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邢南笑得更欢了,“没完了啊,我连人名儿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
低低的笑声从耳机里传来, 像是厮磨间亲切的耳语, 震得人心口发麻。
谢允本来也就故意找事儿胡扯几句,这会儿勾起嘴角刚准备说话, 李宇第三次啧了声。
“等等。”谢允冲着手机回了句,而后扬眉看向他, “你有事儿吗?”
李宇轻嗤:“我怎么了?休息室是你家吗我还没资格待这儿了?”
谢允没说话, 看着他起了身。
谢允面无表情缓步逼近的模样瞧着挺唬人,李宇不免有些犯怵。
但自己挑的衅这会儿滑跪未免太丢脸,所以他依旧强撑着架子, 寸步不让地瞪着谢允:
“干什么啊?想干什么啊?”
谢允忽然一扬手腕——
李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偏头闭了闭眼。
冰凉的瓶身砸进怀里,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上的止咳糖浆。
自觉丢脸,不知道哪儿又来了底气:“你他妈什么意思。”
“关心下同事,”谢允头也没抬, 又坐回了旁边的沙发上,“听你嗓子不大好。”
“……”
“学坏了啊谢小允。”邢南说。
谢允的脾气随着他轻飘飘的话消下去了点儿。
他没应声, 接着抬眼看向被气得红了脸的李宇:“我跟你有仇?”
“没有吗?”李宇反问。
谢允沉默片刻,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你今年多大了?”
就李宇这种人,如果不一个劲儿的把脸往他巴掌上凑的话,谢允是真不稀得跟他计较。
一来是前些天刚吃完一堑整个人收敛了没那么大戾气, 二来就他这不知道到底哪儿来的恶意, 要真计较起来……
在旁人看来估计和李知瑞王仁旷日持久的“矛盾”没有任何区别。
何况这人还和他们二老板纠缠不清的。
先供着吧。
李宇半天才反应过来谢允是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几经变换,到最后不知是终于认命自己反正打不过谢允,还是怕闹事再被张理文抓个正着, 李宇愤愤地摔门而出:“神经病。”
“……”
到底谁神经病。
谢允捏了捏眉心再拿起手机,却发现通话已经被挂断了。
【邢南】不影响你殴打同事了
【邢南】刚扯一堆差点儿忘了正事
【邢南】晚上有空没,李知瑞给推荐了个地
好好打个电话都能被打断,谢允扫了眼顽强的休息室大门,整个人都有点郁闷。
他随手回复:
【谢允】我不打人的好吗
【谢允】什么地?
【谢允】你还要买地?
【谢允】买来干嘛啊种菜吗?
【邢南】你脑子是不是被那刺头儿给打坏了
谢允再扫了眼屏幕。
……好像是有点儿。
怎么想到种菜的啊谢允同志。
他默不作声地撤回了信息,换来了邢南发来的整整一条语音的笑。
谢允捏了捏耳根,拙劣而强行地转移了话题:
【谢允】药到底喝了没
【邢南】晚点儿的
【谢允】晚点儿聊
【谢允】去喝-
“我想喝甜的。”李知瑞说。
“想喝什么找张敏去。”邢南抵开面前的咖啡壶盖给他看了看,“我烧水煮药。”
“……哦。”李知瑞挠了挠头,虽然对他的行为不很理解,但还是没多问。
他在小猪的屁股上拍了把:“走吧小猪。”
“你等下不回来了么,别老带着狗跑上跑下的乱蹿。”邢南说。
“那不是因为你……吗!”
不到十分钟前,李知瑞带着小猪从外面进来。
在小猪撒着欢扑来,邢南几乎想也没想,在一人一狗惊诧的目光下,在瞬间拖着沙发椅滑到了墙角。
他的反应到底算快的,面上的惊愕在小猪老实停在桌脚时就已经褪了大半,忙乱中还没忘在挂断和谢允的通话。
但这反应怎么看都算是过激。
李知瑞看看现在一脸淡然的邢南,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小猪,欲嚷又止。
“因为我么?”邢南反问,“下回再遛狗不牵绳儿我就把你绑外面挂着。”
“你不会的哥。”李知瑞嘿嘿地挠头笑了笑,又带着几分犹疑问道,“但是你到底怕不怕狗啊。”
“不怕。”邢南指了指小猪,“但是给我看好了让它往我身上扑。”
小猪咬人的事迹毕竟过于“光鲜”,虽然明知邢南这是在给台阶,李知瑞还是没忍住找补道:
“小猪现在不会咬人的,它只是想和你亲近而已。”
邢南抬眼看向他:“去过动物园么?”
李知瑞不明所以:“去过啊怎么了?”
“下回你去跟人老虎亲近亲近。”邢南说。
“哎?”李知瑞没绕明白,“那能比吗老虎会吃人啊。”
“理论上来讲,动物园的老虎吃人的可能性不高。”邢南说,“我反正没被老虎咬过。”
“……啊?”
李知瑞直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对,但琢磨半天,硬是没能找到什么逻辑漏洞。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行了找张敏点餐去吧,说我请的,别声张。”邢南说。
李知瑞于是顶着一脸三观尽毁的神情恍惚地走了。
不要冲着李知瑞离开的背影叫了两声,扭着屁股绕到小猪的腿边,扬着脑袋蹭了蹭它的大腿。
小猪甩甩尾巴高傲地转开了头。
邢南没理腿边的两条狗,顺手泡好了药,才重新点进和谢允的聊天框。
【邢南】[视频]
【邢南】喝了
屏幕那头却半天没见动静。
邢南窝在沙发椅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手点开视频重新欣赏了遍。
视频里他神色淡淡,冲着镜头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而后一口气把药给喝了个精光。
正儿八经“喝药”的流程结束,进度条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拿起手机,忽然凑得近了。
褐色的药汁沾湿了唇侧,邢南探舌扫过唇尾,瑄粉的痕迹一闪而过。
最后一帧停留在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上。
【谢允】挺乖
【谢允】下回别让我提醒
邢南勾起了嘴角。
单看这两条回复,他就能想象到谢允从震惊到拖进度条再到压下不表的神情变化。
要不说逗小孩儿有意思呢。
【邢南】晚点儿见
【谢允】嗯
邢南算了算日期,转手点开了和林盛的聊天框。
刚回榆城那会儿还没到初秋,转眼间离过年也就只有不到十天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正一边往上递交过年加班的表,一边搪塞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局。
今年……
【邢南】那几个混混是不是都该出来了
【林盛】?
【林盛】不是刚被你打包送进去吗
【邢南】谁?
【林盛】这事你不知道??
【林盛】又都因为寻衅滋事,听说有点说法,反正他们不怎么服气,我还以为是你的手笔。
邢南盯着屏幕陷入了沉思。
如果单就是又被打包送进去了,事情还有理由勉强能解释得通。
但后面的情况跟着一出来,基本就无可辩驳、是蓄意报复无疑了。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动作,林盛明显不知情……
谢允?
还是宋章?
【邢南】是不是个台球厅
【林盛】是啊你这不知道吗
【林盛】怎么,是谢小允干的?
邢南无意识地叩了叩手机的侧面。
还真是宋章。
虽然身上的气质并不真像在街面上混的,但是从跑车群到游戏厅再到台球厅的各种店,宋章确实是……很有人脉。
是她也不奇怪。
邢南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问了句:
【邢南】那邢安呢?
【林盛】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林盛】就他妈因为他跟没事人一样,我才以为是你搞出来的动静啊
【林盛】我还寻思怎么没叫我凑热闹呢,结果你也被瞒着啊
【林盛】现在怎么说?
【邢南】……
【邢南】再帮盯着点呗盛哥
【邢南】我得亲自收拾他们一次-
“真狠啊。”谢允说。
颈间的围巾绕得松散,虚虚遮着邢南的下半张脸。
邢南抬指把围巾勾下来一截:“这会儿不是你嚷嚷着注意身体、没分寸的时候了。”
“着凉感冒不传染。”谢允靠过去搭上了他的胳膊,“管撩不管埋算什么。”
“算逗小孩儿啊。”邢南笑了起来,“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糊呢?”
“之前?”谢允看了他一眼,“我无名分,我不多嗔……”
清透的男声哼着淡淡的调子,如果忽略这当街莫名其妙唱起来的弱智行为,邢南也许还能夸他几句唱得不错。
太可惜了这弱智行为真没法忽略。
“哎!”邢南偏过头在他嘴边亲了亲,“行了行了。”
谢允终于满意地收了声。
主街的两侧挂着暖黄的灯带,各色的摊位密匝匝地满了整条街。
街面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地讨论着今晚中央广场的表演。
邢南重新把围巾挑起来,和谢允并排着沿街往里走。
李知瑞给推荐的这块儿是个小…在榆城规模算大的游园会。
由本地几家企业带头,政府社区联合规划,在年前一连着开三天,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
谢允左右打量着周围的摊位:“你有没有什么想……”
话音未落,一道干瘦的身影便如同被马鞭抽飞的旋风陀螺般冲过来,贴着他的肩膀狠狠地擦了过去。
操?
谢允刚稳住身形抬手摸向侧边的口袋,邢南就已经拉住那人,把人双手反剪,一脚给磕在了地下。
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呼,他们的周围立马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
“拿出来。”邢南说。
那人的表情中带着明显的不忿和惊恐,沉默片刻后,把谢允的手机递了回来。
谢允接回手机的时候眯了眯眼——
嚯。熟面孔。
个废物扒手惹谁不好非跑来找他麻烦……
真当他俩一类人在里面是放狠话呢。
“还有。”邢南说。
“操。”那人咬着牙尝试挣脱,发现无果后又有些恼怒,“你们他妈差不多得了,都道上混的……”
“谁跟你道上混的。”谢允说。
旧仇?——邢南用眼神问他。
算不上。——谢允无声回答。
“我操了你全家的,拿鸡毛装勾八呢,你们俩…你他妈就是……”
执勤的民警终于赶到,邢南施施然松了手。
谢允在他恨不得杀人的眼神中笑了笑,而后转回头去没再说一句话。
赤裸裸的无视,摆明了贯彻日前的那句:你有资格跟我说话吗?
扒手哥有些破防地嚎了一嗓子,然后被民警给强压着带走了。
插曲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们看了会儿热闹,又乌泱泱地散了。
“怎么个事儿?”邢南低声问道。
“之前里面碰上的个傻缺,没事儿。”谢允说。
里面……
邢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抬手想揉揉谢允的发顶,身前忽然传来道欢脱的呼喊:
“哥!允哥!M…南哥!”
邢南的手在空中僵了僵,最后自然地搭在了谢允的肩上。
“好巧,这都能遇到,”李知瑞拿着串碳烤鱿鱼,一边说,一边扯着鱿鱼腿咬了口,“你们转完了吗?”
“没有。”谢允说,“你没和你朋友一起?”
“原本是一起的,但是他们东西摸了人刚抓到,现在都在警察那边失物招领。”李知瑞说,“要不我带你们转转吧哥。”
“……”还挺巧。
谢允默了默,尽量说得委婉:“你不等你朋友吗?”
“带你们逛一圈不碍事。这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里面那个广场……”
李知瑞很有责任感地拍着胸脯,说着话音忽然一顿,“嗯?猛男哥呢?”
谢允本来还在头疼怎么打发这破小孩儿,听到这话愣了愣,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没人。
肩侧的重量撤去的时候,他还只当邢南是不好在李知瑞面前太放肆。
谁曾想这会儿再一回神,人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游园会作为榆城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又是一年到头,大家的热情都出奇的高。
打眼看去,街头街尾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环视了半圈,硬是没能从人缝里找到邢南的身影。
不是吧哥这跑得也太快了。
“猛……”眼见着李知瑞张嘴就要喊,谢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别嚷。”谢允说,“我打电话问问。”
本来人可能就有点儿烦你的往旁边躲躲,再这么一喊,他这会今晚是真别想约了。
在李知瑞诚恳地用眼神保证自己不会再乱喊之后,谢允才终于松开了手。
他低眉按开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耳后不出半米的地方传来一道清脆口哨声:
“在这儿呢别找了。”——
作者有话说:本周日(10.19)开始 本文要从第20章 开始倒v啦
看过的宝宝们可以注意一下别买重了哦
关于入v事宜和之后的更新情况详见作者公告
(ps:理论上来讲 入v之前还能看到几章免费章哒)-
不论入v之后大家还在不在 都感谢宝宝们一路陪伴我、陪伴小允哥和南哥走到现在呀
祝宝宝们天天开心 看文愉快[亲亲][红心]
第42章
“看你们聊得挺开心, 我就随便转了转。”
邢南手上拿着个鬼画符的糖画,从身后重新搭上了谢允的肩。
谢允下意识地往身旁瞥了眼。
那糖画不过巴掌大,灿灿的焦糖色冲淡了画技的潦草, 在灯光下看着还挺漂亮。
邢南摸出俩还裹着塑膜的, 随手抛给了李知瑞:“我刚看到你同学了。”
李知瑞一边拆它的包装,一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我哪个同学?他们不是在外边登记吗?”
