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除非有些事情压根没发生过。
章秋凝知道她和娄越的秘密也不奇怪,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不止他们两人,多一个人知道内情, 事情被其他人知道的风险就大了一分。
看着怒气冲冲的章秋凝,长缨安抚道:“您别生气, 生气容易长皱纹。”
章秋凝听到这话就更来气了,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自己就娄越这么一个儿子,偏生和娄越母子关系又生分的很。
这两年才缓和了几分。
她自问自己这个婆婆做的还是十分到位的, 从来没在傅长缨面前摆什么婆婆的排场,简直拿她当亲闺女来疼。
可是他们俩这是在做什么?
把自己当猴儿耍吗?
章秋凝快气死了,“我不管,你给我一个解释。”
这是一个被生活善待的人, 带着几分天真,别看一把年纪了但做事还都随心所欲。
“您过来应该跟我们先说一声的。”
章秋凝听到这话就来气, “怎么,跟你们说了你们好串通一气来骗我是吧?”
她知道自己没那么聪明, 可也不能被这么欺负。
他们眼里还有自己这个长辈吗?
长缨笑了笑,“我打电话给娄越。”
章秋凝慌了一下,“你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长缨不紧不慢, “妈, 他才是您的亲儿子,有什么事您问他更合适。”
可这个亲儿子一点不拿自己当亲妈看呀。
“我不知道您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跟潘叔叔说, 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话可能不会让您白跑这一趟的。”长缨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说道:“您只觉得娄越脾气不好,大概不知道其实我脾气比他还要糟糕, 只不过我从来没跟您发过火, 让您有了误解。”
章秋凝一下子愣在那里。
“当然,我也没有生您的气, 只不过这件事还是您来跟娄越沟通比较好。”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章秋凝都是一个很好的婆婆。
本身又期待着有下一代的出生,如今被孩子们蒙蔽了,依照她的性格,知道内情后大发雷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长缨并不想当这个受气包,所以还是让娄越来处理更妥当些。
电话已经接通了,“跟你们娄师长说一声,他妈妈有急事过来,如果他没什么事的话,来市委大院这边领人。”
章秋凝看着挂断电话的人,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不想见他,他那脾气你是知道的。”
她从娄越那里问不出什么,反倒会让自己更生气。
长缨又打电话喊秘书,“嗯,安排个清闲点的人过来,如果都有事的话喊陈彪过来一趟也行。”
“那是因为您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妈,我可从来不是软柿子,您真要在我这里闹的话,咱们往后倒是省了来往。”
章秋凝听到这话心头慌慌,觉得这孩子是在骗人,可她又不敢去赌。
办公室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寂之中,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彪推门进了来,“长缨姐,你喊我什么事?”
陈彪愣了下才看到章秋凝,瞧着气氛不对小声问了句,“章阿姨您怎么过来了?”
之前他都是喊伯母的,结果章秋凝觉得这个称呼显年龄,非要喊阿姨。
“娄越过会儿才能过来,麻烦你带着她四处去转转。”
陈彪是个能说会道的,让他陪着章秋凝长缨也更放心一些。
“好嘞,章阿姨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今天天气好,你看天上万里无云多漂亮,要不我带你去我们金城的新百货公司看看?上个月才建好这个月才开始营业的,五层高的楼可热闹了呢。”
他凑过去小声说道:“买东西不用票,物美价廉还有很多从苏联和欧洲那边来的东西呢,很不错的。”
章秋凝的思路再度被带走,“你们怎么还能弄到外国货?”
“嗨,就进来的呗,反正图个新鲜,谁想买就买,您要不去指点指点工作?”
章秋凝勉为其难的应下,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长缨,“我不是想跟你发脾气,可你们俩做的事太伤我的心了。”
她努力想要做一个好婆婆不给长缨压力,可是这个儿媳妇把自己当傻子看,章秋凝捂着心口,觉得那里碎成了一片片的。
再也黏不起来了。
长缨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人穿着高跟鞋离开。
陈彪做了个鬼脸,无声的开口——
交给我。
长缨点头,让他跟着过去。
等办公室安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工作的事情都没家里事这么让人烦心。
揉了揉脑袋,长缨好一会儿这才打电话到首都那边去。
潘向明并不在首都,去参加博览会还没回来。
长缨恍惚了下,她可真是被章秋凝给弄糊涂了,这事竟然都忘了。
也难怪章秋凝敢过来,管得住她的人不在,可不是由着她胡来吗?
她又打电话给章家兄妹。
章秋实不知道去哪里了,人联系不上。
倒是联络上了章春华。
那边答应的倒是爽快,“那我回头让秋实去接她,姑妈她没怎么受过挫折,这些年来又被保护的很好,有时候带着些孩子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生气,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来回跑不安全。”
“也是,头段时间还听说火车上有抢劫案。前两天刚从意大利回来也没顾得跟你说,我已经跟安妮谈好,等圣诞节假期过后她就会来国内工作。”
“那挺好的,她毕竟熟悉欧洲的审美,她设计出来的衣服更适合那边的人,这样你的服装厂倒是能够主打外贸了。”
做外贸挣钱却也没那么挣钱,如果没什么技术含量这钱就是血汗钱,一件衣服挣不了几毛。
可如果把这衣服做成功,那可就是一本万利。
苗花当初就是琢磨着欧洲人的审美和口味,把洪山服装厂经营的有声有色。
只是时代在发展,时尚潮流也在不断变化,请来一个外国的设计师更能够准确的摸到时尚风向标。
“我也是这么想的。”章春华笑了起来,“对了长缨,有个私人的事情可能要跟你打听下。”
“什么?”
“徐立川有女朋友吗?”
长缨听到这个问题只是错愕了不到一秒,她觉得这好像并不奇怪,“没有。”
“好的,那我知道了。”章春华笑了下,“是不是觉得我挺不自量力的。”
“没有,男未婚女未嫁,追求爱情很正常,你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没人可以阻止你。”
章春华听到这话笑容都舒展几分,“谢谢。”
“不客气,立川最近在发奋学意大利语,听他说你意大利语不错,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她曾经的秘书在感情方面就是个榆木疙瘩,压根不开窍的那种。
难得章春华喜欢他又更为主动,长缨也不吝啬的帮忙助推一把。
“好,谢谢你。”
再度挂断电话,长缨嘴角都噙着笑,被章秋凝扰乱了的心情一下子就又回来了。
上午的工作还没处理完,娄越已经风驰电掣的过了来。
“没事吧?”
“没事。”
娄越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我陪你去吃点午饭。”
“我没事,我觉得你还是想着该如何跟你妈解释才好。”
然而这次娄越没听她的,还带着她下馆子去吃,“她那边回头再说不迟,我先跟傅主任赔礼道歉。”
长缨哭笑不得,“娄越,小心你妈回头骂你有了媳妇忘了娘。”
“本来我没媳妇也没娘。”娄越抓紧了人的手,“她爱说说去,管她呢。想吃点什么?尽管点。”
金城市这边在逐步淡化粮票肉票的使用,主要原因在于本地食品供应上了来,倒是不需要再用票证来加以控制。
头段时间,市委大院旁边的小铺子都被租了去,老板开了个小饭馆。
味道不错价钱也不高,倒是方便了不少人过来吃个饭打打牙祭,食堂虽然也不错,但大锅菜哪及得上外面的小炒呢?
长缨和娄越过来的早了些,小饭馆里还没什么人。
娄越看着正在那里研究菜单的人,“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一份小炒牛肉,再来两碗刀削面好了,再来个西红柿炒鸡蛋,老板刀削面其中一碗最好用海碗,里面多放点蒜末。”
说完之后长缨这才开口,“我没生气,真的。”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
好在娄越不怕与人比,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无可挑剔的。
就算偶尔会做出一些脑子抽风才能干出来的啥事,但情.人眼里出西施,长缨只会觉得傻得冒泡的可爱。
她并不介意。
娄越作势抓住了她的手,手指在长缨手背上细细摩挲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
章秋凝满载而归,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西北的城市里买那么多东西。
关键是还有更多的东西她都想买,可惜小陈从脖子到胳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实在拿不动了。
“等回头呀再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打电话通知我。”
逛街逛久了,章秋凝打算请这个小伙子去吃饭,难为人帮自己拎了大半天的包。
结果来到陈彪推荐的小饭馆时,就看到娄越和长缨从里面出来。
从饭馆里出来那还用想?
自己饥肠辘辘,这个儿子不管不问。
她算是白养了。
章秋凝气得转过身去。
长缨没想到这么巧,“我就说,你专门会给自己惹麻烦。”
娄越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那你先回去,可以先去阅览室看看书,不着急工作。”
刚吃过午饭得消消食,不忙着上班。
长缨特意跟章秋凝打了招呼,“妈我先回去了。”
娄越已经从陈彪身上把大包小包拎了下来,解放了拎包小弟的工作。
“章阿姨我也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来什么好玩的我给您打电话。”
“诶小陈你别走,我还没请你吃饭呢。”章秋凝说着瞪了儿子一眼,都怪这混世魔王要不是他自己能这样?
“不用不用。”陈彪连忙追上长缨,“长缨姐,这是咋了呀?”
“没事,辛苦了,想吃什么中午我请你。”
陈彪跑了一上午,现在就想吃点大鱼大肉,“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小饭馆里的客人陆续离开,娄越二进宫让老板有些奇怪,但很快还是准备两样小菜。
“这里的饭菜味道蛮不错的,你尝尝看。”
章秋凝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觉得自己当初改嫁有什么错,娄越爸爸已经去世了,自己守着一个牺牲了的人过一辈子吗?
她不太会照顾自己,找一个人照顾自己和娄越不挺好?
但她还是对娄家有些亏欠,原本想着看到娄越成家立业,回头有了孩子这亏欠就能够弥补上,然而这混账东西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你知道了还问什么。”一海碗的刀削面并没有让他十分饱,娄越又吃了起来。
章秋凝捏着玻璃杯恨不得把水泼到他头上,“娄越,你做这事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
忽然间拔高的声调让小饭馆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娄越是谁?
市委傅长缨书记的丈夫,军区的师长,这个姓比较少见,能重名的概率更是少之又少。
这么指名点姓的一嗓子,其他人不看过来才觉得奇怪。
“结婚是我跟傅长缨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娄越神色坦荡,“你有你的家庭你的丈夫你的继子继女们要照顾,你有你的工作要忙碌,不需要再分心给我。”
“我一直觉得你活得通透,和继子女处理好关系,聆听他们的烦恼偶尔也会给出一些小小的建议,但并不真正的插手他们的生活事业。这样的确不错,别人都觉得你傻人有傻福,但能把日子过明白的人又有几个?他们远不如你,所以只能从这件事上下手,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优越感。”
“既然不会插手其他人的生活,哪又何必插手我与长缨的生活呢?您真的觉得插手了我就会听您的吗?”
章秋凝有些生气,“我没有想指手画脚的意思,可是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传出那话去?”
她到底顾忌着这边还有其他人在,没把这话说明白。
着急忙慌的把人拽出来这小饭馆,章秋凝看着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的儿子,“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影响你的名声。”
明明没问题,非要把这么个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生怕别人不闲言碎语你是吧?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国?”章秋凝气得踢了儿子一脚,“你不在乎你骗鬼呢。”
“我出国和这件事没任何关系。”娄越看向天空,今天的天可真好,都没有一片白云,湛蓝的像是海水。
“我出国想要给自己挣一份前程,那是因为我知道这样将来就能够多保护她一些。你以为她工作很轻松吗?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被人一句话就抢走了,想要做点事情都要束手束脚,上面不支持下面拖后腿,你只知道她人前风光,你知道她背后吃了多少苦头吗?”
“我不说我有问题,那迟迟没有孩子别人会怎么说,只会把这帽子扣到她头上去。说她只知道工作,结果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凭什么她这么辛苦忙碌还要被一个孩子来捆绑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女人的人生是否成功要用能不能生孩子来评价?她工作已经那么辛苦,为什么我要把这压力推到她头上去?当初她答应跟我结婚的时候就说过不会生孩子,我们俩说好了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章秋凝一脸的错愕。
“我自己的老婆不用别人心疼,我心疼都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娄团长赛高
嘤,剩下的晚上来
第332章 治安
娄越一贯话不多, 这般情绪外泄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章秋凝整个人都被吓到了,半晌才悻悻开口,“那你跟我说实话就是了。”
她为人母的被耍的团团转, 知道真相后不免有些激动。
“你们要是早点跟我说不就成了吗?我犯得着这么瞎操心吗?”
他心疼老婆自己也没拦着啊。
怎么到最后还成了她的错。
章秋凝觉得她还委屈呢,明明是好心结果反倒是成了办错事的人。
她脸上很光彩吗?费心吧啦的去找那些老大夫开药方, 大老远的托人送过来,不也是为他们操心,生怕这两口子之间有龃龉。
娄越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去吃饭吧。”
说罢转身进去。
章秋凝:“……”你这冷冰冰的性子能娶到媳妇真是祖上烧高香!
她这会儿又不饿了,只是想到自己气势汹汹杀到长缨的办公室,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要不我去跟小傅道个歉?”
她一向不怎么摆长辈架子,错了就是错了, 积极承认错误就是,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不……”娄越想了下又没拒绝, “随你,不过别在她面前胡说。”
章秋凝笑了起来,“知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 知道自己去……”
虽说这孩子硬邦邦的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人情味,但对自家媳妇还是蛮好的。
大概所有的温情都留给了长缨吧。
章秋凝觉得这样也挺好, 父母子女到底不能相伴一生,大概率携手一辈子的是夫妻。
若是夫妻恩爱一辈子那自然再好不过。
总比吵吵闹闹折腾一辈子强吧?
她当初亏待这孩子也不指望人能多孝顺, 他能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好就成。
“对了, 我正好跟你说一声,那个范……”
“晚上回家再说。”
章秋凝听到这话笑了下, “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她并不是什么关心政治的人,但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家孩子呢?
范家牵扯到自己孩子,她多少也有些留意。
“这才叫墙倒众人推,这不好些事情都调查出来了,要我说也不是之前调查不出来,只不过被人压着罢了。”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那些人谁家还没点拿不出手的事情?
