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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戒指

    听到裴铮的话那一刹那,温棠的手颤了颤,心跳如擂鼓,重重地敲打着耳膜。

    在一片寂静的空间内,他低下头,蓬松的头发有些耸拉。

    “难道哥哥你就不怕我们分手后,再也做不成兄弟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着颤:“这样这样我们就不能永远在一起了。”

    “在我生病住院时是你陪我的,在我青春彷徨时是你陪我的,在金榜题名我时是你陪我的,在我的每一个重要时光、每一个喜怒哀乐都是你陪我的。”

    “你是我最重要的哥哥,是我的家人。”

    豆大的泪水打落下,打在膝盖上,溅起点点水花。温棠的声音最后很轻。

    “我不可以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这些心理话从口中脱口而出的时候,温棠才发现自己彻底完蛋了。

    他真的真的,很爱很爱裴铮。

    要不要开一家个人工作室呢?反正温家有的是钱,燕茴和几个助理的工资,光靠温棠自己的信托就能涵盖。

    不错不错。

    带着这样的想法,温棠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配文:

    【温大花,温小花,一个是我乖女,一个是我乖孙女。】

    燕茴和温母立即就点了赞。

    正好横店到了,温棠便收起了手机,下车。从刚才,温棠就发现裴铮有些不对劲了。

    这样一想,以前只要经过江氏大楼,自己往外看时,裴铮的脸上都不会很好看。

    毕竟一街之隔的地方,就是温氏大厦,而且比江氏大楼要更加显眼——可温棠眼里却只有江氏,或者说,只有江焕诚。

    他下车的时候,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个人,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便看见裴铮胳膊撑在方向盘上,满脸都是戾气。

    温棠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裴铮……不会是以为他要去找江焕诚,所以吃醋了,在无能狂怒吧?

    【对温父和温母来说,温棠的幸福和快乐是最重要的,对裴铮来说同样如此。

    他可以把温氏,他的爱情,他的生命,全部都为了温棠而葬送。】

    这是小说里的原话。

    在小说中,裴铮的存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具人,虽然作者没有明说,但温棠能够在大反派的位置上兴风作浪,背后都少不了温家和裴铮的支持。只要是温棠作出的决定,裴铮都会无条件偏向温棠,哪怕是为了帮助自己的情敌江焕诚。

    堂堂的温氏掌权人,竟然被描写得这么憋屈。

    不过在最后,裴铮隐秘的爱意也变成了剧情用来打脸温棠的工具,温棠爱的人将他一脚踹开,爱温棠的全部永远离他而去。

    直到温棠觉醒,他才有机会知晓这份感情。

    换做以前的温棠,他绝对不会相信,说一不二的裴铮,会在感情的事情上这么小心翼翼又卑微。

    “你不下来吗?”他再一次低头,隔着单面玻璃,努力地看着驾驶室里的状况。

    两秒过后,玻璃后面传来“笃笃”两声,温棠躲开,车门随即打开。

    果然。

    裴铮现在大概以为温棠下车是要去江氏找江焕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下了车,由着温棠的性子。

    下车后,温棠便不再看他,只是用狐狸眼轻轻示意,然后径直往前走。

    路过悦江的时候,他故意贴着大门走了一段,果然听见裴铮的脚步加重了些许,但不曾放慢,仍然紧紧跟在他身后。

    但是,温棠并没有停在悦江,而是直接掠过,来到了小区门口。

    这种小区尽管在商业街附近,但因为迟迟没有拆迁,所以保留着很多老小区的风格。

    比如大门口进去后,会有一棵很高的绿化树。

    这会儿,树上站着一个花白花白的小身影,虚弱地朝着树下发出细小的叫喊。

    是那只小三花。

    她的妈妈也在树下,不停地用爪子挠着树干。

    很显然,这只小三花被困在树上了。

    这里车来车往,时不时就会有炸街党路过,发动机的声音非常大,小三花大概是被吓到了,于是蹿到了树上,可上来容易下去难,于是便被困住了。

    三花妈妈很是着急,可小三花已经长大了很多,她并不能再叼着小三花爬上爬下,因此即便爱女心切,也难以将小三花救下,只能干着急。

    还好温棠视力不错,隔着马路也能看见树上颤颤巍巍的小家伙。

    一看见温棠来,三花妈妈也不管认不认识这个两脚兽,直接就冲上前蹭蹭温棠的裤脚,然后看向树顶的小三花。

    温棠蹲下,摸了摸三花妈妈的脑袋:“放心吧。”

    直起身,他便先踮起脚试了试。

    虽然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并不算矮,但对于在这里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树来说,还不够格。

    又是踮脚又是蹦跳地试了半天,连小三花的尾巴都没有碰到。

    看来小家伙是真吓坏了,这么小一只,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发现自己并不能成功后,温棠撇撇嘴,叉着腰看向树顶。

    忽然,身后一声不吭的裴铮走到了他跟前。

    “去找工具吧。”温棠转身就想往保安室去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不用。”裴铮只是扫了树上的小三花一眼,便开口,“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于是,温棠便眼看着裴铮蹲下,然后朝自己拍了拍肩膀。

    这是什么意思,不说也能知道。

    隔着夜色,温棠可以听见裴铮渐渐加重的呼吸。

    但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小时候没骑过吗?”

    骑过是骑过……

    只不过小时候是温棠考试成绩好的奖励,现在……奖励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然而青年并没有推辞,而是上前拢住了裴铮的脖子,轻轻将腿搭在男人常年锻炼出的宽肩上。

    小臂是光着的,温棠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裴铮的耳尖在微微发烫。

    “唉,温老师这肤质,真是看一次羡慕一次。”已经成功路转粉的化妆师咂咂嘴,给温棠调整妆容,“您平时用什么护肤啊?”

    温棠想了想:“面膜吧,涂抹面膜用得会多一点,然后多用保湿产品。”

    “哈哈哈,”化妆师笑了,“我问过好多艺人,他们都说自己平时很少护肤,甚至忙起来脸都不洗呢——回答这么实诚的,您还是头一个。”

    本来化妆处还其乐融融,然而突然过来一个人,让几个化妆师一下子就沉默了。

    过来的人是演员,饰演《疑城之夜》的一个配角。

    他饰演的是酒吧街里的一个小混混,跟沈小凤和主角团成员都有对手戏,在一众小配角里面戏份算是比较重的了。

    这人似乎还是个网红,经常拍一些群演日常,剧组日常,发表到社交平台上,听说粉丝还不少。

    看上去对戏的宣传来说是好事,但其中的难处只有剧组的工作人员知道。

    “让我们来看看……哎哟,化妆呢。”混混演员举着手机就进来了,按照规定,只要他不拍到演员的装扮,只拍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也来补个妆吧。”

    说完,他就钻到了化妆师中间,非缠着一个化妆师给他化妆。

    这里面有些化妆师是剧组请来的,有些则是一直在横店工作的,混混演员在经常在横店当群演,自然也就认得几个。

    不过那些化妆师似乎并不是很想被他认出来。

    别说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了,哪怕是年纪大点的,或者男化妆师,对着这张又油又乱的脸,谁会愿意把自己的粉扑往上面盖?

    “哎哟,你们这是傍上大剧组了,连给老朋友补个妆都不肯了。”混混演员十分不满,可他并不认为自己被拒绝了,直接用手就近拿起了桌上的唇膏,抹在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上。

    “家人们看嗷,剧组小姑娘的化妆品就是好用,现在的男明星也喜欢用化妆品了,咱们今天终于也能用上一会了——下次有更大的角色,咱说不定还有专属化妆师!”

    一个化妆师翻了个白眼,在背后作出一个“呕”的动作。

    还好那支唇膏是没有人碰过嘴的,不然真的要恶心坏了。

    那个被拿了唇膏的化妆师嫌弃的不行,混混演员还想直接还到她手上,明显就是要揩油,还好被她直接躲开了,唇膏掉在地上。

    “大剧组的人就是牛!嫌弃我们小演员呢!”混混演员立马不干了,他不能拍人脸,便将镜头对准地上的唇膏,“我就是想补个妆,不想上镜不好看拖累进度,有错吗!”

    见状,化妆师立马把温棠拉到了化妆棚角落的位置。

    “这个人凶得很,我听驻横店的姐妹说,他经常借着要补妆或者拍视频,去骚扰她们——她们举报了,可是这个人粉丝流量很大,闹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还说自己只是补妆,没有做别的事情……”

    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是补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说着,旁边一个小化妆师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他家里好像还有人在横店当领导……说是随时都能把我们给解雇……”

    “我们横店的化妆师都是工资日结,比不上那些专门请的化妆师,导演忙着拍戏,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眼看着那演员就要闹起来,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化妆师看不下去了,找了个不用的破粉扑,沾了两下散粉,一脸嫌弃地给他扑了上去。

    那张油花花的脸上,白了一小块,他还要对着正在拍视频的手机翻转镜头看两眼,指挥化妆师扑在哪里。

    “哎呀……这高档化妆品是很香的!”他闭着眼睛,感受着粉扑在他脸上碰过的触感,意味深长地咂咂嘴,“这精致人用的东西……就是香……嗯……真香……”

    他对着粉扑划过的位置闻了好几下,眼看化妆师说补好妆了,他又怎么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唉,你这补妆不专业啊,不是应该,再用那个刷子,扫两下吗?”

    这下,化妆师是真的不想干了。

    还好这时候有混混的戏份,场务过来催了。

    混混演员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那等我演完了再来补妆!”

    说完,他回味似的笑笑,摸着下巴去往片场。

    “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他一走,一个刚进横店不久的化妆师便捂着脸蹲下来,泣不成声,“我想家了……”

    这些化妆师都很年轻,大多背井离乡来云城打拼,根本经不起这种“大网红”关系户的折腾,但是要想赚钱,也只能默默忍受恶心。

    那些主演和有名的化妆师也都有各自的摄影棚,即便是温棠,今天在这里化妆也只是因为懒得多走两步路而已——所以这个混混演员才如此肆无忌惮。

    温棠抱着胸,简单扫了一眼那混混演员离开的方向,随后走出化妆棚,来到保姆车前。

    “咳。”他咳了一声。

    保姆车前装作是路人的两个保镖对视一眼,然后茫然地看向温棠。

    “别装,我知道你们是我哥的人。”温棠眉梢一扬,琥珀般的眸色流转几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车前盖,“刚刚进化妆棚的那个男的,你们肯定看见了。”

    “拿下。”

    顿时,温棠的脸便红了。自己脑袋里装什么黄色废料呢。

    他心虚地小声说:“想解题思路。” 

    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收集管关上,跟裴铮到医院。  

    看着李医生离开的身影,

    温棠掉以轻心地想着。 

    幸好,哥哥的信息素紊乱99%的概率应该是好了。 

    之后应该不需要治病了。

    他也应该不会再穿到玩偶里了。

    第 62 章   磨合/愠怒

    黑色的宾利停靠在江城大学门口。

    温棠低头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塞进衣服里,他现在还是一名大学生,忽然带婚戒很招摇。

    而且他和哥哥的事情还没告诉爸爸妈妈……

    从来没有干过坏事的乖宝宝棠第一次干坏事,就捅破了天。

    背着爸妈,和自己的哥哥私定终身!