“废话么我还认识你哪个同学?”邢南咬碎了糖画的一角, “上回送狗那个。”
“!!!在哪儿啊?”李知瑞立马瞪大了双眼。
邢南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碎糖渣,直到把它咽下去了, 才再次开口。
他看似随意地指了一个方向:“那吧。”
李知瑞依言回过头去。
就这人流的密集程度, 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允哥你刚是不是说想自己玩,我、我、我……”他欲言又止。
“去吧。”邢南说。
“我真走了啊?”李知瑞一步三回头。
“舍不得就留着给拎包。”邢南说。
“哎,”李知瑞原地蹦了一下, “再见哥!”
直到看着他他彻底跑开, 谢允才终于开了腔:“就这么忽悠小孩是不是不太好。”
“我刚是真看到了。”邢南笑了笑,“除了你我忽悠过别人么。”
“……谢谢啊。”谢允说。
“不客气。”邢南又拿出俩小糖画,直接塞进了他的口袋里,“跟你说个事儿。”
“怎么了?”谢允按了按口袋, 有些好笑,“你是把人整个摊都买下来了吗?”
“他说买三送二, 我寻思长得丑了点儿至少能吃。”邢南又咬下了一小块糖,“……但是这是真难吃啊。”
谢允靠在他肩膀上乐了半天。
彩色的灯光打在发顶,在人的面上落下一片交映的碎钻。
两人顺着人流往前走,邢南放下胳膊, 自然地伸手过去捏了捏谢允的手指:“宋姐这段时间整治邢安招来那群帮手, 你是知道的吧。”
“我猜你也是说这个。”谢允说,“她那台球厅就是专门留着来搞事的。”
邢南若有所思:“挂的那个小前台的名儿?”
“是。他追我姐六七年了,就一直在那儿耗着。”谢允说, “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还挺纯情。”邢南顿了顿,“是有点儿打算,但和她撞上了得先往后稍稍,顺道问问你想法。”
“这回就是我的想法。”谢允说,“你要有什么动作我肯定不介意,但是对他们…没必要像对你弟那样了吧。”
“放心。”邢南说,“我是个和平主义者。”
谢允回勾住他的手:“嗯。”
绕过街边乱七八糟的小摊,两人顺着人流来到了中央广场。
广场上的活动才是游园会的重头戏。
不同于外街的无章,广场以中央舞台为核心,被分成了三个大区。
除开舞台,同心圆的中间的环是各色的摆台,从宣传到娱乐再到推销,颇具创新性地开发了不少小游戏。
最外围则是专设的就餐区,榆城比较大的几家快餐类的店都在这儿有摊位。
邢南拉着谢允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最后在舞台前驻了足。
台上的表演大都常规,但并不无聊。
在强鼓点音乐渲染下,震穿耳膜的欢呼声伴着喝彩,将现场的气氛炒得更躁。
“这是哪个组织的节目?”邢南忽而眯了眯眼,“我好像看到张理文了。”
谢允低头在节目单上扫了一圈:“是个搞无人机的新公司。”
“老板还得亲自来干活,”看着舞台两侧由无人机拉起的光幕,邢南饶有兴致地叹道,“家大业大啊。”
谢允也有些稀奇:“我查查…公司股东也姓张,可能是家族企业。”
“那让你们老板努努力,争取明年在这儿看到你。”邢南说。
“拿台球杆上去耍杂技吗。”谢允脑补了下,不由得一阵恶寒,“不了吧。”
“让你在外面支个摊玩玩谁让你上台了,”邢南又笑了起来,“怎么那么可爱呢宝贝儿。”
“那也不了吧。”谢允说。
邢南挑了挑眉。
“有这时间我更想和你……”
“谢允?”
看清说话那人的脸时,谢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好久不见。”
“你…你们……哦,没事。”赵寻看了眼跟谢允一同回头的邢南,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我家的摊就在后面,你们要想吃宵夜,不如去坐坐?”
“不用了。”谢允说。
“走吧。”邢南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允转而改了口:“那去吃点儿。带个路?”
“好嘞哥。”赵寻说。
赵寻的眼力见算得上妥帖,他既没多话也没回头,一直缀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前面领着路。
“你真饿了?”谢允这才转头问邢南。
“那倒没。”邢南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寻的背影,“你俩的相处模式挺有意思……前男友啊?”
没等人回话,他又跟着轻飘飘地补了句:“不是前男友也多少有点儿情感纠葛。”
谢允挑了挑眉,表情从不明所以到迟疑再到有点想笑:“那其实……是的有吧。”
邢南看着他没说话。
“这得从我姐为什么知道我俩的事儿开始说起。”谢允说。
“我上高中那会儿她朋友想追我。她来回的替人打掩护,到最后我拒绝得烦了,就干脆说了。”
“赵寻是那人亲弟,应该多少知道了点儿吧,后面一直躲着我,再见面就是今天了。”
“我猜也是。”邢南说。
“嗯?”谢允有些意外。
“看你挺喜欢乱吃飞醋,”邢南颊边的梨涡又隐隐有了要显现的迹象,“逗逗你。”
“……靠。”谢允有些不爽地啧了声,“我真反酸水的时候你见不着。”
“见不着么?”邢南说,“程乙吧。”
谢允顿了顿:“是啊。”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你俩没什么了,就你这脾气……”
“这脾气只有你忍得了?”邢南反问。
“神经病,我脸多大啊说这话,喜欢你的人少吗。”谢允偏头压上了他的肩,
“你这脾气不感兴趣的人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的,刚好又只对我感兴趣……便宜我了。”
邢南挑挑眉心情很好地笑了:“能说出这话你这脸也不小啊。”
谢允抬头看了眼,确认赵寻没回头。
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探进邢南的羽绒外套,在他的腰上搓了搓:“有时候还是大点儿好。”
“……行了,”邢南抓起他的手捏住指节,“再闹揍你。”
“哎,”谢允笑着告饶,“哥你以前不这样的哥。”
“便宜你了。”邢南说。
在跟谢允打招呼的时候,赵寻应该是没注意到邢南,不然也不至于尴尬成这样。
把他们带到了地方,他依旧欲盖弥彰的没敢再多看一眼,低着头交代了几句,就又匆匆地走了。
“都是小弟怎么这么不一样呢,”邢南有些感慨,“改天送李知瑞去和他进修下。”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在两桌之隔、正记录着人点的菜的服务生猛地回过了头。
——邢安。
他迅速给面前那桌开完单,绷着表情走到他俩的桌子旁边:“你们还要怎样?”
邢南盯着他身上印了游园会logo的工作服,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说话。
没等到回应,邢安有些急了:“歉我也道过了,要真过不去能不能换个地儿,我是真在干活、打工你懂吗。”
“你注意过场合么。”邢南倒是自然地冲着他笑了笑。
“南哥。”谢允喊了声。
“嗯,”邢南敛了表情,“我们也是真的来吃饭的。”
邢安沉默片刻:“……吃什么。”
“问他吧。”邢南指了指谢允。
“酱香饼称点儿,刷招牌的酱,其他……”毕竟算来也有个几年没见了,赵寻家的菜单已经换了一轮新。
谢允从菜单上扫过,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你给推荐吧。”
邢安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在本子上记菜,低着脑袋声音有些发抖:“你俩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是。”谢允抢在邢南之前开了口。
邢安默了默,没作表态也没再追问:“杀猪汤行吗?”
“你看着办吧。”邢南说。
邢安的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一圈,攥笔的手捏得死紧,僵硬地转身走了。
“为什么不想告诉他。”谢允转向邢南。
“关起门来的事儿,很多时候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吧。”邢南说。
“我不明白。”谢允皱起了眉。
“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在乎这些,什么‘小男朋友’都可以张口就来,为什么加上我就不可以?”
“高中那会儿我就能跟宋章坦白,我怕这些东西被人知道吗?让你弟知道也能算得上‘人尽皆知’吗?”
“所以我也没拦你。”邢南说。
“这是拦没拦的问题吗?……算了。”
谢允拿起邢南的一次性杯,就着茶水把心头那股无名的邪火压了回去:
“之前你不让我跟我妈说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我现在重新、正式告诉你。”
“我不但会说,还一定会尽早说,等她出了院就立刻马上迅速说,这点我是认真的,你糊弄不了。”
“我没想糊弄你。”邢南说。
“什么糊弄不糊弄的……很多时候时候我是会有点儿问题,我不介意你跟我说跟我吵跟我商量,我能去改。”
邢南的眉尖皱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但这是两码事。”
“谈个恋爱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但是有必要吗?”
“一定要‘有必要’才能说吗?”谢允说。
他的声音很低,伴着风带着喑哑的抖:“要永远保持理智谈什么感情啊。我俩确认关系前不也挺好挺亲密的吗我有必要迈出那一步吗?”
“赌输了怎么办挽回不了了怎么办被拒绝了怎么办……那就干脆直接算了?”
“南哥,别的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但是至少面对家里人,我想要坦率点儿,没问题吧。”
“……你让我想想吧。”邢南有些头痛地强行止住话题,单方面终结了战火,
“毕竟有些事儿也不是年龄稍微大点,就能完全游刃有余的,是吧?”
他和谢允会产生分歧,其实是件挺自然的事。
人总要摩擦了沟通了达成共识了,才能从陌生一步步走向亲密。
但就这件事而言,他坚持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问题,又能确实能理解谢允的不安和焦虑,才是现在会烦躁的根源。
找不到任何两全其美的解法。
谢允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带着几分不讲理的霸道,压着他的肩膀狠狠地吻了上去。
喧嚣的夜市街道、喧喧嚷嚷的欢笑人声、缱绻而烈度极强的深吻。
微凉的唇温像是点了把火,沸腾的血液里沾上未名的兴奋,烧得人从头麻到了脚。
这还吵什么呢。
虽然最根源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但毕竟于现在而言,“主不主动跟李青说”怎么说都是以后的事。
他俩都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干柴烈火的心跳一燎,什么都无所谓了。
邢南抬手抵上了谢允的脸侧。
嗒。
嗒嗒。
邢安绷着脸把盘子重重撂在他们面前。
唇舌分离,邢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别他妈这么看我,”邢安的眉头紧拧,“要不是我挡了下你俩想干脆让多少人看见?”
脉搏里的兴奋缓缓平息下来,谢允在邢南的胳膊上拉了把。
“别说脏话。”邢南重新理了理围巾,“干什么?”
邢安的脸色依旧难看,他捏着拳头在桌上敲了下,而后猛地看向谢允:“我跟你正式道个歉吧。”
……
“你弟真的是挺神奇一个人。”谢允说。
夜色渐深,榆城的冬夜温度低得磨人,街上的人群已然消失了大半。
打眼看去,现在的广场上也就三两玩嗨了的年轻人。
“是呢。”邢南说,“我以为你应该不想看到他。”
“再烦看他被鬼哭狼嚎地抽一顿也该消气了。”谢允说……
“这种事不用给我面子。”邢南低头按开了手机。
“没到那份上,”谢允说,“真没事。”
“嗯。”邢南应了声。
他在先前打的车已经停在了路沿,两人并着肩走到了游园会的出口,却都默契地站在原地没有走。
夜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天蒙蒙的,雪势隐隐还有增大的迹象。
“所以今晚能留我了吗?”谢允问。
“就打算留宿么?”邢南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被吹得透红的脸颊。
谢允的喉结上下一滚:“……顺道做点儿别的。”
“想上我啊?”
邢南极尽坦然地笑了笑,好像只在说“来我家吃饭”一样,伸手拉开了车门:“走吧。”
第43章
“……”
很多时候彼此都心照不宣是一回事, 真把话说出口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周身的温度冻得逼人,谢允却觉得自己混身上下躁得发慌, 再拖两秒立马就能由内而外地烧起来。
邢南总随性勾起的嘴角, 邢南带着兴味的揶揄语调,邢南换衣时露出的一小截腰摆……
此前或有意或无意的一切搅和在一起, 随着这句被摊明了的话,全部变成了赤裸裸的挑逗和邀请。
舒缓的轻音乐|透过半开的车门传出来, 谢允沉默地跟着邢南上了车。
他紧挨着车门, 和邢南拉出一大段距离,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着,视线放空地盯着外面的街景。
邢南的视线从他微蜷的手指上扫过, 语调漫漫似笃似笑:“你要不行呢, 就我来。”
“别急,”谢允这会儿反而沉稳了下来,“给你点儿缓冲时间的。”
“啊,”邢南眯着眼拖长了音调, “我答应了么?”
