点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小傅主任不好多耽搁时间。”

    原本那点不悦因为这解释消散了几分,“工作要紧,我明白的。”

    他在电话里听到长城一番控诉,只觉得心神惶惶。

    他怎么能想到,傅畅竟然会出事!

    这简直是要人命。

    关键是这事还瞒着他。

    找长城解决,长城又不是首都,怎么解决?

    糊涂啊。

    难道让长城放下手下工作去首都吗?

    傅国胜没想到相伴将近三十年的妻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而到了这边招待所,听到那歇斯底里的叫声,他才知道,薛红梅不只是要长城去搭救傅畅,竟然还用这事威胁长缨。

    用两个孩子的前程来换傅畅的平安,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傅国胜只觉得胸口有气血翻涌。

    “她,她一直都这么叫喊?”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是啊,这到底是小傅主任和傅主任的母亲,我们总不能堵住她的嘴……”

    瞧着这位老傅同志,工作人员觉得他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的呢?

    自家婆娘管教不好,现在倒是气不打一出来了,当初怎么不知道好好管教。

    倒是可怜傅主任和小傅主任,俩这么好的人竟是摊上这么个亲妈。

    难怪小傅主任走的时候还落了泪,要他一个魁梧汉子也伤心难过啊。

    他正这般想着,余光瞥到傅国胜迈着大步进了去。

    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不便参与,就不进去凑热闹了。

    “傅长城,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信不信你会遭报……”

    招待所的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久违的新鲜空气透了进来,薛红梅看到来人,委屈的落下眼泪,还没开口只见傅国胜犹如怒目金刚,“你给我闭嘴!还不够丢人吗?”

    ……

    长缨回平川的途中下了车,在上海站。

    一则是跟这边的几个机械厂有联系,安排三机厂的工人去参观一番。

    二来则是长缨的一点私事。

    傅爷爷年纪大了,早两年身体就不太好。

    七十岁的人了指不定哪天就可能离开人世。

    她偏生又在外地工作,能够回上海的机会屈指可数。

    今年领导人的先后去世让长缨悲恸之余,更是有了其他忧虑。

    趁着这机会便是回来探望傅爷爷一番。

    十月金秋。

    老头正在那里摘秋豆角。

    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到长缨,老人家笑了起来,“怎么现在过来了?等会儿给你焖豆角好不好?”

    长缨觉得这跟哄孩子似的。

    “我就惦记爷爷你这道菜呢。”长缨蹲在小菜园里帮忙摘豆角。

    爷孙俩许久没见面了,话却并不多。

    “奶奶呢?”

    “你回来的不凑巧,她的一个老伙计的孙女出嫁,她过去给人帮忙了。”傅爷爷看了眼这个算是自己和老伴一手带大的孩子,“长城家的娃娃起名字了吗?”

    “取了,我给她取名长宜,我哥说这名字跟我俩一辈似的。”

    长城,长缨,长宜。

    不像是两辈人。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这名字取得好,取得真好啊。”

    长缨得意,“是吧?我也觉得这名字取得真不错,回头爷爷你打电话训我哥,让他用这个名字。”

    傅爷爷笑呵呵的答应,“好,就取这个名字。”

    长缨瞧他要起来,连忙过去搀扶他。

    俩人谁都没提傅畅的事情,只是傅爷爷又提到出去给人操持出嫁事宜的傅奶奶,忍不住多说了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她爸爸牺牲在朝鲜那边,妈妈伤心过度去世了,是你徐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好在现在有了归宿,日后人生路上也有个相互照应的,你徐奶奶也就放心了。”

    长缨知道傅爷爷在说什么,她笑了下,“往后日子长久着呢,你得让奶奶多去看望徐奶奶才是。”

    心是已了。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再加上又是上了年纪的人。

    如此这般,实在是容易出事。

    “照你这么说,你迟迟不肯相看,是想着要我跟你奶奶有牵挂,倒是一片孝心咯?”

    “可不是嘛,我就说我这点小小心机,肯定瞒不过爷爷您这火眼金睛。”长缨虽然是厨房杀手,但帮忙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我这小小的猢狲,还得您和奶奶多照看呢。”

    傅爷爷拿孙女无奈,“你呀!”

    他低声一叹,“我那些老战友倒是有些个热心肠的,要不回头给你介绍几个?”

    其实已经有好些个了,他推脱了不少。

    “我这工作忙,注定不是贤妻良母的料,估摸着人家也瞧不上我。”

    “胡说。咱们当初多少女战士,谁说就一定要当贤妻良母?”

    长缨安抚老人,“我知道,只是爷爷时代不同了,那时候你们打仗,现在是和平时代咱们不打仗嘛。”

    “谁想要找个不着家的人呢?”长缨苦笑了下,“您要是实在推脱不得,那就应下好了,左右回头那边觉得不合适,自然而然就断了。”

    老战友情谊经得起考验,但也不能总拒绝人嘛。

    当初傅爷爷为了给自己搞种子什么的,可没少欠人情。

    “哪能委屈你呀,你放心好了。”傅爷爷其实也不是逼迫人,只是这孩子的爸妈一个太自私,另一个眼里只有小女儿,自己跟老太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日后真没了谁还会真心实意的给这孩子考虑?

    他就怕觉得人生路漫漫,长缨一个人走实在是太累太辛苦。

    要是真能找个能作伴的相互扶持着,不也挺好?

    傅爷爷是个乐观的老革命,“回头肯定给你找个优秀的,能配得上咱们缨缨的好孩子。”

    长缨点头,“嗯,我听爷爷的。”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长城和小郭的崽名字来历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出自主席《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回家怎么可能加更呢。

    我刚宣布我回去——

    表哥&表嫂:妹,回来后来楼上,有地暖,咱们打麻将。

    我回家的最大用途就是三缺一凑人头满足他们的牌瘾

    第185章 祠堂

    长缨在这边住了一晚上, 絮絮叨叨的跟傅爷爷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工作。

    提到了她的得意之处,却也说起了她的一二忧心。

    “我就想着能够在平川多干几年,到时候把这边从头到尾改造一通。”

    打造一个完备的发展模式, 丢掉那些糟粕似的东西。

    只是糟粕类的总会死灰复燃,还得斩草除根才是。

    这也是长缨想要在平川多呆几年的主要原因。

    不多耗费些心血, 很可能就付之东流。

    尤其是在未来这些年。

    “只是这条路难走得很,你一个人一定要多注意些才是。”

    那到底不是他这个老头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的也极为有限。

    “我知道, 长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嘛。”

    过去这些年来,她能够诉说心事的对象并不多。

    哪怕是立川,有很多事情也不能说。

    怕动摇军心。

    面对傅爷爷,就又不一样了。

    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犹如山川般厚重, 像大地似的包容。

    能够让人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之开诚布公。

    其实她也是幸福的, 到底还有这么个人愿意听她的一腔心愿。

    第二天一大早,长缨吃过早饭后便离开这边。

    “等过两年那边稳定了, 我接您去那边养老,顺带着看看新的平川。”

    傅爷爷看着眼睛里有浩瀚星河的孙女,揉了揉长缨的头,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长缨欢快的应下, 坐上进城的顺风车——一台拖拉机回去。

    看不到老人家的身影后,她这才回过头来, 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

    她对家人的柔软,倒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没落在父母那一辈身上罢了。

    ……

    三机厂很快拿出方案来, 稀土提炼设备的成功让他们信心十足, 想着把这一业务范围扩大,做矿土提炼设备。

    和沂县那边合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虽说平川地区也有不少的矿藏资源,但是开采起来十分困难。

    而沂县那边就省心多了。

    合作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两边政府又都大力推动。

    剩下的事情交给机械厂自己来办就是。

    长缨回来后第一件事是去了平川学院。

    重建的学院竣工了大部分工程,其中就有几栋专家楼和将来学生们住的宿舍楼。

    专家楼是红墙,学生宿舍楼则是黄色为主基调。

    校园面积都有所扩大,只是更多的还是一片葱翠。

    现如今的平川学院还用不着那么多的教学楼。

    “学校这边大概明年初就能焕然一新,我跟教育部门的开会,想着年后先给工人办夜校,主要是回馈那些慷慨解囊的工厂嘛。”

    周慧芳也不知道那些一向抠搜的工厂怎么就舍得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

    只不过有钱就好办事嘛。

    领导负责筹钱,她则是抓这边学校的重建,分工格外明确。

    至于还剩下不少钱,这个用处周慧芳倒也是想过,“要不奖励夜校学习中表现优异的学生?”