    裴铮垂眸望着他不语,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一直等到温棠解开安全带才开口:“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

    “要跟alpha同学保持距离,注意观察腺体的状况,不能揭开阻隔贴,抑制剂装在包里了可以应急,有任何情况都要跟哥哥汇报。开完会后跟你发消息,让你来接我。”

    温棠一口气全说完,指尖拽着裴铮的衣服撒娇:“哥哥,我都记熟了。”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我先走了,拜拜哥哥。”

    嘴上是这么说,不过这时候但凡有人弯腰捡个东西,就会发现温棠穿着板鞋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跟裴铮的皮鞋靠在了一起。

    青年的鞋子明显要小两码,白色的,轻轻顺着男人的鞋跟,撩开了西装裤,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脚踝。

    整个动作持续了不到五秒钟,果汁倒好了,白色板鞋便收了回去,毫不留恋。

    裴铮也只是表情松动了一瞬,立刻便恢复了原本的冷淡,他神色如常,却在温棠转身离开的时候捻了捻手指。

    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是一根浅色的,有些长的卷发。“小少爷,温总说了,不让您离开这一层楼。”

    保镖拦住了电梯,不让端着酒杯的温棠上楼。第二天,温氏老宅的众多空房间中,被猫爬架、小帐篷、猫玩具填满了一间。

    “哎哟——让奶奶亲亲,太婆亲亲——宝宝,你们是两个宝宝——”

    昨天晚上的时候,温母出来迎接裴铮和温棠,听见温棠怀里传出“喵”的一声,差点晕过去。

    “我还以为小宝真的是猫猫变的,现在要变成原形离开我了呢。”她拍拍胸脯,开心地接过了三花母女俩。

    不对,现在不能笼统地称为三花母女俩了,因为她们一到温家,温父就组织了一场紧急家庭会议,就母女俩的去留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会议结果是,温棠用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成功争夺到了她们的抚养权,成为了老温家这一辈第一个有后的孩子。

    母女俩分别起名为:温大花,温小花。

    温母很快就适应了新身份,甚至直接推掉了今天在温家举办的老姐妹聚会,理由是怕吓到刚到家的小猫。

    “你们就出门工作吧,我们祖孙仨在家好好的!”温母怀里抱着大花,肩上背着小花,朝着即将出门的温父、裴铮和温棠挥挥手。

    “妈妈有了大花小花,在家总算不无聊了!”车库里,温父笑道,“最近倒还好一点,老保姆家里有点事儿回老家了,她突然开始喜欢自己做菜,昨晚还在兴致冲冲研究猫饭菜谱呢。”

    提到保姆,温棠想起,原文中保姆开始变坏,就是从她突然回了老家两个月后开始的。

    那两个月里,保姆似乎是一直在照顾欠了赌债被打伤的儿子。

    “其实……”温棠抿了抿嘴,“我不喜欢那个保姆。”

    “不喜欢?”温父诧异,“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跟她出去玩了吗?怎么现在不喜欢上了?”

    “不喜欢就换掉。”裴铮替温父打开车门。

    只犹豫了两秒,温父便也点点头:“阿姨最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那等她这次回来,让管家找她谈谈吧。”

    上车后,温父对着前面的特助不知道说了什么,特助便一口应下,记在了自己的代办上。

    随后,温棠也上了保姆车,跟他们在山脚下分开。

    新的保姆车很稳,也很宽敞,适合通告忙的时候用来争分夺秒地补觉。

    但温棠并不困,他打开了手机,看着温母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盘腿坐着,卷发及肩,他的腿上趴着一大一小两只三花猫,大花在给小花舔毛,小花在对着温棠的腿踩奶。

    一向锐利的狐狸眼此刻展现出了十二分的温柔,弯弯的,清丽明媚,像曲折又平静的河水。

    温棠忽然就开始感谢命运了。

    如果他没有觉醒,也就不会发现这世界上有比追随江焕诚的脚步更加让人幸福的事情。

    他笑了笑,将照片发给燕茴。

    【燕姐】:这是你养的小猫吗?好可爱!

    【燕姐】:ee亲亲亲亲亲亲——

    【燕姐】:话说回来,你新家找好了吗就养猫?别太勉强自己啊,要是没地方住就跟姐说,姐认识几个中介,还算信得过。

    【燕姐】:老住酒店算怎么个事儿呢,傻小子。

    温家走廊的装潢,确实跟酒店的装修差不多,都亮晶晶的。

    看到这里,温棠有点心虚。

    对了,差点忘了,燕茴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没关系,现在一下子说开,估计燕茴也很难接受,不如循序渐进好了。

    正好,他和悦江的合同能够随时终止,燕茴也没有地方跳槽。

    温棠在心中哂笑一声。

    看来裴铮还真是有点了解他的。

    从小,温棠就十分记仇,只要是惹过他的人,都会或多或少付出代价。

    自从认识江焕诚以后倒是收敛了些——不过现在,他仍然是那个睚眦必报的人。

    暗暗地捻了一下酒杯的玻璃脚,温棠垂眸,了然。

    好吧,那就当那个猪头三逃过今天这一劫,日后再见面,他可不会这么幸运了。

    温棠礼貌地朝着保镖颔首,爽快地转身离去。

    “对了,少爷,”保镖叫住温棠,“温总让你吃晚饭不要乱跑,跟着他的车回家。”

    “知道了——”温棠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将杯中酒饮尽,扬长而去。

    “我的天哪,你也太勇了。”刘去桦还有心情开玩笑,在桌子底下朝着端着果汁回来的温棠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能在酒桌上跟赞助商划拳!”程泷玉隔着温棠把刘去桦的拇指狠狠往下一扳,疼得刘去桦埋在桌子上龇牙咧嘴,“小温,别管他。”

    “温哥,”一个胆子大些的小演员凑上来,“你是不是认识温总啊?你这样,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温棠觉得有些好笑——他不过在饭桌上惹了裴铮,竟然也能被叫“哥”了。

    “啊……没什么交集。”温棠笑眯眯,“是觉得比我在直播间跟人打架还厉害吗?”

    听见他如此坦然地说出自己的黑历史,几个新人演员更加觉得他不一般了:“温哥,您这可比那猛多了!”

    于是纷纷在底下偷偷鼓掌。

    可是他们又疑惑,为什么裴铮今天会这么容忍温棠?难不成是精神失常了吗?

    除了温棠之外,只有薛付之知道裴铮这副反常的样子是怎么一回事。

    温棠越是在众人面前显现出不寻常,越是被另眼相看,他就越是难受。

    为什么?明明他才应该是剧组里面最耀眼的人,他可是全网公认的白月光,不管是人生履历还是背景,性格亦或是能力,都要比温棠厉害!

    大家应该都喜欢他,都围着他转才对!

    等裴铮也已经坐定的时候,林北恩这才发现还空着一个位置。

    还未等他开始回忆是哪个没到,门口才响起一个人声:“看来今天我要自罚三杯了。”

    闻言,薛付之的眼睛瞬间亮了。

    是江焕诚!

    他比林北恩还要先站起来,以至于江焕诚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于是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旁边。

    除了几个主演,他的位置是离导演最近的了,这让他稍微平衡了些。

    本来,江焕诚是这一桌老板里面比较有权威的一个,他来迟了,于情于面都不会有人让他自罚三杯。

    可当他来到位置上,才发现上座坐着的裴铮,跟他前几天项目竞标时见过的一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裴铮一言不发,只是转动着面前的杯子。

    虽然在选角上下过江焕诚的面子,可毕竟江氏也是《疑城之夜》的赞助商之一,尽管林北恩并不愿意承江焕诚的人情,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他也站在位置上,看了江焕诚一眼,随后又看向裴铮。

    几个老板也有些尴尬。

    江焕诚是云城新贵中的顶尖人物,而裴铮则是盘踞云城的老牌家族的领导者,两个人,他们谁也惹不起。

    但是相比之下,裴铮显然更有威慑力,因此这几个老板也没有人出声为江焕诚讲话。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裴铮转动杯子的动作突然停下,喝了一口里面的果汁。

    漆黑的眼眸像是一团浓郁的墨色,又沉又冷,看似平静,实则下一秒随时会吞噬掉一切。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班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望着温棠和裴铮两人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 

    “没有没有。”温棠连忙说。 

    班长松了口气,问:“那这位是?”  

    温棠身体僵硬,刚刚消散的红意又回来。 

    裴铮忍下烦躁,喉结滚动,刚要开口。  

    就听见温棠清楚地说:  

    “是我哥哥。”

    第 63 章   哄人/皮带

    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一闪而过,沉默寂静的氛围在车内弥漫开。 

    裴铮打着方向盘不知道要开去哪,表情不喜不怒的,很淡,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随时准备掀起滔天巨浪,将温棠这只小小船打入深海。 

    温棠心虚地捧着花束,不知道怎么补救。 

    其实说完后,他也后悔了。

    他完全可以直接说哥哥是他男朋友的,但那一刹那,就下意识地按照以往说了哥哥。 

    十几年的习惯好难改啊。

    “哥哥,我们是要去哪啊?”温棠讷讷开口,眼巴巴地盯着裴铮。 

    裴铮言简意赅:“吃饭看电影。”

    温棠眼睛骤然就亮了,他丝滑地打开裴铮的手机,找到秘书发过来的信息。 

    一家餐厅的预约。

    还有一部科幻电影,是温棠昨天晚上刷到、随口跟裴铮提的。

    “有用就行。”江焕诚说着,瞟了王秘书一样。

    王秘书瞬间会意,招呼着技术人员:“那就太好了,来,咱们赶紧出去准备准备……”

    “真的吗?那太好了!”温棠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能帮到江哥就最好了!”

    显然,江焕诚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满意,难得真心地对着温棠勾起嘴角:“你倒也有点能耐——下次跑通告,我会让王秘书告诉你。”

    在外界面前,温棠永远都是倒贴江焕诚的那一个,两个人一起跑通告,温棠永远会被骂。

    但温棠只顾着跟江焕诚亲近,从来都是甘之如饴;江焕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只要两个人同时出现,往上的讨论度都会蹭蹭上涨,毕竟吃瓜的人永远占大多数,黑红也是红,反正他江焕诚都是正面的一方,有热度为什么不要呢。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开会了。”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江焕诚就开始找理由赶客。

    当他看见温棠原本兴奋的神情因为自己的话突然失落下来,便以为尽在掌握地笑笑,用指节将桌上的切子杯推远一些:“这个杯子反正也已经脏了,你带回去吧,插花养鱼随便你。”

    温棠顿时又开心了,捧起杯子。见到裴铮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或诧异或惊喜,唯有两个人不一样。

    其中一个是薛付之,当发现来人并不是江焕诚,反而是比江焕诚更加引人注目的裴铮,尤其他知道这个人还是温棠的养兄时,心情便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这下,不管江焕诚来不来,都没可能比裴铮更加耀眼了。

    这另外一个,就是偷吃被抓了个正着的温棠。

    云城但凡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裴铮此人虽然年轻有为,行事却十分古板且严肃,不想喝酒就绝对滴酒不沾,应酬桌上但凡有人不守规矩,都会说翻脸就翻脸。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不怕死,故意用打翻酒杯一类的方式来试图引起裴铮的注意,但后果无一例外,全部都以裴铮冷着脸离场或者直接叫保镖结束。

    更别提现在有个人在别人都站起来敬酒的时候偷吃桌上的菜了。

    “这……”林北恩有些头疼,握着酒杯,有些局促。

    “小温,站起来喝一杯。”程泷玉拉拉温棠的衣袖,十分紧张。

    温棠眨眨眼睛,将一块盐水鹅塞进嘴里:“啊?”

    接着,他将鹅咽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举杯对着裴铮:“要我敬你一杯吗?”

    嘶——

    见状,刘去桦竟然有些想笑,偷偷跟程泷玉咬耳朵:“你还说我是大傻春呢,哈哈哈哈……”

    换来程泷玉一记眼刀。

    “这……”林北恩更加头疼了。

    本来他今天晚上准备把几个新人演员介绍给裴铮,其中他就准备重点培养温棠,只要裴铮觉得温棠是个可塑之才,今年的最佳男配就稳了。

    可现在,他最看好的温棠,就将因为在应酬桌上偷吃冷盘还对着金主爸爸出言不逊,葬送自己的星途。

    “温总,这……年轻人不懂事,您……”跟林北恩关系比较好的一个老板也出来打圆场,嘴上乐呵呵的,实际上谁都知道他背地捏了一把汗。

    谁知,空气只是短暂地凝滞了一秒,随后裴铮便一摆手:“没事,我说过了,我来迟了,饿了吃饭正常。”

    林北恩:“???”

    众人:“???”

    说完,裴铮面色如常,在众老板的簇拥下坐在了上座。

    当他正坐定,服务员要给他斟酒,却又被他制止。

    跟裴铮吃过几次饭的老板立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温总不喝酒,服务员,你去沏壶茶——要最好的。”

    “不用,”裴铮还是摆手,目光随即落在温棠旁边的杯子上,“喝果汁就行。”

    林北恩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

    喝……喝什么?