“今儿你答不答应都得答应了。”谢允说。
大概是两人之间气氛的别扭与古怪太明显,自打上车开始, 司机就来回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好几眼。
不知道他都脑补误会了些什么,但总归是找到了能插话的时机。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兄弟吵架呢?”
“小伙子,你想要什么就好好跟你哥商量嘛。他看着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
谢允下意识地看了邢南一眼。
开玩笑呢吗他二十来年人生里, 这位算得上是不讲理得最有条理的人了吧。
“没事儿, ”邢南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回答司机,还是在安抚谢允, “就这样挺好的。”
“不能这样的呀,没有这么惯孩子的。”司机大叔接着道,“这么惯下去会出问题的……要是在我那个时候……”
“没事儿,”邢南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我惯的,我喜欢。”
这话一出,司机不出其然的沉默了。
虽然知道他不至于听出邢南这欲语还休的画外音,但是谢允还是在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问你了吗。”
哥你别说了。
再说下去真装不下深沉了。
邢南笑了笑没再说话。
司机又没忍住瞥向后视镜。
他看看笑得坦然的邢南,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谢允,踩下油门加了速,翻了个不理解的白眼:“神人。”
……
心思各异的一段路程不过十来分钟,刚一打开家门,谢允就从身后环了上来。
客厅的灯被按亮,一路上听不清看不清的种种在此刻重新现了形。
谢允强绷的平静匿了声迹:“你就是故意的吧,南哥。”
邢南偏过头去和他接吻:“看不出来么?”
两人身上的凉气都还未散,过速的呼吸在唇边凝成水汽,模糊了肌肤的距离。
听到门口的动静,不要甩着尾巴跑了过来,又在见到他俩这怪异的姿势时停下了脚步。
它有些迟疑地歪了歪脑袋:“汪?汪汪!”
邢南抬手捏上谢允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指尖在颊边掐出两个浅浅的凹陷:“我要洗澡。”
“知道。”谢允瞥了不要一眼,“把它给弄开。”
“你真……我服了。”邢南冲着不要吹了声口哨。
不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又叫了两声见无人搭理,才摇着脑袋孤高地跑回了自己的窝里。
“行了没。”
谢允没说话,只是捏住他的手腕,将手心送到嘴边亲了亲。
含情的视线沿着邢南的眉眼一路向下,最后重新回到了他眼上那颗时显轻慢的小痣上。
下身的触感隔着布料抵在身上,邢南顿了顿:“再不撒手真揍你了。”
“嗯。”谢允了眼自个儿在窝里撒着欢的不要,强行推着邢南进了卧室才舍得撒手。
他靠回书桌椅上,半低着头没再看邢南:“你先……收拾吧。”
……
浴室的水声停了。
谢允裹着一身的湿气从浴室走出来,垂下的发丝末尾被浸出小片的水痕,漉漉地沾在肩颈。
水珠从肩头滚落,划过他漂亮的肌肉,最后消失在遮着下半身的浴巾里。
邢南靠在床头,毫不掩饰地上下将他打量了个遍,才道:“套在书桌抽屉里。”
“……准备得挺齐全。”谢允说。
“不齐全就不让你来了。”邢南说,“前两天买的。”
谢允闭着眼轻吐出一口气,转身拉开了抽屉。
抽屉的左半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药盒,而即将派上用场的那些个小盒子和小瓶子随意地散落在又半边。
谢允翻了翻那一堆药盒,没什么意外,大多数都是上回他跟邢南一起去开的。
不就是每天吃药都得看到……
个不要脸的。
刚准备拿东西拉上抽屉,他的视线在一个蓝白相间的药盒上停住了。
劳拉西泮片。?
谢允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把它给拿了出来。
空了半板。
“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儿?”谢允说。
“嗯?”看到谢允手上的那个药盒时,邢南明显也有些意外,“……这还真不是我瞒你,我自己也忘了。”
谢允看着他没说话。
“你…刚出事那会儿找程乙拿的药,现在没吃了,也用不上。”邢南说,“别那么紧张。”
谢允还是没说话。
“我之前跟你说的时候也是真没……”
“行了。”
那盒药“啪”的一声被甩回抽屉里。
谢允沉默着拿起抽屉里的小盒子和小瓶子搁在了床头。
在邢南略显迟疑、不知该不该接着说点儿什么的神情中,谢允咬下手腕上的皮筋,将脑后散落的头发给挽了起来:
“趴好。”
……
邢南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半个胳膊搭在床沿外,抬手去摸床头柜角落的烟,声音带着点疲倦的粗粝感:“年轻气盛。”
“别拽词儿。”谢允说。
“哟,”邢南眯着眼睛笑了,“还不让说了。”
“您从‘年少轻狂’开始一个不重复的念五分钟了,”谢允说,“体谅一下我们文盲吧听着头疼。”
“你体谅我了没。”邢南晃了晃手上的烟,“介意吗?”
“没事儿,你抽吧。”谢允重新靠过来,抬手沿着他的腰线一路按下来,“我还不体谅你吗……都自找的。”
邢南叼着烟的声音有些含糊:“你那是借题发挥。”
“就是借题发挥。”谢允用双唇覆上他后颈那一片红肿的牙印,“因为你总是不看我。”
“很多事儿我知道你能处理,你不在意,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你不能就这样干脆把我排除在外。”
烟头的红光在指尖明明灭灭,邢南吐了口烟雾,胳膊依旧搭在床外,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把你排除在外?”
邢南低笑了声,支起身来反客为主地按住谢允的肩膀,摹着他肩窝里那块纹身的位置,缓缓地画了个圈:
“你的工作、朋友、家人哪样跟我没关系?你在哪、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哪样不知道?游乐场、开店、搬家,我的生活哪点没让你参与?”
“宝贝儿,是你想看我。”
“……”
好像确实。
邢南“润物细无声”式的侵占并没给人带来任何的不适感。
原来在不觉间、在除了感情之外的地方,他们的联系也已经这么紧密。
谢允忽然又觉得有点儿兴奋了。
“你说的让我‘多信你一点’,你相信我了么。”
邢南抬了抬夹烟的手,把剩的小半截烟塞进他的嘴里,“我没不让你看。”
尼古丁混杂着邢南身上特有的气息灌入喉腔,肩头的碰触带着细微的痒,他半垂下眼弹了弹烟灰:“你还行吗?”
“……什么?”
谢允也没真要等他回答的意思,屈起腿就翻身下了床。
他一边把烟头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一边又伸手够开了书桌抽屉。
邢南先是一愣,紧接着面上难得出现了那种眼见事情脱离控制、震惊而又悚然的神情:“等等。”
谢允从前面扑上来,重新吻住了他的双唇。
……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邢南睁开眼,整个人都还带着点茫然而倦怠的恍惚感。
嚯。
他盯着天花板认真思索,这究竟是因为平时逗人玩过了火,还是因为小孩儿惯多了真出了问题。
半分钟后,思索无果的他一巴掌拍在了还睡靠在身侧的谢允胳膊上:“起来。”
谢允几乎在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刚睡醒的发尾带着凌乱的反翘,他随手抓了两把,把额前的乱发并到脑后:“怎么了?你……是不舒服吗?”
“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宝贝儿。”邢南掀开被子,起身的时候牵到酸痛的肌肉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单纯看你不顺眼。”
第一次体验感过好不但让人食髓知味,连带着从脸皮到心态都在不觉间上升了一个等级。
谢允一点儿没恼:“那我下回努力。”
邢南沉默片刻:“要不还是别那么努力了。”
“那再说吧。”谢允笑着凑过来,掌心贴着他的肌肉线条搓了搓,“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是练过吗?”
“不算吧,上班那会儿压力大,就报了几个班,没事去玩玩。”邢南瞥了他一眼,“换一个人真不一定能经得起你这么造。”
“换谁啊没得换。”谢允说,“我就要你。”
“废话么。”邢南又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让开,周末你没排班我还得上班。”
……
谢允从头到脚都穿着邢南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跟着他一起从后门走进了小店。
“终于等到你迟到了老板,我还以为今天有什么事……”张敏端着餐盘匆匆走过,看到他的装束时话音一顿,
“你是又发烧吗?怎么裹这么严实。实在不行跟前几天一样的发个信息说不来呗。”
“没事儿,你忙去吧。”邢南说。
“哦,那随你便吧。”张敏端着盘子走开了。
说是“上班”,邢南大多数时候也就窝在隔断后的那方小空间里面干自己的事,也就偶尔人手不够、面对突发事件,需要他亲自处理。
谢允靠在桌旁,双手支在桌面上低眉看他:“你怎么跟谁关系都这么好。”
邢南窝进沙发椅里,拨下几乎要盖住他整个下半张脸的围巾:“怎么?”
“那个张敏不挺有个性一姑娘,怎么到你这连人设都变了。”
“你说的是你自己么宝贝儿?”邢南笑了笑,“对外酷哥一个,一到我这儿来立马就变可爱了。”
“你跟我什么关系,”谢允啧了声,“跟她什么关系。”
“我开工资她收工资的关系。”邢南说,“不知道为什么,人格魅力吧。跟我待久了人都这样。”
从林盛到他那些个朋友,哪个不是瞧着人模狗样,一到他面前就纷纷的现了原型。
“……也是。”谢允想了想,“毕竟连不要都被你折服了。”
邢南笑着勾了勾他的下巴:“不要跟你比起来应该算得上是条好狗。”
谢允捏着他的指尖抵到牙边:“我……”
“老板老板老板!出大事了!”张敏忽然从隔断外创了进来。
她看着室内两人这一坐一撑的姿势,话音猛然一收:“老板你快……呃。”
短暂的沉默里,邢南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外面的嚷闹声上。
他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怎么回事?”
“这个……我不好说。”
邢南皱了皱眉,跟着她一起下了楼。
楼下,小店的柜台被两个中年人围住,刘闻窘迫地站在中间,摆着手看上去急得不行。
他的口条不大利落,面对他们的斥骂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强行给打断。
不过短短几分钟,看热闹的人就已经稀稀落落地围满了一整圈。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你知道我和你爸废了多大的劲给你要到这机会的吗?我真是造孽啊生了你这么个……”
“造什么孽了?”邢南说。
第44章
周遭的气氛短暂的安静了。
“员工家属点餐有折扣, 没事儿上楼坐坐也行。”邢南的神情里带着点儿往日里没有的沉。
他晃了晃手机:“但要接着下去,我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刘闻的脸色一白。
他咬牙对着那对中年人开口:“爸、妈,我不是都说了, 有事等我下班再说。”
“你上什么班?你还上什么班啊?”刘爸回过神来立马怒斥道, “我说了该走走听不懂吗?你知道我和你妈为了你这工作……”
“我不走。”刘闻说。
刘爸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气得猛一抬手,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转向邢南, 语气算不上好:“你是这老板是吧,我儿子不干了。”
“离职可以。写报告吧, 等我审批。”邢南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刘母抱着双臂:“开玩笑呢?你一破店摆什么上市公司的架子?我们就不干了你又能怎么滴!”
邢南冲着他们比了个“送客”的姿势:“破店规矩多, 我的员工要离职,就得自己跟我提。”
这话其实就多少有点儿不讲道理了。
说到底,如果刘父刘母真强压着刘闻转身就走, 邢南还真不能怎么样。
哪怕是要按合同算算违约金, 顶多也就扣个千八百块,从该付的工资里扣了还有的结余。
但是众人都被邢南这平静而笃定的语气给带偏了。
刘父刘母气得不行,关注点却都只落在了“你以为自己算什么”、“说了要离职谁提关你屁事”上。
刘母指着邢南瞪向刘闻:“你打工?你就给这种人打工?”
刘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周围窃窃私语的讨论声更大了些,邢南给张敏使了个眼色。
张敏立马反应过来, 端着笑开始打发起了周遭的看客。
食客回楼上坐着加赠小食,路人劳驾挪窝免费试吃……
刘闻的表情一变再变, 忽然扯下围裙往柜台上一丢:“有完没完!”
场上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走啊,不是要走吗——”他推着自家爸妈就往外面走,话里是几近崩溃的愤怒。
他的眼圈发红,到门口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声音也再度低了下来:“我自己处理完了还能回来吗。”
“没到下班的点儿走什么, ”邢南没接他的茬,“回来。”
“我请假……”
“回来。”邢南说。
刘闻又不说话了。
邢南看向已经半只脚踏出店门的刘闻父母,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没兴趣的事儿哪怕别人求到头上了他照样是无动于衷。
别说是“卷进别人的家庭闹剧”这种挺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自己本来就过得一团糟了。
但是刘闻现在是他的员工、刘闻的爸妈现在在他店里闹事、刘闻不愿意走、
相似的场景投射在眼前,邢南收回视线,无声地叹了口气。
天将降大任于斯老板……
被他这么一拦,刘父的火气又上来了:“什么意思?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儿子是什么学历吗敢硬把他留在你们这、这么个破店?!!”