    “奖励是必须的,不过奖励也花不了多少钱。”长缨笑了下,“这样好了,拿出一部分钱来设立奖学金,至于剩下的还是用在教学楼的建设上,或许回头还要搞什么实验器材,花钱的地方多得是,倒也不着急。”

    其实一共也就一百多万,随便引进个什么东西一百万都不够用啊。

    他们对科研这个吸金兽实在是太一无所知了。

    周慧芳应了下来,“行,那我们把方案再修一下,回头咱们找时间开会定下来。”

    长缨听到这话莞尔,“这是你们教育部门的事情,你是直接负责人,你来定就好。”

    周慧芳登时愣在那里,“这……”

    “你们先定下来,回头我审核就成。”

    哪能事事都让她来决断呢。

    这有关部门也该拿出自己的底气才是。

    周慧芳明白了领导的意思,“那行,我尽快跟他们讨论出结果来。”

    其实让她自己拿主意也不是不成,只是习惯了长缨最终拍板,以至于现在凡事都会找这位领导商量一番,不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如今领导骤然间放权,倒是让周慧芳有点不太适应。

    而且这放权也不止她一人,周慧芳打听了下,钱有财还有老郑他们也都差不多。

    “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沂县回来大变样,难道是她要调回去了?”

    钱有财嘀咕了一句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啊,这才一年半,无论如何也不符合规定呀?”

    再说了,长缨干得还挺好的,怎么也是往上走,怎么可能回沂县呢?

    去那边市里也才算平调,这也不对,怎么说也得是省城或者更大的城市吧?

    “我也纳闷,要不问问小徐?”

    徐立川是长缨的得力助手,对这些事情再熟悉不过,问他肯定最合适。

    毕竟有时候他们搞不定这位领导想法的时候,往往都是请教徐立川。

    这次也不例外。

    徐立川并没有跟长缨回沂县,他去福宁县那边处理事情。

    李秘书的亲戚拉大旗作虎皮这事早就处理了,只不过这不是孤例。

    徐立川在福宁县这边调查了一番,协助福宁县革委会这边处理了好几桩。

    这次国庆节前又过去,倒不是处理麻烦事,而是涉及到秋收的一些事。

    等他回来,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热呢,就是被几个人给拉了过去。

    又是倒茶又是拿烟的,徐立川受宠若惊,“就不吸烟了,长缨不太喜欢这味儿。”

    有女领导的一样坏处就是大院里几乎禁烟。

    虽然人家没明令禁止,但是闻到烟味就皱眉头,有眼力劲儿的谁还敢抽烟?

    起码不敢当着长缨的面抽。

    其实徐立川也没这习惯,他倒是听其他人说过,紧张的时候喜欢抽根烟。

    他紧张的时候喜欢看书,看着看着就觉得心胸开阔,世界上没什么事情解决不来。

    用不着这么犯愁。

    他的拒绝让其他几个人笑了下,这倒是唯傅长缨马首是瞻,难怪人十分信赖呢。

    钱有财也没再客套,收起了烟盒说起了几个人的顾虑。

    徐立川没想到是为这事。

    青年笑了起来,“没事你们不用担心,长缨就这样。当初在沂县也是,一开始什么都管,后来什么都放手,毕竟大家都知道该做什么心里有个度,实在拿不准的再去找她就是了。”

    这样么?

    周慧芳女同志到底心细,“那在沂县,多久才放手的?”

    这个?

    徐立川想了想,“差不多两年吧,沂县那边一开始太穷了嘛,基础差了些,所以她什么都操心没少折腾,后来步入正轨就好了。长缨就这样,信得过你就把事情交给你去做,她好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当领导哪是那么容易当的呢。

    整天层出不穷的事情,这边有矛盾那边出事故,哪怕是制定了规章制度也是有数不尽的问题出现。

    徐立川记得有段时间长缨忙得厉害,瘦了许多。

    后来好不容易才养回来。

    “忙别的事情?”钱有财愣了下,“别的啥事?”

    “多着呢,下面县里那么多穷困地区呢,县里头那帮人你不赶着他们,他们哪晓得往前走?这不是腾出手来去发展县里吗?”

    在沂县,需要掌控那些公社的领导。

    到了平川,长缨需要做的是督促县革委会。

    现在市里头算是掌控住了,自然要把下面的问题解决。

    实际上具体到每一个村庄,每一个老百姓家里,那才是根本。

    不解决根本问题,哪成啊。

    “这样啊。”钱有财这才算是明白过来,这位领导着实是个不肯闲着的人,“那成,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一块去吃个饭?”

    徐立川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还得去找长缨汇报情况,你们先去。”

    他说完就走了,没人拦他也没人敢拦他。

    钱有财会找徐立川打听这事,长缨早有预料。

    听到立川这么一说,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感觉他们拿我当魔王?我还以为我们合作还算不错。”

    “当魔王不挺好的吗?你需要有领导的威严,省得回头小猫小狗都骑到你头上去。”

    长缨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福宁县又出幺蛾子了?”

    “什么叫又出,那边就幺蛾子不断。”徐立川喝了口水,“这不,那边茶园还没等到采摘的时候呢,就开始惦记着回头要交给族里一笔钱,把祠堂修一下。”

    徐立川气得要死,当初栽种茶树的时候祠堂干什么去了?

    这钱一部分是县里头千辛万苦挤出来的,另一部分则是老百姓一点一滴凑出来,这才能采购到茶苗。

    当时祠堂在哪里?怎么不说要资助一二。

    现在瞧着小茶树苗长得好,倒是想要来分一杯羹了。

    徐立川气得要死,“关键这还不是一处,好些地方都是,我这半个月光这事就听说了七八件,长缨你说这些人咋就这么坏呢。”

    修建祠堂是什么好事吗?

    徐立川连自己曾祖父叫什么都不知道,记得那些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有什么用?

    当初自己受苦受难的时候可没见老祖宗来帮自己渡过难关。

    “修个屁祠堂,修路修水渠不比修祠堂好?”修路方便运输,也方便大家生活,可修祠堂有什么?挨家挨户的交钱,每年还要交什么维护费。

    狗屁的维护费,还不是都被那些王八蛋给吞了。

    他跟在长缨身边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工程建设这么多,最清楚这种建造油水大。

    尤其是这种要给老祖宗复辟的祠堂。

    徐立川越想越气,“回头再闹腾,我一把火把那破祠堂烧了去,省得再阴魂不散。”

    “烧呗。”

    徐立川听到长缨幽幽的声音,忽然间冷静下来,“长缨你别冲动,烧祠堂不好吧?万一再惹出什么麻烦来,回头影响不好。”

    他就是生气,想不到太好的解决办法这才想出这么个极端法子。

    其实应该不用这样吧?

    “没冲动。”长缨笑了笑,平川当地的茶叶的确不错,李秘书的家乡福宁县那边的茶就挺好。

    虽然没有西湖龙井、普洱茶的名气大,但她还挺喜欢喝。

    喝茶提精神,长缨抿了一口茶水,“我教你个办法,让你能把这些老东西烧个干净。”

    徐立川瞧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问了句,“啥?”祠堂背后是宗族,长缨一直都致力于搞掉宗族,这次兴许真的有什么好的主意呢?

    “泼汽油,烧得干净。”

    第186章 相亲

    徐立川一直觉得长缨性格挺活泼的, 来到平川后工作困难重重,让这个最乐观不过的人都变得越发的稳重。

    直到刚才她一句“泼汽油,烧得干净”, 徐立川虎躯一震。

    行吧,你开心就好。

    长缨的确挺开心的, 瞧着立川那模样笑了下,“好啦不逗你玩了,他们想要修祠堂不就是说要老祖宗保佑吗?老祖宗连自己都保佑不住, 保佑什么子孙后代?明白了吗?”

    “你是说……”

    “烧吧,放心大胆的烧。”

    她把市里的工作放权,就是想着腾出手来去处理最棘手的这一部分。

    当初的担心果真应验,这才多大会儿祠堂就开始像地鼠似的冒头了。

    不过不要紧, 长缨是打地鼠的好手。

    不止要把它们打回地里去,还要打得它们魂飞魄散, 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徐立川应了下来,“成!可长缨, 万一那些顽固的想要跟这祠堂共存亡呢。”

    不是没这种事,之前他在福宁县那边就遇到好几个。

    长缨笑了起来,“那就更好办了, 谁敢威胁你你就威胁谁, 想要和祠堂共存亡成啊,看这人家里还有谁, 还要不要家里人了。”

    “立川,想要光复祠堂的没那么多真心实意信仰祖宗的, 他们惦记的是钱, 有了钱说不定还能有前程,可如果你把他们的前程之路给掐断了, 你觉得他们还敢吗?”