只不过没牵扯到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又怎么会管那些呢。
如今范海良一下去,计委偌大一个部门就成了一块肥肉,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呢。
章秋凝想起了一桩事,“对了,听说那个小高也要被处理。”
这事长缨还真不知道。
高建设那边的确没查出什么贪污受贿的事情,但是他的存在就不合理,如果那边省里有心要收拾他,倒也不是没什么理由。
无能就是最大的问题。
长缨给章秋凝夹了一块鸭肉,“他就算被处理了也会安排一个闲职,不过别再在一把手的位置上祸害人就是了。”
章秋凝不太懂这其中的关系,但瞧着长缨给自己夹肉还是十分开心的,“还是女孩子贴心。”
娄越没吭声,这种时候自己做好背景板就是了。
什么话都让这俩女人去说,除非她俩打架,不然自己就老老实实吃饭就行。
餐桌上,章秋凝没说什么,只不过饭后她把娄越轰出去遛狗,自己留在家里和长缨说起这场乌龙闹剧。
长缨也没想着要人道歉,毕竟是长辈,面子上可能会过不去。
不过章秋凝比她认知中还要随和,“娄越这孩子有时候做事任性妄为了些,我管不住他,可能日后还是需要你多操心点。他往后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没有。”长缨实话实说,“他对我挺好的。”
两人反倒是没什么话说了。
章秋凝没话找话,“听说你父亲前段时间去世了,当时我正在外面学校交流也没顾得上……”
“没事,他死的大概也没那么痛苦。”长缨笑了笑。
章秋凝又道:“那你母亲她……”
“还没找到她下落,这么大的世界,大概想找到也挺不容易的,随她去吧。”
章秋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么好的女儿不待见,不说非要混淆什么珍珠、鱼目,可起码一碗水端平嘛。
现在倒好,生死不知,也没人牵挂,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章秋凝说了说去又扯到了娘家侄女的身上,“春华那孩子倒是有些能耐,说起来比她弟弟还强了些,要是老爷子还活着,兴许会把章家交给她。”
可惜人早就去世了,当时的情况也不可能把章家交托给嫁出去的孙女呀。
“他们姐弟俩如果能守望相助,章家应该没什么事。”
章秋凝笑了下,“也是,头段时间春华那个前夫一直在纠缠,结果还被人打了一顿,估摸着就是秋实做的。”
“还没死心吗?”
章秋凝叹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两口子过日子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等离了婚又追悔莫及了,只是他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破镜难再圆。
好不容易离了婚又怎么可能复婚呢。
何况程征也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这边要求复婚,那边身边的女朋友换了好些个,怎么可能复婚呢。
两人闲聊了许多,等娄越回来,他发现章女士大有要把他赶到书房去睡的意思。
这怎么成?
他连忙把人送到招待所去住,“明年金城市就要建宾馆,到时候就不用总去招待所住了。”
章秋凝气得想打人,“我跟长缨是相见恨晚。”
“是挺晚了,她明天还要开好些会,您就饶了她吧。”
这下章秋凝说不出话来。
市里的招待所有重新装修过,其实条件也算不错。
这会儿已经来了暖气,被褥也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章秋凝收拾一通有些睡不着,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泡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年轻人的家我不好当。”
至于娄家要断子绝孙这事,娄越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那么上心呢。
反正百年后,也没人会记得往前数四代的长辈叫什么,做过什么事。
……
天气渐冷,长缨这些天去下面四处查看了一番后,回来又组织开会,主要是跟妇联这边讨论。
涉及到老弱妇孺过冬问题。
繁华的大都市纽约有曼哈顿的寸土寸金,却也有流浪汉蜷缩在城市的一角四处为家。
什么时候都有穷人,有日子不怎么好过的。
尤其金城最近迎来了好多来这边讨生活的人。
千里迢迢去东部沿海,去南方广州那边讨生活不免有些路途遥远,但往附近的省城来就不是什么麻烦事。
没有介绍信住了不了招待所那就幕天席地的餐风露宿。
总之就是要在这边找到一份能维持生计的工作才是。
如何安排这些人成了麻烦事。
“我们曾经送走一些人,可是送上火车人就从上面跳下来,有几个还摔断了腿。”妇联邓主任也想过法子,“回头他们要是再跳火车摔死,反倒是咱们的罪过。”
欧阳兰头疼,“可要是把这些人留下,只怕他们还会呼朋引伴的让更多人过来,咱们本地群众的工作都没安排完,再安排其他的哪能安排的下?”
说难听点,这不就是要挟市委两办吗?
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不给我做好安排我就不走了。
市里真要是屈服了,那人家说不定还能提出别的要求呢。
这种事情,欧阳兰觉得不能惯着。
“当初那些知青咱们做安排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某些方面国家亏欠知青,咱们做弥补也就罢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主持会议的长缨没开口。
欧阳兰看了一眼,问道:“长缨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你提到了那些知青。”长缨觉得可以“以毒攻毒”。
“这样好了,让那些知青来劝退这些人就是。”
某种意义上长缨赞同欧阳兰的说法。
市里要做事,但不能被群众意见胁迫着做事。
今天要求工作,明天可能就要求分配房子,后天要求分配老婆呢。
世界上好人老实人固然多,但这些人可不见得全都是老实人。
有些事情,得市里头掌握主动权,不能被部分人的意志裹挟。
欧阳兰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起来,“这主意好,回头可以把这跟他们的工作绩效联系起来。”
他更损。
毕竟当年这些知青可是闹过事的,虽说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但欧阳兰的小本本上还真记着这么一笔,现在可不是到了他们将功赎过的时候?
当初闹事的知青们有极少数一部分考上大学,如今还在学校里念书呢,一半以上则是陆续安排到金城市的各个工作岗位去工作。
还有一部分则是留在农场、牧场工作,也算是发挥螺丝钉的作用。
哦,还有一个在监狱里待着,如今每天都在蹬缝纫机。
在别处工作的还好,在机关单位工作的那可不就得发挥一下作用?
邓主任没想到还能这么处理,不过既然领导已经做好安排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城市里多了流浪汉之后,不稳定因素也增加,有的没工作没饭吃就可能偷东西甚至抢劫,这严重影响城市治安。
这样的日子,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这件事长缨交给欧阳兰去处理。
下午的时候她就被省里喊过去,说的也是这件事。
代建平对省城的治安十分看重,尤其是最近其他地方接连出事,报纸广播上这类新闻层出不穷。
虽说金城市这边情况与外地不同,但结果没什么不一样
处理不好,一来影响治安,二来一把手势必被问责。
代建平身后还跟着省城的其他几个干部,一块出去做调查。
“听说最近人民公园这边天黑了都没人敢过来。”
长缨听说了这事,人民公园是流浪汉们盘桓的一个地点。
听说前些天有女同志在这边遇到流氓,这事一传出去,市民们晚上就不敢再来这边散步。
市局有去调查这个案子,但那天的受害人没找到,嫌疑人也没找到,压根没办法查起。
“这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你是市里的领导,解决不了最后不问你问谁呢?”
长缨苦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咱们这边经济不行,不然怎么都能养活人,何必背井离乡的讨生活?”
代建平:“是啊,所以要想方设法搞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33章 就业
长缨当然知道发展的重要性。
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搞发展。
衣食足而知荣辱, 仓廪实而知礼节。
工作、工资、衣食无忧。
其实群众们的要求并高。
然而想要满足每个人这简单的需求也是那么容易的。
生产力赶上人民的需求,而工作岗位也还远远够。
搞发展是硬道理,但也得一点点来。
代建平看着在那里凝眉思索的人, “咱们这引进外资有点难,我瞧你这意思, 也太想引进?”
“啊?没有的事,只是引进外资问题也挺多的,别的说, 光是技术成本就一大堆,而且咱们这边交通运输成本也高,外资也乐意在咱们这搞投资建设。最重要的是,咱们这还有军区, 引进外资太方便。”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军区的存在相对特殊,需要小心谨慎处理才是。
真要引进外资那就得重重考核, 省得回头夹杂着什么干净的东西进来。
间谍这东西可从来都没少过,是吗?
选择外资, 人家外资也得乐意才是。
毕竟可选择的那么多,为啥非要选你这个西北城市呢?
何况真要是上赶着来这边投资,那也是有问题的。
长缨的回答让代建平叹了口气, “所以咱们这里搞发展, 还真是困难重重,比孙猴子保护唐三藏去西天取经都要难。”
“那也尽然, 历史上的唐三藏没有徒弟们的保护,也到了天竺国求取了真经吗?咱们再困难也比上独自前往天竺的唐三藏遇到的麻烦多。”
“长缨同志这么说, 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吗?”
“倒是有一些, 过还得再给我一段时间。”长缨笑着回答刘副省长的问题,“已经让人去研究了, 知道能能搞出来这东西,如果能做出来,我觉得咱们这边倒是可以多发展一下。”
代建平摇头笑道:“怎么,还要保密呀?”
“这是还没成功嘛,要是成功了我第一个给您报告这好消息。”
其实长缨也有些太确定,但总要尝试下才行。
有些东西,慢慢来做嘛。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据点。
一床破被,男男女女都有,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往这边来,正坐在地上打扑克的人都傻了眼。
“在玩扑克呀,比我们还悠闲。”
代建平一点都摆架子的那种,随意的坐在地上和人聊了起来。
“家里头实在是过下去,所以出来碰运气讨生活,这边是大城市机会多。”
刚才问长缨话的刘副省长听到这话直摇头,拉着长缨小声的问,“你这打算怎么处理?”
最近其他地方这种事情发生频率有点高,目前金城还好,但又能维持到哪天呢?
抓紧处理了,这事还真难办。
“让人来做做工作。”长缨觉得今天自己简直就是小苦瓜脸,一直在苦笑,“但增设工作岗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刘副省长也变成了苦瓜脸,“又可能一下子就搞出来工厂。”
这种事情只能慢慢来,省里头也没余粮来支持金城搞建设。
“中央叫停的项目越来越多。”他低声说了句,“现在咱们只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了。”
长缨本来也没指望中央那边,何况现在金城的财务状况还挺好,财政上的资金运转还算流畅,倒也用中央来“拔苗助长”。
只过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发展要稳扎稳打的来,能操之过急。
这边正说着,代建平已经跟公园里的流浪汉们聊了起来。
“知道你们有难处,只是你们要让市里给解决问题,本地的一些群众也让市里解决问题,先解决谁的后解决谁的?”
“他们有地方住,我们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有轻重缓急吧?”
“是啊,这天越来越冷了,我们再没地方住,回头就要冻死了。”
代建平依旧维持着几分笑意,“省城一直在努力的发展,但现在本地居民的就业问题都还没能解决,也没多余的岗位来安排你们。在这边继续耗下去也是办法嘛。”
“那我们就等,等到问题能解决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就冻死在这里好了。”
刘副省长听到这话转过头去。
这是典型的讲道理呀。
天上掉下来工作岗位,也可能因为你们闹就分配给你们。
只是他到底是省里的领导,管得是整个省的问题,这事也没办法发火。
离开人民公园的时候,代建平脸色太好看。
他这都要被民意裹挟了。
关键还是那么一小撮民意。
“省城的就业情况怎么样?”
“具体的人口还没能太精确,截止到上个月底今年金城市新增了有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五人的就业。”
“你是怎么做这个书记的,多少人都知道!”
长缨低下头没说话。
刘副省长看着上车离去的人,安抚了一句,“也是被这帮人气的,是你的错别往心里去。”
人口普查的时候都经常有漏网之鱼呢,何况这两年又没人口普查。
能够新增一万六的就业人口,解决的了一万多人甚至一万多户家庭的问题,已经很了起了。
其他几个领导也纷纷安慰长缨。
都知道代建平是被那些流浪汉给气着了。
没有好的处理办法。
要是其他市里能像金城市这么发展,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人来省城这边谋生路?
生长缨的气,本质还是生自己的气。
手底下的能人多。
然这事情哪能这么棘手。
动是,动也是。
他这一趟出来视察,完全是给自己添堵。
省里的领导们离开了,杨秘书看着自家领导,“让那些人来做工作,只怕也没什么效果。”
这些人摆明了是死猪怕开水烫,真把人逼急了,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长缨看向身后,“解决了问题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帮忙解决那就要追责我。”
她还真是难做。
“也用让人商量了,买了车票把人送回去,再来的话往后全都拉进黑名单,甭想着再省城任何一家工厂找到工作。”
杨秘书听到这话眼皮猛地一跳,“这是是……”
“按我说的去做。”
她这般强势的时候并多见,这么处理让杨秘书心惊胆战,想来想去找刘扬去说了这事,“万一回头真在回去路上闹出什么事来,那该怎么办?”
刘扬倒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他们没介绍信本来就能再省城久留,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嘛。”
“可那群人,他们像是会听话的人吗?”
“是,可有些时候就得强硬点,然这样的事情会没完没了,整天被这些事情纠缠,还怎么做事?”
领导有善心是好事,但善良绝对应该为人所利用进而谋取私利。
规矩就是规矩,有时候似乎近人情,但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现在入冬,天气冷了,就连工地都能再施工,你怎么安排工作给他们?安排了还得收留,那就是提供吃喝养他们好几个月,财政局拿这些钱做点什么好非要养他们?他们是孩子还是爹娘老子?”
杨秘书没再纠结,连忙安排去处理这事。
光靠机关单位还行,他联系公安局那边协助处理,省得到时候真闹出点事来好收场。
领导给了两天期限。
期间杨秘书一直心惊胆战,生怕出事到时候再牵连到市里。
等派出所那边协助送最后一人上了火车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和黄局长一起去汇报工作。
“那群人就是欺软怕硬,一说后果就怕了。”祸及家人,又有几个敢强硬到底呢?
说白了,来省城这边也是想着多挣点钱弄回家,让家里人过上点好日子吗?