“什么学历?”邢南抬了抬眼皮。
“我儿子S大毕业的知道吗。S大!就在你们这当这么个破厨子!”
“……S大的学历很高么?”
好不容易被劝停的围观群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再度低声讨论了起来。
“我上T大那年才十六岁。”邢南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扯起嘴角继续道:“学历崇拜的话到这儿就够了,我比他厉害,所以我是他老板,有问题么?”
“你是精神病还是癔症啊?还T大……”刘母嘟哝道。
“优秀毕业生信息网上都随时能查到,这种事儿有吵的必要么。”邢南说。
刘母被噎得一僵:“你是什么学历和我儿子有关系吗?”
“刘闻什么学历和他该干什么工作也没关系。”邢南笑了笑,
“叔叔阿姨,家庭矛盾得私下解决,是你们在影响我做生意。”
“……”
两相僵持的沉默里,刘闻被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终于彻底爆发了。
“可以了没,可以走了没,闹成这样你们满意了没。”他越说声音越大,
“我、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上学,你们要我考试拿学历我也拿了。你们还、还要逼我多久!”
邢南有些无语地啧了声。
这傻小孩儿大概是真脑袋缺根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话放在这场面下有多危险。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在刘父刘母的视角里,他们无疑是很爱刘闻的。
又是让他好好上学,又是给他拉关系找工作……
结果自家儿子有这样的条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为了这么个破厨子的工作跟家里翻脸。
正当邢南琢磨着要再接着吵下去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的时候,店门被人从外面猛地给推开了。
“你们吵没完了是吧,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来人一脚踹在门口的小边桌上,桌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响,吓得看热闹的众人连连后退。
“你这店要不想开就别开,在这影响别人算什么?”
刘父刘母还没从自己被亲儿子给吼了的惊怒中回过味来,情绪就被这么突然的一茬给彻底打断了。
邢南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还好这还有个聪明小孩儿。
“我怎么不知道,我店里的事儿能有这么大影响力。”他没什么波澜地回了句。
“爱嘴硬随你吧,反正我已经报警了,到时候自然知道谁公道。”
谢允扯开把椅子堵在门口坐下,大有一副“这事儿不解决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刘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谢允的身上,听到什么警察什么报警,他立马就急了,“报什么警啊?这是我们的家事!”
“屁的家事。”谢允身上混不吝的气质浑然天成,“影响到老子的生意就他妈是老子的事。”
“你……”刘父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作为“店里人”,邢南再怎么说要采取强制手段,要找人要报警,落在人眼里也不过是威胁。
他要真能当真刘闻的面这么做,那也不用考虑留不留人了,刘父刘母反倒乐得轻松。
但是谢允不一样。
他从外面进来,浑身上下都是副混混派头。
别说是一言不合报警,就是看人不爽了直接动手,那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犹豫了不到半分钟,刘父刘母就开始若无其事地退向了门口的方向。
邢南和谢允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有看到。
在不存在的“警察”威名下,这场闹剧虎头蛇尾匆匆收场,围观的人群也都讨论着缓缓离开了。
“回神。”邢南打了个响指。
“啊!”刘闻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身上那股愤怒而绝望的状态立即就消失了。
他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小店一楼环顾了一圈,手忙脚乱地重新捡起围裙往身上套:“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来,我……”
“收拾收拾。”邢南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能商量的事儿特地挑周末来闹是为什么,自个儿想想,下不为例。”
刘闻沉默片刻,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老板你真是个好、好人。”
“你傻逼吗?”张敏抢在邢南之前开了口。
刘闻愣住了。
“你爸妈什么意思啊?你又什么意思啊?”张敏看了邢南一眼,“还在这岁月静好呢换个人你今天有回退的余地吗?”
刘闻被骂得有些狼狈:“我和他们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你就不说了?那你别干了得了,出去。”张敏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
“我……”
店里自己人吵吵闹闹总不至于出什么问题,邢南来回看了几眼,抬手拍拍谢允的肩膀,转身上了楼。
“老板你好帅啊!”
刚重新在二楼露面,就有顾客喊住了他。
这话一出,原本偷偷看戏吃瓜的人们也终于炸开了锅——
“真的,就硬霸气护员工这点,我要是当事人真会感动哭的。”
“诶话说你们那个员工小哥哥还好吗?”
“老板,你刚在底下说的真的假的,你真的是T大毕业的吗?”
“真的,我搜了,老板年轻时的照片比现在更帅。”
“我操?我还以为说来唬人的,老板你怎么想的来这儿开个店啊?”
……
沸腾的问询声里,谢允若无其事地绕过他,径直先进了隔断。
他们店的受众多是些年轻人,没事的时候来这儿点点小吃,一坐就是半个下午。
就这样一来二去,彼此间虽然并不认识,但也都混了个脸熟。
此刻叽叽喳喳的一聊开,氛围居然意外的还挺不错。
邢南冲着众人笑了笑:“不好意思,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给大家今天的餐点都打个七折吧。”
“哎?其实……没什么的啊,也没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有人说。
“应该的,大家喜欢的话在平台上留个好评就行。”邢南说。
角落有一桌冲着他挥了挥手:“老板!可以加个微信吗?”
二楼爆发出一阵哄笑,邢南挑了挑眉,还真有几个小姑娘挺有兴趣地看着他等待回答。
“可以找我们店员姐姐要店里的工作微。”
在众人或遗憾或起哄的笑叹声里,邢南走回了里间。
他随手扯下围巾往桌上一扔,瘫回沙发椅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
“很受欢迎啊老板。”谢允说。
“没你我受不了这欢迎。”邢南冲着他张开双臂,“太酷了小允哥,来亲一个。”
邢南像这样黏糊里带点脆弱的模样并不多见,谢允依言偏过头压上了他的唇:“怎么?”
“有点儿累吧。”邢南的回应很急,带着几分发泄的意味,半天才揉揉谢允的后脑和他分开。
“这种事儿本来应该让刘闻自己处理的。”
“他能怎么处理。”谢允捏了捏他的手心,“别想那么多。”
“要就他走,要就他让他爸妈走,就这么处理。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邢南拿起杯子叹了口气,“但是一遇到这种事儿我就没招。”
谢允有些犹豫:“是因为……”
“嗯。”邢南拿杯底不轻不重地磕着桌面,目光放空地盯着墙上的一点,低声解释道,“我离职之前,我妈给我公司领导打了个电话。”
谢允下意识皱起了眉。
“费尽心思的生怕我在外面混太好了,你猜为了什么?”
“她过生日我转了两千块钱,但是她想要个金镯子。”
邢南抿了口水,话里的嘲意不知是冲老妈还是冲自己,“挺荒谬的吧。”
“你就因为这个被开了?”谢允问。
“那倒不至于,我贵得很知道么。”邢南顿了顿,“但突然觉得没意思,索性就不干了。”
谢允一时没能说出来话。
“他们一直以为我月薪只有一万出头,就这样都能做到这种份上……”
邢南又叹了口气,“今天我就觉得,同样的都是闹事,要是我爸妈和刘闻爸妈一样,那反倒还好了。”
至少他们是真情实感地在为刘闻谋划。
“这种事儿不身在其中,谁也不知道当事人什么想法吧。”谢允说。
虽然他知道真正让邢南动容的是什么,但还是没忍住很煞风景的在这会儿当了个理中客。
他没什么说教欲,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多守规矩、多聪明的人。
但是他就是觉得,如果邢南一定要觉得不平衡、要羡慕点儿什么东西……
那也绝对不应该是这个。
“是啊,所以我也就说说。你看我对他们有好脸么。”邢南笑了笑。
“你对我有好脸就够了。”谢允说。
“你这张脸是帅得让我最开始不想骂你,”邢南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圈,忽然看向隔断的入口处,“我晚点儿找人订个牌子挂外边。”
“什么牌……”谢允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这情绪转变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在自己的地盘不想总偷偷摸摸的。张敏撞上了就算了,给客人碰到了那多不好的。”
“嗯。”谢允凑到他嘴边亲了亲,话意一转,“你想去游乐场玩儿吗?”——
作者有话说:事业线爱情线蒸蒸日上 亲情线终于准备开始动了
明天又约会[墨镜]
第45章
“我真是……有点儿越来越喜欢你了宝贝儿。”邢南说。
“啊, ”谢允故意拖着音调应了声,“还有进步空间,那看来以前是没那么喜欢。”
“挑事儿呢?”邢南挑眉, “别的不知道, 我肯定比你想象中喜欢你。”
他的语气自然而熟稔,话意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小得意。
谢允的心口跳了跳, 忽然就理解了邢南之前哪儿那么喜欢说他“可爱”。
带上滤镜……不对。
取下“这是个嘴欠的假正经”的有色眼镜之后,邢南身上种种的小动作落在眼前, 其实还真挺可爱的。
“是吗, ”谢允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邢南看了他一眼:“比你早点儿吧。”
这话就让谢允意外了。
什么叫做‘早点儿’?
还能早得到什么时候去?
深藏不露啊哥哥。
“那你其实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谢允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知道了还一直不说吊着人玩儿的……
“那要看你说的是哪个‘一开始’了。”邢南笑了笑,“在你自个儿确认之前, 我没敢知道。”
“哪儿来的什么‘之前’人类三大错觉之一吗。”谢允立马道。
“没有就没有吧。”邢南眯了眯眼, “反正我是没见过哪个朋友兄弟为见人一面发个工资特地拿现金的。”
“……”操。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就别记那么清楚了呗。
谢允立马止住了话头:“所以去不去啊?”
“去那大游乐场吧。”邢南说。
“不,”谢允说,“我就想去城西那个。”
在第一句回答不是简单的“去”或者“不去”时,谢允其实就知道邢南的态度了。
邢南不很想去。
但是他想让邢南去。
故地重游的意义向来只由当事人赋予。
邢南第一次跟他提去游乐场的时候, 还停留在索求矛盾与意义的阴影里。
事后怎样他不知道,但不论怎样想来, 那次的经历都算不上太好。
连看到刘闻家这种相似而不尽相同的情况,邢南都会觉得难受,这些事儿对他的影响远比谢允想的要大得多。
在家庭和自我的抗争中他作为局外人其实帮不了什么。
但至少这样玩一场,邢南日后想起这些东西时, 不会再是简单的一句“其实也不很好玩”。
什么操不操心、“小允子”不“小允子”的, 爱叫叫吧。
还是守护男朋友的心理健康比较重要。
“去吧,南哥。”谢允捏了捏邢南的手心,“上回我都陪你了, 所以这回你该陪我去的。”
“哎,”邢南被他这耍赖的方式给逗乐了,“去去去。”
“明天?”谢允问。
“张敏听到了得骂你,”邢南说,“那就明天。”
……
上回谢允光顾着尴尬,扫兴之余其实没怎么注意这些游乐设施。
这会儿他盯着门票上的项目名字,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吐槽:“这个‘雨林飞翔’是什么。”
邢南指了指入口处的滑滑梯:“那个。”
“……”
几片塑料感挺重的芭蕉叶搭在滑梯的两侧,滑梯连接处的“藤蔓”上缀着小块的冰锥。
虽然空地上的雪是铲了,但是几个小孩儿来回跑动着一踩,地面上又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碴。
下雪的雨林吗跐溜一下那是得飞了。
谢允有些不死心:“那这个‘峡谷之上’呢?”