    “虽然我不该说那句话,但话糙理不糙,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他们都知道。”

    “如果有家人,那就从他们的家人下手,如果没有那就孤立这个村子,让其他村民去讨伐这些老顽固,我们做工作要团结可以团结的对象,一起处理那些顽固分子,懂吗?”

    长缨的长篇大论让徐立川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看情况处理的。”

    “这件事你要跟福宁县革委会那边多商量,对了那边班子怎么样?”

    “那边其实挺好的,老林也挺烦祠堂这一套,但又畏手畏脚不敢处理,所以遇到麻烦就找我。”

    “那你就跟他一起搞上那么两个典型,剩下的让他依着葫芦画瓢来处理,有些事情啊他该出头就得出头,可不能当缩头乌龟。”

    她的办公室主任是过去襄助福宁县的发展,怎么还成了那边领导班子的人,啥事都要去处置了呢,又没拿那一份工资。

    也就徐立川憨乎乎的真帮忙,这可不成。

    长缨素来护短,“实在不行你回头去找小李,他是福宁县的人,让他帮你一块弄这个。”

    之前李秘书的亲戚闹事,虽说和李秘书本人无关,但也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他。

    现在给他抛出橄榄枝,一起处理福宁县的事情,相信李秘书会很乐意帮忙的。

    徐立川深以为然,“我知道,那我回头找他去商量。”

    商量完这么一通,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长缨也没太在意,随意的问了句。

    徐立川注意到长缨听到那边说话脸色有些不太好,那种不太好有点古怪,他有点形容不上来。

    “怎么了长缨?”

    长缨挂断电话,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血。

    “我爷爷担心我,怕我照顾不来自己,想着给我介绍个青年才俊,让我有个依靠。”

    徐立川嗓子里发出声音,下一秒就被人瞪了一眼。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我就没想到你竟然还有推脱不掉的时候。”徐立川还真挺好奇,“那这人怎么样啊?”

    他记得当初长缨推脱起来那可真是脸一黑没人敢多说一句。

    现在可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青年才俊怎么样。

    “说是军区的一个营长,过段时间休假来跟我见个面。”

    徐立川皱了下眉头,“才营长啊,职务还没娄团长高呢。”他说完就有些后悔,小心地看了长缨一眼,他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长缨有些头疼,“早知道就别跟他闹僵了。”

    可惜时间回不到年初那会儿,现在她再后悔都没啥用。

    徐立川听她在那里嘀咕,也没听真切,安抚道:“其实职务什么的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人好,我觉得吧你爷爷也是好心,他给你挑选的人肯定不会差,到时候你就见见呗,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

    “我也没拒绝啊。”长缨揪了下头发,“立川,你回头抽出时间来,陪我一起去看看。”

    这要是其他事,徐立川肯定立刻应下。

    可眼下这事,他答应不来啊!

    “你相看对象,我就别去凑热闹了吧?这样是不是不合适?”

    “合适,万一我相不中,你就立马过来把我喊走,懂吗?”长缨得给自己留后手,相亲是个麻烦事。

    她可不愿意把自己搞成持久战。

    “那行吧。”徐立川瞧着她全然没有早前的豪情壮志,不免想起自己春节时候遇到的娄越,“长缨,当时娄团长来看你,你们俩真的没可能吗?”

    比起这个从没见过面的营长,他更了解娄越一些。

    傅长城的战友,很优秀。

    帮过他们大忙,心地善良。

    关键是他觉得娄越应该挺喜欢长缨的,不然哪至于大老远的特意来看望,还在医院里伺候了好几天了呢。

    只不过长缨当时病着,肯定心情不好,俩人不知道为啥就谈崩了。

    “你还说留意着给娄越介绍对象呢,你也没上心。”

    长缨听到这话瞪了一眼,“这能怪我吗?我工作忙,你不也没留意。”

    “那要不你考虑考虑,把自己介绍给他?”

    徐立川的建议让长缨想打人,“好马不吃回头草懂吗?当初闹的那么僵,哪能啊。再说了,说不定我爷爷介绍这个更合适呢。”

    “那行吧,约了什么时候吗?”

    “说是这周吧。”长缨也没底气,人就说了句这周,具体时间再定。

    只不过这具体时间,从这周推迟到下周,再从下周推迟到十一月。

    接连几次,长缨还没说什么呢,徐立川一肚子怨言,“啥意思呀,你还配不上他是吗?他屎壳郎吗一直推呀推的。”

    长缨幽幽的看着徐立川,“你说我是粪球吗?”

    “不,你是鲜花,那人是牛粪。”

    “谢谢。”好歹是在夸自己。

    徐立川觉得这事不能这样,“长缨,那人在哪个军区,叫什么?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姓连,叫什么我不太清楚。”长缨把他所在的部队番号说了出来,“你找谁去打听?”她忽然间有些后悔,刚才嘴太快了。

    “放心,不是找娄团长,我好歹也有些认识的人好吗?”

    涉及到长缨的婚嫁,徐立川十分上心。

    只不过他认识的人长缨也认识,而且还挺熟。

    徐立川找傅长城打听。

    自家妹子要相亲,这事让傅长城恨不得立马给长缨打电话揶揄她一番。

    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找了个人,给了徐立川电话号码,“你找他问问就知道了。对了长缨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没被打击到。”

    “她哪能被这小事打击到?行了回头有什么消息你再跟我说。”

    这是秘密工作,不能直接跟长缨打听,那丫头肯定不说。

    他跟徐立川保持联系,知道就成。

    “好嘞,谢谢傅哥,那先这样。”

    徐立川拿着那一串电话号码去打听,倒是真让他问出来了些东西。

    “还真是青年才俊,他现在跟……”

    办公室长缨正在一脸笑容的打电话,“我这周末要去几个工厂看望工人家属,下周三,不好意思下周三安排要去下面县里,下周天啊,下下周一省里开会,周天我就得先过去。”

    谁还不能个小屎壳郎,推呀推的又不是啥技术活!

    长缨笑眯眯的挂断电话,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怎么了?”

    “长缨,你是不是不想跟这人见面啊。”

    “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徐立川摇头,“没啥,我就是觉得这人可能挺优秀的,但是不太尊重你,要不你就别跟他见面了。”

    长缨把玩着电话线,“你查出来什么了?”

    “也没啥,就觉得其实也就那样,配不上你。”

    查出来的东西让徐立川一度觉得傅爷爷肯定老糊涂了,竟然介绍这么个混账玩意儿给长缨。

    可是他又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怪不着傅爷爷,他那么大年纪了总不能四处跑去亲自相看吧。

    人随便一遮掩,他哪知道真的假的呢。

    怪也只能怪那个连营长不是个东西。

    “他最近是不是在跟别人约会?”

    “你,你怎么知道的?”徐立川说完有些后悔,怎么就没遮掩一下呢。

    “这种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你也说了他又不是国家主席怎么能这么忙?部队生活啥样,我多少还是有点数的,他估摸着是一起谈了几个,总抽不开身来找我吧。”

    长缨说着也笑了起来,“得,一号候选人还没见面已经pass掉了,我给爷爷打电话,让他给我安排二号候选人。”

    徐立川看着办公桌后的人,傻了眼。

    “你别生气哈,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真的长缨,千万别闷在心里头。”

    为了这么一个人,憋闷着自己不值当的。

    “没有,我还挺好的。”长缨笑了下,“李秘书说我没生活,你看我现在生活多丰富。”

    反正也没指望真能找到如意郎君,就当玩游戏打发时间调剂心情好了。

    不至于为这么个没见上面的人心烦意乱,至于和傅爷爷那边,长缨也没打算说实话,“……我就是觉得,我们俩这还没见过面呢,就这么一来二去的错过,应该没什么缘分的,要不您就再给我介绍个别的什么人?也别要部队的了,部队的都是大忙人,就算将来结了婚估摸着也是两地分居,指不定哪一方就耐不住了呢。换个职业吧?文工团,那也行啊,文工团的多才多艺,还能给我进行文艺表演解闷呢,那就文工团的吧。”

    长缨要求还挺多,“文工团的长得也好看,看着就赏心悦目,都不舍得跟他吵架,这样挺好。”

    徐立川看着打电话的人,总觉得长缨不太对劲的样子,这到底是找对象呢,还是要找人给她表演才艺呢?