钱没挣到,再把家人牵连了,值当的。
人都有牵挂,有的人想要功名利禄,有的人要的是吃饱穿暖。
黄局长末了感慨一句,“其实也都挺容易的,只是他们总觉得咱们就能有法子解决这些事,也真是想多了。”
他也是想帮人说好话。
只是各有各的难处,只能说相互体谅吧。
“辛苦你们了。”长缨把文件递给杨秘书,“去把宋局叫来,另外城建局那边人也喊来,过两天是有工业会议是吧?跟协会的人说一声到时候我去参加。”
市工业协会组织的会议,本来领导是推了的,如今要去参加,只怕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系。
杨秘书连忙应了下来,走出这办公室时,觉得这肩头沉甸甸的。
……
金城市工业企业研讨会完全没想到市里领导会过来,往年也都会发邀请函,但一般都是派秘书过来露个脸。
毕竟这种研讨会说白了就是茶话会,压根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讨论。
各家说一说难处,倒一倒苦水也就罢了。
回去之后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市里领导亲自到来,这让研讨会的主题又发生了变化,工业协会会长思考再三,觉得一定要揣摩透领导的心思。
领导最牵挂什么,一来是工人们的待遇,二来就是容纳更多工人解决就业问题。
今年全国统一,刚给工人们涨了工资,这待遇再提升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多发点福利。
第一个问题可以忽略计,那就可以讨论下第二个。
容纳就业问题。
研讨会的主旨变成了扩大生产规模,为金城市解决群众就业问题添砖加瓦。
和长缨之前看到的主题完全是一回事。
原本她手里拿到的邀请函上写着“论双休制度对工人生产生活的影响”。
显然大会主题发生了变化,尤其是上面的横幅还写着“欢迎长缨书记莅临指导全市工业企业研讨会指导工作”。
摆明了是想要讨她的欢心。
长缨看着那上面的几条横幅,也没多说什么。
她的讲话安排的比较靠前,协会会长“抛砖引玉”后,便是长缨这边讲话。
与会的多是央属企业、市属企业还有金城市这两年蓬勃兴起的集体产业企业,长缨也没遮遮掩掩,“刚才孙会长说,要在明年解决更多群众的就业问题,争取在今年的基础上翻个倍。这真是解决了市里的大麻烦,我代表市里的领导,代表金城市的城镇居民谢谢与会的诸位。”
长缨这一鞠躬,让全场死一般的安静。
翻倍?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
第334章 入股
容纳就业的无非是新工厂建设和工厂扩产两条路子。
前者和中央省市规划有关, 他们这些人管不着。
那和他们有关联的就只剩下工厂扩产这一条。
扩产意味着资金的投入,要么是增设新厂房要么是增加生产线,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新厂房的建设, 因为生产线的增加势必牵连到新厂房的建设。
这都是要花钱啊。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前一条,新工厂的建设。
金城市今年就业人口的增加就得益于此。
然而形势比人强啊!
来开会的谁不知道, 这两年形势有点古怪,去年暂停了不知道多少项目,今年又是暂缓了20个大型国家级项目, 虽说只是暂缓,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启呢?
如果真就这么烂尾了,那可是雪白的银子丢到里面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要知道大型国家级项目斥资巨大,拿上海的那个钢铁厂来说, 一个大型项目就预算过百亿。
这要是把钱放到金城来,那能建设成多少大工厂啊, 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
只不过金城没有上海那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这就跟人投胎似的, 有的人托生在王侯将相家,有的人跟老祖宗一样世世代代当泥腿子。
羡慕也没用啊。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所有的大型项目都像上海钢铁厂那么好运, 今年不就叫停了好多吗?
问题在于这类项目一旦叫停, 哪怕只是暂缓也意味着新的一年国家不见得会再工程项目上做大投资。
拿不到国家支援,省城想要发展就只能自掏腰包。
虽说这两年市里头的一些工厂企业盈利挺不错的, 但这又能支撑起多少新厂房的建设呢?
他们这些人都是搞企业的,怎么说也不是外行。
正因为熟悉, 所以才知道, 就业人数翻倍是多么困难一问题。
孙会长这嘴一开一合,就把压力全都丢到他们身上, 这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发出灵魂三问心声的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看着台上的市委领导,没人想做这个出头鸟,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
厚葬有什么用,屁用都没有。
等着终于有不怕死的站起来想要发出不同的声音时,台上长缨已然准备离席。
“长缨书记,我们做不到啊。”
那开口的厂长很是委屈,“咱们的生产能力有限,生产线比生产队的驴都忙,实在没办法增加工人呀。”
这话得到其他人的附和,“是啊,傅书记,您为群众着想咱们知道,可是您也得为咱们工厂考虑下,我们总不能硬来去搞新厂子吧?”
“是啊,您不也说了,想法子提升质量,倒也不着急扩大生产规模。”
“今年工人涨工资,咱们工厂支出一多利润空间本来就没多少,再招新工人,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长缨书记您不能一开口,就要了我们的命啊。”
“是啊……”
孙会长看着诉苦的众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你说这些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工厂的厂长啊,决定着那么多工人活路的人。
如今呢,恨不得拿出号丧的劲头来哭诉委屈。
可真是哭笑不得啊。
这他娘的到底算什么一回事呢。
有心讨好市里以至于给省城工商业众同行惹来麻烦的孙会长脸皮厚得很,一点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跟着其他众人一起诉苦。
总之,就是要让领导知道,不是他们不肯答应,实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原本过来凑数的冶炼厂郭厂长没想到又摊上事了,他总觉得自己跟傅长缨这个领导有点八字不合,从她来到金城后,他就总会遇到麻烦。
吃的亏多了,郭厂长也学聪明了,遇到这类事不吭声,不能不把领导不当干部,人家想做啥事不会跟你打商量的,原本就计划好了,你越是这般嚎哭越招人嫌。
这位领导可从来不喜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一套,她喜欢人顺着她说话。
这个顺也不能太谄媚,说好听点那就是革命志向志同道合。
郭厂长一转头,余光看到正在那里拿着小本本算账的化肥厂厂长孙旺临。
瞧,这位傅书记的得力干将这不已经在做统计了吗?
人家有内应,早就做好了局等你们往里跳呢,还在这哭什么哭。
正想着,郭厂长听到长缨讲话,“大家都有难处我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家不也一样?我下乡至今已经十二年半了,回到家乡的次数一共就那么三次,第一次是去上海办事没顾得进家门,第二次是从平川调任到咱们金城前,好不容易放了几天假回家休息了几天。前些天是第三次,我父亲去世了。”
正诉苦的众厂长这下子全都傻了眼,哭也不是继续诉苦也不是。
到底是死了爹呀。
生前也没见得多孝顺的长缨,如今倒是一副孝顺女儿模样,“我爸这人出生在革命年代,从小就跟着家里老头老太太颠沛流离,兄弟姐妹都先后夭折去世,唯独他命硬活了下来。他今年才五十出头,距离退休都还有段时间呢,谁知道就那么去了呢。”
“傅主任节哀。”
接二连三的节哀让长缨擦了下眼角,“我原本还想着,等他退休来金城住一段时间,让他看看金城的风土人情。可有些事情天不遂人愿,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是我的家事,我本来不该说的。可是咱们在这个位置上,谁没点难处呢?我刚回到金城,离开才几天这里就变了样,那么多人涌到省城来找工作,省里的领导说要我解决,我怎么解决?我又不是那孙猴子变不出工作岗位来解决问题啊。”
“市局的同志帮忙送走这些来省城找工作的群众,说他们也是困难的很,我听了这话就觉得对不起大家。可是我能怎么办?这天越来越冷了,再这么露宿街头早晚会冻死,回到家里起码还有个热炕有个被窝暖和,总比在这里喝西北风好。”
“我也知道今天这事着实为难大家了,可上面领导给我下命令让我增加就业人口,一开口就是五万人,我讨价还价半天挨了骂才折到三万人,我还能推辞了领导的要求不成?”
“咱们大家都有难处,那咱们就一起想法子来解决,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往后天天哭,哭成了瞎子哭干了眼泪也不在乎。”
郭厂长听到这长篇大论都觉得自己眼眶有点酸涩,再看正在那边低头在小本子上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的孙旺临,他觉得自己险些被带偏了。
工厂的领导干部们在诉苦,难道这位市委一把手就不是在诉说委屈?
只不过她年纪轻轻的女同志,又是眼含泪光,加上刚死了亲爹,不免博得大家的同情。
按照这研讨会的原本流程,本来是该随便闲聊些。
说一些厂子里的新鲜事,可谁能想到这讨论内容就变成了该如何增加就业。
一场头脑风暴在长缨的计划中如期展开。
虽说这大大小小的厂长们的确有些官僚主义的思想,但上面有人压着倒也是表现出了符合他们这个身份该有的见识。
“我听说广州那边有不少的外商投资,需要工人,要不咱们可以组织群众去那边工作嘛。”
“是啊,现在鼓励外资在国内投资发展,咱们这是内地的不能再内地的城市,也吸引不了什么外商,倒不如送他们去那些外商工厂工作。”
“对啊,我听说长缨书记您和广州那边的一个外贸公司关系很好,要不让人帮忙打听打听?”
“咱们可以先给群众做培训嘛,来回路费咱们工业协会出钱也行,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送工人们出征珠三角。
长缨觉得,这和自己的原计划出入太大。
不过她还是点头表示夸赞,“这主意是可以的,只不过也不知道能有多少群众能接受背井离乡去外地工作,那些外资工厂到底和咱们国企、集体企业不一样。”
“这个我知道。”虽然早前并没有跟长缨通气,但熟悉长缨作风的徐立川还是明白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前段时间去国外考察,顺带着也跟广州那边的外贸公司有联系,大概了解他们那边的工作情况。结合目前国内大学生毕业后的就业情况来看,其实工厂比机关单位更受学生们的欢迎,原因在于工厂的工作稳定工资高,这次涌入省城的大批外地群众,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在金城谋求一个铁饭碗,安排他们去广州那边,只怕号召不起来。”
徐立川的角度说这个问题,众厂长有些迟疑。
这位曾经给傅长缨担任秘书多年,是他们这些人之中最了解傅长缨的那一个。
傅书记没说出的话,都被这位徐厂长说了出来。
若是再继续讨论下去,怕是不太好。
“这到底是一个方向嘛,咱们可以先打听下看看,再做其他准备,多一个法子多一条出路。”
长缨表示赞同,“孙会长这话是对的,目前来看,让诸位增加工作岗位是不切实际的事情,那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只能走另一条。”
通向罗马城的道路就这么两条,一条走不通可另一条感觉也有点走不动啊。
“建工厂好呀,建工厂的话能解决很多问题的。”孙会长这次接话很快,闭口不提财政的事情。
“可是长缨……书记。”徐立川有些别扭的喊了一声,“咱们省城的财政能支持新工厂的建设吗?”
他多少还是清楚的,今年本来工程项目建设就多,市里的财政也不太宽敞,再建新厂怎么看都像是打肿脸充胖子。
徐立川很快就意识到,长缨这是在挖坑。
或者说这才是长缨的本来目的。
让现在的工厂强行来增设工作岗位解决三万多人的就业本来就不现实。
新工厂才是最佳出路。
长缨先是提给他们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等这群人认怂后,再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金城市的众多工业企业出资筹办新工厂。
这新方案的可接受程度就大大提升。
说白了这就是个老法子,和当年在平川市找那些大国企要钱建设平川学院没什么区别。
一招鲜走遍天下都不怕。
套路不见得需要多复杂,但只要用得好,就能起到本来该有的效果。
好些人也意识到了市委领导的用意,等听到“咱们集.资共同建设新工厂”时,郭厂长这些猜到了真相的人脸色各异。
有苦笑的,有哭笑不得的。
有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黑着一张脸宛如祖坟被刨了的。
这不就是找他们要钱吗?
真要是出钱,那还不如再增设工作岗位呢。
一个工人的工资才多少,按照今天与会工业企业的数量来说,他们每个工厂摊派到五六十人,一年工资撑死也就是十万块。
总比一下子拿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要好些吧?
“……既然是咱们金城市工业企业出资筹建的工厂,那咱们这工厂年底就按照出资比例来分红,我个人还有点积蓄,当初结婚时家里头长辈给了些压箱底的钱,加上我家娄师长之前出生入死攒下的老婆本差不多一共十万块,到时候也投入到新厂的建设中,至于年底的分红到时候就捐给咱们省城的儿童福利院好了。”
徐立川听到这话愣了下,“长缨……”
这不合适。
郭厂长听到这话瞪大了眼,谁能想到这位市委领导还挺有钱。
她敢出这十万块,不怕这十万块打了水漂,其他工厂的厂长再畏手畏脚的拒绝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这只是个人行为,不提倡大家私自出钱,只是我也明白大家的担心,所以就让我抛砖引玉来给大家一颗定心丸,这新工厂肯定是要好好经营的,不然我这十万块打了水漂不知道得工作几十年才能再攒起来呢。”
长缨的坚决一下子彻底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金城市工业企业研讨会变成了认筹建厂大会。
孙会长责无旁贷来统筹众多工业企业的认筹,只不过这笔款项到位还需要时间。
毕竟涉及到的,那可是大大小小上百个工业企业啊。
哪能说把钱拿出来就能拿得出来呢。
长缨离开这边时,觉得嗓子都有点干,她跟身边的杨秘书说道:“这边气候干燥,得多喝水。”
杨秘书还处于错愕之中,虽说知道领导看中的项目不会出问题,这十万块不至于打了水漂。
但十万块啊。
“您不该这么说的。”
他有些担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长缨服气,万一有哪个有心人,拿着这十万块做文章怎么办?
杨秘书知道这位领导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什么,但十万块的积蓄有点多,上面肯定会进行调查。
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可能会人云亦云,这对领导的名声不太好。
长缨吞咽了口水润嗓子,“有些时候啊得冒险点,何况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让他们尽管查去。”
她回头看了下身后的大会场,研讨会是在金城市电影院举行的,有个大房间能容纳近千名观众,用来开这种室内会议倒是不错。
“你相不相信,这两天我会很忙。”
杨秘书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回到市委大院,看到领导交代陈彪回头把那十万块送到孙会长那边去,杨秘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回头会有其他人来找您,商量能不能入股的事情?”
孙会长那边统计的必须是工厂入股。
可领导这挥金如土无疑是强心针,让大家也躁动起来——
他们这些领导干部手里的积蓄是不是也可以搞点投资来分红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当然是薅大户了,嘻嘻
第335章 买卖
长缨很不喜欢考验人性。
这个命题很让人头疼, 但她工作性质使然,很多时候必须面对这些问题。
工厂投资建设新厂这件事长缨早有计划,毕竟这些国营工厂都有盈余, 存在账上也没啥用,不如搞投资。
这几年市场在那里放着呢, 投资工厂尤其是国营工厂虽然不是一本万利,但挣点分红绝对没什么问题。
而这些掌管国营工厂巨额财富的人,何尝不也有点小钱呢。
长缨敢拿出十万块来投资, 极大程度上坚定了这群人的决心。
要知道,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不少集体经营产业,这些集体经济作坊或大或小,都是积少成多积攒的成本, 从几十上百家一块一块凑起来的。
他们都能够把小作坊经营起来,他们这些工厂领导们还没这点能耐?
但想要做这么一个企业并不容易, 尤其是对这些国营工厂的领导来说,哪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再去搞经营, 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脚吗?
他们敢这么玩,市里头就敢收拾他们。
可有些事情过了明路就不一样了。
“总拘着他们不是那回事。”
杨秘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工厂领导们就像是野兽遍布在整个动物园, 想要驯服他们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有时候需要给些甜头才行。
不搞外面就要搞里面, 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其实对保护国有资产更有利。
“不过您不怕他们回头野心大了吗?”
杨秘书多少还有些担心,谁都不会嫌钱多。
明明是国营工厂, 其本质都是国家资产,可是市里要从工厂这边借钱那可不跟当孙子似的?