邢南冲着滑滑梯后面连接着的“独木桥”偏了下脑袋。
谢允看着那不到一米高、不到三米长、至少半米宽的“独木”周围层层叠叠的保护措施,陷入了沉思。
什么峡谷啊王者峡谷都比这危险吧。
个不怎么好玩的受众是小学生的小型室外游乐场起这些个名儿到底给谁看。
“你能别尽挑幼儿区的东西看么。”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太好玩,邢南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一边笑一边拉着谢允往里走:“行了,哥带你玩儿。”
邢南说带他玩,还真就领着他里里外外的把他俩能玩的项目都坐了个遍
最后一站是游园的小火车。
小火车的速度不快,在嗡嗡的音效里,谢允歪着身子靠到了邢南的肩膀上:“你上回来之前其实是特地准备过的吧。”
不然也不能对这里这么熟悉。
这一趟玩下来,不同于上回那摩天轮的尴尬,除开有点幼稚之外,其实还挺好玩的。
“是啊本来想着到处玩玩的,但是有个小孩儿闹脾气,玩不了只能走了……是想说这个么怎么可能。”
邢南裹得严实,拉着谢允这么一通乱玩,后背上已经出了层薄汗。
他扯了扯领口:“我那会儿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说不想玩就不想玩了没什么理由。”
谢允替他拉开最外面两层外套的拉链,然后重新将围巾和衣角给理正:“要是我再有耐心点儿……”
“你还想多有耐心啊,我溜你多少次了没见你发过火的。”邢南说,
“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爸爸……哦那时候还不是男朋友。这些事儿不是你的责任知道么。”
“也可以是我的责任。”谢允笑了笑。
“小孩儿。”邢南也笑了。
小火车开进了“隧道”里。
目之所及的地方先是一黑,紧接着各色的光就透过车窗映了进来。
车内的小小孩们立马就沸腾了。
陪伴的家长们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打开了相机,对着自家小孩从头到脚的一通乱拍。
邢南也跟着掏出了手机:“来看镜头。”
“……这就不用了吧。”谢允说。
“快点儿的。”邢南说。
谢允短暂沉默了一阵,往窗户的方向靠了靠,而后学着前座的小孩,略显浮夸地:“哇——”
“戏过了啊。”邢南笑得抖着手连按了好几下快门。
“行了是吧我看看……”谢允凑回他身边,低眉看向手机屏幕,“不是,你几岁啊哥哥。”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邢南的自拍照。
彩色的光打在脸侧,柔和了人的轮廓。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显在憋着笑,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轻松而自然的劲头。
“六岁零五个月啊宝贝儿。”邢南终于笑够了,他抬指往旁边划了下,“拍了你的,真的拍了。”
谢允只看了不到半秒就立马把那照片给划走了:“就这你还敢嘲笑别人拍照技术呢。”
“那没办法,你要再哇得浮夸点儿还能更傻。”邢南顺手把这张照片设成了他俩的聊天背景,“再接再厉。”
“……”
谢允没什么波澜地靠在他耳边又“哇”了一声。
从小火车上下来后,时间还算得上早。
谢允转身买了瓶水回来,邢南指了指外围打气球的摊位:“我想玩那个。”
谢允把水拧开递到他手上想也没想:“那走。”
黄黑相间的塑料气球枪质感并不出色,邢南拿起它掂了掂:“子弹先来个五十块的。”
“先付钱。”老板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没把他俩当回事的傲慢。
谢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盯着那老板看了会儿,最后还是只拉着邢南后退半步。
算了毕竟人也没说错。
“哥,”他在邢南耳边低声说,“五块钱二十发子弹中十五个就有奖,差不多玩玩算了太多也打不完。”
“我没玩过,要没拿到东西我多没面子。”邢南空扣了一下扳机。
“行我知道了别撒娇。”谢允在他胳膊上搓了搓,立马就扫码付了钱,“我就确认下,没不让你玩。”
谢允的亲昵和关照在这场合下好像都有点过分的光明正大,但这会儿邢南压根没心思关注这个。
他瞳孔地震:“撒娇……?”
谢允笑了笑没说话。
确认钱到账之后老板的态度立马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他搓着手笑得牙不见眼:“好嘞帅哥,多给你们送半盒子弹,慢慢玩。”
谢允又看了他一眼。
邢南端起枪,像模像样地指向面前的气球墙。
咔哒。
轻微的声响后,无事发生。
“我刚射出去了么?”邢南难得有些茫然。
“子弹是射出去了。”谢允顿了顿,“主谓宾定状补……这是宾语吧哎不管了总之句子结构懂吗别乱省词儿。”
“靠。”邢南看了看手上的枪,又看了看面前的气球墙,“你脑子要真被冻成冰沙了就赶紧放水里捂捂。”
“那捂化了就剩一脑袋水了。”谢允说,“你先告诉我你瞄的哪儿。”
“(3,2)”邢南说。
“……能麻烦您用没被冻成冰沙的脑子加工几句人话出来我听听吗。”谢允说。
“它那一排那么多个我还能一个个慢慢数么。”邢南撂下枪,举起手在空中划了个十字,
“那边那个最大的气球是原点,第一象限,懂了没?”
“那你刚射在第四象限。”谢允说。
“……是子弹射在第四象限。”邢南说。
“双标了啊。”谢允说。
“毕竟万事开头难。”邢南伸手弹了下面前的枪把上,“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哎,我服了,”谢允笑了起来,“我看看。”
咔哒。
“原点”应声而破。
邢南啧了声。
虽然知道邢南大概率是还没研究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瞄、
虽然说因为个打气球的小游戏赢了就嘲笑人不太好、
但是谢允还是没忍住笑得更欢了:“没事儿,这玩意儿比台球简单。”
邢南又啧了声。
“要我教你吗哥。”他嘚瑟道。
“你,”邢南抬腕把枪口抵在他的肩窝里,“闭嘴。”
谢允笑着做了个给自己的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邢南的学习能力到底还是不弱。
第三十九发子弹,他成功打满第二十个气球。
再之后,基本就一直维持在正常人命中率的范围之内。
“是挺简单,还挺无聊,不玩了。”没玩多久邢南就再次撂了枪。
老板的表情瞬间又变了。
他睨着他俩,声音扬了起来:“没打完不给退啊。”
“不退,我玩。”谢允立马回了句。
“你真想玩?”邢南兴致缺缺,“不想玩直接走了,不缺这几十块的。”
“等我会儿。”谢允说。
年轻气……算了这词儿还是少用的吧。
邢南叹了口气,抱臂站到一旁看着他。
谢允端枪的手很稳,修长的指节握在枪把上微微用着力,皮肉绷着露出浅淡的青筋。
手腕紧收跟着胳膊肘转过去,面前的气球就整整齐齐地连着排爆开。
谢允扣扳机的速度太快,起初老板还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旁边看着,到后来只能手忙脚乱地往被打完了的空位上贴气球。
有时候那气球还在他手上,就直接被打得爆了开来。
这架势明显就是不留情面的示威了。
老板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开了口:“小伙子,不然你打慢点儿吧。”
谢允眯了眯眼:“怎么,不是你催着我打的么?”
游乐园里少见有这么“扫射”着打气球的人,谢允的姿态干净利落看着挺帅,短短一会儿就吸引了一大群围观的小孩。
其中几个和李知瑞差不多年纪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随着他这话冲老板喝起了倒彩。
年纪尚小的不明白什么,也跟着他们一起举着手嚷嚷了起来。
周围的呼声越来越大,人老板到底还是要做生意,这会儿有些绷不住了。
“没,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板讪笑,“这样吧,你一直打着也累手,我直接把头奖给你兑了,你看怎么样?”
“我缺你……”
“小允哥。”邢南喊了声。
谢允顿了顿还是转了话锋:“行。”
冬日的天黑得早,不觉间天边已经晕开了大片的橘黄。
谢允看着被邢南拎在手上的毛绒小狗:“就这玩意儿还‘头奖’呢。”
“你跟他较什么真。”邢南扯出它屁股下【建议零售价198.00元】的牌子晃了晃,“赚了啊,别气。”
“我就是受不了人跟我大小声。”谢允说,“再早几年的我得把他摊给掀了。”
“我算是知道你怎么能和吴四成一个量级的人物了。”邢南勾勾嘴角笑了,“恶霸啊。”
“对,就是恶霸。”谢允耍横,“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邢南将那只潦草的玩偶狗提溜起来,一本正经地对着它道,“从今天起你就叫‘恶霸’了。”
“……你无不无聊。”谢允说。
“无聊啊。”邢南和他并排着走出游乐园的大门,“但是今天是挺高兴的无聊。”
“都说好话了能不只说一半吗。”谢允说。
“今天是挺高兴的高兴。”邢南立马改口道。
“完蛋了,”谢允闭上眼睛捂了捂脸,“文盲会传染吗我男朋友好像傻了怎么办。”
“滚蛋。”邢南又乐了。
昏黄的余晖下,谢允靠在邢南的肩上等他打车,顺手按开了从刚才起就震个没完的手机。
看到消息的瞬间,他唇边的笑意就僵硬了下来——
【宋章】有空支开邢南来一趟——
作者有话说:今天咋这么幸福[撒花]
第46章
谢允给她回了个问号。
宋章做事向来靠谱, 发信息也不喜欢说废话。
像这种没头没尾但偏偏强调了要支开邢南的话,怎么看都带着点不对劲。
【宋章】和他没关系别问我
【宋章】是你赵锦姐的事
【谢允】??
这话还不如不解释。
看到“赵锦”这个名字的同时,谢允就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人生果然是充满了惊喜惊惊惊……
谢允立即便理解并认同了宋章的意思, 把手机屏幕往邢南看不见的方向偏了偏。
那确实是不能把邢南给扯进来。
一来那些个被赵锦支配得鸡飞狗跳的黑历史他确实不想再提。
二来赵锦再不靠谱, 到底也是自诩“姐姐”、挺要面子的一人。
三来赵锦能借着宋章把问题递到他头上,这事儿绝对小不了。
邢南是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但是……不一样。
谈个恋爱哪能什么事儿都让人家帮忙处理。
“嗯?”邢南被他的寒颤带回了注意力, 伸手就准备脱外套,“怎么了?冷么?”
“没, 站得腿酸, 我晃晃。”谢允按住他的手心搓了搓,而后不动声色地低眉回道:
【谢允】知道了
【谢允】三个小时-
“你是真挺守时。”宋章靠在门口抽烟,眉眼间带着点浅淡的烦,
“先说清楚, 这回我不是‘中间人’,这事我管定了。但我不压着你,你自个儿考虑清楚。”
“我知道,你跟赵锦姐不一直都这样吗。”谢允顿了顿, “多大的事儿?”
“得用你以前那块的人脉。”宋章说。
谢允沉默着往里间紧闭的门上看了眼,而后蹲在旁边也点了根烟。
赵锦, 宋章和谢允,是以前住一个院从小玩到大的关系。
但是赵锦这个人吧……
挺难形容的。
在谢允的记忆里,她从小就抓鸡撵狗打鸟无恶不作。
曾经在年夜里爬起来把几家鞭炮一起点了,大半夜噼里啪啦的吓得她亲爸从楼梯上摔下去, 屁股干雀青。
而在他们同龄的一群人中, 宋章和她关系好、赵寻作为亲弟玩过了得被骂、
于是谢允理所当然的成了头号受害者。
什么要求谢允见到她就得单膝跪地并大喊“参见女王陛下”、
什么在路边抓把野草搅和了骗着谢允喝了然后看着他的反应大笑、
都算得上小儿科了。
据老妈所说,他更小点儿不记事的时候,赵锦还曾经尝试过骗他吃地上的鸡屎。
可惜没成功。
青春期那会儿她心血来潮想“谈恋爱”, 周围的男孩儿除了赵寻都被她给胁迫了个遍。
最后还是因为在谢允的性取向上碰了个软钉子,自觉丢面,这才终于兴致缺缺地换了种玩弄他人的方式。
恐怖如斯。
谢允一度觉得,后来自己能成为……恶霸,其中绝对少不了赵锦贯穿了他整个小学初中时光的“言传身教”的功劳。
所以谢允有点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把她逼到要转回头来找他帮忙份上。
“能有不动手的解法吗?”
路面上的凛风不间歇吹着,指间的烟雾停留不过半秒,就被吹了个尽散。
“没有。”宋章斩钉截铁道。
谢允叹了口气。
明明刚从邢南那回来,谢允却又有点想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邢南有种盲目的自信。
好像什么事儿落到他身上,到最后都能被四两拨千斤的给解决。
智商能分我点儿吗邢南哥哥。
里间的门被推开了。
赵锦眼角的位置带着点斑驳的红,低眉看他有点感慨:“几年不见变化还挺大。”
“姐。”谢允冲着她点了下头。
接着三人谁也没再开口。
宋章叼着烟盯着面前的马路,赵锦半仰着头看天,神情各异的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到底还是谢允先掐了烟:“我不动手。”
“为什么?”赵锦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你是要钱是吗?宋章一般给你多少?我也给,我给你更多行吗?”
“你先歇歇。”宋章说。
谢允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以前对于赵锦他恨不得退避三舍,在搬家后就没怎么再听过她的消息。
眼前情绪失控的人和记忆中的身影影缓缓重叠,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重合在一起。
已经变太多了。
怎么会这样?