    今天送过来的并不是鲜榨果汁,而是果汁和牛奶兑的饮料,更像是奶茶,这种甜糊糊的东西,本来不会出现在应酬桌上,还是温棠特意跟服务员偷偷要来的一壶。

    “这是我的果汁。”温棠把筷子一放,不乐意。

    小狐狸被觊觎了食物,撇撇嘴,卷毛看上去乖乖的,然而谁都知道卷发遮盖下藏着怎样一双狡黠的眼睛。

    林北恩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小祖宗!不就是一瓶果汁!你就给他嘛!

    从业接近三十年,林北恩第一遇到这种血压阶梯式升高的情况。

    不是在片场,而是在酒桌上。

    小祖宗,林导年纪大了,禁不住你吓!

    几个新人演员也知道裴铮的厉害,鹌鹑似的在角落抖抖索索,心想,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温棠吗,高调倒贴江焕诚,跑通告在直播的时候都敢跟薛付之直接撕,又在黑料缠身的时候急流勇退,现在还当众挑衅能在云城一手遮天的裴铮!

    温棠,恐怖如斯!

    太强了!

    当众人都紧张地看向已经黑脸的裴铮,却发现,男人虽然眼神淡漠,嘴角却微微勾起了。???

    笑……笑了?

    这一笑,众人不仅没有感觉到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好。”裴铮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

    “那就,劳烦小温老师,分点果汁给我。”

    众人:“!!!!”

    刘去桦:“裴铮不会有什么把柄在温棠手里吧?在男厕所拉稀被温棠撞见过?”

    程泷玉:“你滚。”

    温棠托着脑袋,思考了几秒钟,随后眯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行啊。”

    有了这句回答,服务员也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准备从温棠旁边拿起装着果汁的大壶,谁知温棠抢先站了起来,托着果汁壶,走下位置。

    林北恩这才放松一些:惹了人家还知道要亲自斟饮料,温棠这孩子的情商还真是有点一阵一阵的。

    斟饮料的过程中,温棠和裴铮始终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然而当果汁渐渐满杯的时候,裴铮雕塑一般淡漠的脸突然僵了一瞬。

    “怎么了,温总?”林北恩时刻关注着这边的状况,一发现裴铮表情似乎有些不一样,就立马出声询问。

    杯子揣在怀里,一直到走出公司大门,温棠才将杯底的六芒星图案对着江氏写字楼的窗户,神情瞬间冰冷。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胃中翻江倒海,但即使干呕到窒息,他也没能痛快地吐出来。

    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有吃午饭,没有把胆汁吐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怎么了?”对面走过来一个人。

    温棠抬眼,却在看见他的同时,又开始剧烈地干呕。

    【青年清丽的面容上眼泪,他梨花带雨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更何况是他的亲生父母!

    “我好害怕,他哥哥那么厉害,万一找我爸妈和江哥的麻烦怎么办?温家的手段谁又能知道?万一江哥有什么闪失,我……我也不活了!”

    角落里棉袄上打着补丁的女人心疼坏了,丝毫不顾自己还在偷听,掐住他男人的耳朵:“听见没有?之之都哭成这样了!你不是说,把他送到有钱人家,他就会荣华富贵一辈子吗?现在算怎么一回事!——去,跟你之前车队的兄弟借辆重点的货车,把之之说的那个人给解决了!”】

    于是,冬夜里,云城市中心路段发生严重车祸,一辆重型大货车与一辆豪车相撞,豪车司机当场死亡,温氏总裁裴铮生死未卜。

    温氏私人医院里,全球顶尖的仪器响了一整夜,然而一夜过后,剧情里的温棠还是失去了世界上他最后一个家人。

    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凶手,眼下就在温棠的面前。

    “你真的没事吗?”薛付之声音很柔和。

    眼前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温棠抬眼,摆了摆手,从口袋中掏出自己准备的纸巾。

    此时的薛付之已经在跟江焕诚暧昧不清,两个人早就是当红cp组合,超话人数持续激增。

    只不过甜腻暧昧的背后,是温棠的悲剧的开始而已。

    面对对江焕诚死缠烂打的温棠,薛付之却十分从容大度,江焕诚将他保护得很好,他本人也跟网上的形象一样,善良,天真,有点迟钝,偶尔有点小任性,但十分可爱。

    完美的小白花主角受。

    可这份天真善良,有时候却会害别人的命。

    “喵呜——”路边一直小猫摇摇晃晃跑过来,是一只长毛三花,看上去不过两三个月大。

    看见小猫,薛付之便立马收回了拿着纸巾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猫条,蹲下来,细细地挤出来,耐心地等小猫去舔:“你好呀小布丁,你妈妈呢?她吃过饭了吗?”

    说着,他伸手去摸小三花猫的脑袋。

    然而小三花有自己的脾气,即便是还在舔猫条,也不肯给薛付之摸,在他的手到来之前躲开了,顺便舔舔鼻子上的猫条渣渣。

    薛付之有些尴尬,手上的动作已经在不自觉地收回猫条,但是小三花舔完鼻子上的猫条渣渣,还想吃。

    温棠没有多看,摇了摇手上的杯子,走开了。

    在他走远后,薛付之扭过头,盯着着地上熟悉的切子杯映出的光影,轻轻撇了撇嘴。

    完全就是自我虐待。

    为什么,哥哥要这样对自己?

    温棠不明白,眼眶瞬间氤氲起薄薄的雾气。 

    直至他的视线扫过地面上零散的针剂。

    还有裴铮腺体上的针孔。 

    温棠身体僵住,小脸瞬间惨白,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几遍。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个原因。 

    开心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害怕,黑压压地袭来。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下。 

    为什么哥哥的信息素紊乱还没好。

    第 64 章   勾引

    裴铮重重喘了两下,齿尖隐隐作痛,急切地想要咬什么东西。

    哪怕身处冰水里,也无法阻止身体深处燃烧的燥热。

    薄荷味的信息素从腺体里不断喷涌而出,充斥着整个房间,包裹着温棠,一寸也不放过。

    温棠强压住自己想要释放信息素的冲动,但还是有一些信息素溢出。

    诱人的桃子味若有若无地飘在空中。

    易感期会使alpha的嗅觉极其敏感。

    几乎是瞬间,裴铮就闻到了玩偶上的桃子味。随之脑海里浮现出温棠的身影。

    身影一点点放大,最终停留在那雪白的脖颈处,微微鼓起的腺体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肌肉充血,将本就束得很紧的皮带绷得更紧了。

    皮带像是随意拿的,不像之前城堡里准备给温棠用的手铐,边缘没有进行处理,深深地勒进肉里,勒出血痕。

    看着很疼很疼。

    是温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痛苦。

    “行了,都闭嘴。”温棠看完,阖眼又睁开,琥珀色的眼睛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危险,示意保镖将手机对着众人。

    他声音不大,然而转过身来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包括薛付之。他们人见人怕的温总,肩上竟然扛着小少爷!

    见惯了两人一见面就会吵起来、要么就谁都不理谁的场面,如今这和谐的一幕,在他们眼里居然是如此地诡异。

    不对,是太诡异了!

    整个云城,就没有人敢骑在温总脖子上过!

    但是小少爷可以!他走下评委席,拍拍青年的肩,玩笑道:“这场戏耗体力,就让我这个抗揍的来吧。”

    一时间,试镜房间的人都笑了。

    “那就开始吧。”

    空气中被指导调动起来的活跃气氛还没有散去,然而温棠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蹲在了房间的角落,窸窸窣窣地整理东西,一言不发。

    “我说小兄弟,你这儿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名画”啊?”指导嘴里叼着牙签,含糊道,“你干这一行,都懂吧?——有没有逼真一点的?最好再那什么……做旧,对,做旧的那种!”

    温棠头也不抬,将手里的台词纸当做画材,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表面上很专心,实际上竖着耳朵,一直在用余光瞄着指导的动向,手上哪里是整理画材,更像是刽子手在磨刀。

    小少爷,恐怖如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还是江氏和温氏竞标项目的日子——不知道那个u盘,会不会再给江焕诚一个惊喜呢?

    “棉棉,真不用妈妈送你去吗?”温母站在门口,将装了花茶的玻璃杯递给温棠,“我还想看看棉棉的工作环境呢。”

    闻言,温棠关掉vx界面,笑笑:“不用啦妈妈,今天事情没有很多,我晚上早点回来陪你。”

    其实他知道,温母并不是单纯地想送他上班。

    刚进入娱乐圈的时候,为了不让江焕诚有压力,温棠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来选秀退赛,温母想动用温家的力量给温棠反黑,却被温棠拦住了。

    即便是这样,踏入娱乐圈的这三四年来,温母也一直想暗戳戳给温棠撑腰,只不过每一次都失败了。

    现在的温棠倒是不介意大众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只要温母跟裴铮去影棚逛一圈,整个云城娱乐圈都是温棠说了算,想要打脸江焕诚也绰绰有余。

    但是这样速度就太快了,威力也不够大,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更重要的是,温棠想自己慢慢折磨江焕诚。“什么?”

    然而下一瞬间,端着咖啡杯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眼前的青年扑了个满怀。

    温棠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这个人被殡仪馆的人推走的场景,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以何种心情接过那只骨灰罐的。

    “热的……”青年自言自语着,身体在颤抖。

    他确定了,刚才真的只是梦,因为眼前的人是有温度的、活生生的。

    然而裴铮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面色冷峻,当青年带着淡香的柔软发丝凑到下巴边,他眼神中的隐忍一闪而过,攥紧了手上的咖啡杯。

    “你又想要什么?”作为见惯大风大浪的人,裴铮声音依然冷静,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房间暗处的摄像头,只是在温棠离开他的怀抱后,有一瞬间失神。

    那个梦实在是太长、太逼真了,以至于温棠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怎样一个处境。

    明显不属于自己尺码的宽大衬衫,只堪堪遮住膝盖以上的位置,衣领的扣子自然是也没有规规矩矩地扣好,露出的锁骨立体清晰。

    一转头,摄像头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根本就不难发现。

    是的,温棠觉醒了,只是,觉醒的时机非常不对。

    这时候的温棠已经中了邪一样对江焕诚死心塌地,眼下江焕诚的公司正在跟温氏争夺一个项目,江焕诚也有意无意地跟温棠提起,如果能提前知道温氏的设计方案,他就能稳稳拿下项目。

    温棠恋爱脑上头,一心只想让心上人满意,为了拿到设计稿,翻裴铮的书房,进裴铮的办公室,偷看裴铮的电脑。

    但全都以失败告终。

    也不知道哪根脑筋搭错了,先前的的温棠弱智附体,在裴铮的房间布下摄像头,想陷害裴铮猥\\亵他,以此来要挟裴铮交出设计稿。

    所以,觉醒,正确;觉醒的节点,错误。

    算了,这都不重要了。

    温棠缓缓闭上眼睛,稍显局促地扯了一下白衬衫的衣摆。

    这一扯不要紧,衬衫顾下不顾上,膝盖是勉强遮住了,青年圆润泛红的肩膀却暴露在了空气中。

    将一切尽收眼底,裴铮没有说话,只是踱步,坐在了房间的沙发上,放下了咖啡杯。

    不知怎的,杯面抖了一下,溢出几滴醇香的咖啡液。

    温棠最怕的就是这个气氛,裴铮作为长兄从来都是严厉苛刻的,但他又不会打骂,只会让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凝固又凝固,兄弟俩的每一次对峙都是以温棠逃走或者忍无可忍大吵大闹结束。

    “那个……我……”尴尬已经完全冲淡了那种震撼,温棠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原地重开。

    可脑海中又闪过剧情中裴铮留下的遗嘱,温棠才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有些事说来很迟,但不说又稍显遗憾。】

    【我爱你】

    直接一刀毙命,完全不够弥补江焕诚和薛付之带给他的伤害,温棠要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走向他在剧情中曾跌入过的深渊。

    所以云城的食物链,其实是其他人<温总<小少爷吗?