这些国营工厂的厂长们一个个跟守财奴似的守着这些钱, 仿佛这些钱是他们个人的, 拿走一毛钱就相当于剜去他们一块肉。
要是得到了搞钱的机会,杨秘书担心他们扎进去控制不住, 到最后反倒是把长缨给牵扯进去。
“野心大了那就把工厂做大嘛。”长缨笑了起来,“你回头把陈彪和凤来喊来,对了再把宋伟民喊过来,我交代他们一些事情。”
搞工厂,股份制的。
这帮人想要赚点钱那就老老实实的投钱进来等回头拿分红,如果有其他心思,那就另谋高就。
市里提供的渠道总归有她庇护。
不然他们这些国营厂的领导干部私底下去搞,只要不怕把自己搞进去就行。
抓大放小,长缨想起不止一个人跟她这么说过。
先试试看嘛,实在不行就收住。
……
家里一半的积蓄被长缨拿出去当药引子,这件事先斩后奏,长缨想着该怎么跟娄越说这件事。
杨秘书的担心不无道理,长缨这么一搞,肯定会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她跟娄越未来一段时间都可能接受某种程度的调查。
财不露白。
但有时候就要权宜行事嘛。
娄越回来的有点晚,瞧着正在那里招猫逗狗的人,倒没着急换鞋进门。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长缨膝盖上放着书,怀里抱着猫,一旁沙发上还蹲着一条狗,猫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狗子讨好的在她手边蹭蹭,而家里的女主人低头看书,时不时翻动书页。
那么静谧美好的瞬间,他几乎都不想出声打扰眼前的一切。
到底是大黄先反应过来,矫健的从沙发上跳下来,冲到娄越身边扒拉着他的小腿。
沙发上的女主人也后知后觉,抬头笑道:“你回来了呀。”
“嗯。”娄越抱起大黄,“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回头得好好教教你才行。”
长缨看着委屈巴巴的狗子,“它又不是警犬,干嘛要那么多警惕心,当个快乐的狗子就好,对吧大黄?”
大黄讨好的在长缨手心舔了舔,将舔狗进行到底。
“娄团长,咱们今天出去吃饭吧,我请你吃饭。”
娄越撸了下猫,“刚丢出去一大笔钱,咱们俩是不是要省着点花钱?要不还是在家凑合吃吧。”
长缨惊讶的看着他,“陈彪跟你说了?这个小叛徒,回头他结婚的时候我绝不给他当证婚人!”
娄越笑着揉了揉长缨的脑袋,“是啊,说我们傅主任今天一掷千金可大方了,丢出去十万块把一群人都吓着了。”
“那倒也没有。”长缨多少有点心虚,“也是一时兴起,我要是拿得少了他们肯定也不会掏腰包,我要是拿太多不留点家用又不合适,想来想去就出了十万块,这样也不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活,你说是吧?”
“没事。”娄越笑了起来,“就算把钱全都拿出去也没关系,我年后就要晋升,到时候津贴补助会多一些。”
长缨愣了下,“这么快?”
师长再往上一步那就是副军长,娄越这个年龄,有些太快了。
“职务上可能还没有,不过享受这个待遇。”娄越笑了起来,“再说了,我出国这么长时间也有补贴,到时候一块发下来,够我们生活的。”
他们俩没有太多的支出,大部分的开销就是在买书和吃饭上,还有一部分则是用在了人情往来上面。
娄越级别没长缨高,但是部队的福利待遇超过同级别的机关干部,等元旦过后再享受副军级待遇,两人其实能攒下不少钱。
要是会过日子的那种,一个月小几十块钱就能养活一家几口。
他们俩中午吃食堂也就早晚开个火,其实简单吃喝花销也不大。
不过人生一世,娄越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委屈长缨,在吃吃喝喝上一贯很会花钱。
攒下的钱不算多,尤其是把财政大权交给长缨后。
长缨去把家里的其他存折都拿出来,核对了下两人现在的存款,“要不往后你来管账吧?”
她不是不会管,但懒得管这个。
“每个月给我点零花钱就好。”
这人说的格外可怜巴巴,娄越觉得她是故意的,“回头我每个月交给杨秘书一笔钱,到时候你下去视察需要钱,让他来给,等月底的时候我再跟他算账,这样省得你麻烦。”
“还是娄团长想得周到,你看咱们家的财政大权就该你来管嘛。”家里不是办公室,长缨才不想在家还要负担那么多,轻轻松松的过日子最好了。
“那为了庆祝咱们财政大权的顺利交接,要不出去搓一顿庆祝下?”
看着眉飞色舞的人,娄越笑道:“嫌弃我做的饭了?”
“没有,这辈子都不会嫌弃的,国宴大厨都不见得比娄团长做的更合我胃口,我就是想犒劳犒劳你嘛。”
犒劳的方式十分多样,比如解放娄越的双手,再比如解放男人的天性。
长缨早些时候抓住孙会长的一句话,让省城大大小小的工厂企业都出了血。
因果轮回,她又被娄越抓住了这话柄,闹腾的浑身乏力这才被人放过。
工具人体力好,衬得她这个从来精力满满的人反倒像是药渣。
长缨眼皮都睁不开,嘟囔道:“年轻人要控制自己,别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纵.欲,掏空了啥身体怎么办?”
那呼吸和埋怨近在咫尺,让娄越忍不住笑起来,在她脖颈处细细的撕咬,“傅主任怕我不行?”
长缨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哑着嗓子求饶,“来日方长,咱们细水长流好不好?不急于这……”
晚了。
细水长流,哪及得上现在及时行乐呢。
长缨后悔的要死,娄越别的地方都还好,唯独床笫之间带着几分强势,尤其是自己理亏的时候。
最喜欢听她嘤嘤哭,有毛病!
昏昏沉睡前长缨发誓,第二天肯定不搭理他。
只是一大早闻到豆浆油条的味道,长缨勉为其难的开口,“你出去买的?”
“正好跑个步。”娄越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她,“快点刷牙,不然豆浆凉了就不好喝了。”
长缨瞪了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就是了。
“下次你早点喊我,我跟你一起去跑步。”
娄越正在厨房里热豆浆,“好啊,你这体力是不太行,得加强锻炼。”
长缨:“……”有那么点劲都被你榨干了,娄越你有没有点数?
早饭过后,长缨丢下烂摊子匆忙离开家门。
娄越揉了揉鼻子,真把人气着了?应该不至于吧。
正出门的汪老师喊住了长缨,“怎么,后面有狗追你呀?”
狗倒是没有,但有饿狼,还是色中饿狼。
汪老师是过来人,还能瞧不出什么吗?
“小两口感情好是好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再说了总比他满足不了你强吧?”
长缨:“……”她真没想到汪老师不止是教书育人的园丁,在这方面也侃为人师。
要不是他太能折腾,长缨其实也没这么抗拒。
喜欢听自己哭是什么怪癖呀。
汪老师笑着拍了拍长缨的肩膀,那笑容让长缨觉得是不是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他们俩晚上打扰到人了。
这下老城墙似的脸皮也挂不住。
离开这边家属院她才松了口气,回头再找娄越算账!
……
长缨预料的倒是没错,她这边刚到市委大院,就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大冷天的怎么在这里站岗?厂子里出事了?”
“没有没有。”几个工厂厂长跟着长缨进去,“就是想着昨天那个会让我们深思一番,我们还有个别地方想要跟长缨书记您请教一二。”
“都是同样的问题?”
几人连连点头。
工人眼里厂长那是权威,他们哪敢开罪?
可是这世上最大的官儿从来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厂长,鱼塘里有生存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他们这些工厂的一把手也受到监督。
甚至有时候不经意中得罪了人,更是生不如死。
当然,他们和市里相处的其实挺不错,除了之前中央过来调查了一次,后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但在金城市经营,总不能撇开市委市政府两办不管吧?
有时候也得积极支持市里的工作,比如现在。
他们这些工厂具体出资多少更合适呢?
人家傅书记个人就拿出十万来,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在万元户都能被大大小小的报纸广播报道的今天,十万块那可真是一笔巨款。
他们出的钱比十万块少肯定不合适。
但要是太多了,是不是也不太好?
长缨瞧着一群要自己拿主意的人笑了起来,“这事也不麻烦,先给孙会长那边报个数,大体上统计一下,正好市里呢这边新工程建设也有了眉目,等着把预算做出来,到时候再看看你们这钱多还是钱少,我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这可没什么多退少补。用不完的话就再分配到其他项目上去,反正也不止一个工程项目,要是钱不够多的话,那就少占点比例,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您说的是。”为首的是焦化厂的厂长,“不过长缨书记您好歹给透个底,我们也好回头跟老孙那边说一声。”
长缨笑了笑,把还没发下去的文件递过去,“会上要讨论的,明年市里的一些工程建设,以工厂建设为主,市里控股。”
大大小小的项目有好些个,倒是让几个厂长大概心里有数。
说白了就是一分钱不嫌少,一百万不嫌多。
但这又要保持市里控股,这就意味着他们所占的比例要小一些。
回头这到底要拿出多少钱来还得再仔细计算,不过好歹摸清了上面的意思,他们也算不虚此行。
“另外还有件事,我们想要跟长缨书记您请教一下。就是我们这些人也想要搞点小买卖,但您也知道的,咱们都是国家干部又不太合适,您能不能给指点指点?”
一群老狐狸总摸不清这年轻小狐狸的心思,还是老郭点醒了他们。
到底是正面交手过,不一样啊。
“国家干部去搞经营是不太好,一来传出去影响不好很容易被误会,二来嘛要是涉及到什么同行业不免又有几分竞争,这样一闹腾对你们个人形象不太好。”
这个问题其实他们也都有考虑到,但手头上的钱放着也是放着,丢到银行里也没几个利息,倒不如跟着市里的领导做点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不长缨书记您看这样成不成,我们自己出面不太合适,让我们家里人的名义出资嘛,咱们投资赚了钱也要回报社会,每年把利润的一部分拿出来捐助给福利院或者学校什么的,剩下的利润咱们再分红。您是领导也知道的,这两年国家那印钱的机器一开,咱们的钱其实有点缩水。”
简单来说,通货膨胀了。
长缨有所察觉,但这种事情她也管不着啊。
“那成,你们商量一下吧,市里头从你们这拿了钱也不能白拿,回头我看有什么适合的项目看你们能不能参与进来,具体的方案落实下来再联系。”
这算是一句准话,让一群人心里头都安定下来,“那成,我们就先问问其他人什么意思,回头来给您做个汇报。”
热闹了大半天的办公室总算冷清下来,长缨端起茶杯走到窗边,看着一行人离开。
不合规矩,但不得不做。
从农田承包再到企业生产承包,长缨能拦得住前者,但阻拦后者却很难,毕竟很多还都是央属企业,自己压根管不住。
承包制带来的国有资产流失十分严重,她总得想法子把这些大厂长的钱给弄走,等承包的春风吹到这边时,他们有心却也无力。
只不过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边长缨还在陆陆续续接到这些厂长的电话时,省委那边请她过去一趟。
代建平知道了其中内情,“有你这么胡闹的吗?万一哪个要举报你,你有想过后果吗?”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旦闹大了,她前程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航班的新闻特别emo,和朋友聊了好久才好点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对自己好点
第336章 礼物
“范海良怎么下去的你还不知道?”
虽说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计委决策失误, 这才导致超预算,不得不暂缓叫停上百个国内大中小型工程项目。
但那只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而已,实际上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
“他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代建平瞪了一眼,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故意岔开话题,说你的事呢别给我扯到他身上去。”
一开始不是您提到的范海良嘛。
不过这话长缨是不敢说的。
察言观色的本领还能没有?
她保持沉默也不行, 代建平一拍桌子长缨跟着哆嗦了下。
这看的代建平越发气恼,他还能不知道这小同志是装的,在配合自己搞演出?
灌了一杯水, 代建平这才开口,“说吧。”
“我把那些来省城找工作的人送回去了。”
这事代建平自然听说了,干部要帮群众解决事情,但有时候也得做坏人。
“但这解决不了长远的问题, 等到明年还会有其他地市的群众来这边找工作,我还能一次次的赶回去不成?现在改革力度越来越大, 市场化的进程不断推,金城再不济好歹也是省会城市, 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隔绝不了这些来金城找工作的人,既然解决不了人我只能想法子解决工作岗位问题。”
“市里的财政预算已经做了出来, 但那是针对性的解决金城市区以及下面各个县区群众就业问题, 其他地方没有考虑在内。市里没什么钱怎么搞新工厂?只能想法子从这些国营工厂和集体企业中借钱。”
“从他们那里借钱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把娄越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还有结婚时家里人给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们这才心甘情愿的拿钱。只是人哪能没点私心?他们日子是过得不错,可谁不想过得更好些, 像美国人似的有大别墅住着有小汽车开着。”
“虽说不合规矩, 可这年头不合规矩的事多了去了,首都那边更多, 中央又调查了几个?”
代建平猛地一拍桌子,“这是咱们能管的?”
“我就随口一说,我管不着也没想管,但是咱们这边的事情我总能管吧?”长缨声音弱了些,“何况我又没让他们直接去搞这个,让他们家人参与投资就是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是啊,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手里头有钱,还有投资眼光,这可真说得过去。”
“我会想一个妥当的处置办法,您真的不用太担心。”
代建平不担心是假的,“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范海良下去了,他这么多年下来总有几个相熟的,就不怕自己被盯上?”
“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真要是盯上我我倒是觉得这人也有问题,到时候咱拔出萝卜带出泥,说不定还能搞一票大的,谁怕谁呀。”
代建平听到这话瞥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范海良似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范海良其身不正被拿下去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连这点认知都没有,还想着给他报仇雪恨什么的,那只能说这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干部,起码思想上不过关,思想不过关那也甭指望能管住自己的手和家里人。”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见过,长缨已然总结出一套经验来。
代建平闻言冷笑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长缨见状小声问道:“他的处置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种干部,要么就是平调暗降,要么就是送到监狱里去。
长缨近来倒是有在看报纸,上面没什么关于贪腐的新闻,想来范海良进监狱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被调到什么部门担任闲职。
对一个实权干部而言,这其实已经是很大的折磨了。
“去科协那边当名誉主席了。”
科协。
长缨心头一绷,“名誉主席其实啥权利都没有是吧?”
“你说呢。”
虽然领导说话带着点阴阳怪气,但意思十分明确。
长缨松了口气,“那就好。”
本来现在科研就已经够难了,再来这么一个指手画脚的那还有活路吗?