“我不要钱,宋姐跟我纯粹乱给人情,没分那么清。”谢允说,“我平时本来就顶多充充场面……”
“理由、借口。你是不是挺烦我的…”赵锦猛地一甩手,“是、你是应该挺烦我的,你也觉得我活该?我活该吗?我……”
“喂。”宋章终于把烟给掐了,“你换风格也没跟人说,再闹两句他真要被吓跑了。”
“哦。”赵锦的表演戛然而止。
她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愤愤地一巴掌拍在旁边的墙上:“我不管,你俩得帮我,我要离婚。”
真情实感紧张的谢允:“……”
“我现在是真的挺烦你的了。”谢允拍拍裤腿起了身。
“哎行了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赵锦摆了摆手,“这不怕你尴尬吗。”
“谢谢啊。”谢允又叹了口气,“所以到底怎么了?”
闻言,赵锦的表情一变再变。
最后想想还是气不过,又往墙上拍了一巴掌:“他奶奶的,老娘被家暴了。”-
“真挨揍了?”刚看清刘闻的模样,邢南就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应该是被溺爱着长大的。”
“其实是、是的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犟。”刘闻拿着敷料压在嘴角的淤痕上,“那个……网上的视频不是我爸妈发的。”
“看着也不像。”邢南说,“我是说开个会,不是兴师问罪。”
最近两天,和他们店有关的黑稿如雨后春笋般占据了本地的热门频道。
煽动性的文字配上刻意的剪辑,断章取义地将事件重新一拼贴,让人光是看着就会心头火起。
要说没有专业的人在背后操盘,邢南是不相信的。
但这“专业人士”是因何而来,可能性就多了。
可能是刘闻爸妈另找的人、可能是同行嫉妒生意好、可能是无名的小编想通过矛盾抓热点……
在舆论下搞追凶战也没什么意义。
邢南拿过张敏端来的果汁喝了口:“这样,今年提前几天放年假吧。”
“……啊?”刘闻和张敏都愣住了。
张敏看看他,又看看外面零零总总坐了个半满的小店,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其实这事对我们影响不大吧?”
“是啊。”邢南笑了笑,眉头却始终微微皱起,眼底没掺笑意,“但是我要的不止是澄清。”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在他的事业上动手脚。
小到一次周考的成绩,大到几万块钱的奖金,在他这儿价值是一样的。
他想要、他该得到的东西,那就一定得是他的,一厘都不能缺。
这回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他们的熟客大多没被影响,知道内情的还主动帮忙澄清,但是舆论的发酵到底是件不可逆的过程。
被动的澄清、声明逆转不了大的风向。
一直拖下去,要么让小店多个被刻在耻辱柱上的黑料、
要么干脆在这回的涌浪中就被彻底拍死在沙滩上。
邢南按开手机,又按熄屏。
年关近了,谢允这几天上班大概是挺忙,回个信息都得偶尔抽出时间来。
算了。
邢南转头看向刘闻:“你还回得去家吗?”
“那倒没、没事,我自己住的,”刘闻笑了笑,“他们就我一个儿子,说一次说不通我就多说几次,还能干脆不认我不成吗。”
“有个性。”邢南打了个响指,“我欣赏你。”
“我呢我呢?”张敏立马道。
“你更有个性。”邢南靠回椅背里笑了下。
他半眯着眼抬起腕,做了个翻手向下压的姿势:“先停业,等发酵,再澄清。”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底子没问题,有这样的流量为什么不能当作宣传的接口?”
这种有端无端的当头一棒,一旦让背后的人尝到了甜头,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刘闻你跟张敏学学,她知道我说的什么。”邢南收了气势,又端起那杯果汁喝了口。
他虚盯着墙面上的挂画,语气平静:“给我干脆利落地敲回去。”-
“你说你惹他干嘛,”宋章有些无语,“谁开始一口咬死了不动手的。”
“我不动也得有人动的。”裹得严实的纱布有点挡手,谢允甩了甩右手,“赵锦姐这婚是能离了了。”
赵锦新婚不过两年,老公就爆了个大雷。
那男的一个人在外面欠了债,回来要求她共同承担,赵锦当然不愿意。
一来二去地吵了几句,他破了防,仗着自己喝了点酒,堂而皇之的就对赵锦动了手。
虽然在赵锦超乎常人的攻击力下他也没怎么讨着好,但都到这份上了,这婚是必须得离了。
赵锦嫌丢脸不好意思跟家里说,谁知道那人渣反倒来了劲。
在宋章和谢允面前,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最后居然拿他们的孩子作威胁,说什么“敢离就掐死他”……
这话出来要还能忍着不动手,那谢允名字恐怕真得倒着写。
“怎么这么伟大呢说的,”赵锦眨眨眼,压下心头愧疚而复杂的情绪,“我没想到他会拿刀子。”
“伟大谈不上,”谢允岔开了话题,“兴风作浪这么多年终于遭回报应了,我感慨一下。”
“正感动呢你欠揍是吧。”赵锦瞬间就矫情不下去了。
“你俩说话是一个比一个不中听。”宋章笑了起来。
谢允沿着手上的纱布按了一圈,扯开侧边的医用胶带,用力收紧了,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双手套。
赵锦见状有些吃惊:“怎么?现在阿姨还管你这个?”
“没有。”谢允笑了下,却没有要深入解释的意思,“她只管我回不回信息。”
“哎呦喂几年不见的学会装深沉了,我问的是这个吗。”赵锦偏回身子,在宋章的胳膊上撞了撞,“这是要瞒谁?”
“他男朋友。”宋章没眼看,“谈个恋爱就这点出息。”
“真谈上了?”赵锦更吃惊了,“谈都谈上了受伤不应该去卖惨吗?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哪儿是受没受伤的问题,”宋章说,“开始就猜到他不打算跟人家说。”
“……这么伟大。”赵锦说。
“是啊一边死活不愿意说,一边被知道了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得当场跪下以身相许。”
“姐!”谢允嚷了声。
上行的电梯停下,电梯门朝着两侧打开,门口的人准备抬步的同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顿了顿,而后盯着谢允的手慢声开了腔:“打扰一下,这是……空手接白刃啊?”
电梯内的三人同时抬起了头。
裹了纱布的手比正常要宽点儿,硬要往手套里塞,确实显得有些拥挤。
此刻那手套刚好不上不下地卡在谢允的手心,层叠的纱布在欲盖弥彰的挤压下明晃晃地露出一截。
反而更显眼了。
赵锦自觉地后退两步,一边无声地打量堵在电梯口的邢南,一边跟宋章挤眉弄眼地吃起了瓜。
自己情感生活的失败固然令人愤恨,但还是朋友情感的生活的波折更加令人兴奋。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预想之中的争吵和慌乱解释并没有出现。
短暂的怔愣后,谢允索性把那只不上不下的手套重新扯下来塞回了口袋里。
偏头草草地跟她俩点了下头,就扯着邢南绕出了电梯。
他的语气有点急切,没等走远就开了口:
“你怎么在医院?你怎么了?”
“你又来医院不跟我说?…算了至少这回自个儿知道来了……”
“哪儿不舒服啊检查单有吗我看看?”
“……”
赵锦忽然明白宋章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什么回事了。
原本她以为,宋章对谢允的嫌弃是因为受个伤做个事都得被人管着太赔钱,而现在看来……
是真的赔钱啊怎么刚见到人尾巴就要翘天上去了。
我那怎么逗都不破防的酷哥弟弟呢。
“走吗。”赵锦收回视线。
“走吧。”宋章面无表情地按上了电梯门,“我知道阿姨的病房号。”
电梯外,面对谢允连珠炮的问题,邢南一时没作声。
他抓着谢允的右手手腕,将手送到自己眼前看了圈,这才开口:“病历,拿出来。”
邢南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不轻不重的,砸到人心上却带着点闷闷的沉。
谢允后知后觉的有点心虚:“……哦。”
第47章
右手掌皮肤裂伤长约4cm、
未损伤肌腱、神经及重要血管、
活动性出血, 各指屈伸活动尚可,感觉无异常……
邢南无声地松了口气。
看着不很严重。
至少不像是持刀斗殴被砍了。
“我没…接他刀子,”谢允张了张嘴, “就没反应过来被划了下。”
“嗯, ”邢南说,“是嫌伤得轻了。”
谢允看着他没说话。
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他能理解邢南的不爽、这会儿等待宣判的感觉也确实紧张。
但是这都一点儿没影响他心底那股莫名的暗爽。
邢南的唇角被压出向下的弧度, 平静的神色里带着往日没有的深沉。
很帅。
要不是怕被抽,他现在就想凑上去亲两口。
……啊谢允同志你真完蛋了知道吗。
“我就几天没看着, ”邢南把他病历往中间叠了下, 塞回他口袋里,“是打算重操旧业了么,恶霸。”
作为一个经常因为这种事儿不爽、深谙这时候这时候人想听什么的人, 谢允立马道:“没有, 意外,南哥我错了。”
“都解决完了么?”邢南捏着他手腕搓了搓,“你这手年前打不了球了吧。”
“剩下的都我姐的事儿了。”谢允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应该是不行, 所以提前把年假休了。”
“丧什么,又没骂你。”邢南叹了口气, 松手狠狠在他脑后揉了两把,“知道你能扛事儿,有数就行。”
谢允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他理着自己凌乱的发尾:“我以为你生气了。”
“你要真打算重操旧业了呢,我立马就能收拾你。”
邢南看他一眼, “不然我气什么, 要真那么容易生气早被自己气死了。”
虽然他经常开玩笑说谢允是“小孩儿”,但实际上除了刚认识那会儿……他还真没这么想过。
个爸爸早逝,妈妈重病, 一个人撑着整个家还有心思拉他一把的人,能有多幼稚、多不靠谱?
真把谢允当成需要从头护到脚的小孩,才是有点折辱他了。
“那是真不至于。”谢允说。
恰好刚过午后最低峰的点,短短几句话间,电梯间就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
邢南拉着他走回人前排队上电梯:“我想也是。”
“所以你来医院是怎么了?”谢允问。
“这茬还没过去吗……”邢南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十天病个八百次才正常啊?”
“这跟我怎么想的有关系吗,”谢允说,“我就是觉得你强健如牛的这会儿你也在医院啊。”
“我难道不能就单纯没事来看看青姐么?”邢南说。
“我妈病房在这层吗?”谢允反问。
邢南啧了声。
他按开手机,扔进谢允的怀里:“没聊天记录我还真解释不清了。”
【邢南】今天去找你玩儿,有什么想吃的没
【薛晓】!可以吗
【邢南】说吧
【薛晓】那我有点点想吃泡芙
【薛晓】谢谢叔叔OMO
邢南的信息今早就发了,但薛晓一直到差不多十分钟前才回复。
“我进了电梯才看到她信息,所以出来准备下去,能理解没。”
谢允拧着眉沉默片刻:“我要看电子病历。”
“……我真服了你了。”邢南有些乐了,“顺便把跟程乙和林盛的聊天记录都看了得了省得你闹心的。”
谢允没理他,低着头把能查的地儿都查了个遍,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第一次见你这种被抓包了还倒打一耙的。”邢南接回手机,顺手在他腕上弹了下。
谢允跟着他一并进了电梯:“这得问你自己了。”
这话原本的意思,是谴责他无数次满嘴跑火车的前车之鉴。
但邢南却像听不懂般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就应下了:
“行,我惯的。”
……
“你要这两天没事,一并过来帮个忙吧。”邢南说,“我缺点儿素材。”
“好。”谢允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内比平日里都要安静,几个大人将薛晓围在中间,轻声说着什么。
而她却始终抱着腿坐在自己的病床上,看着愣愣的,表情不怎么好。
谢允低声问李青:“怎么了这是?”
“她爸刚来了个电话,说过年不能陪着过,问我们能不能带着。”李青有点无奈。
这无奈倒不是觉得带着个薛晓有多麻烦,也不是觉得过年和她一起会多别扭……
主要还是心疼。
就是再成熟再懂事,她到底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生着病一个人待在医院里生活了这么久,已经算得上是很坚强。
好不容易盼到过年,又遇上这样的情况,想想是谁也很难不难过。
小姑娘生得可爱,红了眼眶也安安静静的,往那一坐,看得人心都化了。
邢南把买来的泡芙放在床侧的桌板上,蹲在了薛晓的床前。
谢允下意识看向他。
那邢南呢?
一个人过年会沮丧吗?
那种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局促的、孤独感。
还是……已经习惯了。
“不然就在医院过吧。”谢允说。
虽然说像过年这种大日子,没有正在进行中的疗程,身心健康没太大异常,是可以开个临时出院证明的。
但是这种情况……要真直接带着薛晓回家,可能反倒会增强她孤立无援的感觉。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李青说,“我和隔壁几个病房的人商量了下,可以几家一起搞个年夜饭。”
“嗯,我晚点儿联系他们家属看看。”谢允说。
这边才短暂地聊了几句,那边薛晓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她捧着下巴坐在床沿,恶狠狠地咬着手上的泡芙。
“对,就是这样。”邢南打了个响指,“舒服点儿了?”