    反观温棠则一脸平静,任由小三花爬到他的肩上,用毛茸茸的尾巴圈住他的脖子。

    裴铮再次蹲下,好让青年从他肩膀上下来。

    感受到大腿根忽然一紧,温棠没来由地心跳快了一瞬,随后,抱着裴铮的手松开,有意无意地擦过男人的耳尖。

    仍然是烫的。那应该出现谁呢?还是想吐。

    温棠又找了个地方,痛痛快快干呕了一阵,将剧情带来的恐惧和恶心从脑海中抽离。

    原来,是薛付之间接造成了裴铮的死亡。

    至于那个表面上的凶手和薛付之的关系……

    这觉醒一趟还真不亏,让他知道薛付之这么大一个秘密——不,薛付之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那这样就更加有意思了。

    缓解了一段时间后,他才拨通了燕茴的电话。

    “燕姐,你说的那个大热ip的试镜,是《疑城之夜》吗?我现在就有时间——好,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开车一路狂飙,她总算把温棠送到了试镜酒店,好在试镜还没有结束,只不过位置排在了最后几个,顺序上不占优势。

    “下一个,八十三号!”温棠跟温家不是一个户口,不是真正的温家养子这件事,在云城商界并不是秘密——但那又怎样呢,他足够受宠,在商界众人看来,继承家产也只是时间问题。

    “努力?”江焕诚突然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青年面前,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住,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说悄悄话,“你有多努力?”

    同时,他又以一种要将温棠看穿的眼神扫过去——膝盖,锁骨,纤弱的腰身,最后是那张昳丽的脸。

    动了动喉结后,江焕诚难耐地伸出手,勾住一撮青年锁骨附近的发梢,缠绕在指节上。

    他生活很讲究,出行必会喷上自己代言的奢牌香水,当他靠近时,淡淡的香味就会飘过来,伴随着呼出的气息。

    这种充满暧昧的气息,是江焕诚给温棠一颗甜枣吃的惯用手段,比迷药还好使。

    如他所料,青年脸上红晕更甚,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柔嫩:“我……我给你带了东西……”

    说着,温棠举起手上的信封,不动声色地离江焕诚远了些。

    信封不算厚,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长方形凸起,江焕诚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他朝着王秘书使了个眼色:“去找个技术部的人过来。”

    接着拿过温棠手中的信封,打开,目光却又停留在青年的脸上。

    半小时后,技术部的人员在办公室另外一台电脑上抬起头,神情激动。

    看见技术人员笃定地点头,江焕诚猛地坐在办公椅上,长舒一口气。

    转头与温棠对上眼神,年轻的小狐狸机灵又乖巧,眨巴着眼睛。

    看得他有点晃神。

    “怎么了,江哥?没有用吗?”温棠作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我就是在我哥的抽屉里面看见了这个……”

    听见这话,技术人员看向温棠的眼神瞬间复杂:“有用……是温氏的源文件……”

    “加油,我的宝!”燕茴在后面,小声地给他打气,“能捞到一个是一个!”

    “不过我总觉得他跟网上看见的照片不太一样,说不上来,网上的脸看着超级假,现在看看虽然漂亮的不像话,但是完全看不出动刀子的痕迹啊。”

    “操!”他大骂了一声,又狠狠踢了张财贵一脚,才对着镜子草草整理了领带,出门去。

    剩下一个张财贵,骂骂咧咧起身,出门看见温氏的保镖,只觉得晦气得要死。

    去总统套的途中,他一路都在咒骂江焕诚发神经,到了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然而已经迟了,门打开,保镖直接把他推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这里不是总统套!服务员呢?”听闻过裴铮的手段,他忽然有些慌了,踮起脚往保镖身后一看——哪还有服务员的影子?

    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进来一个人,是温氏那边专门处理脏事的特助。

    门“啪”地一声关上,特助西装领带,面无表情:“张老板,我们老板让我来给你带句话。”

    “什……什么话?”张财贵笑得满脸讨好,实际上连自己哪里得罪了裴铮都不知道。

    “他说,他都舍不得碰的人,你要想觊觎,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眼睛看了就挖眼睛,想摸了就剁手,想……就直接废掉。”

    “张老板,对不住了。”

    即便不是总统套房,酒店的隔音也非常好,整条走廊上都非常安静,又和谐。

    “咪呜……”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温棠才发现江焕诚早就给他发了短信。

    【江】:你要淡圈,为什么不跟公司商量?

    【江】:你经纪人呢?

    【江】:你想要做什么。

    小三花跳下温棠的肩,赶紧去找妈妈,任由三花妈妈舔来舔去。

    温棠知道这两个特助来时做什么的。

    “把她们都带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吧,然后……”说到这里,温棠停住了。

    “一起去吧。”裴铮出声,“检查完,全部带回温氏老宅。”

    圣经中说,狐狸是破坏葡萄树的坏家伙。它们会毁坏任何温柔的东西,击溃发展着的纯洁的精神。*

    但也正因如此,狐狸使坏的时候不会找任何理由,也不会试图向任何人解释,随心所欲地活着——狐狸有狐狸自己的正义。  

    “我呢,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青年散漫着,浓丽的眉眼像发出捕食信号的野狐,如同一张迷人的陷阱。

    “不过我也知道,在慷他人之慨前,还是先动动脑子比较好。”

    混混演员手机的私密相册里,有着少说上千张照片,保镖用力滑了一下,都没能滑到底。

    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他偷拍的照片。

    却被里面的一股力量阻止住。

    “哥哥,别开。”

    是温棠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一听便知道在干坏事。

    原来是棠棠本人在这,不是刚刚在紫薇,那他在干什么,这么害怕他看见?

    裴铮垂眸,沉声回答:“好。”

    哥哥肯定的回答让温棠放松了警惕,继续攻克腿上的白丝。

    对比没穿衣服,衣服没穿好更让温棠羞涩。

    然而下一秒,衣柜便被无情地打开了。

    随着一声“哥哥”的惊叫,卧室的灯也被打开了。

    明亮的光线充盈着整个房间,让衣柜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比裴铮想象中的还要刺激。

    第 65 章   准备

    狭窄的衣柜里。

    温棠窝在一个角落,生气地瞪过来。人和头顶的猫耳一样微微颤抖。

    白色蕾丝颈带被歪歪扭扭地带在细白的脖子上,上面悬挂着一个铜黄色铃铛。随着温棠的颤抖发出清脆的声音。

    女仆装领口位置正好,正常情况是不会暴露的,但却因为温棠单薄的身体而空荡荡,往下看时一览无余。

    围裙系在盈盈可握的细腰上,过分短的裙子刚刚遮住部位,若隐若现。白丝才穿到一半,脚处的被撑成半透明,其余的则胡乱地滞留在小腿上。

    一块主动送上门的桃子小蛋糕。

    凸起的喉结滚动着,裴铮的喉咙像是被火烧了般干燥,迫切地需要水源,胃部因为食物而兴奋地痉挛。

    “哥哥,你不是答应我了的吗!你怎么信口开河!”温棠愤愤道。

    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凶巴巴的时候,气势上很吓人,但蜷缩的脚趾完全暴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太羞耻了。

    哪怕先前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温棠一想到自己穿着女仆装,还是没穿好的,就羞到想蒙住自己的脸。

    温棠想,那句话说得特别对——

    年少时不要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不然就像他,在裴嘉阳之后大概再没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可惜裴嘉阳是直的。

    15岁对他说“以后你跟着我,我保护你”的人,在18岁的宴会上问他:“棠棠,我想追心怡,你说好不好?”

    “好啊。”温棠吞一大口酒,笑着说,“嘉阳你这么棒,肯定会成功的。”

    “借你吉言!”一无所知的大男孩抱住他一顿揉搓,又哈哈取笑道,“棠棠,第一次别喝这么凶啊,看你眼睛都红了,鼻尖也红,哈哈哈好可爱……”

    温棠也笑,笑得眼前人影模糊。又是一个羞耻的早上,温棠对被子下面的反应十分苦恼。

    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半个月,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把那人忘了,可是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奇怪。梦里总是出现那双炽热有力的手,一只就可以按住他的腰,另一只掐着他的下巴,让他一次次撞进那双凉薄又勾人的桃花眼。

    在他很快缴械后,那双带着伏特加味道的唇忍不住在他耳边低笑,像发现什么可爱好把玩的东西,还用手指轻弹了下。

    “小棠,起来没有呢?”

    裴嘉阳的声音偏偏这个时候在门口响起,吓得温棠瞬间什么支棱都没有了。

    “哦哦,起来了!”裴铮眨了下眼,像听到很有趣的事情:“小朋友,我不会和你谈感情的。”

    他说得很坦然,好像他们真的在谈一个项目合作。

    “而且,你不该喜欢阳阳。”裴铮补充道。

    他的声音依旧如常,只眼神看向了温棠。

    温棠一直以为裴铮的眼神很冷列,但现在发现那只是他平时没什么情绪时的样子,而当他真正想警告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潜藏在海面之下的威压才真的让人喘不过气。

    裴铮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能让人在他面前像蚂蚁一样弱小。

    温棠被那一眼睨得怔惶,他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裴铮也并没有催,无非就是提一些小孩子的条件罢了,唐特助会完成得很好。

    片刻后,温棠抬起头看向他:“您说,我不该喜欢嘉阳,为什么?是怕我带偏他吗?”

    他还是那样微微仰着头,直视裴铮的眼睛,只是眼睛中多了一种其他的东西。

    “我知道很多人还不能接受同性恋,您这样的高门大户更是看不上,谁都可以来贬低,可是裴先生,您自己不也是吗?”

    裴铮目光落在温棠的嘴唇上,那里分明看起来很软。

    低低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害怕嘉阳被你影响?不,别说男人,就算是机器人,只要嘉阳开心我也不会反对。但前提是,嘉阳得喜欢。”

    裴铮语气并不重,可这句话无异于在打温棠耳光。

    温棠匆匆把衣服和床单收拾好,刚洗漱完裴嘉阳已经等不及,连他带画板一起打包带走。

    温棠一头雾水问:“嘉阳,我们要去哪啊?”

    “跟我一块回家吃饭。”裴嘉阳语气轻快,“司机就在校门口等着呢。”

    温棠以为要见的是裴嘉阳父母,惶恐说:“这么突然啊,我这样空着手去不好吧。”

    “谁说空着手了?”裴嘉阳敲敲画板,笑说,“我是带你当苦力的,给我们家石榴画幅画。反正我生日快到了,你就当礼物送我呗。”

    “那怎么行呀,你想要我随时都可以给你画。”

    “那怎么就不行啊?哦,不会是温大画家在错觉卖了画就不稀得给我等小平民画画了吧!”

    温棠哭笑不得,心里却泛上一阵暖意。

    前些天生日时嘉阳送了他一本徐复己先生绝版的画集,价值不菲。现在硬要指定回礼,其实是在用最得体温柔的方式减轻他的负担吧。

    温棠心里记下嘉阳的好意,之前在错觉卖的那一笔已经还了债,他现在确实没什么钱,只能尽力给嘉阳画得好看一点。

    “嗯……石榴树在哪啊?”裴嘉阳给温棠递茶,白瓷碗落在青石桌上,叮当一声惊得温棠身子一抖。

    裴嘉阳取笑:“怕我洒了烫着你啊。”

    温棠浑身僵硬,直直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石桌只有一人怀抱那么大,三人围坐任何大一点的动作都会显得奇怪。

    他羞愤又愧疚,嘉阳一脸纯正无邪,又哪里会知道自己的手正攥在他敬爱的小叔叔手里被肆意玩弄。  

    裴嘉阳毫无察觉,一边冲泡添茶一边惦记着温棠的伤:“话说回来你还是多注意点吧,你跟我又不一样,那双手是要画画的,而且你皮肤看起来软,别是疤痕体质。”

    裴铮单手拿起茶碗很给侄儿面子地又喝一口,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确实很软。”

    温棠完全不敢接裴铮的话,他根本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自己晚辈面前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嘉阳可是他亲侄子啊。

    羞耻心为难的永远是老实人,温棠不敢露出端倪,只故作轻松地回嘉阳说:“怎么就跟你不一样了,你的手要敲代码的,也很重要啊。”

    “那要这么说还是小叔的手最重要,”裴嘉阳笑开,“小叔你知道吗,棠棠还是你粉丝呢。”

    温棠眉心一跳,直觉事情要不好。

    “嗯?”裴铮果然大大方方侧头看过来,问,“棠棠粉我什么?”