不过说到科协,长缨倒是想起了那些个入驻金城大学的首都研究所分所。
她有时间还是得去金城大学看看,大老远的过来还要授课,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背井离乡的苦头她也不是没吃过。
长缨一时间失神,没怎么听清代建平的话,被喊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
“书记您说。”
代建平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可不是年轻吗?他的年龄都快要翻倍了。
“你好歹也是省会城市的一把手,做事怎么能这么毛躁,一出手就是十万块,群众知道了怎么想,咱们的领导一个个财大气粗,这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心理能平衡吗?”
长缨听到这话连忙解释,“就是娄越攒的钱嘛,他之前出任务多,出生入死攒下来的钱,回头您派人过来查嘛,他这人一直都记着账呢,查起来不麻烦。”
代建平当然知道,她既然敢拿出这笔钱来,这钱自然不存在什么问题。
可你能拦得住其他人怎么想?
悠悠众口啊。
“您考虑的是,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回头每个季度都把市里头的财政数据公布一下,这样的话方便群众监督,做起事来也省了些麻烦。”
代建平:“……你倒是会想,这些东西能公布吗?”
“没有啊,我哪能那么缺心眼的都公布,主要是财政支出情况,比如说这家属院建设的花费,再比如说一些采买的开销,能公布的公布,不能公布的自然不能说。”
拉群众来监督,合理利用群众的力量嘛。
代建平看着说话间神采飞扬的人,显然她早就计划好了,甚至预料到了他们这次谈话。
“你这次这么冒险,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
长缨脸上笑容消失了片刻,有一会儿这才开口,“哪能呀,就有的事情需要大胆点去做嘛。”
她没有跟代建平说,主要是这件事牵扯的有点大,她还不敢确定,领导会不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
代建平也没再追究,“胆子大倒是没什么,但做事得有个度,你这都快成一言堂了,这样下去怎么成?”
长缨迅速接话,“我知道,只是新市长的人选还没确定下来,要不您给安排个?”
反正安排了金城也得听我的。
代建平还能听不出这弦外音?
“这事再说,去忙吧。”
这笑容让长缨心里头犯了嘀咕,觉得领导似乎察觉出什么,但没跟她挑明。
算了没说明白那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回头再找个机会说就是。
她回到市委大院,没想到苏乔正在这边等着。
“搞出来了?”
苏乔点头,“嗯,图纸已经送到机械厂那边,让立川他们去弄了。”
长缨拍了下肩膀,“好事,先把机器弄出来再说,回头我让明光帮忙把专利申请了。”
梁明光的专利代理事务所还挺忙,不过长缨在那边总是有优先权的。
苏乔十分清楚,他看着正在大口喝茶的人,“昨天钱一水打电话给我。说他们要搬家了。”
长缨愣了下,放下水杯时手有些空,亏得杯子里没什么水,不然怕不是就要流一桌子。
“是吗?”
苏乔看着她,“她说自己在平川生活很多年,并不是很想搬家,可有些事情没办法。傅长缨,钱一水没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她不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办公室的电话想要打过来也不容易。
长缨看着这位年轻的高校教师,“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了把高建设拉下马,你牺牲了钱有财,这么做值得吗?”
“工作不是你的化学方程式,你与其问我值得不值得,倒不如问问钱有财,他后悔过吗?”
长缨看着青年学者面色震,她笑了下,“另外苏乔我想提醒你一声,你既然决定要结婚了,那最好和其他女性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对你对你爱人都有好处。”
其实这话提醒的有些多管闲事,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只不过苏乔是她请过来的,多了一份责任在里面,该提醒的时候自然要提醒一句,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苏乔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谢谢,不过这话可能也要送给你。”
长缨看着离开的人,想了想他说的话,一时间觉得好笑。
她又没被其他人死缠烂打那么多年,非要找这么一个人也不是没有,结婚证书上的另一个名字就是了。
又有什么好注意的。
看着苏乔留在桌上的东西,长缨打开包装纸瞧了眼,摸起来还挺舒服,晚上回去用一下就知道了。
……
下午的时候,长缨去了市立机械厂,徐立川正拉着一帮人研究苏乔送来的生产线设计图,还有那一包白色的特别结实的纸巾。
“这用来做什么?”
“擦屁股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些。”
“我倒是觉得有点像是毛巾,但又不完全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像毛巾就对了,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次性的毛巾。”
擦脸巾这玩意儿长缨用过,她的那个年代十分畅销的日化用品,在年轻人群中逐渐取代了毛巾的一件东西。
几个工程师看到长缨过来连忙打招呼,对她提出的一次性的毛巾有些疑问,“只用一次的话会不会有些浪费?”
虽说涨了工资,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钱也不能随便乱花。
节约的人一条毛巾恨不得用的最后都没了毛绒还不舍得丢掉,让他们去用一次性毛巾,这不是牛不喝水强摁头吗?
只怕压根没人会买单。
“是挺浪费的,不过有些人很需要。”
新的一年,长缨计划在本地搞几个日化用品场,卫生纸卫生巾什么的都有,主要是为本地以及周边地区群众提供便利。
金城本地的日化厂做的卫生纸不太好,质量粗糙用着很难受。而且乡下大部分地方用的还都是草纸甚至土坷垃和木棍,能省则省干嘛非要对自己的屁股那么好呢?
一时半会儿的思维很难改变,但总得要做点什么,哪怕是为了群众身体健康呢?
这些个日化品厂之中,长缨更看好的还是这个洗脸巾。
卫生巾的内地销售市场都没打开,在金城这边建设工厂更大程度上是满足本地内需,出口的话再加上交通不便其实不算多好的选择。
但洗脸巾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在西方市场空间更大。
卸妆、擦汗、清洁肌肤,旅行、出差甚至居家使用,这东西比纸巾好得多也方便的多。
欧美那那边的人习惯性的浪费,一次性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只要能够提供便利就好,至于消耗资源不消耗资源什么的,他们并不在乎。
他们需要的是便利,长缨需要的是钱。
所以搞洗脸巾主打出口那简直再合适不过。
简单解释了一下,长缨看着还有些懵的一干人等,这其中徐立川第一个反应过来,“可是咱们该怎么打开这个欧美的市场呢?”
卫生巾是女性必备的产品,打开市场还算简单。
但洗脸巾就不一样了,没有好的切入点,想要把这东西推销给欧美人就有点难度。
只怕要花更多的力气和成本。
长缨这些年来先后推的好些东西,但这些都有着不错的切入点,比如汽油发电机,但这个洗脸巾怎么推?硬推吗?
长缨笑了起来,“简单,回头先把这东西送到苏联那边去,让莫斯科的女性用上这东西就是了。”
“苏联?”几个工程师们不太理解,苏联那边其实也没多富裕,把东西送到那边去,不见得能赚多少钱吧?
倒是徐立川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苏联女性有的,美国女人也会效仿?”
现在可是冷战时期,美苏争霸还在持续中,为了争夺意识形态阵地,两个阵营都不会落后于人。
贸然把东西推向美国那边,一来说不好能不能成功二来成功也高,但是送到苏联就不一样了。
他们跟苏联那边有合作,只需要让那边的人帮忙稍加宣传就能达到目的。
这么一来,再想要把这一片一次性毛巾推到欧洲美洲,那就轻松多了。
“你这法子好呀,那我们抓紧来弄这个。”徐立川兴奋起来,图纸有了样品也有了,做出生产线来相对来说没那么复杂。
苏乔还是相当体贴的,没有弄太复杂的工艺。
这个一次性毛巾的产成品是水刺无纺布,原材料可以是化纤制品的涤纶、锦纶,也可以是木浆纤维,还可以再做具体的区分。
“天然材料和化学材料制品,回头咱们再做细化,长缨你怎么这么聪明,这都能想到。”
徐立川觉得自己简直猪脑子,让他去想这些他都想不出来。
长缨面不改色,“没什么,你们辛苦点,最近把这生产线先弄出来再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跟我说。”
“知道知道,你快去忙吧,别耽误我们干活。”
工程师们:“……”厂长你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过分?
长缨不以为意,说了一声就先离开这边。
倒是几个工程师有些悻悻,小心提醒,“厂长,你跟傅书记关系好,但也不能这么说吧?”
“怎么说?”
显然,徐厂长一点没意识到哪里不妥当,“赶紧说呀,说完咱们还得研究该从哪里做起。”
行吧,你们熟你们说什么都无所谓,是他们多虑了。
“没事没事,挺好的,咱们争取年前能把这条生产线给弄出来。”
“对,弄出来,就当送给长缨的新年礼物了。”
工程师们:“……”这新年礼物,是不是有点过于贵重?
作者有话要说:
立川:贵重吗?不觉得。
么么哒各位,破费啦
第337章 出国
钱有财的工作发生变动, 离开工作多年的平川去其他地方任职。
算是降了职,不过他个人觉得因祸得福,“起码我到了地方, 自己说了算,上面没有指手画脚的了。”
这结果多少也算预料之中。
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何况当时高建设死命咬着他,就算省里头也不好强硬保他。
从市委副书记到县委书记,倒也能接受。
就是这么一来, 家里人的工作不免也要跟着调动,牵连到他们是钱有财不愿的。
“我这再往上去也没啥指望,就想着去了地方能够多少做出点成绩来,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把手束手束脚的, 现在机会来了,这要是再搞不出来点成绩, 这张老脸也挂不住。”
长缨倒也是打听了下,“其实去余杭那边也挺好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周末的时候带着家人去西湖转转。”
“那可不是嘛,我这年纪大了就算在断桥遇到白娘子也不怕。”
长缨有些许愧疚, “到了那边你可以试着组织群众发展一下本地的茶园经济, 西湖龙井闻名天下,余杭县本来就靠近西湖, 县城境内又有京杭大运会,水系丰富, 还可以多发展渔业, 农副产品加工产业是最容易做的,把产品质量做好, 摸准市场口味,可以做鱼肉罐头之类的嘛。另外的话你可以考察下看当地的丝绸产业怎么样,做丝织品出口倒也不错。当然也可以做内销。出口内销面向受众不同,你可以具体做一下区分,要是在国内销售,可以试着做成丝巾什么的,这种技术含量不高,中低档的可以自用,高档的可以用来送礼。如果想要出口贸易,那可以结合欧美文化来做这个。如果需要的话,回头我可以介绍个欧洲来的设计师给你认识,到时候可以帮你做一些设计。”
正在拿小本本记着的钱有财连连点头,“需要需要,主任你继续说。您觉得还能再搞什么发展?”
余杭那边那发展的可多了,长缨觉得能帮着钱有财厘一下思路,好歹算是尽了自己一份心,“杭州文化历史悠久,你到那边后可以考察一下,看余杭本地有什么可以开发的景点,搞好和市里还有西湖区的关系,如果有景点的话可以打造和西湖的联动,把县区旅游大巴搞起来,现在来咱们这边旅游的外国人逐渐增多,西湖又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你可以尽可能的把余杭的旅游和西湖牵扯上,不过也要做好配套的服务,把服务质量提升上去做到有口皆碑,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游客。”
“另外的话,长三角历来都是纺织工业区,你到那边后可以重点发展本地的服装产业,现在大家在服装上选择逐渐多样化,全国工资变更后,手里头余钱也多了点,你想法子把这些钱弄到自己手中嘛。内销出口都可以做,就是出口的话看能不能跟外国一些品牌合作,当然初期做品牌加工厂挣的钱不多,不过可以解决就业问题,你把就业问题先解决了,你在余杭也就能稳住阵脚。当然,做服装产业你也知道的,一定要注意……”
“污水和废水处理,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这个问题的,绿水青山嘛。”
那几年这位领导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钱有财当然有印象。
长缨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绿水青山。我也没怎么去过那边,就是看书看报了解的,具体怎么搞你到了那边再结合实际情况来,委屈你一把年纪还要这么折腾。”
“这什么话,就是我一直都是当副手的命,现在要去自己当领导了还有点不适应,回头有什么搞不懂的,我怕是要一直麻烦您了。到时候别嫌我烦人就行。”
“不会。”
钱有财看着小本本上的记录,末了还是把这话挑明了,“也怪我当初怕得罪领导,不然当时就挑明,也不至于愧对咱们这养殖场的工人们。我就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他们还写联名信给省里,想要我留下来,我哪有什么脸面留下来。”
他爱惜羽毛,却又过于爱惜,以至于忘了自己还是一个要为民发声的干部。
好在有些事情有弥补的机会,他现在也算将功赎过。
“您也别觉得这是您的错,我这一把年纪都能当你爸的人了,仗着自己年龄大厚着脸皮说一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别觉得亏欠了我什么。”
真的于心有愧的是他,是他对不起那些全身心信赖他的群众,对不起当初离开平川时跟他推心置腹交代诸多的领导啊。
长缨低声应了下,“都过去了,往后好好干,回头说不定我还得有求于你呢。”
“那行啊,咱们互帮互助嘛。”
挂断钱有财的电话没多大会儿,秘书间那边过来人,“平川那边公安局来了电话,说是想要跟您通话。”
“转进来吧。”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曹盼军,他情绪并不怎么高涨,“傅长缨,高建设被调去文联工作了。”
从地级市一把手到市文联的副主席,这到底降了多少曹盼军也懒得算,只是觉得这跟做梦似的。
一场黄粱梦,他高建设功成名就,只是等醒来却是遍地荒唐。
这样巨大的落差,不知道老高能不能接受。
“替他惋惜吗?”
曹盼军仿佛又见到那个刚下乡时言辞锐利的傅长缨,总是能一针见血让人无地自容,“他犯了错即便是受到惩罚,还能够拿国家工资,你不觉得讽刺吗?”
如果可以斩尽杀绝,长缨恨不得这人下半辈子去牢里过活。
然而她无法决定这一结果,就像是范海良也不是铁窗泪,而是去科协当名誉主席。
曹盼军怔怔的看着窗外,天冷了外面似乎一切都变得静悄悄。
“傅长缨,我也要离开平川了。”
长缨愣了下,“是吗?”
她没听说曹盼军的相关消息,何况这种事情曹盼军应该也不会牵扯到其中才是。
“只是觉得没意思,我想离开这边,换一种生活方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大概慢慢寻找,或许能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路吧。
“那祝你一切顺利。”
长缨没想要多说什么,人各有志说了也没什么用,人家任性谁能拦得住呢。
“你觉得我很幼稚是吗?”
曹盼军知道,她不想跟人多说的时候,说话总是又急又快,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如今,自己也成了那个人,是吗?
然而回答他的是对方挂断了的电话。
长缨懒得搭理。
的确是多说一个字都浪费,所以她有这点时间做些什么不好呢?