薛晓点点头。
“是吧。”邢南笑了笑,“我就说这家最好吃。”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直围着同一件事安慰反而会让人陷在情绪的泥沼里,越想越觉得委屈。
邢南几句话把事儿给盖了过去,注意力落到别的地方,心里那股子微妙的不舒服,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赵锦对此叹为观止。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压着声音凑到宋章的耳边:“谢允就这么被拿下的?”
“差不多吧,”宋章摇摇头,有些嫌弃地看着她,“小时候被迫害得多了就喜欢这种温柔乡。”
“……”
邢南瞥了她俩一眼。
他最开始遇上谢允的时候……温柔吗?
有点儿恶寒。
“叔叔你真好。”连着吃了两个泡芙,薛晓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她拿床头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一屋的大人:“那个……你们不吃吗?”
“哎呦,那么乖呢。”李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不吃了,都是你的。高兴点,啊。”
“嗯嗯。”薛晓滑下了床,“我想下楼玩。”
“我问问医生,”谢允说,“别乱跑。”
“哦。”薛晓眨了眨眼,又转身爬回了床上。
宋章和赵锦都被她给逗乐了,嘻嘻哈哈地围着她重新聊了起来。
邢南端了张凳子坐在床沿听着,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个几句。
直到谢允重新回来,他才起了身:“我走了。”
“这么早就走了吗?”李青有些意外。
“本来是没事儿来陪小姑娘玩玩,今天你们都在也用不上我,下回再来。”邢南笑了笑。
“那下回来别再带东西了啊,”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青也没有多留,“每次都搞太客气了。”
“你对我客气才觉得我客气,”邢南冲着谢允挑了下眉,“怎么不说谢允客气。”
“行,改天让谢允请你吃饭。”李青也笑了。
得知能出门放风,薛晓的心情好了不少。
宋章和赵锦接着没什么事,索性决定一起再陪着她玩会儿。
几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谢允落后几步按开了手机。
【谢允】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邢南】可能得去你林盛叔家一趟
谢允皱了皱眉。
避重就轻的回答。
邢南大概率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原本以为两句话能搞定的事儿被卡在半道,其他人已经等在了电梯口,这会儿没时间再多掰扯。
啧。
谢允收回手机快步跟了过去。
还没等说话,就对上了李青古怪的神情。
“怎……么了?”谢允问。
“你谈恋爱了?”李青问。
谢允的心跳空了半拍,一时没能接上话。
虽然老妈一直明里暗里催他谈对象、
虽然他从开始就没打算一直瞒着她、
虽然他跟邢南信誓旦旦地说得笃定、
但是怎么说还是没底的。
还是宋章先接过了话头:“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都不知道。”
“没谈吧,”赵锦也跟着道,“要真谈了还能没事跟我们在这待着?”
随着她俩的话,谢允的情绪缓缓冷静了下来。
别急,没事儿。
他若无其事地抬了抬眼皮:“天天尽说那没谱的事儿。”
“没谱个屁。之前怎么没见你多喜欢摆弄你那手机?”李青顿了顿,
“谈了就带回来见见呗,你喜欢的我还能怒拍五百万让人家滚蛋不成吗。”
“我本来要上班的知道吗,请假就算了消息难道还能不回吗。”谢允的语气如常,
“生催的……我干脆我去街上随便拉个人回来算了。找个大我六七岁的,刚好还能跟您有点儿共同话题。”
“哎!你烦死了!”李青翻着白眼进了电梯,“催也没见你有个影儿的……以后可该怎么办哟。”
“凉拌呗。”谢允说。
“一边去吧看你就烦!”李青说。
“阿姨,过年我爸妈来看你呗。”宋章再次开口带过了话题。
“嗯?”李青也没再追着问,“好啊,你爸妈最近……”
谢允盯着金属的电梯面上变了形的影像,有些出神。
其实他并不怕老妈反对。
老爸出事那会儿的担子他扛了、老妈住院这段时间的责任他担了、
哪怕是最叛逆那会儿该尽的义务他也一点儿没少,甚至为了这些事儿学都没接着上。
左不济这回就自私点儿,哪怕□□脆扫地出门也没什么关系。
但不能是现在。
老妈现在还生着病,真要乱来了哪天得被老爸从天上引道雷劈死就亏大了……
电梯到了一楼,宋章赵锦和李青说笑着先出去了。
薛晓跟在谢允身边,懵懂地拉了拉他的衣摆:
“哥哥,为什么阿姨希望你谈恋爱、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行,但是听你说‘找个大六七岁的’会生气呀?”
谢允被她问得有点啼笑皆非:“就像是爸妈告诉你‘考多少分没关系’,但是你不能骄傲地回答‘你要考零分’。”
“可是,为什么年龄大点就是零分呢?”薛晓听着更迷糊了,“邢南哥…叔叔也比我大好多好多,但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呀!”
因为谈恋爱不是交朋友啊你还能跟邢南谈恋爱不成吗别吓死人了小朋友。!
“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谢允笑了笑,“就像考零分也不一定是坏人啊。”
薛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谢允看着她若有所思,但到底没急着再说什么。
他牵着她走到了花园角落的秋千架前:
“行了,你玩去吧。”-
“你俩能好好玩儿么?”邢南说。
面前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小豆丁短暂的停顿了片刻,齐齐地看向邢南,又转回头来齐齐地看向彼此。
下一秒,尖叫声齐齐地响了起来——
“听到没,说你呢!”
“放屁,说的明明就是你!”
邢南一个头两……五个大。
作为同辈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成家还无所事事的人,在大家都在忙碌准备的时节里,林盛毫不意外地被委以了带小孩儿的重任。
好端端的大年二十九,邢南原本一个人在店里窝着。一边研究视频脚本,一边等谢允过来。
一个没留神,林盛领着一二三四五个小矮人就进来了。
再一个没注意,这位熊孩子大王就在微信上草草留下两句话,连人带影跑得没边了——
【林盛】有点儿急事祖宗
【林盛】帮我看一下江湖救急
【邢南】?
好不容易分开这俩抱一起又抓又啃的小孩儿,原本坐楼梯上玩的女孩突然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邢南闭了闭眼。
【邢南】什么时候死回来
【林盛】晚点啊别急
【林盛】大过年的好好说话
【邢南】那请你好好死一下
那女孩越哭越伤心,忽然一巴掌甩在了对面的小孩儿脸上。
不愧是林盛亲戚啊全是战斗党。
邢南一手拎一个,强行把她俩给拉开:“都听我说。”
没人理他。
上一秒还在委委屈屈掉着眼泪的小女孩儿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了邢南的胳膊上。
邢南吃痛撒了手,有些绝望地骂了声:“啊杀了我吧。”
小店的后门这时候从外面被拉开了。
在谢允还没反应过来屋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女孩就尖叫着几步蹦下楼梯,冲着他的方向撞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南哥终于被克制了(不是)-
Q:孩子不听话怎么办?
林盛:不知道啊丢给别人了
邢南:……
谢允:?
第48章
谢允的身体比大脑先作出反应。
他一把揽住那女孩, 整个人被撞得倒退了半步,还不忘抬脚把门勾回来给关上。
那小女孩撞懵了,站在原地愣了愣, 死瞪着谢允看了半天, 又再度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看着店内狼藉的景象,谢允沉默了片刻:“你是打算拍个幼儿园的宣传片吗?”
“……”
邢南这辈子都没想到能从谢允嘴里听到这话。
让你没事编排人家小店是“托儿所”的, 这下好了真成托儿所你满意了吧……
天道好轮回啊。
“能救我吗。”邢南说。
谢允乐个没完:“我努力吧。”
不满于自己被无视,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她奋力地推开谢允的胳膊, 带着情绪的动作间, 险些一拳直接砸在他脸上。
谢允终于低眉重新看向她:“作业写完了没?”
小女孩的干嚎戛然而止。
她的眼泪鼻涕还糊在脸上,却下意识把视线落到了扒在楼梯上看她的几个小伙伴身上。
“看什么,你们都一样。”
这些日子在台球厅干了段时间的私教, 这会儿板着脸一撑, 浑然就是派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
一群小孩被唬得发怔,莫名就从着众收了声。
谢允状似不经意地冲着邢南挑了下眉,眼尾的弧度凹出明显的小得意。
“都上楼。”
……
林盛刚从后门钻进来,屁股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哎, 祖宗!”林盛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君子动口不动手!”
邢南的第二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柜台上, 卡在离他大腿不到两寸的地方。
桌子依着惯性往前拖了一截,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
“我这动的不是脚么?”邢南皱着眉头打量着他。
林盛的领口有点歪,头发被随手抓得稀乱,身上的烟味夹杂着炮竹气息, 不知道刚从哪儿鬼混回来。
“气性那么大呢……”林盛说, “知道你受不了他们,不行就收拾顿呗,我爸妈还能骂你不成吗。”
“那还是收拾你更效率点儿。”邢南扬眉。
“其实我也是受害者。”林盛满脸的诚恳, “真的。”
邢南退开两步没说话。
“我这几天聊了个网友,她是个挺……”
“前情提要就免了吧。”邢南说。
“你牛逼。”林盛拧起眉头啧了声,顿了顿依言转了话锋,“她说遇上事儿了,小姑娘找人帮忙我还能不去吗?”
“啊,遇上事儿了,”邢南抱臂看着他,“然后你俩一见如故二话不说在我三令五申下含情脉脉四目相对了一下午是吧?”
“你能好好说话吗别冲我了。”一巴掌拍在柜面上,脆弱的柜台又发出一声巨响,“我有个屁的含情脉脉。”
“这姑娘忒不经事了,吃霸王餐被抓了死活不愿意给钱,还敢转身摇人。”
“结果人店主报警了,我他妈刚到呢给我逮进去盘问半天。”
林盛每说一句话,邢南的表情就要精彩几分。
本来想着把烦躁给贯彻到底,结果最后还是没绷住,偏开头笑了起来:“你聊的多大的小孩儿啊到底。”
“也二十五六了吧,那姑娘网上看着挺正常的。”林盛有些郁闷,“……我也没那么畜生去和人真小朋友聊啊。”
“被一小姑娘玩了还好意思在这儿生窝囊气。”
邢南越笑越来劲,“不行我要跟林叔和庄姨分享一下。”
“你他妈有病吧我操。”林盛瞪着他,“你个老牛吃嫩草的有资格说我吗?”
“我反正没被玩。”邢南说。
“操你大爷的邢南你到时候别跑来找我哭……”
“那应该是不会的。”谢允说。
林盛的眼皮跳了跳,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去:“嗨……你也在啊。”
这短暂的僵硬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在背后编排人被抓包了的自觉,而是……
前面那大段话谢允也给听到了吧。
丢人啊我操。
“废话么不然你家那几个小鬼早给我店拆了。”邢南说,“滚上去都给领走。”
“你真能治得了他们?”林盛有些吃惊。
“不算治得了吧。”谢允走下了楼,“让坐一起看动画片了。”
“你怎么做到的?”林盛更吃惊了,“你揍他们了吗?”
“我神经病么没事叫他来揍你家小孩儿的,”邢南抬腿又给了他一脚,“快滚。”
林盛看看谢允,又看看邢南,无声地挤眉弄眼了半天,才转身上了楼:“邢小南你真的飘了……”
熊孩子大军跟着林盛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又闹的闹嚷的嚷,给打回了原形。
谢允敲了敲桌面。
五个小豆丁连带着林盛都看向了他。
“回去听爸妈的话。”谢允说。
几个熊孩子瞬间老实了下来:
“知道啦谢老师!”
“谢老师你不要跟我老师说我的坏话。”
“谢老师再见——”
对于自家这群熊孩子了解得太深,面对此情此景,林盛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我操……?”
“还不走?”邢南说。
“……”
邢南关上后门,店内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靠到谢允身边,音调微扬:“飘了怎么办啊小谢老师。”
“别乱叫。”谢允凑到他的嘴边亲了亲,“你那视频还拍吗。”
“拍完了。”邢南说,“借着那群熊孩子换了个剧本,后面的事儿就简单了。”
“嗯。那就行。”谢允顺势环住邢南的腰,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我原本以为今天能就我俩待着的……就是…那个……有个事儿……”
“来跟我读。”邢南突然道,“八百标兵奔北坡。”
“不是,”谢允愣了愣,“干什么啊?”