    桌下的手在他小臂内侧勾了一下。

    温棠咬住舌尖,先前抹过药后一直挽着袖子,初秋风凉,裴铮指尖的炽热让人坐立难安。

    进别墅大门的一路上温棠都在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写生对象。

    裴嘉阳噗嗤笑了,不说话,只带着他穿过前院和中庭,走到湖边的草地上,吹了声口哨:“石榴!”

    扑簌簌的声音快速接近,还不及反应,一只黑白相间的生物就嗖得从他腿边蹿过,把裴嘉阳扑了个满怀,爪子在牛仔裤上疯狂扒拉,尾巴遥成小电扇,波及到一旁的温棠。

    温棠诧异:“……石榴,是只哈士奇?”

    自来熟的哈某听见名字被叫,转头去拱新来的朋友,爪子挠出残影。

    裴嘉阳:“噗,看来它很喜欢你嘛。”

    温棠足足被挠了五分钟,免费收获一条磨白牛仔裤,这才接受他要画的静物从一棵树变成了一只哈的事实。

    裴嘉阳安慰说:“它也就疯一会儿,做过绝育了没那么躁动。”

    这样啊,温棠怜惜地往小狗屁股瞅一眼,小公狗,已绝育,还叫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这起名的得多损啊……

    “是小叔替我养的,”裴嘉阳一提起裴铮就满脸亲近,“小叔对我可好了,还说我跟石榴像。”

    温棠:“……”

    他看看吐舌头的二哈,再看看嘉阳,这真的不是在欺负孩子吗?

    至少这会儿的温棠还不能明白,跟二哈像怎么会是好事。

    两人毕竟是来画画的,为了收获一只安静模特,不得不消耗狗子体力。

    隔开几十米站,裴嘉阳:“石榴!”

    石榴噔噔噔跑过去,被摸一下狗头。

    温棠又喊:“石榴!”

    石榴又噔噔噔跑回来,晃一晃尾巴。

    温棠身板小,为了避免出现人仰狗翻的惨案,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撤开一步。石榴不乐意了,从定向导弹变成追踪导弹,一人一狗跑成一团,也不好说谁在遛谁。

    两人一狗玩得撒欢,谁都没有听见大门又开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只有石榴,本来已经渐渐老实的二哈突然嗖一下兴奋了起来,径直越过半人高的小石桌冲去。

    小石桌上的画夹被狗腿刮飞,画页顿时飘飘洒洒扬了满天。

    “我去,发什么疯呢!”

    裴嘉阳赶快去捡,上午太阳好草坪上没什么露水,应该不会把画稿弄坏。

    而此时温棠却完全没有心力去想画稿坏不坏的问题,他所有血液都在往大脑冲,手脚冰凉,只剩下一个想法——

    那张画,绝对不能让嘉阳看见!

    能来到这儿的人都非富即贵,看起来便不会和他有交集,他们过来和裴嘉阳打招呼,叫一声“裴少”。

    温棠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和裴嘉阳是两个世界的人,过去三年的陪伴,大概就像是太阳偶然投在他身上一缕,他珍藏就好,怎么会傻到妄想拥有太阳。

    “棠棠,发什么呆呢,喝多了?”裴嘉阳拿着张房卡在温棠眼前晃了晃,“顶层有我套房,你进去随便找个房间先休息吧,明天咱们再一块回学校。”

    温棠酒劲儿上来,晕乎乎点头,很听话地去坐电梯。

    裴嘉阳在背后笑起来,他们小棠同学连喝醉了也很乖。

    不过这会儿裴嘉阳还不知道,有种乖巧叫做还没开始发酒疯。

    等电梯门关上,他才想起来忘和温棠叮嘱别走错门了。

    酒店顶层有两间套房,全年预留给他和小叔。

    裴嘉阳刚要跟上去看看就被朋友拦住又是一顿热闹,其实想想走错也没关系,反正房卡不对也刷不开。

    何况小叔今天大概率不会来。

    圈里多的是人想来这儿联络关系,但坐到他小叔那个位子,俨然不需要再在这种场合露面了。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磕磕绊绊道:“长大就能永久标记吗?” 

    身后的胸腔发出轻笑,裴铮将床上的障碍物都给清楚掉,然后将温棠转了个身。  

    “当然可以。”

    男人低哑的声音像是陈年酒酿,把温棠醉到咕噜咕噜冒泡。

    “棠棠已经长大到哥哥可以进月空了,可以成结了。” 

    裴铮从抽屉里拿出盒桃,“怎么这个没买?嗯?”

    手掌摸着温棠薄软的小腹,“是想这里有小宝宝吗?” 

    温棠慌乱地摇着头,他怎么可以有小宝宝。 

    柔软的发丝散在枕头上,从头到脚都漂亮得不像话。 

    裴铮俯下身,将一袋放到温棠手心。

    “帮哥哥带上。”

    第 66 章   文案

    滚烫的温度把温棠的手都给烫软了,根本没力气打开包装袋。

    “怎么这个也要哥哥帮你?”

    裴铮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牵着温棠的手打开包装袋。

    温棠水涔涔的眼睛羞愤地瞪了裴铮一眼,手心手背都是裴铮滚烫的温度,手指也哆哆嗦嗦的。

    最后还是由裴铮带着他的手套上去的。

    “愿意么?”裴铮高挺的鼻尖抵着温棠的鼻尖,亲昵地蹭着,低声道:“棠棠,宝贝……”

    他顿了顿,凑到温棠耳边,缓缓道:

    “老婆。”

    沙哑的声音像是羽毛般挠着耳道,酥酥麻麻的。

    这是裴铮第一次喊温棠老婆。

    霎时间温棠的身体都被羞红了,他红着脸含含糊糊说:“愿意。”

    紧接着裴铮俯身。

    两个人巨大的体型差,使得温棠的视线都被挺括的宽肩给遮住。

    温棠一大早上就背着小包出了寝室,在校门口碰见喻肆。

    “喂,你去哪。”银发少年跨在大摩托上,冲他扬了扬下巴。

    温棠兴致不高,只说:“保密。”

    “切,”喻肆拿出一个崭新的粉色小头盔,问他,“坐不坐?”

    “谢谢,不用了,有人等我。”说完温棠笑了笑,一个人往旅游大巴的站点走了。

    栖霞山离京郊不远,快中午的时候他已经上了盘山公路,最后停在景区门口。再往上没有能走机动车的路,要爬山或者坐缆车。

    温棠不着急,找了个湖边大石头坐下啃三明治,太阳暖融融照着倒也不冷。

    三明治吃完有点干,他拿出一瓶娃哈哈。娃哈哈喝完有点腻,他又拿出一小包苏打饼,一小口一小口啃着。

    温棠自己都说不出他在墨迹什么,或者等什么。也可能他知道,但他并不想承认。

    不远处两个没他腰高的小孩儿在追着玩踩影子,嘻嘻哈哈比树上的小鸟雀都高兴。

    小姑娘说:“我是太阳!”员工尚且如此,何况那些被他亲自灌养留在身边的人呢?

    又有多少人能抵抗一个强势又温柔的男人。

    半年时限断的不是裴铮的新鲜感,而是他人容易生出的妄想。

    温棠感觉现在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醒,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很危险的边界,而裴铮也对他示警了第一枪。

    “棠儿,聊聊吧。”

    “啊,”他被陆然从神游中拽了出来,“聊什么啊?”

    “裴铮。”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径直离开会议室。

    候在车里的司机被突然出现的老板打开驾驶门时吓了一跳。

    “裴总,您要去——”

    “下车。”温棠这段日子时常在想,如果他有罪,法律会制裁他,而不是让他反复在不同人面前社死。

    他为什么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还不是怪裴铮这个老流氓玩肿了。

    眼下看喻肆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他。

    “那什么……我就是被吓到了。”温棠小心翼翼说。

    喻肆:“呵呵。”

    温棠:“……”

    连哼都没有了,升级成冷笑,果然更讨厌他了吧。

    温棠尴尬得手足无措,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对不起……”

    喻肆皱眉:“你做错什么了就要道歉?”

    “啊……”温棠很慢地眨眨眼。

    “大惊小怪,”喻肆长腿跨上车,满不在乎地说,“抓紧,笨。”

    镇定的样子好像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一样。

    如果耳朵没有那么红的话。

    温棠坐在后面偷瞄一眼,冷冷的厌世脸后,耳朵超红的。

    狂拽酷炫的小霸王也会害羞吗?

    温棠尴尬中突然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爱,试探问:“你怎么还不走啊?”

    喻肆不耐烦说:“你是小孩儿吗?坐车要抓好知不知道。”

    温棠愣了愣,他后边只有一个皮质的小靠背,滑溜溜的并不好抓,但怎么也比抓喻肆要好。

    “我抓好啦。”温棠说。

    喻肆见人半天没动作,一拧油门上了路,温棠被震得一抖。

    其实喻肆在市区开得不算快,但温棠第一次坐大摩托,身上又虚得厉害,多少有点没安全感。

    过弯时车身突然一倒,他没料到瞬间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

    多亏喻肆及时伸出胳膊,反手拦住。

    喻肆把他按回座位,又抓着他的手按在机车外套的下摆:“抓好,懂?”

    温棠害怕再被甩一次,这回老老实实地抓好了。

    到宿舍楼下,温棠好生道谢,正要离开时被喻肆叫住问:“那个人是谁?”

    他身子一僵,知道喻肆看见了他从和自己身份完全不匹配的豪车上下来,揉揉鼻子心虚说:“一个……亲戚。”

    喻肆显然不相信,很直接问:“你是自愿的,还是有难处?”

    温棠抿抿嘴没有说话,刚才吹一路冷风鼻子痒痒的,有点想打喷嚏,但在人前不礼貌,这会儿他正在拼命忍。

    一双大眼睛瞬间就被憋红了。

    司机立刻服从下车,正要再上前说什么,被紧跟而来的唐礼一把拽开。

    下一秒,黑色猛兽以最大马力嗖得消失了。

    司机满脸焦急:“唐特助,暴雨天不好走,裴总开这么快不安全啊。”

    唐礼刚才跟来的路上已经得知情况,一边飞快编辑消息询问医院和警局,一边安抚司机:“放心,裴总在天门山赛车都拿过牌儿。”

    司机一脸震惊,震惊之余腿又有点软,小声问:“唐特助,咱们不涉黑.产吧,咋裴总又是玩枪又是飙车的。”

    唐礼:……

    陆然说得面无表情,但凭他们多年死党的默契,似乎也不用再多说。

    温棠不知道陆然是怎么知道的,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隐瞒了。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着他,他给我买画材,牵线渠道,甚至还答应帮我重查当年的案子,我也不亏是吧。”

    温棠故意把自己说得低贱,陆然从刚才在外面看见终于确认后,狂躁了一路好不容易稳下去的心态瞬间炸了,一拳砸在衣柜上。

    “你缺钱不能找我吗?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一个不!你宁愿跟一个外人说当年的事儿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你他妈傻逼吗!”

    “裴铮是什么人?你玩的过他吗!”

    温棠被吼得肩膀一抖,心疼地扯扯陆然袖子:“你冲衣柜发什么火啊,手指头折了又得使唤我帮你打饭。”

    “你他妈……”陆然都要被气笑了,“我说的你到底听见没?”