……
长缨最近有点忙,去了金城大学那边和首都来的研究员们一起吃饭讨论了下,对学校的学科建设又进行讨论。
这些个研究员来到金城后倒是没闲着,经常去市里的工厂那边,针对性的提出了一些问题。
问题出现总是要解决才行,长缨跑完学校跑工厂,中间还去了新疆一趟。
苗花的服装厂早些时候已经落成并投入生产,原材料主要是来自新疆的新疆棉花。
长缨曾经建议过苗花,和新疆那边达成合作,争取棉花专供形成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这样一来对彼此都有好处。
苗花倒是挺重视的,刚巧陈彪又帮忙从中牵线和那边某生产建设兵团达成协议。
签订合作协议嘛,最好两边都过来人。
服装厂规模大,解决了金城及下面县区将近六百位妇女的劳动就业问题,于情于理长缨都没道理拒绝,所以跟着去了新疆一趟。
新疆面积大,长缨又应兵团邀请去四处参观,在那边多呆了几天。
等回到金城还没两天,又接到了从首都来的电话。
来自外交部的电话让长缨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等听到对方说的内容后她脸上浮现笑容,“好,没问题的,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可以立马准备下。”
秘书室和办公室带着一堆文件过来时,长缨难得的头疼了些,“这么多?”
虽说是西北城市,但新疆那么大,从金城到新疆,火车都要跑两天一.夜,期间又耽误几天时间,可不是积攒了很多工作。
刘扬下意识地问了句,“您还有其他安排?这里面有些不太要紧的,可以先暂缓处理。”
“刚才外交部来了电话,咱们和佛罗伦萨达成友好城市关系需要举办签约仪式,意大利那边邀请咱们过去一趟。”
应该是市长过去。
但新市长的人选要在年后才能确定下来,现在需要长缨本人过去。
“那边过圣诞节到时候就是假期,我要在这之前赶过去,首都那边给准备了专机,我最迟明天下午就要出发去首都。”
“这也太着急了些。”
是有些着急,不过事情都这么安排了也没什么办法,“又赶在圣诞节前,我大概率要在那边过圣诞节了,差不多元旦后才能回来,这样的话市里的工作暂时交给耀明同志来处理。”
长缨伸手示意把文件放下来,“你打电话给娄越让他晚上的时候帮我收拾两身衣服,另外还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一下,之前我答应给儿童福利院的孩子新衣服做新年礼物,本来是想着春节送,不过冬天都来了,天气也太冷了,到春节再送也太迟了些,这几天你操心点,跟儿童福利院那边要一下孩子的衣服尺码。”
长缨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存折来,“取款密码写在后面,你直接去取钱采买衣服,另外的话跟再跟苗花说一声,让她帮个忙请几个工人加个班,给孩子们织两副毛线手套。加班费还有买毛线的钱也从这里出就行,要是不够的话你再跟娄越取要。”
杨秘书看了眼存折上的数字,叁仟元整。
怎么可能不够呢。
“我知道,从外面采买不一定合适,要不请服装厂那边帮忙弄吧,回头一块算加班费什么的。”
“也行,反正一个孩子一套棉衣棉裤,再加上两副毛线手套,你跟苗花商量着来就行,她最近都在金城,不用担心找不到她人。”
杨秘书笑了起来,“好。”
长缨又吩咐了几句,埋头在这一堆文件中。
市里大事小情多得是,她又是个劳碌命,很多事情都要抓,等着好不容易忙活完这一阵,抬起头来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了。
还有很多没看完。
长缨叹了口气,打算去食堂吃口饭,回来再继续熬夜。
今晚先把这些文件处理完,明天上午开个会安排下工作,下午她坐火车去首都。
时间上刚刚好。
长缨起身,还没迈出去呢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紧接着一阵香味飘了进来。
看到田螺先生,长缨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
“小杨跟我说你要出差,我怕来晚了回头连人都看不到,可不是得赶紧过来看看?”
娄越知道她要加班,晚饭特意做了臊子面。
还切了一碟酱牛肉,摆在瓷碟里搭配着一棵香菜,倒是十分好看。
“谢谢娄团长的爱心晚餐,来的很及时。”
在娄越脸上亲了一口,长缨连忙拿起筷子吃饭。
娄越走到沙发后面帮她捏肩,力气不大不小让长缨十分受用,“我觉得要是你的战士们都有你这分寸,转业后去当按摩师也不错。”
“他们恐怕不乐意做这个。”
“嗨职业嘛,也没啥,能养家糊口才是正经,你看那些回城的知青们,有的在农场当农民有的在牧场做牧羊人,当然也有的在机关在工厂做事,都是知青工作内容不同,也不见得就比别人低人一头,能创造价值就行。总比那些找不到工作又不肯耐心做事,只能在城里头游手好闲,甚至偷东西被关进去的人强吧?”
娄越稍稍加大了力度,这让长缨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大声道:“娄越你轻点,疼。”
“知道疼就行。”
门外,听到两口子声音的人放下了手。
杨秘书过来送晚饭,他觉得依照长缨那脾气只怕都要忘了吃饭,哪曾想娄师长人在里面。
大概别离在即,不免有些按耐不住吧。
杨秘书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还是别去打扰人家小两口好事了。
他一转身,正好遇到刘扬。
也拎着东西,显然这俩得力干将想到了一块去。
“娄师长在里面。”
刘扬迟迟反应过来,“哦,那行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长缨哪知道这下班之后走廊里静悄悄,平日隔音效果很好的办公室,如今声音半点隔挡不住,偏生自己的左膀右臂还会脑补。
她这会儿正呲溜着面条,跟娄越说自己的意大利之行,“我到那边大使馆会派人协助我工作,意大利的西装还是蛮不错的,要不我给娄团长你弄一套回来?”
“我又穿不着。”娄越从背后揽着人,“再说了你不是喜欢我穿军装吗?”
“西装也不错,试试嘛。”长缨想了想,“那边手工西装做好也需要点时间,说不定得到你生日的时候了呢,送你生日礼物不行吗?”
娄越没怎么提过生日礼物的要求,再加上今年生日是在国外,当时是娄越单方面联系她,长缨就算送一句生日祝福都没机会。
“就送西装当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要不你再提个要求,我看能不能给你找到?”
“没有。”娄越看着扭头看向自己的人,笑着伸手刮去长缨嘴角的肉屑,“意大利那边食物倒也不错,不过那边的人特别能说会道,少搭理他们。”
能说会道?嘴巴上抹了蜜的意大利人听到这话不知会作何评价。
长缨笑了起来,“你这是怕我被人拐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
想了半天重写了一大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38章 汽车
出国这件事来的突然, 长缨没想到娄越更是意外。
何况又是去人生地不熟的意大利。
“你又不怎么会意大利语,到那边一定要带着翻译,在国外不及国内, 要多和那边大使馆沟通,遇到事情不要着急……”
娄越十分啰嗦, 说的长缨一度有些怀疑,“你是不是跟意大利人打过交道?”
她仔细想了下,“出任务的时候, 还是……在西亚那边?这两年吧?”
娄越出任务也不至于跑到亚平宁半岛那边去,倒是去两伊那边的时候可能会碰到意大利人。
“都有。”娄越笑了笑,“他们挺古怪的。”
从能说会道到古怪,娄越的评价是越来越低。
长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吃了晚饭继续加班忙工作。
批注了几份文件后,她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还没回去?”
“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就好。”
在部队多年, 娄越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有心就能帮忙的,他一贯很好的区分工作和生活。
这是在陪自己加班?
长缨笑了下,“那你随便找本书看。”
她办公室除了文件就是书, 书架上的书经常会被人借去看, 倒是没什么不能看的。
娄越瞧她专注于工作,似乎眼里只有那些文件, 他起身去找书看。
十二月的金城早已进入凛冬时节,外面天寒地冻, 供着暖气的办公室里不受窗外影响, 只是窗户上还是慢慢滋生出一大片的冰花,将窗外的世界一点点模糊。
……
长缨来到首都这边时, 首都这边被大雪覆盖,这让这座古老的城市陷入另一番冬日静谧之中。
外交部这边已经安排人来接长缨,“明天的专机,今天会安排几个工作人员与长缨同志对接。”
佛罗伦萨的市长发出邀请,又是在意大利那边签订友好城市关系协议,和过去的一些关系达成有些不同。
外交部这边相当重视,毕竟这涉及到国家外交。
再加上欧洲那边很快过圣诞节,这是他们的新年,又涉及到当地的一些风俗习惯,不免要给长缨补补课。
长缨被安排住到宾馆,人刚到,这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着。
在大学任教的意大利语老师以及欧洲司的两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是前驻意大利大使馆工作人员。
四个人轮番上阵,以至于长缨觉得自己又困了。
她没那么高的语言天赋啊,不可能就这几个小时学会意大利语。
再说了,要是对方不说汉语,自己说意大利语那岂不是非常不合适?
当然,最简单的她还是学会了。
国骂嘛,不管哪国国骂,都很容易学会的。
去往意大利的专机在天上飞了许久,期间陪同长缨一起过去的工作人员又说起了佛罗伦萨的一些讯息。
国内对佛罗伦萨最熟悉的莫过于文艺复兴还有诗人的那首《翡冷翠的一夜》。
文艺方面长缨倒还算了解,毕竟收到人家市长信件时,她就有仔细研究关于意大利和这座城市的一切。
至于诗人的诗,她还不如去看看唐诗宋词呢。
飞机抵达罗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待多时。
翻译司文是个年轻的男同志,看到长缨时带着几分诧异。
“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国内又没给他太具体的资料,他只知道这是个女干部,总觉得四五十岁的人了。
见面却是吓一跳。
刚才大使馆其他人在,司文显然斯文的多。
长缨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到给我安排的翻译这么年轻,你在大使馆工作多久了?”
“差不多两年吧。”司文笑了笑,“我祖上就是做外交工作的,所以从小就接触这个。”
长缨点头,“那挺好的,这些天就麻烦你了。”
“客气,我的工作。”
司文觉得这工作有点意思,本身嘛年轻人交流起来能说的内容就多了些,而且看这位傅书记说话,好像挺没架子的,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也没太紧张。
“您是第一次出国吗?”
长缨苦笑了下,“是。”
两世为人,还真是第一次出国,着实惭愧了些。
司文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的,意大利人比较热情,佛罗伦萨的市长是个小老头,而且还是中国通,对咱们的丝绸文化十分感兴趣,如果你能跟他谈谈丝绸之路的话,相信很容易跟他打交道。”
丝绸之路?
这个长缨还真挺熟的。
“这样吗?”长缨笑道:“那我心里就有底了。”
……
佛罗伦萨市长安德烈亚·维埃里今年六十二岁,和年轻时一样,他把自己收拾的十分精致,就连胡须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司文倒是没说谎,这位市长先生用中文跟长缨打交道,仿佛全然忘记这也是两国邦交的一部分,他本来该使用意大利语才合适。
“年轻的姑娘光彩照人,和我想象中的东方美人简直一模一样,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姑娘,相信上帝造物的时候都对你格外垂青,赐给了你迷人的眼眸。”
司文看着十分坦然的长缨,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维埃里先生是个十分热情的人,说他中国通倒是一点不为过,“我有看过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那可真是一本有意思的书。”
长缨愣了下,和维埃里共进晚餐的时候,才知道对方竟然是意共成员。
她对意大利的文化历史了解,但对他们的政党了解还真不算多。
倒是维埃里先生十分热忱,“可惜你们的领导人去世后,再也没有那么有号召力的国际共运领导人了。”
长缨情绪低落了下,“哪有什么长生不老,我们还有千万计的年轻人,努力达成前辈们的遗志就是了。”
维埃里笑了起来,将切好的牛排推到长缨面前,“年轻人总是迸发着无与伦比的生机,长缨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国际友好城市关系的达成并非没有缘由,安德烈亚·维埃里对亚洲一直十分关注,当然之所以选择金城,这其中不免有朋友的影响。
而这个朋友刚巧和梁明光关系十分不错。
促成梁明光欧洲游的又是长缨。
兜兜绕绕,可以说最终还是长缨一手促进了金城与佛罗伦萨的合作。
而这次合作也是全方位的。
安德烈亚·维埃里十分大方,很快便在教育、工业以及文化、旅游等方面与长缨达成协议。
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佛罗伦萨的美术工艺品和纺织品十分不错,不过欠安德烈亚·维埃里一向对中国丝绸兴趣颇深,很想要派人过去参观学习。
长缨十分爽快的应下,“虽然金城没有丝绸纺织品工厂,但您也知道的我们杭州丝绸闻名天下,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同事就在杭州工作,我可以安排您的人到那边去学习参观。”
友好关系的达成自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必须是双方都有投入才是。
相对来说,佛罗伦萨这边投入更多一些。
不过长缨的爽快让维埃里十分满意,“你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司文陪同一起吃饭,觉得这一晚上佛罗伦萨的市长夸赞长缨漂亮没有十次八次也得有五六次。
他们聊得是真开心,显得自己这个翻译格外没用。
长缨回酒店的路上问起了司文,“他是意共.党员,这点你之前没跟我说。”
司文略有些尴尬,“没注意。”
这是工作失误。
长缨倒也没多想,从外交部到大使馆,都没有提醒自己,把这件事怪罪到司文头上也不合适,“是我之前研究不到位,不过还好这次佛罗伦萨之行还算圆满。”
接连几天长缨都跟随安德烈亚·维埃里四处参观佛罗伦萨,去了教堂走访了大学,甚至还有去工厂参观。
伴随着圣诞节的到来,这位市长先生还邀请长缨到家里共进晚餐。
司文示意长缨不要拒绝。
“这是我的荣幸。”
好在这次来意大利时,专机上带了不少的礼品。
长缨这次打听的仔细,又给维埃里的家人准备了礼物。
景德镇出品的成套瓷器,还有高档的丝巾以及从大使馆那边借来的一套笔墨纸砚。
礼物不算多贵重,但能讨巧就行。
……
结束佛罗伦萨之行已经是月底的事了。
长缨倒是没着急离开这边,她先后去了都灵和米兰。
司文没想到她还想着跟意大利人合作,不过作为临时翻译他尽职尽责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至于这边的意大利人是否会有后续的合作,那就不好说了。
“到你们那里投资建厂,汽车厂的投入那么大,长缨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太着急了吗?”