    “大学里的老师,那也成,正好我们平川学院重建,回头来我们这边工作,这样就不用两地分居了,挺好。”

    好个屁!

    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两地分居。

    第187章 分寸

    文工团还用傅爷爷来介绍?

    省里头甚至平川市也有文工团, 之前也有文艺汇演,年年都发邀请,就没见长缨去看过。

    她压根就对文艺表演不感兴趣, 找文工团的将来四处出差,也不靠谱啊。

    至于大学老师, 大学老师早些年可都被打成臭老九,到现在还有很多人都没平反呢。

    长缨出身好,干嘛非要沾上这个?

    再说了, 傅爷爷怎么可能同意呢。

    爷孙俩这电话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他都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还能聊得下去。

    等了不知道多久,徐立川这才发现长缨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还在这里,还有什么事?”

    “长缨, 你要是喜欢大学老师的话,你觉得苏乔怎么样呀?”

    熟人, 知根知底,未婚。

    “钱有财家的钱一水小朋友喜欢苏乔,另外兔子不吃窝边草。”

    苏乔那性格, 钱一水觉得很酷, 长缨可受不了。

    还是别乱折腾。

    徐立川都不知道!他表示很震惊。

    “你看,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那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回头害了我怎么办?”长缨笑吟吟的, “行了, 这事让我家老爷子操心就是了,你就别管了。”

    徐立川倒是想要操心,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对了长缨,我打电话回去,村长还特意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没事,跟村长说不用担心我。”

    徐立川想要问的不是这事,村长犹犹豫豫说长缨家里出了事,过了这么久这事情多少也解决了,就是不知道家里头又没有再找长缨麻烦。

    当时他没跟长缨回去,压根不知道她竟然被亲妈威胁。

    虽说自己从小就没了爹娘,不过徐立川也没觉得长缨这个有爸妈的比自己这个孤儿幸福到哪里去。

    长缨看着站在那里久久没离开的人,“放心好了,我妈她再怎么老糊涂,我爸倒还不至于,他们不会来找我麻烦的。”

    一个傅畅已经完犊子了,难道还要搭上傅家另外两个子女?

    但凡傅国胜有点脑子都不会这么做。

    这段时间虽说也没跟她联系,不过她有耳报神。

    大概也知道家里面啥情况,不外乎是傅畅被那两口子接了回来安置到乡下。

    这件事是外婆家那边出力,帮忙照顾傅畅。

    至于怀着的那个孩子,长缨几乎能想得出来。

    日后肯定送人,又或者对外宣称这是捡到的孩子。

    不然还能真的承认傅畅未婚先孕吗?

    这种事情,怎么都不好处理。

    说傅畅结了婚老公死了,自己怀着遗腹子?

    那只怕克夫的名声会震天响。

    依照傅国胜的性格,只怕傅畅生下来孩子后就会丢掉。

    实际上长缨也挺好奇的,生下来再丢掉那多少是一条人命。

    倒不如现在引产更方便一些,省得真正意义上的造杀孽。

    偏生傅国胜没这么做,长缨没有问家里到底怎么回事,她猜测可能有两个缘由,一来这孩子的爹有点来头,怕不是两口子不死心,想着回头再跟那边有牵扯。

    毕竟傅畅这人一贯挑剔的很,倒不至于去看上一个穷小子。

    能跟她来往的,应该有点身份背景。

    第二个可能的原因,长缨觉得或许是傅畅身体的缘故,不适合做引产手术,不得不生下

    这个孩子。

    其中缘由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也没想着去验证。

    反正就那么一回事罢了。

    徐立川的担心引起了长缨的一阵思索,她正想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得,二号相亲对象来了。

    傅爷爷是个行动派,给孙女办事的时候格外的利落,觉得孙女喜欢有才艺的,当即联系了几个老战友,挑选了性格最好的文工团的单身青年。

    正好要到这边来演出,这边约着见上一面。

    “行啊,我这边到时候尽可能的过去。”

    那边倒是好脾气,“那尽量吧,我到时候也会在这边多待一天。”

    那边客客气气的,声音也颇是温柔。

    长缨不免笑了起来,挂断电话才发现徐立川竟然还在。

    “长缨。”

    “嗯?”

    “我觉得你这相亲跟赶场似的,累不累?”

    “累啊,要不你今天没事早点回去,做点好吃的犒劳我一下?”

    “你呀,要是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他认识的长缨可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干嘛非要在这件事上给自己不好受呢。

    “知道。”长缨挥了挥手,“除了工作没人能给我难堪,去吧去吧,我晚上想吃炒面条,你多放点葱段。”

    “知道了。”徐立川把这声音关在了办公室里。

    显然刚才开门泄露了一二,走廊里有大院的工作人员问道:“徐主任要回去做饭呀?”

    徐立川笑了笑。

    他跟长缨认识八年,不是亲人远胜亲人。

    如今这般倒也不是没人说什么,可旁人的议论哪又管得着呢。

    只要把工作做好无愧于心就是,其他的管它呢。

    徐立川笑了笑,朝办公室去。

    下班后再回去弄面条,不着急。

    ……

    长缨的二号相亲对象在十二月初来到平川这边做演出宣传。

    文工团要下乡演出,而表演的节目是经典的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长缨的相亲对象景逢饰演的是指导员一角。

    这一出革命样板戏其实长缨也看过几次,县里和市里头都有组织过播放,何况阿庆嫂那一段又是经典唱腔。

    虽说和平川本地戏种完全不一回事,不过平川市这边的群众倒也挺喜欢。

    露天广场这边都是搬着小马扎坐在那里托腮听戏的群众。

    台下聚精会神的看,台上唱念做打的舞。

    长缨目光逐渐被台上的阿庆嫂吸引,谁让人家才是真正的主角呢。

    景逢找过来时就看到她小声的咿咿呀呀的唱着。

    两人见面倒是不愁没话说,他教长缨学唱戏。

    只不过尺有所短,长缨的技能大概从来不在厨房和才艺上,干吼了两嗓子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回头可以让小谢来教你,她比我会教人。”

    长缨顺带着问了句,“小谢就是台上的阿庆嫂吧?”

    “是啊。”景逢目光落在台上,“她很有天分的。”

    “你喜欢她?”

    景逢倏地收回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没有。”

    长缨笑了起来,“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说她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她想了想,“看我的时候倒也闪闪发光,因为我是一座金山嘛。”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长缨发现自己着实没什么艺术天分,找不到共同语言可以培养,但她暂时没有这个兴趣。

    培养来培养去,倒是给自己养虎为患了。

    有些事情啊,看破就得说破。

    长缨虽然听傅爷爷的话乖乖来相看,可不代表着自己要做白月光文中的炮灰女配啊。

    挑明了最好。

    “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伤害他人可要不得。回头我会说明原因,不会让人为难你的。”

    不管怎么说,在这双方相看中,她属于强势者,总该体恤一下旁人的难处才是。

    她可真贴心啊。

    长缨咿咿呀呀着离开,相亲二号对象再度被pass。

    傅爷爷没想到长得好看的二号对象也不行,也是这么一个常年四处跑的也不着家,结了婚就异地处着,有啥意思?

    倒不如找个本地的,这样好歹还能够照顾她不是?

    傅爷爷再度缩小寻找范围,元旦过后又给长缨确定了一个相亲对象。

    这次倒是稳妥。

    平川市第三中学的一个老师,二十一世纪在给儿女谈婚论嫁找对象的家长圈里颇是受欢迎的工作。

    长缨总觉得第三中学有点熟悉,思索许久这才想起来这熟悉感哪来的。

    市招待所里的那个服务员就想要给苏乔介绍对象,好像是她堂姐,就在第三中学教书。

    哦吼,绕不开的第三中学呢。

    因为临近年关工作忙,相看的事情一再被耽误。

    为此长缨还特意写了一封信过去道歉,想着约年后再见面。

    年前她有些忙得过分,不是下乡走访就是看望那些老革命战士。

    一来二去的折腾,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这边长缨正想着安排一下。

    钱一水拿着一罐巧克力上门,“长缨姐新年快乐。”

    长缨给她封了个小红包,“你没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长缨特别喜欢吃甜食,糖块、巧克力一贯是来者不拒,好在她也注意牙齿健康,目前还没出现牙疼的迹象。

    “没什么,怎么了?”