    “听见啦听见啦,”温棠挤出一个笑,“一开始是有点迫不得已,但其实裴铮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这都四个月了,我不也好好的吗,还成功转了专业,邮箱里躺着好多单子等我挑,这不挺好吗。”

    “好个柜子!你赶紧跟他断了。”

    “好,”温棠垂下眼说,“本来也就只有两个月了。”

    陆然气得翻白眼:“听你这语气还挺可惜,棠儿,不是我跟你说,裴铮这种老男人最会玩弄人心了,你别被他骗了。”

    温棠笑了笑,裴铮哪有心思骗他,躲他还来不及吧。

    刚才他和唐特助告别时,唐礼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裴总是不婚主义,一直都是。”

    那一刻他明白了裴铮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没有。”只要不做人的老板别来玩。

    唐礼一边心疼游戏组的年终奖,一边感慨上帝在打开一扇门的时候果然还得堵上一扇窗。

    常有人说,优越成裴铮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永远都不会有真心的人。

    之前老板让他好好送温棠一份礼物,唐礼还以为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看来还是郎心似铁,坚不可摧。

    “裴总,晚饭在哪用?”唐特助不再多想,履行职责问。

    裴铮:“附近酒店。”几天一晃过去,温棠那晚跑出去后其实也冷静下来,或许说是有点近乡情怯吧,反正最后想给那位买画先生发邮件的冲动不了了之了。

    开学以来,他天天不是在自习室憋代码就是去画室,崇尚天然健康的陆然看不下去:“快别盯你那bug一堆的程序了,再盯它也下不出蛋来。走吧,哥带你打拳去,没有什么是一场拳击不能解决的。”

    温棠婉拒三连,背起画板出门:“主要是吧,我妈不让我和四肢发达的玩儿。”

    唐礼:“好的,车已经备好了。”

    裴铮平时用来下榻的酒店有几家,不巧,到了才发现还是上次捡到小孩儿的那间套房。

    摘手表时隐约想起,之前好像说过要送人,但人家跑得太快,不想要。

    裴铮想起下午几次落入眼角的单薄身影,不要他上百万手表的人,倒是画了一下午几十块的素描。

    手腕都快累折了还能拿起刀。

    裴铮看向洗浴间的落地镜,后背上的抓痕过去几天了还隐隐泛红。

    小男孩叉腰:“我是夸父!”

    温棠不禁想起上次在画展看到夸父追日时,裴铮说大人不会去追逐梦幻泡影。

    现在想想挺好笑的,怪不得裴铮总说他是小孩儿。

    不过好在他现在终于想通了,也许是有一点点小失落吧,就像曾在童装店门口看见的那些没能带走公主裙的小朋友。

    她们见过镜子里像公主一样的自己。

    但也仅此而已。

    山间凛冽的风让头脑格外清醒,温棠觉得他对裴铮现在顶多只算得上有点好感,但还远远谈不上喜欢,趁现在离开还可以全身而退。

    他是应该做出决定了,不然就像所有人担心的,早晚要陷在裴铮的强势和温柔中。

    他不想。

    打定主意后,温棠感觉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刚才还撒欢跑的小朋友已经改吹泡泡了,透明的泡泡在阳光下五颜六色,也有特制的带颜色的泡泡,十分有趣。

    温棠拍了两张照片发动态,就在此刻,算作他和一场梦幻泡影的告别。

    他可以自己上山,求到安息铃。

    不知过了多会。 

    浓郁到快成实体的薄荷味信息素将颤颤巍巍、试图逃跑的桃子味信息素拽回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吞噬。 

    温棠感觉到,肚子里的,脖子上的犬牙,都在源源不断地向他灌输着alpha的信息素。  

    薄软的月土皮被信息素撑到绷得有些紧。 

    他从未被这样大剂量地灌过信息素,细白的手无力地搭在裴铮肩上,然后滑落。视线都模糊起来,分不清身上的衣服是被泪水洇湿还是被汗水洇湿的。 

    永久标记的感觉很奇妙,随着标记的形成,两人之间无形地建立起一种联系。 

    这种联系像是把温棠和裴铮这对兄弟彻底变成并蒂莲,同死同生。

    “哥哥,你的信息素这下该好了吧。"温棠强行睁开哭红哭肿的双眼,颤颤巍巍道。 

    这个信息素紊乱怎么难治!但他真的不可以再继续了。

    再继续下去就会坏掉的呜呜。  

    瓷白的肌肤被哭到粉透了,与身下黑色的大床形成强烈的对比,整个人如同幼兽般蜷缩在裴铮怀里。 

    裴铮眼眸越发深沉,手掌摸着鼓起的小月复,随后轻轻按压,嗓音暗哑:“怎么这么迟钝?”  

    温棠身体猛地一颤。

    一脸迷茫地望着裴铮,随后耳边传来轻笑:“我根本没有信息素紊乱。”

    第 67 章   解除误会

    空气暂停了一瞬,随后才缓缓流动。

    温棠人都呆了,无措地眨着眼睛。?

    哥哥刚刚说了什么?

    是他被糙到出现幻听了吗?

    应该是的吧,哥哥怎么可能没有信息素紊乱呢。

    不然哥哥腺体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针孔,更何况李医生给的检查报告还在他的床头呢。

    想明白后,温棠乖巧地趴在裴铮身上,催促问道:“哥哥,你快回我呀。”

    他希望男人能够给他肯定的答案。

    然而听到的却是男人又一次的重复。

    “棠棠,我没有信息素紊乱。”

    低沉的嗓音不徐不疾,很平静,足以让温棠听清每一个字。

    坏了,是哥哥脑袋不好了。

    温棠摸了摸裴铮的额头,不烫啊,怎么忽然脑袋就变坏了。难道是病好后的后遗症?

    他指挥着裴铮将他的手机拿过来,打开和李医生的聊天框,直接点开裴铮以前的确诊报告图片。

    周末这么好的机会,温棠才不想当沙袋,还是去公园赚外快最划算。

    以前跟着妈妈学画时,他是真喜欢,但也是真爱偷懒。

    估计妈妈也想不到,那时候在落地窗前站一个小时都要撒娇的小人儿,将来有一天会为了赚钱,能在公园湖边连着画一天的人像素描。

    好在客流不错,一直到日落西下光线暗淡,温棠才甩甩酸涩的手腕收摊。

    “呦,大画家不画了?”季驰靠在树干的阴影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温棠没有回应,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忽略这些刁难。确实是个爪子锋利的小狗。

    晚上十二点半,24小时待机的唐特助收到一条来自老板的短信。

    「温棠」

    没头没尾的,唐礼摸不准老板意思,第一时间上楼出现在老板面前。

    裴铮扫来一眼,像是在等他主动汇报。

    唐礼不敢擅自揣测。只要嘉阳喜欢。

    但嘉阳不喜欢他,所以他就是错的。

    温棠似乎明白了裴铮为什么要包他,他认真说:“我不会纠缠嘉阳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可能答应。”

    裴铮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那种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让温棠心里无端烦躁。

    “这是什么?”

    温棠刚才和石榴玩的时候把卫衣袖子捋起来一点,裴铮把袖子又往上推了一截,露出小臂上一条完整的伤痕。

    是上次在公园和季驰发生冲突时弄得,温棠不想解释。

    裴铮也没有追问,只皱了下眉说:“有伤口还和石榴一块玩,你有没有常识?”

    温棠想把袖子放下去:“不牢裴总费心。”

    裴铮没让他乱动,把人按在石椅上,冲唐礼招招手:“让医生过来。”

    哪儿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温棠抗议说:“真的没必要,都没有出血,我以前——”

    “听话。”

    温棠没说完的话被裴铮用两个字堵住。

    裴铮的声音低沉,带着理所应当的淡然和冷硬,仿佛天生就该发号施令。

    温棠抿抿嘴,没再说话,垂着头,从裴铮的角度看去像一只乖顺的天鹅。

    他觉得这小家伙其实挺有趣,看着柔柔弱弱,却是个牙尖嘴利的小狗,但每次说过听话后,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会真的乖一点。

    想起先前画上的内容不禁失笑,也许小东西自己都不知道他画的到底是谁。

    阳光下温棠露出的后颈泛出漂亮的光泽,奶油一样,耳垂被晒红了,小小一点,很好捏的模样。

    裴铮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温棠一瞬错愕,下意识地挺直腰,正要躲开时听见了脚步声。

    裴嘉阳:“小叔,棠棠,茶来啦。”

    温棠:!!!

    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嘉阳是从左边过来的,而裴铮站在他右边,但凡还有一点做长辈的自觉裴铮就该快点松开他。

    似乎是感受到温棠的紧张,指腹又捻了耳垂一下,力度比之前要重,然后缓缓上移刮过已经红透的耳廓,从头发上捏下一根白色的狗毛。

    裴嘉阳正好走到桌旁,看见后“哈哈”笑了,说:“棠棠,一会儿给你拿个粘毛器吧。”

    温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咚!”一声闷响。

    温棠腹部重重挨上一脚,被推下悬崖。

    手腕瞬间传来撕裂的痛,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只被一根麻绳吊在崖边的树上。

    “我再问一遍,钥匙在哪?”

    那人双眼猩红目眦欲裂,手中匕首的刀刃紧紧贴住还不及他拇指粗的绳子,只要再一用力,温棠立刻就会坠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钥匙……”

    他已经饿了两天,被踹下悬崖时又撞上石头,此刻腹部翻江倒海得疼,意识正渐渐变得模糊。

    “不交出钥匙,老子就让你摔成一滩泥,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

    医生也到了,看过温棠的伤口,没必要打针,只用碘酒消毒处理一番。

    “棠棠,你这怎么弄得,看着得有好几天了,疼不疼啊?”裴嘉阳关心问。

    “不疼,都没什么感觉,可能是被树枝刮的吧,我都没当回事儿。”

    温棠心里被问得一暖,对裴嘉阳笑了笑,好像又回到只有两个人开开心心的时候。

    温棠的笑很好看,轻轻柔柔地落在眼里,总能让人心尖发软。

    是裴铮没见过的样子。

    裴铮抿了口茶,蹙眉,果然是小孩子挑的东西,无端甜腻,下品。

    温棠接过嘉阳递来的杯子,不想继续关于受伤的话题。刚要说什么,垂在桌下的另一只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有干燥的温热在摩挲他的皮肤。

    “温棠,安全回学校了吗?”见唐礼一脸懵,裴铮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唐特助这才恍然大悟。“裴总,那边好像是小温先生。”

    时值金秋,汉湖生态公园的银杏是京市一绝,中午裴铮受白氏汽车集团的白总邀约前来游湖。

    饭吃完,生意也谈拢,白总家里有事先走,裴铮少见地有兴致继续留在三层游轮,唐特助并不清楚老板还想看什么,只是安静候在一旁等老板抽检游戏部的最近成果,直到他意外看见了温棠。

    听见唐礼汇报说温棠就在附近,裴铮在平板上滑动的手指没停,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唐礼又暗暗提醒:“他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裴铮没有反应,只有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推滑。

    唐礼怀疑老板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好在最终关卡的通关音乐响起,他斟酌着问:“需要派人去看一下吗?”

    庆祝胜利的小人在手机跳了十几秒,裴铮这才抬起头,不甚在意地瞥了唐礼一眼:“有麻烦的人多了,你能看过来吗?”

    “有这功夫不如去游戏部跑一趟,替我问问几百万的年薪就是让他们做出这种蠢东西的吗?”

    唐礼不敢说话,知道老板这是又嫌别人智商不够用了。

    自从公司开发出这款三维推箱子后,全民掀起推箱子热潮,一度成为炫耀智商的标杆,游戏组的奥赛金奖大佬们更是马不停蹄地连连更新关卡,至今还无人能通关。

    救命,年终奖危!“嗡——嗡——”

    手机振动第三声时温棠从噩梦里惊醒,按下了接听。

    “小棠,醒了没?上午没课出来玩啊,我约了心怡看电影,你也来。”裴嘉阳温暖的声音从听筒淌出来,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第一次追人也太没底了,你可得陪我。”

    温棠张了张嘴,魂儿还有一半停在刚才的梦里,忍不住想曾经背过自己的肩膀,也许今天就要被别的女孩依偎了。

    他把酸涩小心翼翼藏起,取笑说:“嘉阳,哪有带着朋友一起追女孩的。”

    裴嘉阳才不管,拖长腔调耍赖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嘛——好小棠,你可不能抛弃我啊。”

    温棠垂下眼,掐了掐手心说:“嘉阳,我一会儿真要去画室练习,你们好好玩吧。”

    “好吧好吧,”裴嘉阳故意气人,“那我要买你最喜欢的香芋味爆米花,然后吃两人份,还不给你带!”

    温棠笑了笑,说:“好。”

    起来简单收拾下便出门去了画室。

    清大美术社团在美院一楼有独立画室,常有专业或者非专业的学生来玩,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过来只是围观的人。

    而在这其中,少说有八成都是为了能远远看新晋校草一眼。

    “你猫这儿干嘛呢?来看温棠啊。”

    “嘘——他真的好帅啊,白得在发光。”

    “女娲毕设实锤!连光都偏爱!”