长缨笑着调侃,“我知道你是想要说我急功近利,没关系直说就行。”
司文觉得自己够直白了,没想到这个姑娘比自己还要直爽,“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只是金城的地理环境使然,似乎不太适合在那里建立汽车厂。”
“嗯,说的没错,陆路交通不方便,不过你要知道一件事,建厂是一个长期工程大概需要好些年的时间,而等过了这些年,咱们国内的消费能力上来,其实小汽车会逐渐普及,到那时候如果在我们国土上有他们的工厂……”
司文是一个翻译并不是很懂得经济,但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用几十亿元的投资来博这么一个不确定事件,我觉得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事情。”
“是冒险啊,可是资本家不就是喜欢以小博大嘛。”
长缨笑了起来,“我又没强迫他们与咱们合作,只是提供一个建议而已。”
可惜意大利的北方重镇是都灵,这里还是欧洲最大的汽车产地,相对而言佛罗伦萨那边没什么像样的汽车品牌。
不然长缨很乐意跟佛罗伦萨达成合作协议,相信依照维埃里的态度很乐意从中搭线。
司文还是觉得长缨的想法不免有些一厢情愿,“那你想要在别地建厂吗?可是你不觉得这就有点太……”
“费力不讨好?”
对,就是这个词。
如果真的说服那些大型汽车品牌在中国建厂,可这厂区不建在金城,对长缨本人并没有什么加成作用,这不就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司文着实想不明白长缨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觉得这个年轻女干部脑子里的想法和常人不一样,自己大概十天十夜也想不明白。
长缨倒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难以理解,“我不需要在金城建厂,选择东部沿海港口城市就挺好。我这几天在这些工厂溜达了一圈,意大利工人的工资比国内高出太多,你如果了解一个企业的生产经营就知道,压缩人工成本永远是降低生产成本的一个重要环节,即便涉及到海运出口关税,实际上这些都不算什么。”
“而且如果国内的消费市场一旦起来,到时候从欧洲出口汽车到国内,也会面临着巨额的进口关税,有些事情多往钱上面去想就知道了。”
“至于厂址的选择,打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你是一个小裁缝,我给你介绍了很多顾客,那么当我来你这里做衣服的时候,你还会收我的钱吗?”
“你是想着通过引进外国汽车厂,来跟其他地区来谈条件。”
“说不上谈条件,但是总得给我们这个可怜巴巴的西北城市一些好处费吧,不然我干嘛非要跟你合作呢,你说是不是?”
司文看向长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长缨,你也太不经了。”
“瞎说,我经着呢。”
谁不经乐?她可不跟人耍流氓。
司文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那种很严肃的干部。”
他从小就见过很多,不苟言笑又或者总是端着一张脸,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的思索再三。
显然傅长缨并不是这类人。
她身上没有太多的干部模样。
有点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干嘛虎着一张脸,很容易长皱纹的。”长缨笑了起来,“我一开始总觉得自己是干部得严肃一些,但后来发现严肃很容易让人敬畏却不敢亲近,你要是想要和你的同事合作的更愉快,当然是要想法子和他们亲近点,而不是塑造一个可敬可畏的形象。”
“他们都说女人有天然的亲和力,这话有没有科学依据且不说,不过总要妥善利用自己的优势才是,你觉得呢?”
司文沉默许久,忽的朝长缨弯腰鞠躬。
“这是做什么?我还没死呢,别三鞠躬,怪不吉利的。”
司文:“……我只是感谢你给我上了一课。”
你能不能经点!
“既然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个事?”
长缨来到意大利后一直比较忙,也没顾得上去找裁缝店,何况自己这出公差呢办这事好像也不太妥当,“我答应了我先生要送他一身西装,但是我现在也没空去,等回头我走了你帮我找个不错的裁缝店,帮他订一套西装怎么样?”
“你结婚了?哦,对你结婚了没孩子。”司文想了起来,大概是这些天没怎么听长缨提起家人,他都忘了这回事。
“那你是在佛罗伦萨的时候怎么不说?”
“什么意思?”
“意大利西装三个流派,米兰、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安德烈亚·维埃里的祖上就是做西装的。”
长缨反应过来,“那你觉得我跟维埃里先生聊天的时候请他帮忙做套西装合适吗?”
司文:“……”行吧,是自己考虑不周全。
“那你要什么流派的?”
“都来一套吧,我先生身材好,穿上也不浪费。”
司文啧了一声,“我觉得你的工资会很浪费。”
“没事。”
长缨一点都不怕,“反花的是娄越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更啦更啦
第339章 自由
元旦那天, 长缨在罗马的大使馆度过,异国他乡迎来了她的1982年。
一大早就接到了潘向明的电话,昨天长缨跟国内通话, 电话打到潘向明家里去但当时人不在家,她让章秋凝带个话。
显然这位身处政治中心的领导人极为敏锐。
“你能跟那边谈妥?”
“不好说, 不过争取再谈一谈,国内市场还是挺大的,别的不说, 单是公务用车一项每年都有不少的支出,抢占市场先机,对于这些汽车品牌来说也挺重要的。”
“早些年机械工业部那边就参观了德国的汽车制造厂,有意与他们合作。”
长缨倒是知道这回事, “这不只是有意嘛,到底合作与否还没确定下来。何况市场上一家独大并非长久之计, 引进竞争者,才能让这些车企更好的服务于我们。”
“就算建厂, 也不会选在金城。”
“我知道,大概率的就是天津、上海或者广州那几个沿海港口城市吧,我想如果能跟菲亚特这边谈妥的话, 不管把汽车厂落到哪个城市, 都可以帮助金城这边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
之前金城涌入了一批闲杂人等,姑且这么称呼。
对于没有工作不能够为城市创造财富价值的人, 说是闲杂人等并不为过。
将人赶走总不是长远之计,在金城再开设工厂吸纳工人, 另外还有一条路就是往外输送工人。
只不过这也得其他城市接受才行。
如果自己卖个人情呢?
一个天大的人情, 足够让那个城市接收来自金城的务工者。
潘向明有微微的错愕,“我还以为你是想要你们机械厂跟那边合作。”
一辆汽车需要太多的零部件, 这会牵连到上百家工厂。
金城那边虽然不方便做备选地址,但要是提供一些零部件也没什么问题。
饶是潘向明考虑了这个问题,都没想到长缨竟然是想要解决工人就业问题。
“机械厂有机械厂的规划,暂时和汽车行业联系不起来,西北那边就业机会毕竟是少的,我一直想着增加就业岗位,但能增加的到底有限,暂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好歹能缓解当务之急。”
这些年来知青陆陆续续回城,回城之后做什么?
有半数的知青得到了工作安排,但还有很多没有工作,有其当这个人口基数以千万计数时,不到半数的未就业知青已然成为城市发展的一个“隐患”。
何况需要就业的还不止这些回城的知青,从学校毕业的青年学生们也需要一份工作。
就业岗位数不及待就业人口逐渐增长率,这个问题固然不用长缨来操心,但金城同样面临着这方面的问题,她又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国家大事她可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涉及到辖区内的群众,又或者说涉及到整个金城的治安问题,长缨总要多考虑些才是。
长缨的回答在潘向明预料之中,她并没有想着管什么国家大事,这么操劳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我怎么觉得你不适合在地方上工作,应该来部委里工作才是。”
长缨心跳快了一拍,“我这也不是专业出身,只怕去了部委里只会闹笑话,何况现在也没啥确切的消息,只是跟那边打听了下,能不能成的也不确定。”
“这种事情也得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也不着急。”
何况这事情真要是谈的话,也得是机械工业部和对外贸易部来谈,长缨一个地方干部,谈也不是那法子。
“我看意大利那边似乎要降雪,你注意下天气,回来的时候小心些。”
潘向明的嘴像是开过光似的,新年伊始的欧洲迎来了暴雪天气,长缨一时间也不好离开这边,索性趁着这大雪天去罗马城游玩。
等回到大使馆这边,工作人员匆忙迎了过来,“都灵那边来了电话。”
大使馆的人对此啧啧称奇,其实大使馆业务范围还挺广,不可避免的也涉及到经济方面。
但建交十余年,也没人找上门来谈生意。
而且是这种大买卖。
是他们不够热情吗?
但意大利人已然如此热情,他们还能超得过他们?
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缨已然来到电话机旁,她的意大利语恶补了两天也不太好,索性那边的英语不错,两人用英语交流十分顺畅,听得司文一脸狐疑。
“你确定要去跟他们谈吗?”
“又不是什么大事。”潘向明电话里说第一机械工业部访问德国时,不也是直接跟人谈的吗?
她先谈谈看呗,那边也不见得立马就会拿出什么合作意向书来,先谈谈看,如果彼此有合作意向,那就再邀请人去国内考察。
前面长缨出面处理还合适,等到后面还真没她什么事了。
至于共进午餐这事,就随便聊聊呗。
司文觉得长缨是真的一点不想个正经干部,“你回头可以考虑下去首都工作。”
进部委工作,名正言顺的搞这些。
长缨耸了耸肩,“我可应付不来那么复杂的关系,还是饶了我吧。”
这话鬼才信呢。
只是和菲亚特那边约了三号共进午餐,长缨这边不免要准备一番。
送礼物成了麻烦事,她来之前还真带了不少东西,但作为礼物来说似乎都有些不够格。
“约你见面的是菲亚特什么人呀?”
“法务部的负责人。”
“哦,那好办,博罗梅奥家族是意大利贵族,这位小博罗梅奥先生很喜欢雪茄红酒,正好年前大使馆收到一些古巴雪茄,到时候可以做礼物。”
长缨有些奇怪,“你们怎么还搞到了这个?”
“礼尚往来嘛。”司文笑了起来,“我去帮你问一下。”
如果能够在工业领域达成合作,两国交往更为密集,实际上对大使馆也有不少好处。
当然这对司文这个翻译人员的好处相当有限,不过谁不喜欢掺和到大事里面呢?
对于他而言,能够参与其中也是为自己的履历表增光添彩。
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敲门砖呢?
大使馆这边还真收到了不少新年礼物。
十分豪气的让长缨先来挑选。
长缨思前想后最终选了一对瓷瓶还有一盒子古巴雪茄作为见面礼。
这两样礼物让博罗梅奥律师十分喜欢,“安德烈亚跟我说,你是一个极为贴心的姑娘,他还真没骗我。”
安德烈亚?
长缨来往过的安德烈亚只有一人,佛罗伦萨的市长安德烈亚·维埃里。
“维埃里先生对我十分照顾,他让我想起了我的亲人。”
“他是个很贴心的人,二战的时候一度想要去远东战场上帮忙,只不过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他在西班牙患了流感,最终没能成行。”
一个共.产.主义战士。
长缨心底里默念了一句,“他是一位品格高尚的先生。”
博罗梅奥笑道:“但在很多人看来,他是个疯子,一个背叛了家族的疯子。”
能够与安德烈亚·维埃里这般熟悉,长缨想或许这位佛罗伦萨市长与这位贵族出身的博罗梅奥家族的男人也有着亲缘关系。
“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硬是要翻译过来的话大概就是说保持本心,用你们的文化来说,大概就是自由。”
博罗梅奥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自由,是的,让我们敬自由。”
大家族中的子弟哪有那么多的自由?
长辈眼中离经叛道的安德烈亚,何尝不是他们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呢?
即便是没有走家族安排的道路,当不了old money又如何?他不还是拿到了选票,仍然是一个成功人士。
自由,那可真是一个十分美好的词汇。
和博罗梅奥的午餐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英文相当不错的司文听得出来,两人聊得内容从天文到地理,从文学到法律,工艺术到工业十分热闹繁杂。
唯独没有提到合作的事情。
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十分愉快的午餐。
“我没想到,您是这么博学的一个女士。”
他见惯了自己的妻子情妇们对奢侈品如数家珍,对那些珠宝首饰新款服饰电影明星张口就来,但对于人文历史对工业发展都没什么见识。
显然,与他共进午餐的这位年轻女士则不然。
她很健谈,而且聊天分寸把握的很好,半点不会让人觉得这午餐无趣。
甚至于提到意大利本地美食时,她都能聊上两句,说出一二典故来。
长缨笑了起来,“既然想要合作,我总是要保持最大的诚意才是,希望您今天用餐愉快。”
当然。
这顿约在了米兰的午餐不要太愉快,甚至于博罗梅奥又临时做出决定,邀请长缨去观看歌剧。
“我们伟大的剧作家威尔第的作品《茶花女》,我能邀请您来我的包厢一起欣赏吗?”
长缨欣然接受。
从饭店离开后先行回酒店休息,傍晚时候博罗梅奥会派人来接她去剧院。
司文没想到这行程竟然还要改变,到了酒店他匆忙跟长缨解释《茶花女》整个故事。
“我知道。”
“哦,你知道啊。你知道?”司文想了想觉得也是,好像应该知道的,毕竟她与博罗梅奥吃午饭的时候,连陀思妥耶夫斯基、劳伦斯都谈了许多。
知道《茶花女》也不奇怪。
“你还真挺博学的,适合来我们外交部工作。”
长缨这次倒没怎么谦虚,“我语言天赋不算多好,不过倒不怕人给我挖坑,说不定我顺路还能把他推到坑里去。”
这话让司文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这才说道:“你先生真是个幸运的人。”
长缨被这话勾了一下,“我觉得也是,我也很幸运。”
娄越总说自己是她的小太阳,对长缨来说,娄越也是她的甘霖呀。
只是这话她没跟娄越说罢了,省得他再骄傲起来。
……
长缨这次离开金城前后长达半个月,回来时还带了不少的东西。
菲亚特集团送了她许多葡萄酒,饶是长缨留了一些在大使馆,被她带回飞机上的也不少。
东西又从首都带到了金城,被她直接送到食堂里去,等吃午饭的时候,谁能喝就开一瓶。
酒水的数量到底有限,送这个不送哪个不合适,丢到食堂里最省事,奉行平等原则,来得晚了自然就喝不上。
杨秘书贴心,帮着给留了几瓶。
“您回头送朋友或者留给娄师长喝呢。”
“他不喝……”长缨也不知道人喝不喝葡萄酒,不过留下倒也还好。
“我今年过年可能要出去一趟,到时候得麻烦你们看顾下。”
杨秘书有些奇怪,“去首都吗?”
“不是。”
礼尚往来,佛罗伦萨那边想要在中国春节的时候来这边体验风土人情,而一通到来的还有菲亚特集团的人。
显然那边是过来实地考察的。
长缨回金城之前先去首都汇报了下工作,中央的领导指示自己做好后续衔接工作。
什么意思,就是当地陪呗。
毕竟谈合作的是你,人家也挺待见你的,到时候就辛苦点再陪同他们四处走走看看。
这么一来真要是促成合作那就是大政绩一件,不仅中央看在眼里,最终汽车厂落地的当地政府也得对长缨带有几分感激之心,到时候她提金城群众外出务工,那简直顺理成章。
杨秘书没想到领导去跟人签个合约还可能带回来大合同,“那想好了在哪里吗?”