    “我想跟你说点事。”钱一水神秘兮兮的,这让长缨觉得有些奇怪。

    钱一水比长缨稍小两岁,工龄自然也比不上长缨。

    只不过凑巧听说一些事,这让她还挺不安的,想来想去打算跟长缨说一声,省得回头踩坑里头都不知道。

    “年前咱们市里的学校统一给老师们发过年福利品,我带着我哥去领东西的时候瞧到三中冯老师的老娘也在那里,她不乐意排队,在那里嚷嚷着革委会主任要给她做儿媳妇了,往后她就是领导的婆婆之类的……”

    钱一水看到长缨脸色不太好看,她声音都小了几分,“我当时还以为她在胡说,可是后来她拿出了一封信,我哥个头高,看到那上面有你的落款和私人印章。”

    说罢,钱一水看着长缨,“长缨姐,您要找对象什么样的没有?可别找这种家庭的,我哥都比那个冯老师强,起码都是你凶我妈,我妈哪敢凶你呀。”

    长缨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别胡说。”

    “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嘛,就越是作为干部家属,就越是应该有这种自觉性才是,你说那个冯老师的妈妈这般举动,和早些时候李秘书家的亲戚有什么区别?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成了你婆婆呢,那将来真要是结了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在家属院里长大的钱一水素来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比如她妈就不是很懂的,直到这两年被长缨收拾一通这才安分了许多。

    钱一水只是觉得,倘若真是嫁给三中的冯老师,长缨和冯老师他老娘之间的婆媳关系都是个麻烦事。

    她爸说过,长缨姐的前途不可限量,干嘛非要给自己找这罪受?

    反正别人怎么看她不知道,钱一水第一个觉得长缨这般不值得。

    找她哥都比那个冯老师强。

    第188章 张扬

    长缨最近忙, 还真不晓得,“我知道了。”剥了个巧克力塞到钱一水嘴里,“辛苦了。”

    “应该的。”嘴里头含着巧克力, 钱一水话都说不清楚,“长缨姐, 你找不到就算跟小徐哥凑合过日子也比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强。”

    长缨笑了起来,“知道知道,大过年的你也出去玩嘛。”

    “外面也没啥好玩的。”钱一水嘀咕了一句, “还不如在家看书呢。”

    “那就回家看电视去,回头我让人给弄几个录像带来,就当补你的新年礼物。”

    “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反正从广州那边搞这个十分方便,不费多少时间。

    送走了钱一水, 长缨又吃了颗巧克力这才去刷牙。

    她今天还有个约会呢。

    大年初三,长缨开始自己第三次相亲碰面。

    冯老师比她大五岁, 长相还算周正,个头不算特别高。

    在身高这方面, 北方人优势更明显一些,拉着徐立川出门就特别拉风,寻常人都被他压一头。

    长缨略有些走神, 直到听到对方在那里介绍自己的工作, “……听市里说,今年不安排高三毕业生下乡了, 这是真的吗?”

    “嗯,市里头有一些工厂陆续开始招工, 可以让他们去工厂先工作, 实在不行去那些中小学教学也行,财政稍微宽绰了些, 倒是能支付得起这些老师们的工资。”

    冯老师闻言笑了下,“那真是再好不过。”

    长缨轻笑,“冯老师没有别的想跟我说吗?”

    “什么?”冯老师竟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思索再三也没想到这是在问自己什么。

    “傅……”他显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长缨合适,“你能不能提醒下?”

    长缨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在这种事情上一贯都喜欢帮助人。

    “当然,我之前因为工作的缘故,一直爽约,所以特意写了一封信给冯老师致歉,我想冯老师应该有印象?”

    冯老师点头,“你的字很好看。”

    “谢谢,只不过我觉得信件这东西止于你我,也只是一封道歉信,不应该成为信物之类的东西,更不该拿着这东西四处宣扬吧?”

    冯老师听到这话微微愣怔,很快便是从那明亮的眼睛中读出了她的意思。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竟是无地自容。

    “我,我真是抱歉。”

    长缨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我知道这或许并非冯老师的本意,只不过有些事情着实不应该。”

    三号相亲对象,完球。

    春节时分,市里的人民公园略有些热闹,新年的爆竹似乎送走了瘟神。

    不管过去一年怎么样的不顺利,大家都对新的一年抱有最赤诚的期待。

    长缨看着仓皇落逃的冯老师,感慨自己的不顺利。

    一个养鱼,一个有白月光,如今这个又有个不省心的妈。

    许是老天爷想要她一心工作,不要在感情上浪费时间吧。

    要知道,她现在可真是三而竭了。

    饶是南方,冬日里的上午也带着几分凉嗖嗖,侵袭入骨似的。

    长缨在公园的木椅上坐着,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这才离去。

    她这边刚离开,冯老师已经回到了三中的家属院。

    那家属院就在学校后面,正在春节时,破旧的筒子楼下一群人正在闲聊。

    “小冯他妈,真的假的,你们家小冯真要跟咱们市里的那个大领导结婚?”

    “这事还能骗人吗?你也不想想,市里头那个领导多大的脾气,要知道有人败坏她名声不得把这人打一顿?李婶不是没事人吗?”

    事件中心任务冯老师的母亲磕了一把南瓜子,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拿出那封长缨前些时候写的亲笔信来。

    却也不着急,只露出了封皮,“瞧瞧,我骗你了吗?”

    她像是那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被群星拱卫,好不闪耀。

    冯老师见状只觉得气血一下子冲向了脑壳,也顾不上平日里的良好教养,直直冲了过去,站在他妈面前。

    “哟,小冯回来了呀,听你妈说你去跟咱们那位大领导约会去了,咋样啊。”

    “别的不说,那个傅主任听说脾气不好,但长得真不赖,配得上小冯。”

    “可不是嘛,要是我儿子还没结婚,我也让人给撮合撮合去。”

    一群人自顾地讨论,压根没注意到冯老师此时此刻简直怒发冲冠。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然而此时此刻的冯母正沉浸在有一个大领导要做她儿媳妇,往后她就鸡犬升天了的喜悦中,压根没留意到儿子的异样。

    更没想到,那封信竟是被儿子夺了过去,然后三两下塞到嘴里。

    若是长缨看到也是目瞪口呆——

    小燕子当年就是跟您学的吧?

    “晓峰,你,你这是做什么?”冯母惊呆的看着儿子。

    “你往后再要胡说八道,就就……”

    他就了半天,却也没能说出下文来。

    难不成还要把母亲送到乡下去?

    他们早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他还能把目前送到乡下去吗?

    家属院的邻居们最是喜欢八卦,看到冯家母子俩这般顿时知道,冯母嘚瑟了好些天的和市里大领导结亲,做人的婆婆怕是不成咯。

    吃瓜群众这些天看着冯母在这里炫耀,似乎要一飞冲天瞧不上他们这些老邻居。

    如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在那里七嘴八舌,问得冯母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匆忙拉着儿子回家去,“那个傅主任不是跟你谈的好好的吗?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适当的话气着人了?走,我陪你去跟人道歉。”

    她抓起儿子的胳膊,抓了几个新鲜的橙子就要往外去,却哪里拉得动冯老师?

    “怎么了?”

    怎么了。

    冯老师仰头看着刷了大白的天花板,上次粉刷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上面的漆剥落许多,他原本想着重新刷一遍,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再的耽误。

    早些时候母亲说,要是这门婚事谈成了,回头就可以搬到政府的家属院,那边住的好,听说领导们家里都有冰箱彩电。

    明明是几天前的事情,如今却只觉得恍若隔世,“别去了,我们不合适。”

    他低声说了句,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冯母听到愣在那里,“咋不合适呀?怎么不合适了,晓峰你跟我说实在话,是不是那个傅主任看不起你?她凭什么看不起你?”

    她的儿子正正经经的在学校里教书,每年都能拿到一个优的评价,哪里配不上傅长缨了?

    “没有。”两人见面后,他生怕冷场,就说起了学校的事情,毕竟年前教育局一再开会,对市里的教育十分重视,早些年从没有过这情况。

    这位来自外地的领导一贯重视教育,听说在外地工作时便是如此。

    她也很是耐心的回答了自己关于市里的一些教育政策还有未来方向。

    即便提到他的母亲扯大旗做虎皮的举动也带着温和的笑意,哪里有看不起?