    其实温棠回到寝室的时间并不算晚。

    趁陆然回来前就把蹭上灰的衣服都洗干净了,他不想再有朋友卷入这场没有尽头的争端。

    但人总会累的,在这场长达多年的冤案和霸凌中,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需要一个出口,温棠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下午的事。

    因为陆然经常会和他换着电脑用,为了防止误点他的日记,向来懒得改备注的温棠之前也专门给这个收件人起了个通俗易懂的昵称——小棠的树洞。

    只要陆然看见,肯定不会随意点进去的。

    温棠哔哩啪啦一通发泄,有倾诉,有委屈,还有在没人看时才会发疯的美丽精神状态。

    最后收件人选择,小棠的树洞。

    发送。

    嗯,心里舒服多了。

    但季驰显然不愿意放人走,偏偏挡在他面前:“你这一幅画能卖几个钱啊?我给你十倍,你给我画一幅。”

    “今天不画了。”

    “二十倍。”

    “不画。”

    “给你脸了是不是,装什么清高?”

    季驰欺身把人按在树上:“你以为她们为什么找你画,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真以为你那破画值钱吗?”

    温棠肩胛骨被树干撞得生疼,抬眼冷声说:“放开我。”

    “你知道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有多讨厌吗?还当自己是小少爷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能——”

    季驰颈边一凉,猖狂的声音戛然而止。

    垂头去看,一柄油画用的刮刀正抵在他脖子上。

    夕阳在薄削的刀刃反射出冰冷的光。

    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在马路上飞驰,最后缓缓停靠在了温宅门口。

    裴铮按照温棠的要求,抱着睡着的温棠,进到温棠的房间把他放下来。

    温棠习惯性地蹭了蹭被子,察觉到不同后,缓缓睁开眼,眼看着裴铮也要跟着进被窝。

    他伸出颤颤巍巍的腿,猛地一踹。

    裴铮巍然不动。

    温棠更气了,混蛋,他怎么会可怜这样的混蛋。

    “不许你上来!今晚吃饭前,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裴铮揉了揉他的脚心,将他的被子掖好,俯身亲了下他的侧脸。

    眼看着温棠眼睛瞪圆,见好就收,他确实太过分了。

    “晚安,乖乖睡觉,别把头蒙在被子里睡,嗯?”

    眼看着裴铮离开,温棠头蒙在被子里,把自己包成了个蚕蛹,在床上打滚。

    最后他抱着棉花玩偶,伤心欲绝地想。

    他今年都20了,居然还尿床,不,准确来说是尿沙发。他真的坏掉了。

    第 68 章   向父母坦白

    黑色宾利停靠在路边,裴铮垂眸望着手机里温棠的照片,轻轻摩挲。良久才打开车门,拿着文件袋向眼前的温氏集团顶楼走去。 

    温庭君在那等他。 

    前台认识他,很快秘书部就下来人把裴铮给带到了顶楼。 

    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人,两人长得很像,看着像是父子。这两人见裴铮来了之后,便主动向温庭君告别。 

    温庭君西装革履,面容肃穆,看见裴铮后温和了些,“阿铮,听说棠棠比赛拿了特等奖?” 

    “嗯。”裴铮打开手机,给温庭君看温棠的奖状和证书,“都在棠棠那,晚上一起拿过来。” 

    “好好好。”温庭君眉眼舒展,来回看了好几遍,视线扫过桌上的合同,又对裴铮道:“刚刚来签合同的是王总,还有他的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为人温和,不仅是个omega,还搞计算机呢,跟你有共同语言。他刚刚从M国回来,你这几天带他转转。” 

    温庭君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毕竟裴铮今年都25了,结婚这事是不急,但到现在都没提过对象这两个字啊。

    裴铮眸色深沉,“爸,我有对象。”

    回寝室没多久,温棠真的等来了社长给的联系方式。

    虽然只有一个隐去身份不知真假的Z先生和一串邮箱数字,但这种不太即时的通讯方式反而让他觉得有种古板的浪漫。

    温棠慢慢斟酌着打感谢信,先生您好,我是温棠,冒昧打扰了……

    一字一顿,删来改去像个刚开始写作文的小学生。

    “棠儿,你干嘛呢?”

    温棠肩膀突然被拳击手套砸一下,是发小兼大学室友刚打拳回来,陆然讨嫌地凑过来:“写什么呢?”

    温棠眼睛转了下,撒个小谎说:“写日记,你站远点汗别蹭我身上。”

    “啧,这小模样儿,记录今儿卖画的光辉成就呢?”陆然可不懂这些小心思,财大气粗地说,“你把剩下的画交出来,我一口气都给你买了。”

    “你不懂,”温棠嫌弃道,两只手比划,“这是我们高山,和流水,之间的交流,那位先生能在那么多画里挑中我的,肯定是看懂我的画意了。”

    “还画意……你那画到底藏着什么国家机密,我都看八百遍了也没看出来个123。”

    “所以说你不是我的知音嘛!”“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去死吧!”对面嘉阳的目光里都是期待,温棠只能硬着头皮去答。

    他说:“叔叔年轻有为,能写出那么简洁优美的代码,这行里每个看过的人都会喜欢的。”

    裴铮:“嗯,还有?”

    温棠:“……”温棠不知道裴铮怎么找到他的,没多久一辆黑色迈巴赫就停在路边。

    后排窗户降下,裴铮说:“上车。”

    温棠起身,腿有点麻,刚拉开后门,裴铮又说:“坐前面。”

    温棠:“……”不愧是裴总,好大的架子。

    他蔫蔫坐上副驾驶,发现前后排的挡板已经严丝合缝地升起。

    司机彬彬有礼地对他笑了笑,解释说:“裴总不喜欢车内有食物的味道。”

    温棠:“啊?”

    司机又指指中控台上放的小蛋糕:“给您准备的。”

    温棠看了眼,精致的包装盒上方透明,是块草莓慕斯——上次在裴铮公司吃饭他很喜欢的那一款。

    所以是想让他吃东西才赶到前面的啊。

    温棠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也没心思多想,中午还没吃饭是有点饿了。他没客气,拆开包装,小勺子挖着一点一点吃了。

    司机开车很稳,大概过了半小时停在一套古朴大气的四合院前。

    温棠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下车看清门前牌匾后瞬间惊讶坏了:“是徐澜的画展!”

    裴铮从另一侧下车,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想看吗?”

    “嗯!”温棠用力点点头,头顶卷毛也跟着晃了晃,“这次画展开幕式的票也太难抢了,我当时预约了好久都没抢到!”

    他一双眼睛亮起来,像小狗看见了肉骨头,一边扭着头说话一边往门口蹭。

    裴铮失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开心地摇尾巴。

    “等下。”

    裴铮招招手,温棠虽然心急,还是听话地上前一步。

    裴铮从西装前胸拿出口袋巾,微微俯首在他嘴角擦了一下。

    指腹不经意地划过下唇,低沉好听的声音问:“以后要不要给你买个小镜子。”

    温棠脸突然有点烫。

    等他反应过来,裴铮已经把沾了蛋糕果酱的丝巾丢进垃圾箱。

    温棠:!

    要不是在艺术馆前翻垃圾桶不合适,他这就冲了,那一条大牌的真丝手巾就算是洗干净卖二手也够他一个月生活费了!

    不过眼下还是偶像的画展更有诱惑力。

    温棠又乖乖变成了小尾巴,有裴铮领着,畅通无阻地进了朝思暮想的展馆。

    全都是徐澜最新画完的佳作,前面是,后边是,左边是,右边还是,被偶像包围的感觉也太太太爽啦!温棠恨不得有八百双眼睛。

    裴铮一开始在看画,后来不知从哪一刻起开始看温棠。

    小孩子不像那些附庸风雅的人,端着红酒品评意境,也不像专业人士讨论什么笔力着色,他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小粉丝一样,只会说好美!真好看!呜呜呜太牛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奇怪的声音有点大,又赶紧捂住嘴巴,心虚地缩缩脖子,扭头小心翼翼地看有没有打扰到别人。

    裴铮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点,只是几幅画就高兴成这样,也太好满足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年纪小的笨蛋情人,确实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新鲜的活力。

    “怎么了,这个表情?”他顺着温棠的视线看过去,画纸上肌肉喷薄的男人正追赶太阳,目光坚毅,形神具动,汗水似乎要飞出墙面。

    温棠却喃喃说:“他好孤独啊。”

    裴铮的目光从画页移到温棠有些失神的脸上。

    旁人提起夸父追日,或是说意志坚韧,或是说愚蠢徒劳,他第一次听人说孤独。

    温棠:“追一个永远都追不到的太阳,不孤独吗?”

    裴铮沉默两秒,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所以成年人不会去追求梦幻泡影。”

    “知道啦叔叔,年纪大你很骄傲吗?”温棠嘴完才发现裴铮这句话背后可能藏着的意思,他好奇问,“诶?你也有追不到的泡影吗?”

    裴铮:“没有。”

    温棠:“怎么会!”

    裴铮:“我说过,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不会——”

    “对啊,所以是理智在说谎呀,那心里呢?”这是温棠第一次打断裴铮说话,他实在太好奇了,这是他第一次隐约探到裴铮同一个普通人似的触角。

    裴铮笑了下,声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他说:“只有小孩子心里才会有那么多没用的想法。”

    “你能不能——唔唔唔——”温棠的话才刚起一个头,就被裴铮单手兜住了半个脸颊,饱满的唇珠被挤成小猪嘴。

    “你能不能乖一点。”裴铮深邃的眼睛俯视他。

    迫于淫威,温棠不得不眨眨眼求饶,右手在嘴边比划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裴铮这才放开他。

    温棠趁他看不见撅了下嘴,这人真没气度,说不过就上手,还大老板呢,真是世风日下。

    裴铮余光扫过嘀嘀咕咕的小孩儿,不知道小声琢磨什么呢,像一只偷偷磨牙的小狗。

    “过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温棠以为要走,表情瞬间垮了,这才刚看完西厢房的,不到一半呢,依依不舍说:“再看一会儿嘛,好不好,裴总。”

    他声音清软,微微仰着头,求人时不自觉就带上撒娇的意味。

    他面无表情说:“换个称呼,总感觉还在带公司那帮废物点心。”

    在沉默的一秒里,他清楚地感受到裴铮的指腹从小臂滑向了腕间,不轻不重地按在医生把脉的地方,像要故意看看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温棠看见那人癫狂地挥起匕首,绝望闭上了双眼。

    “砰!”

    有湿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他想睁开眼但并没有做到,在意识彻底消失前被一只手拉住,背在宽广的肩膀上。

    他听不见声音,只记得从血腥中闻到的另一种气味,很淡的玫瑰,像是从凛冬来。

    “是,就你那位高山先生是知音,是扁是圆是秃顶还不知道呢!”

    “以貌取人,”温棠撇嘴,“人家既然能看懂,肯定是一个品性高洁的谦谦君子,和你这样的暴力狂才不一样!”

    “哈?我暴力狂,是谁天天手机往我怀里一塞就让我代跑汉姆运动的?温小棠,你再说一遍?”

    陆然胳膊卡住温棠的小细脖子,丝毫不用力,反正再让温棠一双手也没用。

    温棠崩溃:“你洗没洗澡啊!”

    “我洗完才回来的!你狗鼻子闻不见洗发水味儿啊?”

    “你俩快别闹啦,喝杯牛奶要睡觉了。”

    每个寝室都需要一个温温柔柔的和事佬,温棠在另一个室友的帮助下终于逃脱虎爪,讶异道:“春生,你还帮我把牛奶煮了。”

    原本盒装的牛奶躺在小瓷碗里,散着加热后的香气,不仅煮了,还加了温棠喜欢的枣片。

    陆然不喜欢牛奶,付春生只给温棠热了一份,放桌上说:“都快11月了晚上喝凉奶容易闹肚子。”

    温棠摸了下,温度刚好,吨吨喝完一把抱住:“春生,你也太贤惠了,我好——喜欢你啊。”

    “只喜欢春生?”