“我估摸着不是上海就是在广州,到时候还得再看他们那边的意向。”
长三角、珠三角都是好的选择。
“回头维埃里先生过来的时候,我们还会签订一些定向的合作协议,到时候你安排……算了也不用安排了,到时候让立川过来一趟就好,他的意大利语学的应该不错了吧?”
杨秘书笑了起来,“挺好的,不过那位意大利的工程师中文学的更快,我见过一次,他问我饺子有多少种馅。”
那是一个特别喜欢吃的人,总是会在吃饭的时候发出感慨,似乎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一般,要不是知道意大利也拥有诸多美食,杨秘书险些被骗到。
长缨闻言笑了起来,“只要能把东西教给我们就好,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她刚回来,路上折腾的厉害,在办公室这边简单交代了一番就先下班回家休息了。
要忙的事情多得是,反倒是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了。
长缨这前前后后都快一个月没着家了,家里的毛孩子竟然有些认生。
怯怯的过来蹭了下,然后飞快的跑了。
这要不是毛孩子,是小孩又会怎么样呢?
大概长大后会说,“我都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她和她的同事见面的次数都比我见到她的次数多。”
去卫生间里刷了个牙,长缨换好衣服回卧室睡觉。
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卧室的门被撞开,大概是那俩毛孩子不安分。
长缨扯了下被子继续睡。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先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再睡好不好?”
这让长缨想起了自己下乡前跟家里头吵架,住在钟婶家里。
性情温和的邻居也是这么宽慰她,“再生气也别饿肚子,先吃点东西,伤了身体不值当。”
钟婶。
她丈夫儿子先后牺牲,一个人孤苦伶仃。
长缨睁眼看到弯腰站在床头的人,“娄越,我想接一个人过来好不好?”
娄越把人拉起来,“回来后第一件事就跟我说这个,就没有别的话想要跟我说?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
“谁没良心了?你看我还特意给你留了葡萄酒呢。”虽然那是杨秘书的提议。
“葡萄美酒夜光杯……”娄越笑了起来,“那傅主任陪我喝点。”
作者有话要说:
娄越:喝了酒你可以为所欲为(bushi)
更啦更啦
国内引入外国汽车,追溯过去应该是1983年的大众(桑塔纳)
第340章 调查
长缨觉得有人居心不轨, 不过她也没戳穿就是了。
上车饺子下车面。
她大概是最近忙坏了整个人都疲惫不堪,之前竟然没听到厨房里的动静。
手擀面十分劲道,让长缨忍不住哧溜起来, “在意大利整天吃意大利面,大使馆的厨子水平不怎么样, 还是娄团长的手艺好。”
葡萄酒搭配着牛肉面,长缨觉得这中西结合蛮不错。
“回头做西红柿牛腩汤,到时候可以放点葡萄酒, 我听说这是他们自家酒庄做出来的酒,娄团长觉得味道如何?”
娄越看着脸上染着薄红的人,“工作还算顺利?”
“还行,过些天菲亚特那边的人过来考察建厂地址, 佛罗伦萨的市长也一起过来,说是想要在咱们这过年。”
长缨笑容过后便是微薄的歉意, “上面安排我陪同一下,我可能没办法在家过年了。”
虽说每年除夕长缨都要去看望群众, 回到家里也是深夜。
但到底还是回到家中了。
今年则不然,她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去上海还是在广州又或者可能在首都天津?
“对不起啊。”
娄越十分清楚,每次长缨心怀愧疚的时候都会搞些小动作, 比如现在这般温情的抓着他的手。
“怎么要你陪着?”
“怕地方招呼不周到, 可能觉得我能摸准这些意大利人的脉象吧。”长缨这些年来倒是没做什么粗活,手倒是没之前粗糙了。
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在娄越手背上, 瞧着这是无用功后又用小指挠娄越的手心,“要不你请个假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娄越望着冲自己撒娇的人, “喝多了?”
“没有。”家里还真有高脚杯, 而且长缨对自己喝了多少还挺有数。
“我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长缨捣乱也不耽误吃面,顺带着还说着时, “我下乡的时候钟婶挺照顾我的,我还说将来给她养老呢。她丈夫儿子都是烈士,虽说街道会照顾她,但我总觉得不放心,我想着回头把她接过来住,也不住家里,就是安排个地方,有时间就过去坐坐,我也放心。”
这想法虽说是一时兴起,但长缨有考虑过,“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而且咱们这气候稍微差了点,也不适合他们上了年纪的人养老。”
钟婶还不完全一样,她现在干活还很利落。
其实她自己可能也不需要,但长缨于心不安。
她当初说过的话,总不能是屁话随风而去不当数吧。
“你有想过,让她在这里做什么吗?”
“钟婶之前都是做零工的,不过她手艺不错,去服装厂工作也好,回头去托儿所帮忙照顾孩子也行。”
“她多大年纪了?”
“跟我爸差不多。”想到去世了的傅国胜,长缨声音弱了几分,“今年应该五十四五岁。”
“那么大年龄去托儿所,你这是想要她命。”娄越反客为主,抓住长缨的手在手心里细细摩挲,“听你说她应该是个细致的人,回头我帮忙把她安排一个清闲点的工作。”
“娄团长你真好,回头我让钟婶给你做四喜丸子吃,她做的四喜丸子可好吃了。”
提到吃,长缨显得欢愉许多。
娄越看着那因为喝了酒而显得微微迷蒙了的眼,又给长缨倒了小半杯酒,“要不再喝点?”
长缨摇头,“不喝了,整天喝葡萄酒都喝腻歪了。”
就着面条喝个新鲜就好,哪能一直喝呢。
“好喝吗?好喝的话回头我跟小博罗梅奥先生说说。”
娄越没有细问,“马马虎虎吧,不用这么麻烦。”
干嘛去求人呢,而且还是一个外人。
长缨没察觉到男人那点小心思,她吃过饭去刷了个牙就又倒头睡。
睡得格外的香,只是这样的日子却并不能持久。
回到金城的第二天,长缨就忙活的脚不沾地。
虽说她出去这段时间市里没出什么大事,一切都在控制当中。
但一些关于今年的预案计划还都没落实,尤其是之前长缨从全市各大国营工厂和集体性质企业薅羊毛弄来的钱,具体怎么分配,还要等她拍板定案。
单就是这事,就够长缨忙活一阵子的。
何况她过几天又要去首都那边呢。
其他各部门也有不少的事情来找长缨做汇报,首先是那些去昌平市帮忙的青年干部们,大部分都要留在当地过年,组织部这边觉得是不是可以发一些过年费什么的。
涉及到钱的问题,欧阳兰不敢擅自做主,还是来找长缨商量。
“是该发的,另外联系下秦国昌,他们也不能太抠门,就算没钱肉蛋奶总有的吧,不能亏待了我们的人。”
欧阳兰应下,“成,我跟那边沟通去。另外还有一件事可能需要耽误你一些时间。”
长缨抬起头来,“怎么了,还吞吞吐吐的?”
“就是之前那个工厂开会的事情,省组织部要对你的经济状况做一下了解。”
这件事在长缨出国没两天就闹腾了起来,只不过当时她人在国外,省里也只是暂时搁置下来,等着她回来后再处理。
欧阳兰倒不觉得长缨会做出这种贪污的事情,只不过既然有人举报到省里,总是得处理才是。
他也只是来传个话,让长缨做好心理准备。
“省里没有先做调查?”
欧阳兰觉得这话还透着另一重意思:省里效率太低。
“是想着等你回来再做调查,估摸着也就是走个过场。”
长缨笑了下,“办事不严谨,小心回头再被群众举报,行了你回头问一下看什么时间,我调整下工作安排到时候去省里走一趟。”
这是典型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欧阳兰就说嘛,肯定没什么事。
只是这玩意儿就像是一把剑悬在自己脑袋上面,尘埃落定前就是让人头疼不已。
“那成,我这就跟省里头联系下,对了小杨说你过年的时候要出去?”
“嗯,上面安排了点工作,到时候可能要陪同外国友人四处看看,就得辛苦你们去看望群众了。”
“应该的。”欧阳兰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只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些外国人可真会挑时候过来。”
“想要感受下咱们的春节嘛。”长缨笑了笑,“这说明的确有心要跟咱们合作,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好事,对长缨个人而言有利有弊,不过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那这么一来,我倒觉得指不定哪天你就要被调到中央去了。”
长缨被这话逗乐了,“行啊,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
这工作好不好的谁都说不好,但有这话就让欧阳兰笑呵起来,“那成,我等着您的提携。”
他们一个班子的嘛。
这边欧阳兰刚出去没多大会儿,宣传部那边就过了来,说起了过年的一些事情,主要还是做宣传,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儿但还挺要紧。
“我看最近市面上烟花爆竹多了些,过年的事后怕是小孩子又要乱放炮,到时候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熊孩子什么年代都有,这件事长缨也知道处理起来很麻烦,你管不住啊。
这世上的小孩可从来不都是乖巧听话的,大人一个不留意只怕就跑没影了。
“那就再细致落实,城镇里面落实到街道居委会,乡下的话就由公社落实到每个村里,实在不行就大喇叭喊起来,另外你们联合下面的宣传部门做一些宣传画报,还有可以在报纸上刊登一些案例什么的,一定要重视起来,不然大过年的还要找救护车,那不是添霉头嘛。”
这道理宣传部这边自然明白,“成,那我就再强调一下,跟下面县里公社开会落实这事,另外还有件事。”
长缨看着吞吞吐吐的人,“怎么了?”
“今年的话全市的企业都开始双休八小时工作制,个别企业是三班倒但也是八小时制嘛,有的还做四休三。”
“这不挺好的嘛,工人不乐意?”
“那倒没有,挺高兴的,还写了不少信表扬咱们这届政府班子。”
长缨笑了起来,“那回头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我总看提意见的了,也该让我看看怎么夸我们的吧?”
“是,回头我整理下给您送过来。”程海亮话还没说完嗯,“现在工人都双休了,我看咱们机关是不是也……”
这事还真不是小事,其实他也挺头疼的。
整个省城,除了医院这种特殊单位没法子,工厂学校都双休,倒是机关单位还在单休,这不免让一些同志有些想法。
“我还以为啥事呢,咱们双休的话那就得全省统一,不然省里头交代工作下来咱们都不在,这未免不合适。”
程海亮当然知道这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省里头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同意吧。”
现在都是靠时间来提高产量,可不是所有地市都有金城市这样的领导班子。
“这事先慢慢来吧,回头咱们开会商量下,咱们还做不到全体的双休,不过往后可以把工作时间规定下,先八小时工作制朝九晚五,先安抚下同志们的情绪。”
其实机关单位怎么可能双休呢,指不定什么事一发生就得立马到岗,说是全年无休还差不多。
毕竟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总不能当天王老子摆架子吧?
“到时候再讨论下,看能不能周六轮班值班,某种意义上也算双休了。”
程海亮要的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成,那我回头先跟他们说一声。”
上面有态度就好,起码也给了点希望。
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顾耀明差不多算是最后一个过来的。
长缨起身伸出手去,“最近辛苦了。”
顾耀明笑着和她握手,“也还好,工作责任,应该的嘛。”
他带着好些工作任务过来,牵扯范围还挺广,“我想还是要在咱们全市范围内展开普法工作,一来可以让群众们积极参与进来,举报贪污腐败犯罪分子,二来呢也是配合妇联的工作,保护妇女儿童,第三就是想着咱们做到有法可依,这样便于各地管理。”
“提高法律意识挺好的,第二条和第一条的目的很好,我再增加一条,贪污腐败往往意味着国有资产的流失,如果能够发动群众的积极性来监督,这也极大程度减少了咱们的工作量。”
“是啊。”顾耀明一直觉得长缨的思路是对的,的确要积极发动群众来做事。
当年闹革命都是群众们帮着打江山,现在治理国家治理一个城市,更需要群众们的支持。
“紧密和群众的关系,这样便于咱们下一步的城市建设。”
长缨赞同他的观点,“行,那你回头把具体的方案措施拿出来,咱们在会上讨论通过斤快来实施。”
她一向不太喜欢拖延,尤其是这类事情更是积极得很。
顾耀明满意地离开这边办公室,回到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喊政法口的工作人员过来开会。
大致的内容已经拟定出来,但还得喊其他人过来看看,有哪些内容不是十分合适需要再作调整。
“您没跟长缨书记说增设法律专业的事情?”
顾耀明没提,“一旦开展普法活动,这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其中,这事情就不用我来说了。”
傅长缨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专业的人口做专业的事情,这种事情一向如此。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松了口气,“也是,咱们小傅书记还是挺提倡专业性的,半吊子水平还真不行。”
这话逗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都活跃了几分。
……
长缨第二天下午去了省组织部那边接受调查。
省组织部这边瞧着从国外归来的长缨笑呵呵的问了两句,刚开口说起正事,这边电话就进了来,组织部副部长连忙说道:“快请人进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长缨,总觉得军区的人这时候过来,跟眼前的人有关。
军区那边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过来肯定没什么小事。
何况过来的还是军区的首长本人,就算是代书记也得好声好气的说话,何况他呢?
长缨来之前跟军区那边打了通电话,要娄越的一些资料。
军区那边答应送过来,但长缨也没想到是刘军长亲自送来。
“是该配合调查的,省得回头再说我们军区这边有猫腻。”
这话一说出来,副部长脸上有些挂不住,“哪能呀,就是有群众举报,我们例行调查,这样也好对群众有个交代嘛,省里的领导还是很信任长缨同志的,她的工作领导们也都十分支持,这点您尽管放心。”
刘军长笑呵了一句,“那就好,不过该说清楚还是得说清楚,娄越在我手底下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兵,一些任务可以跟你们透底,还有一些不太方便说。”
副部长当然知道,这位刘军长的爱将如今都享受副军级待遇,有些事情可不还处于保密期之中?
“知道知道。”
有人帮撑腰,长缨没在这边待多长时间,刘军长走的时候有些不耐烦,“我还有点事要跟小傅谈,能带她一起走吗?”
组织部副部长送瘟神似的连连送两人出门。
长缨还觉得有点奇怪,“好歹也是省里的领导,怎么这么怕您?”
“可能是我脾气不好,会用皮带抽人吧。”
这冷笑话可真一点不好笑,长缨想了下,“那您抽过娄越吗?”
刘军长:“……抽过,没打上,那小子跑得快,打不着他。怎么,问这么清楚干什么,还想给他报仇?”
“没有的事。”长缨嘿嘿一笑,“就是想着他有什么黑历史,我回头好笑话他。”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娄团长你竟然被人拿皮带抽过耶
娄越:傅主任你跳过河
长缨:友尽
我昨天去买了好多盼盼的零食,京东小哥今天就送到了!效率真不错,我们这恢复啦,不过还是要注意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