    “那她凭什么说散就散呀,我找她论理去。”

    “论什么理?”冯老师忽的大声,吓着了冯母,不知道儿子怎么就忽然间发脾气。

    “你,你冲我发什么火?”

    冯母的蛮横让冯老师一下子愣在那里,“妈,那是傅主任写给我的道歉信,不是什么情书,更不是婚书,不是让你拿着去耀武扬威的武器!”

    冯老师忽然间的歇斯底里让冯母愣在那里,她就是看到了那信,觉得是市里头大领导写的,而且言辞恳切的道歉。

    市里的一把手朝她儿子道歉啊。

    她就……

    “我,我去跟她解释,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晚了。”冯老师坐了下来,“晚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只是一个教书匠,原本就和这种领导扯不上什么关系。

    命运让他们有了联系,可又扯断了。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什么性子,今天上午的见面也看出了那个傅主任什么性格,他们这原本不同世界,甚至不同处事风格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您就别再提这事了。”

    冯母不甘心,给市里的领导做婆婆啊,这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就没了呢。

    只是看着儿子这般,她又忍不住的安慰,“没事晓峰,是她有眼不识金镶玉,将来你能找个更好的。”

    更好的吗?

    冯老师低着头不想说话,便是找到再好的又有什么用,人家会看得上他?

    ……

    长缨这只见了一面的相亲宣告结束。

    中午的时候,徐立川做了好吃的安慰她,“你要不就算了吧?亏得你这两年积攒的名声好,人家也不会说你的坏话,可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影响你名声。”

    到时候说什么市里的领导瞧不起人,那多不好啊。

    长缨万分感慨,“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娄越当初找我打掩护了。”

    她这无心之言让徐立川觉得有些奇怪,把装了鱼的盘子往长缨那边推了下,“这跟娄团长什么关系,什么打掩护?”

    长缨迟疑一二,这才开口,“不能跟我哥说,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就知道吓唬人,他怕吗?他怕才怪呢。

    “那后来呢?”

    “后来他居心不.良呗,去年过年休假过来,就想着从假的变成真的,赶上我生病,没转正也就罢了,假的也没了。”这桩事压在心里整整一年,这会儿跟立川提起来,长缨觉得心里头舒坦多了。

    “要阳谋,别阴谋。你往后找对象要注意些,记得光明正大。”

    徐立川看着在那里艰难挑鱼刺的人,“其实娄团长也是阳谋,就是赶上你生病,不小心阳转阴了。”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

    长缨生病时脆弱不假,但那一身刺比刺猬还扎人。

    娄越来的不是时候。

    换今年准能转正。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长缨喜欢吃鱼但是讨厌鱼刺,这会儿挑的正不耐烦呢,“有没有联系你还不清楚?”

    那就是没有咯。

    徐立川想了想,“长缨,要不你跟娄团长联系下,你们再相互打掩护,你觉得怎么样?”

    起码这样可以跟傅爷爷交差是吧?

    省得他什么牛鬼蛇神都往这边送,搞的长缨得挤出时间去相亲。

    长缨把一块鱼肉送到嘴里,她觉得不太好,好像有刺没挑干净。

    细细嚼咽了一番,总算把那根刺给吐了出来。

    长缨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把人赶走了,再求人帮忙,不太合适吧?”

    第189章 狐狸

    娄越倒也不见得记仇, 但这种吃回头草的事情,又是自己有求于人,她觉得不太合适。

    “再说了, 万一娄越找到对象了呢?”

    “那问问就行呗。”徐立川嘿嘿一笑,“过年了, 我去跟娄团长打个电话拜年。”

    他跑得快,一下子蹿进了书房,还从里面锁着门, 长缨进不去了,“徐立川,你别乱来哈。”

    “放心,我就是拜年而已, 感恩的心,你不经常说这个吗?”

    屁!

    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地跟人拜年呢。

    还感恩的心, 听你这话才有鬼。

    长缨嘟囔了一句,坐在来继续跟那鱼肉艰难斗争——

    好吃的怎么都那么麻烦呢, 下次不吃鱼了,除非把刺给她挑走。

    书房里很快就传来徐立川的声音,“娄团长吗?我是徐立川, 对对对, 我就给你拜个晚年,新年好啊……”

    他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低了下去, 长缨听不真切,微微侧头以至于挑刺的时候不专注, 又被刺扎了。

    这次卡在嗓子里不舒服, 长缨连忙去厨房找醋。

    满口都是酸味的长缨从厨房出来,徐立川看着她那狼狈样嘿嘿一笑, “我给娄团长介绍对象,结果他说自己现在还在部队,不想耽误人,行了,他没对象你上吧。”

    说的跟上楼似的那么简单。

    长缨撇了撇嘴。

    “人要脸树要皮,你说得简单。”

    徐立川叹为观止,“长缨,你竟然还要脸,没看出来。”

    “徐立川,你胆子肥了是吧!”

    她要是师承小李飞刀的话,早就一筷子把他给嗖嗖死了。

    只是真的要跟娄越再提打掩护的事情吗?

    长缨一贯没脸没皮的,这次还真不好意思。

    和冯老师不欢而散后,她跟傅爷爷打电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三次都无果而终,老人家似乎也有些疲倦,但给她找对象的意志十分坚定,“没关系的,咱们再接再厉,爷爷再给你找个好的。”

    大概青年才俊的挑选总是需要时间的,这边出了正月第四个相亲对象迟迟未来。

    倒是苏乔把邱教授给接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这是个好兆头。

    长缨特意在家宴请邱教授苏乔他们,拉着林平安一起吃饭,当然她是不会下厨的,特意请了隔壁的钱有财帮忙给徐立川打下手。

    一群人都算熟识,钱有财又是个能说会道的,饭桌上倒也是其乐融融。

    邱教授比早两年是憔悴了些,人的衰老是无法逆转的,即便是百万富翁也无法阻碍死神的到来,只不过能散尽家财稍缓一下而已。

    不过他人还算乐观。

    “我听苏乔说,你这边建设了很多工厂?”

    长缨笑了下,“是啊,这几年出口行情好了许多,工厂先建起来嘛。”搞好了基础工业,将来打开国门时也不至于太被动,起码在工厂生产上,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抢占先机。

    “挺好的。”邱教授一脸的笑呵呵,等到那边钱有财喝多了被徐立川送回家,林平安也喝高了双眼迷离。

    邱教授这才说道:“长缨,你觉得这两年国内的政治生态怎么样?”

    有两年吗?

    长缨轻笑了下,甚至也不过才半年而已。

    只是人死如灯灭,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啊。

    长缨笑了笑,“我之前去沂县的时候,一个老教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恢复高考可能就在眼前了。”

    苏乔不太爱喝酒,又肩负着带走林平安和邱教授的重任,此刻格外清醒。

    而听到这话时,他脸色一白,不敢相信这是素来谨小慎微的傅长缨说出的话。

    可真是敢胡说。

    “是啊,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

    中央的政策要把握住,回头学校争取招生名额的时候一定要多争取。

    工农兵大学生有还算可以的,但优秀比例太小。

    可这届考生不一样,他们是通过高考选拔上来的,本身就经过了考试磨砺。

    与其这么从各地找老骨头来平川学院任教,那还不如直接培养新人呢。

    “那这事,我就要多拜托邱教授您了。”

    苏乔看着起身郑重朝着老师鞠躬的人,他骤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有看明白长缨。

    这就像是这绵绵山脉里的雾岚,让人看不穿摸不透,明明近在咫尺却是千里之遥。

    回去的路上,他搀扶着邱教授回想着两人的对话。

    被唤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小苏,你觉得现在的小傅怎么样?”

    “年龄长了,不过脾气没什么变化,涵养似乎好了些,但也有限。”

    邱教授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说,她没什么长进?”