    见陆然又想卡他脖子,温棠立刻脚底生风溜了:“你也不错的陆哥,明天把给朕煮牛奶的机会让给你了!”

    “美得你,”陆然冲快跑没影的人扯嗓子喊,“今天毛概写完了你就跑?”

    “写完了!你想抄就抄,抄完帮我交。”

    陆然无语,明明每次不想写作业拖到最后的都是温棠。

    他翻开温棠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是封写一半的邮件,想到刚才温棠说在写日记,他便没细看,不过大眼一扫还是看到了关于今天卖画的那点记录,他点了存草稿。

    正要找作业,一个新邮件进来,看标题像是社团招新的一些通告,陆然这下乐了,这前后两个邮箱都是8699什么开头的,马虎蛋也不知道弄个备注。

    温棠以前说过他写日记的习惯是给自己一个不用的邮箱号发邮件,那种感觉就好像真的有人在听他倾诉,好像能等到回应一样。

    别看陆然心思上五大三粗,做事还是一丝不苟的,顺手就给温棠刚才写日记的邮箱号体贴加了个备注——小棠的树洞。

    这下总不会有发错人的尴尬事发生了。

    他既然选择了跟哥哥在一起,那就应该向爸爸妈妈坦白。 

    于是温棠壮着胆子,牵起裴铮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地站在韩舒和温庭君前面。

    温棠颤着声说:

    “我跟哥哥在一起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跟哥哥分开的。”  

    青涩的脸庞满是认真,就像当初拽着裴铮的手,告诉韩舒和温庭君,他要把裴铮带回家一样。

    第 69 章   我们是共进退的夫夫

    望着明明紧张到身体打颤、但目光却很坚定的温棠和站在温棠身旁、默不动声护着温棠的裴铮,一大一小的站在一起,之间的亲昵无人可插足,温庭君忽然有些恍惚,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好像真的对棠棠和阿铮不了解,执意地认为两人是胡闹。或许真的如韩舒所说,阿铮和棠棠确实是适合在一起的。

    温庭君的目光又移向裴铮,男人白天穿的衬衫已经换成了高领毛衣,将他造成的伤口遮掩得一干二净。

    很显然男人是不想让温棠担心。

    温庭君原本压着的怒火骤然灭了几分。

    韩舒也满意地收回视线,看来两人是真的两情相悦。

    这边温棠还在紧张,眼睫颤抖,心跳不断敲打着鼓膜。

    搞了一下午墙绘,晚上洗完澡回到宿舍总算能放松会儿。

    自从上次在公园被季驰刁难,温棠重拾了搁置挺久的写日记的习惯。

    他找出小棠的树洞,开始跟“人”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事。

    先是把裴铮那个老流氓口诛笔伐一番,消气之后又想起下午那副墙绘。

    “我今天好像做错事了……”他写道。一张没有额度的黑卡。

    但温棠没有接卡,他认真重申一遍自己的条件:“我需要十万块,别的我不要。”

    裴铮嘴角勾了下,卡夹在他修长的两指间,一下一下拍着温棠的脸:“温棠,是你主动来找我的。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裴铮给,他就得拿着。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叔!我进来啦!” 裴嘉阳每周有两天去裴氏的公司实习,这一下午都在和leader搞智能家居的深度学习,终于有了进展便赶来和小叔汇报。

    像每一只小鹰都忍不住在长辈面前抖抖新长出的羽毛。

    当然如果能蹭到点经验值那就更美了。裴铮把手洗了两遍,像是怕被传染,面无表情问:“失火这么大的事情,学校不叫家长吗?”

    温棠呆住,辅导员确实让他叫家长来着,因为他说家长在外地,所以没催那么急。

    温棠怕妈妈担心,肯定不会和她提这件事,本来是准备想办法雇人来演场戏的,没想到裴铮连这一层都能想到,不管是学校的态度还是他和家里微妙的联系。

    可能智商高的人都想得多吧。

    温棠心里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抿抿嘴小声说:“谢谢。”

    这是他对裴铮第一次不带其他任何情绪的感谢。

    裴铮好像没听见,摆摆手让他走了。温棠做了很长一个梦。

    他又回到了那个悬崖边,但这一次没有人救他,绳子被割断,他瞬间坠了下去,一直坠,掉进冰冷的水里。

    水很凉,冻得他发抖,一会儿又变成火炭,烤得他浑身焦疼,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好像被一个很结实的东西抱住了,毛茸茸裹着。

    可能有人在叫他名字,他听不清,只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冷玫瑰香,淡得像一阵风,却给了他最大的安全感。

    温棠出乎本能地用力去抓,他想看清那个人,留下那个人,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却看见面前温和微笑的男人。

    唐礼关切道:“小温先生,你醒了。”

    温棠愣了一秒,茫然叫道:“唐特助。”

    唐礼标准的职业微笑扩大一点:“醒了就好,我去和裴总说一下。”

    温棠刚醒来,头还疼得要死,呆愣着重复道:“裴总?”

    “你倒在路边,是裴总带你回来的,这里是香山别墅。哎别动,手上还扎着针呢。”

    唐礼扶温棠坐起来,又往腰后塞了个靠枕才转身出去。

    温棠揉下酸涩的眼,香山别墅,嘉阳上次说带他回家吃饭来的就是这儿,嘉阳住过的地方,怪不得会有那种熟悉的味道。

    在他最后的记忆里,雨太大了,田间泥泞他没踩稳摔了,额上一疼,再往后就没了印象。

    唐特助说是裴铮把他带回来的,温棠想到这个名字头更疼了,怎么每次他出事都能碰上裴铮呢。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正难受着门被推开了,半个月没联系的瘟神又出现在面前。

    裴铮目光在他头上的绷带停了一秒,表情看不出喜怒,长腿一屈坐上床边的丝绒扶手椅。

    他身材高大,气场又强,让整个卧室顿时都逼仄起来。

    “怎么回事。”裴铮盯着温棠脸上一块青,声音沉沉问。温棠再醒来时,已经没有力气生气和瞪眼睛了。他抵着裴铮的胸膛脸颊发烫,就在拼命想把脑海中的画面都赶走时,有张图片突然被按下暂停键。

    那是裴铮转身接水时他看到的。

    裴铮左侧的后腰上,有很长一道疤。

    很难想象这样的伤口会出现在一个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身上。

    温棠手不由自主地向裴铮腰后探去。

    就在快要摸到疤痕边缘的那一瞬,手突然被抓住了,一直呼吸绵长平稳的男人霎时睁开眼。

    温棠被看得心头一跳。

    从认识裴铮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裴铮那双桃花眼是一把开过刃的刀。

    裴铮看了温棠片刻,缓缓眨下眼,眼尾又挂上惯常的风流,仿佛刚才的冷冽只是错觉,他带着温棠的手去该去的地方。

    温棠后背莫名一紧,突然有种做了错事家长让交代的感觉。

    他还病着,不想争执,只挑可怜的说:“我在郊外写生,天突然黑了,不好打车,又碰上……”

    裴铮没空听他诉苦,直接打断:“你一个小孩儿,晚上自己跑郊外写生。”

    “我不是小孩儿,”温棠小声辩解,“而且我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没天黑你就能一个人往郊外跑,气象台发的暴雨警告跟你脑子一块被吃了?”裴铮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

    温棠心里委屈,他头正疼,身上也烧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能不能别这个时候怼他呀。

    “不是我非要去郊外的,是客户要求画夕阳,他本来也说要来的,我们就能搭伴了,我怎么知道突然联系不上了呢。”

    说得没见到人还挺惋惜,裴铮都被气笑了:“你怎么这么聪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约你去荒郊野岭,你还自己送上门,要真是罪犯,把你先奸后杀连转运尸体的事儿都省了。”

    温棠瞪大眼睛,哪能这么咒人:“又不是美国大片,这里是帝都,哪有那么多坏人啊。而且那是我之前的顾客,我这次也是收了定金的。”

    “温棠,你眼里就只有钱吗?”裴铮面色不虞,“没人教过你怎么保护自己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儿刺疼了人,温棠眼睛慢慢红了:“是……我就是眼里只有钱,我就是没人教,不像裴总您花团锦簇着长大哪知道我们这些小蚂蚁的愁。”

    是他不想跟同学一起去聚餐去密逃吗,是他不想待在画室只研究自己喜欢的作品吗,是他不想有爸爸在身边能陪着他长大教导他吗?

    温棠走后,唐礼问:“裴总,需要细查一下火灾吗?”

    裴铮已经完全进入工作状态,飞速翻阅着屏幕上的代码,没有理会。

    “小叔!我进来啦!”

    温棠听见顿时慌了,第一时间就想转身找个窗帘躲,但手腕却被裴铮突然牵住。

    裴铮力气大,他被拽得一个趔趄扑在了对方腿上。

    一丝很冷淡的玫瑰香飘进鼻子,温棠有一瞬恍惚。温棠:诶?

    “啊……我没事啊,那我上去了。”

    “你住几楼?”

    “五楼。”

    上次寝室被烧之后需要重新装修,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宿舍楼,宿舍总共六层,没装电梯。

    “我背你上去。”喻肆伸手比划一下犯了难,好像温棠是个玻璃娃娃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温棠本来还想推拒,但身上实在太难受了,反正喻肆也都已经猜到,那丢人一次是丢,两次也还是。

    温棠老实趴上喻肆肩膀。

    刚上第五层最后一节台阶,他扣扣喻肆机车服的拉链,小声说:“就把我放这儿吧。”

    喻肆却不理他:“房号。”

    温棠小声求:“你让我自己回去吧。”

    喻肆:“不说我就每个房间敲一遍。”

    温棠这下慌了,赶紧说:“533!”

    喻肆把人背到门口,正问温棠要钥匙,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哥们儿先是睨着他,然后看向他背后缩手缩脚的人。

    “温棠,你还知道回来。”

    陆然声音结着冰碴儿,温棠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赔笑说:“短信不是和你解释了嘛,一会儿细说,先让我进门给同学倒杯水喝呗。”

    陆然脸色更冷,让两人进来后“啪”一声甩上门:“什么同学还背着你上楼?”

    温棠扮可怜,小脸一皱:“我这不是不小心受伤了吗。”

    陆然眼神在两人之间移动:“怎么受伤了?”

    而门就在这个时候开了。

    温棠的瞳孔倏然放大,完了,他要被嘉阳看到了,这个姿势一定很像他在勾引裴铮吧。

    嘉阳会怎么想他?他要怎么解释?温棠心都要裂了。

    而始作俑者却很淡定,正低头欣赏这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温棠低着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最后他接下卡,也站起来,甚至露出一个陌生的微笑:“好,裴总。”

    裴铮眨了下眼,温棠是不会对他笑的。

    但这个笑里没有讥讽,甚至没有敌意,就像戴上了一张漂亮假面。

    无所谓,反正他想要的也不是真心。

    “裴总,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以先回学校吗?”

    温棠话音没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继而是门锁被拧开的动静,一个他无比

    “社长把画室外的墙绘交给我,虽然说了可以自由发挥,但我也该提前和他商量一下选图的,今天社长虽然嘴上没说,但好像是觉得我画的不太好吧。”

    虽然陆然老说温棠心大如斗十级残废,其实他就是懒,懒得去多想,想太多容易把自己郁闷得英年早逝。

    但其实他的情绪触角比谁都灵敏,下午社长那一瞬间的犹豫一直让他觉得有点愧疚。

    “你要是再这样,我也这么干。”温棠下定决心,“我也为了你好,然后背着你去伤害自己的身体!” 

    两人对视,从温棠的眼里,裴铮看见了毋庸置疑的坚定,还有蓬勃的爱意。

    “对不起,棠棠。”裴铮将温棠抱在怀里,亲吻着温棠的发丝,“下次不会了。” 

    “哥哥,你把我放在第一位。可我也把你放在第一位。你每次为了我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我的心。”

    温棠埋在他的颈侧,闷声闷气地再次强调道:

    “我们是夫夫,有困难应该同进退,而不是我躲在你身后,眼睁睁地看见你受伤!” 

    裴铮低头吻住他的唇瓣,郑重答应:

    “哥哥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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