    “如果说圆滑算长进的话,那我更希望她没有这样的长进。”

    圆滑有什么好,他并不喜欢八面玲珑。

    反倒是一个真实点的傅长缨更讨喜。

    “你这就是书生气了,我倒希望她能更圆滑些,有时候过于锋利会伤到自己。”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能活,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着这个小同志再走走。

    想看看,她究竟能走多远。

    这多么美好的一个愿望啊。

    长缨这边送走了客人,正收拾着餐桌上的东西,书房里电话响了。

    她过去接电话。

    “是我,娄越。”

    娄越的声音让她恍惚了下,“娄团长,新……新的一年工作顺利步步高升呀。”

    “你这新年祝福,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那你不要我收回来就是了。”还挑刺,真是难伺候。

    “要的。”

    长缨听到那边的浅笑声,“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似乎一年没见了,想要问问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他语气温和,一度让长缨觉得回到几年前,那时候她还在为沂县的经济发展奔波,为傅哥的受伤退役而担忧。

    娄越曾开导过她。

    倒像是个人生导师,在死生边缘走过的人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生死,早已经看破看透。

    却唯独有些事情钻牛角尖。

    好在他这人一贯理性,倒也不至于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长缨觉得自己思维太过发散,笑着说道:“还好,目前一切都在掌握中。”

    “那就好。”

    娄越那边的声音有些清缓,两人聊了这么两句,一时间似乎都陷入词穷之中。

    眼看着书房里的座钟秒针从上到下再往上,走了十来步,长缨想着总得说些什么打破这安静才是。

    “你……”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对我说,即便……”娄越自嘲地笑了下,“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是我亏欠你们的。”

    “哪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长缨觉得这点很不好,“成年人自己做出的选择,不需要其他人负责。去年我回沂县,他们还有跟我提起你。”

    “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长缨想了想,“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村长的手艺非常不错,烤肉吃到撑。”

    她那天就没怎么睡好,不该贪图那点口腹之欲的。

    娄越轻笑起来,“什么时候你来我们部队,我们这好些人烤肉手艺都不错。”

    去部队?

    长缨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去不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跟娄越这般心平气和的闲聊几分钟。

    挂断电话后她看着桌上那被自己糟蹋了的一张纸,上面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鬼画符了什么东西。

    深呼吸了一口气,长缨笑了下,起身去收拾客厅里的餐桌厨房。

    都是徐立川造的孽,回头找他算账。

    ……

    吴德康一直觉得,傅长缨干不长久。

    一个干部,一个有野心想要往上爬的人,他必须得足够的耐心,才能等到机会。

    可傅长缨哪有什么耐心啊。

    她就像是孩子进入游乐园,找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恨不得就把所有的玩具全都拿出来。

    这么一个人,一开始能够唬住人,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狐狸总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何况是这么一头小狐狸呢。

    然而这一天,他等啊等,等了足足两年都没等到。

    两年来平川市发展变化很大,市里的教育工作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多了几个大工厂,而且还和外省有合作,听说那几个工厂效率非常好,每天流水线一开钱就嗖嗖的往市财政里送。

    吴德康有些坐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傅长缨早晚腾出手来收拾咱们。”

    市革委会那帮人,一群软骨头的东西,早就跟傅长缨眉来眼去。

    吴德康进退两难,如今只能在班子里继续唱反调。

    因为牵连到市联社,他早前好歹还是班子里的重要人物,如今却是被边缘化的不能再无关紧要。

    两年啊。

    原本想着傅长缨出错,他们就可以趁机借题发挥。

    谁曾想两年时间竟是养虎为患,他现在坐立不安,就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还用早晚吗?她现在不就在收拾咱们?”市联社的吴主任吴德文冷笑,“你难不成对她还抱有什么期待?”

    吴德康自然不是,“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傅长缨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在会上不知道跟她唱了多少反调,只不过比起那些个被撸下去的人,他很是小心的应对,所以到现在还没让傅长缨抓住自己的把柄。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然不会,我听福宁县那边的人说,最近那个小徐主任又在忙,跟想要建祠堂的一帮人干起来了。”

    “嗨。”吴德康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傅长缨压根见不得宗族做大,恨不得能把这给灭了,最近拿福宁县开刀呢。”

    吴德文点头,“她要开刀那就让她开,只不过有时候咱们也得添把柴加把火,让这事热热闹闹的,给咱们这位傅主任助助兴才是。”

    吴德康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哥你的意思是……”

    “那个写史书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吴德文轻笑道:“这话说的很在理,你觉得呢?”

    吴德文明白过来,“我明白了。”

    有时候死个把人不算什么,打仗那时候不都是一个个的填人头吗?

    太平日子过久了,人也都安逸了,被人打到家门口都不在乎。

    还真需要这血与火,来让大家知道,革委会里的那个年轻女领导,可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

    那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总有一天会露出獠牙。

    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不然只会成为这恶魔的祭品。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嘿嘿嘿

    第190章 立川

    平川市的夏天来的不免早些, 才到五月份,已经有夏日的炎炎热意。

    好在这是沿海的城市,倒是从来不缺风。

    只是潮热扑面而来, 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长缨在平川市度过的第三个夏天,却还觉得自己不太习惯这般时节。

    她来近海养殖场视察, 看到那小颗粒的珍珠后觉得分外可爱。

    “大都这么个大小吗?”

    “那倒也不是,这种算是小的,想要磨砺出大珍珠还得再需要些时间。”

    珍珠养殖并不是简单说两句就行, 何况海水养殖成功率本来就低,能有出产珍珠本就是成功。

    长缨勉励了一番,又去那边的海产品加工厂去看看。

    虽说国家还没规定休渔期,不过长缨还是联合农业局那边制定了一个休渔季节, 毕竟靠海吃海,这是个长久的事情, 不可竭泽而渔。

    如今是加工厂的淡季,好在他们之前是做第一步初加工, 现在趁着这好天气还要再做加工,倒也不存在没活干之类的事情。

    “工序是谁安排的?”

    “就那些个老渔民嘛。”当初朝不保夕的人,最担心的就是安稳, 不免想着法子提建议。

    也都提到了点子上。

    “这挺好的, 要善于汲取群众的意见,别忘了咱们可是人民史观。”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缔造者。

    “是, 这不是工厂也有奖惩措施嘛,好的建议咱们给建议, 做的不好也稍微惩罚下, 省得再培养出什么好吃懒做。”

    白大姐觉得这奖惩措施很有必要,毕竟人偶尔总会滋生出一二惰性, 这惰性还会传染。

    还就得提着吊着才算安稳。

    “有奖励有惩罚,挺好的。”不然总指望工人的自觉性,有时候却也是高估了人性。

    长缨当初扶贫的时候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性,尽管她依旧相信人心向善,但做事也需要两手准备。

    离开海边,长缨刚回到革委会大院,打算喊上周慧芳再去平川学院看看,那边校园重建工程终于全部竣工。

    只是人刚从车上下来,大院里就有人冲出来,“傅主任不好了,福宁那边出事了。”

    那是徐立川办公室里的人,平日里徐立川不在市里,人帮忙处理些文件什么的。

    去平川学院的计划落空。

    长缨驱车前往福宁县。

    “立川主任和福宁县的那个林主任去靠山村,就是那个非要重修祠堂的靠山村,之前立川主任就去做了好几次工作,原本已经说动了的,答应的好好的不再建,结果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铁了心要建祠堂。他们过去后那边有几个老头老太太说什么不让建祠堂,那就从他们身上跨过去。”

    徐立川自然不会真的做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安抚好的老人怎么又变了卦。

    更没想到他和老林做工作时,那老太太竟然点燃了火把。

    本来就是在茅草屋前,又赶上夏天。

    那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福宁县那边的人傻了眼,谁能想到竟然还真点着了。

    这些老头老太太,其实惜命的很,一贯都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做要挟。

    没人敢跟他们说重话,生怕这说重了真的出事。

    徐立川办公室的小许简单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

    长缨到了福宁县那边第一时间往人民医院去。

    受伤的群众肯定要送到这里来,在这边应该能知道第一手情况。

    果然,长缨在破落的县医院看到了福宁县的革委会主任老林爱民。

    只是这让她心中更是不安,林爱民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这一把火烧的可真不小。

    尽管当初长缨给徐立川出招,也都是剑走偏锋的那种。

    可她还是希望通过做思想工作解决这事,而不是出现什么幺蛾子。

    林爱民看到风风火火进来的人也连忙迎上去,“傅主任您怎么过来了,我们……”

    “有死伤?”

    “没有死人,就是烧伤了两个。”

    而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徐立川。

    长缨一下子愣在那里,有些听不进去林爱民的话——

    “……立川同志反应快,第一时间脱掉衣服扑了过去,想要把这火给滚灭,结果旁边那老头手不稳,手里的火把又掉了,直接把那茅草屋给烧了。立川同志救得那老头倒是命大,身上就烫掉了两块皮,可他被那火烧着,后背还有大腿烧伤了一大片。”

    当时跟火球似的,他直接傻了眼。

    等到那火扑灭,林爱民这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麻烦了。

    这可是市领导的爱将啊。

    他跑前跑后帮着自己料理福宁县的事情,那是为了福宁县的发展,是帮自己。

    现在他好端端的,徐立川被烧伤。

    林爱民宁愿被烧伤的是自己!

    身后的人絮叨个没完,长缨只觉得有千万的蚊虫在自己耳边嗡嗡嗡,“闭嘴!”

    这一声怒吼犹如雷霆,林爱民被吓得浑身一颤,站在那里看着市里的年轻领导寻找病房。

    他想要提醒一句徐立川住在107号病房,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领导已经站在了病房前,却踟蹰不前。

    长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没想到一贯都笑得爽朗的徐立川竟然会这么失去活力的躺在那里。

    明明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觉得脚下仿佛绑了巨石,怎么都走不过去那两步路。

    倒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察觉到什么,微微歪头看向门口,瞧到站在那的人笑了起来,“长缨你怎么来了。”

    他要起身,一动就扯动了身上的烧伤,顿时龇牙咧嘴起来,像是个猢狲。

    “先躺着。”长缨连忙过去,看着脸上脏兮兮的人,“你现在怎么样?”

    她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可总是要说些什么才行啊。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徐立川嘿嘿一笑,“对了,靠山村那边没事吧?”

    他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村子里后来又是什么个情况。

    “没事。”可会有事的。

    作为一个干部,长缨知道自己不该徇私,也不该有这种挟私报复的心理。

    可看到徐立川躺在这里,原本该活蹦乱跳的人,如今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一尾鱼,她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怒气。

    “你先好好休息,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别管了。”

    长缨想着去问问医生立川这到底什么情况,或许需要植皮?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手术。

    福宁县的一把手磨磨唧唧来到病房前,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时,就看到这段日子经常被自己喊来帮忙的徐立川抓着长缨的手,“长缨,不要生气。”

    直呼其名。

    这是徐立川的专利。

    这般拉拉扯扯的,难不成这俩人还有啥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林爱民一想,心里头咯噔一声。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次可不就是犯下了大错?

    他该怎么弥补啊。

    病房里,长缨安抚伤员,“我没有,你别乱想。”

    “我还不知道你?可长缨现在是他们理亏,你得趁机把这个事情解决了,不要再闹大了。不然我不就是白被烧了这一次?你总不能要我再被烧一次吧?”

    “别胡说。”

    徐立川咧嘴笑了下,“长缨,我真没什么事。”

    他当时怕得要死,火烧皮肤的时候想着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那长缨会不会内疚?

    她这人他是了解的,肯定会把自己的死因归咎于她当初带他出来这件事上。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没出现。

    他没死,靠山村那边也没死人。

    这么一来,靠山村不好再闹腾,建祠堂的事情大概就能放置下来。

    只不过徐立川很快就又有了新的担心,怕长缨心里头窝火,把这件事给闹大了。

    “放心,我不会跟他们那群人过不去,这事冤有头债有主。”

    忽然间反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靠山村这边被人利诱了,到底是谁?

    长缨心里头多少有数,现在市里头还跟自己对着来的也没几个人。

    吴德康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只是还没证据。

    不过不要紧,只要她耐心点,狠心点,证据很快就会来。

    拍了拍立川的手,长缨看着青年被烧掉了的一块的头发,“我会妥善处理的,好好养病,回头我问过医生,看怎么送你去市医院住着。”

    县里的人民医院条件太差,而且又不在眼皮子底下,长缨不放心。

    徐立川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奈何受伤的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看着离开的人他盯着天花板。

    还活着。

    真好。

    ……

    靠山村的火灾把一个村民的茅草屋给烧了。

    也亏得是夏天,就算是住在外面也没事,这要是冬天,可该怎么过啊。

    村长把人给召集起来,正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事,村里小孩跑来,“有车,有车来了。”

    这让村长隐隐不安,他是不是应该先去县医院里看看,听说市里来的那个同志被烧得浑身冒火。

    这年头能开车来的不是县里就是市里。

    村长觉得不管是哪来的,只怕都是兴师问罪。

    真要是这样的话,靠山村哪能得罪得起?

    看着正在院子里哭的二大爷,村长想了个主意,或许这还能有一线生机。

    靠山村顾名思义,靠着山。

    不过这处山丘不算高,而且土质非常肥厚,特别适合种茶。

    按照魏东来的规划,这里将来可以万亩茶园,到了采茶的时候,简直美不胜收。

    当然,现在距离万亩茶园还有挺大一段距离。

    如今的靠山村,才只有不到三百亩的茶园。

    虽说有的茶树正值巅峰期,可大部分都是去年新种的小茶树,想要采摘还得再等等。

    可饶是如此,村子里的族老们也开始折腾。

    林爱民介绍着这边的情况,“这边的茶树一般,去年村里日子稍微好过点,主要是靠种甘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然都是平川地区,但福宁县这边的甘蔗质量还真不如郁南那里的。

    好在郁南县那边新做的糖果对甘蔗要求不如唐记古方红糖高,靠山村的甘蔗也都被拉了过去,好歹让村里头有了个还算可以的年景,起码过年能吃上肉了。

    今年这边扩大了茶园的建设,另外甘蔗种的也越来越多。

    林爱民介绍的时候小心觑了这位领导一眼,瞧着她神色平和,全然没了早些时候的怒气,他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郁南县那边什么时候来收甘蔗?”

    “还没来呢,咱们这边甘蔗种两茬,一二月份种的那一拨差不多到六月中就能收了。”

    长缨点头,她沉默的看向车窗外。

    还有一茬甘蔗是八月份种植,等到年末的时候收,这东西格外放的住,春节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也当个过年的零食吃。

    但这话,林爱民在心里头转了个圈儿,并没有跟长缨说。

    小轿车停了下来。

    长缨看着远处的葱翠,目光落在了那拔腿往村子里跑的小孩身上。

    林爱民也察觉到,连忙喊了一声,“那小孩,你别跑。”

    谁知道那小孩跑得越快,林爱民想要吩咐司机去追,被长缨拦住了,“没必要。”

    领导发话了,林爱民也不好说什么,他向来不算多有主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经常麻烦徐立川来给自己拿主意了。

    看着长缨站在那里不说话,林爱民也当哑巴。

    村口等了差不多十分钟,靠山村的村长姗姗来迟。

    林爱民连忙介绍,“这是咱们市里的领导长缨主任,傅主任这是靠山村的村长黑伢子。”

    黑伢子一脸的苦笑,“傅主任好您来的真及时啊,我实在处理不了了。”

    林爱民觉得有些不太好,“又怎么了?”

    黑伢子连忙解释,“这不是上午的时候林主任您过来,跟咱们这边有些冲突,把我那老光棍二叔的房子给烧了吗?他现在要死要活的,我就怕他一个想不开,那可咋办啊。”

    这话任谁听到都不乐意,“什么叫县里头跟你们有冲突?你这意思,县里头来找茬是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黑伢子连忙请人往村里去,“怪我不会说话,就是这么回事嘛。您说这可咋办,我总不能把人给捆住吧?他万一再闹绝食,那我岂不是罪过大咯?”

    长缨看着在那里诉说委屈的人,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这处坐落在山脚下的山村。

    多是茅屋,倒是跟她刚下乡那会儿在大湾村看到的差不多。

    “只烧了你二叔一家吗?”

    黑伢子这才注意到,这位市里来的领导不止看着年轻,这声音也格外的年轻。

    “他住的偏僻,前后没什么人,倒是没连累到其他家。”黑伢子感慨一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林爱民觉得这人说话夹枪带棒的让人不舒服,可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才是,好像多说一句就是刁难人。

    “老人家一个人住在那里合适吗?万一不小心摔着了,连个扶他起来的人都没有。”

    长缨声音温和,林爱民觉得这话似乎说到了点子上,这会儿心疼的跟亲儿子似的,怎么就放心让老人家单独住在那里?

    黑伢子尴尬的解释,“我二叔独来独往惯了的,不太喜欢与人来往。”

    这话不对!

    林爱民当即听出不对劲来,“那怎么你们村要弄祠堂的事情,反倒是在你二叔家商量?”

    这前后压根说不到一块去,有猫腻啊。

    黑伢子哪知道这些领导竟然这么敏锐,就这么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

    他小心地打量着这俩领导,又回头瞄了眼,好像就来了这一辆车。

    只是走在前面的领导后脑勺上似乎长着眼睛,“别看了,公安局的车马上就来。”

    公安局。

    黑伢子心肝一颤,说了什么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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