“帮你找找说中国话的记忆。”邢南拨开他的手,在他下巴上捏了捏,
“昨天薛晓问我能不能陪她一起过年,是想问这个么。”
“……嗯。”谢允应了声,“我就是觉得…反正吧……你知道……”
“炮兵并排北边跑。”邢南说。
“哎!”谢允松开环住他的胳膊,“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过年没意思,反正我们今年在医院过,你要来玩也刚好。当然你要是有别的事……”
“我在你眼里很吓人么?”邢南问。
谢允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没有啊。”
“那你跟我兜什么圈子啊你酷哥人设呢?”
谢允看着他眨了眨眼,立马心领神会地转了话锋,直接开口问道:“跟我一起过年吗哥?”
邢南终于笑了:“嗯,新年见。”-
“新年快乐。”邢南从袖口里抽出个红包,塞进了薛晓的口袋里。
薛晓今天穿的是新衣,干净的毛领下缀了几朵精致的小花,双颊因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
虽然身体原因不大能剧烈运动,但是一点没影响她在几个病房之间到处乱走的热情。
她扑到邢南的腿上抱了下,而后拉起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领着他往里面走:“新年快乐叔叔,你快来,我们有好多好多吃的!”
和其他楼层比起来,他们这个区的病房确实挺热闹。
几个病房的家属忙进忙出,彼此间低声地说着话,给人一种不至于觉得“吵闹”、又足够安稳的踏实感。
邢南无声地打量着周围经过的人,谢允“恰如其分”地提着一包东西从旁边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南哥。”谢允坦然地打招呼。
邢南点了点头。
两人的视线平静而迅速地在空中交汇,而后都不约而同地重新别开了眼。
擦肩的瞬间,谢允借着手上大小包的遮挡,迅速伸手在邢南腰上掐了把,而后又安抚似的沿着那一圈揉了揉。
“……”
小孩儿。
邢南抿抿唇角垂下眼皮,将手伸到背后竖了个中指。
谢允没忍住漏出一声低笑。
听到动静,薛晓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却只看到了谢允已经走远了的背影:“……奇怪?”
“怎么了?”邢南眼观鼻鼻观心地问。
“算了,没事。”薛晓摇了摇头,拉着他先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回来啦?”李青坐在病床边摆弄着新鲜的花束,听到开门的动静笑着抬起了头。
看到邢南的时候,她愣了愣:“你不是……”
“嘘!”
薛晓慌张地摆了摆手,两步并到李青的旁边,双手并在嘴边作出扩音筒状。
她小心翼翼地压着声音,但又实在压得不很彻底,话语间的字音基本都漏了个干净:
“不要问他,他会伤心的。”
“叔叔跟家里吵架了过年没地方去,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我把他也叫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啦!”
邢南有些无奈地偏开了视线。
谢允到底在背后给人小女孩儿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姐好。”他冲李青打了个招呼。
“啊,哦,嗯,好。”李青这才回过神来。
她把花瓶摆正,而后随意地挥了挥手:“怎么没见你跟谢允提?早说我就让他多准备点了,人多热闹嘛。”
“我要知道你们也在医院过肯定得提。”邢南笑了笑,“不然就两句话上去也太怪了点儿。”
“也是。”李青若有所思。
病房的窗户外,灰透了的天浸着暗色,街道对面的小居民区巷间映着几抹瞩目的红。
邢南靠坐在床边,跟薛晓玩起了简单的游戏。
“差不多了可以吃饭了。”
谢允推开门走进来,视线在病房内飘了一圈,最后才落在邢南的身上:“南哥?你怎么来了。”
戏过了啊谢小允。
“一个人待着太可怜,来找你们求温暖来了。”邢南懒洋洋的音调里带着笑,“求温暖”三个字被刻意加了重音。
谢允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薛晓被他俩这段对话给整懵了,她挠着头欲言又止,甚至隐约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
邢南揉了揉她的脑袋,又从袖口里抖出个红包,夹在指尖递到谢允面前:“新年快乐啊。”
“给我的?”谢允瞪大了双眼。
这会儿的感情就真挚多了。
“小孩儿都有。”邢南说。
“是呀是呀,邢南叔叔也给我了!”薛晓的注意力再次被带跑了,没再接着纠结邢南和谢允之间那丝微妙的古怪,“终于可以吃饭啦我早就饿了。”
今晚的“年夜饭”,是由他们几家人一家出几道菜,拼在一起所构成的。
大伙儿都忙,再加上病人总有忌口,这顿饭与外面那些个大鱼大虾大肉的,肯定没法比。
但是十来个菜齐齐往中间一摆,红的绿的香气四溢,乍看之下也挺漂亮。
熟悉的人三两地坐在一起说着话,见到生面孔会抬起头亲切地打个招呼,留下一句恰到好处的“新年快乐”。
一顿有距离、有温度、挺新奇的年夜饭。
邢南浸在这氛围里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身旁还有个薛晓得管。
“想吃什么?”他问。
“嗯?”薛晓抬起头来。
短短几分钟,她的碗里已经被各个叔叔阿姨堆满了菜。
从凉菜到热菜应有尽有,还基本都是她爱吃的,生怕她吃不饱不高兴。
她看着邢南手上的空碗眨了眨眼:“没事叔叔,我自己来就好啦,你去和谢允哥哥聊天吧。”
谢允啊……
这会儿可能不太行。
毕竟他名义上应的是薛晓的邀,把人撂这去跟谢允聊天,怎么想都不大好。
还没等他作声,微阖的门忽而被猛地推开了。
“不好意思,”门口的女人一边扶着门把往里看,一边还在微微喘着气。
她身上穿着件有些破旧的羽绒服,碎发乱糟糟地黏在额前,看着有些狼狈,“打扰一下,请问……”
“请问薛晓在你们这儿吗?”
“妈妈!”——
作者有话说:虽然才十月份但事已至此先祝大家新年快乐吧
喂这个人到底在干嘛……!)
明天应该有大家想看的东西…应该……)
第49章
门口女人再次撂下一句“不好意思”, 便低着头小跑了进来。
最初的惊喜过后,薛晓脸上的兴奋缓缓褪去,僵着表情恢复了那副怯怯的沉静样。
哪怕女人已经走到跟前冲她张开了双臂, 她也只是有些茫然地瞪着双眼, 似乎怕惊扰了这场幻梦。
邢南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她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两步跑上去, 扑进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揽着她,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直到把她安抚好后, 才略显局促地看向邢南:
“不好意思, 平时就经常听晓晓说起你们,真是太照顾她了。没想到今天大过年的还得麻烦你,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一定……”
“没事儿, 小姑娘挺可爱的。”邢南笑了笑。
“哎, 哎,”薛晓妈妈在旧棉袄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一沓现金,强行塞进了邢南的手里,“真的谢谢你们了。”
邢南没跟她推拒, 把钱它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钱看着便是刚取来的新钞,干净整洁, 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人情钱不好太推拒。
那女人见他收下了,明显松了口气,接着便抱起薛晓往里转,走到了角落的李青和谢允面前。
邢南收回了视线。
色香俱全味还不知道的菜铺陈在眼前, 他听着周围人说说笑笑的聊天, 有些心不在焉地扒了几筷子。
也许是家乡总勾人情怀,也许是这回是切身站在热闹里。
明明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过年,但是他这会儿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说来有点矫情。
一边是习以为常的无所谓, 另一边是无从企及的参与欲。
割裂的两端挑逗着心中的秤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就是难受。
另一双筷子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往他碗里盖了两块肉。
“宝贝儿,”邢南没抬头,“把你的热情收收。”
“我妈让我过来的,”谢允说,“一个人钻人堆里像什么样子。”
邢南往嘴里挑了口菜,安静地嚼着没说话。
“不高兴吗?因为把你晾这了?”谢允看着他的表情,挨得更近了些,“我现在来了啊。”
邢南还是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
眼见着谢允还要往他的方向靠,邢南抬手把他给推开了。
“魇着了。”他半天才开口。
“要去外面走走吗?”谢允回头往李青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行我现在送你回去。”
邢南低着头把谢允给他夹的菜给吃了,然后就撂下了碗,没正面接他的茬:“我出去抽根烟。”
……
热闹而短暂的年夜饭在欢声里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薛晓的妈妈又抱着她说了会儿话,这才又揉揉她的脑袋,带着些歉意地开口:
“晓晓,妈妈要走了,你爸爸还等着我换班,我们过几天再找时间接你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嗯!”薛晓颊边挤出两个漂亮的酒窝,“妈妈,我是不是很快就又要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呀?”
谢允下意识地看向坐靠在床边看电视剧的老妈。
年后的治疗强度比现在大得多,一定要说的话,老妈才是又将恢复刚入院时那副只能卧床的恹恹模样。
薛晓妈妈听到这话明显也很心疼,她轻声安慰道:“再躺一段时间,晓晓就能好起来了,嗯?”
“嗯。”薛晓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
邢南一根烟抽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嫌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待着有点儿太闷。
谢允走到一旁按开了手机。
【谢允】你走了吗?
【邢南】没
【邢南】你们散场了?
【谢允】嗯
【邢南】那我回来
女人又冲着谢允和李青道了一通谢,而后低头看着手表,快步走了出去。
薛晓缓缓挪到门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再转过头的时候,就只剩两个红红的眼眶。
“哎呦,别哭啊,来阿姨抱一会儿。”早有准备的李青把她拉进了怀里,“等他们忙完了就回来看你了。”
薛晓没有说话,她趴在李青的怀里安静地哭了会儿,有些难过地开口:“我是不是很讨厌。”
李青愣了愣,抬起手掌替她抹过眼角的眼泪:“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我叫邢南叔叔来,却自己跑去玩了,他肯定不高兴,都已经走掉了。”她吸了吸鼻子,“然后过年大家都这么高兴,我就是好想哭啊……”
李青立马转过头问谢允:“邢南走了?”
“没……”谢允犹豫着转了话音,“走了吧。”
病房的门微不可查地动了下,谢允立马抬眼望向门口。
合页左右晃动,门后到底没有出现人影。
薛晓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对不起…他以后会不会讨厌我呀……”
“他没生你的气,你能叫他来他已经很高兴了。”谢允说。
“真的吗?”薛晓问。
“真的,不想那么多了啊,乖。”李青赶忙搂着她哄着。
饭局结束的时间本来就晚,薛晓年纪小,又哭了一场,迷迷瞪瞪地就睡了过去。
李青把她放回床上掖好了被角,然后才转头瞪向谢允:“不是让你去陪着人吗,怎么把人陪回去了,薛晓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真没生气,就是突然有事。”谢允脸不红心不跳,“这我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走吧。”
李青沉默片刻,坐回了自己的床沿上:“邢南是挺好一朋友。”
“我知道。”谢允说。
……
谢允安顿完李青离开病房的时候,邢南正蹲在医院旁边的巷口旁玩仙女棒。
他穿得不算厚实,夜风吹得他的领口微微打着摆,仙女棒的冷光虚虚地映在他的脸上,给散漫的五官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谢允几步跑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怎么不在里面等。”
“我总不能一直在住院部走廊上晃悠,”邢南晃着手上的仙女棒,“你不是怕我进去了不好脱身吗。”
“我是觉得你状态不大对。”谢允压着他的肩膀,借着惯性往后一扳。
仙女棒还在邢南的指尖打着转,他往后倒的同时自然地侧过头,谢允的唇立马便跟着贴了上来。
不算特别激烈的一个吻。
滚烫的呼吸在夜风里凝成水珠,邢南低眉叹了口气:“谢允,你是不是有点儿太操心了。”
谢允的表情微顿,眉头拧出个不大能理解的弧度。
“我有时候吧,就这样。”邢南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有点儿问题。”
“情绪上上下下挺正常,也不是因为你。”
“对自己好点儿吧,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跑,总会累的。”
手上的仙女棒恰燃尽了最后一截,黑色的结块黏在弯曲的金属棒上,随手甩甩,便跟着风落了一地的碎灰。
谢允忽然觉得难过。
十分。特别。非常的难过。
“你是喜欢凶点儿的,是吗?”谢允问。
邢南抬眼看他:“什么?”
“你有些话,有些事儿不喜欢直接说,我一直都理解你,你也知道我理解你。”
“你没想把我撂旁边,我要真不管你你绝对不高兴,那你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你在激怒我吗,南哥。”
凝着哑意的嗓音微微发着颤,谢允有些混乱的呼吸拍在他的脸上,邢南有些难以置信地:“你哭了?”
谢允面无表情地抬手在脸上抹了把:“回答我。”
邢南沉默片刻,身体往前倾了倾,在谢允的唇尖上碰了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该在人群里转、该上班、该和青姐待一起的时候,就不该老看着我。”
“我没那么脆弱,我有点毛病…你要真时时刻刻惦着我,我就会时时刻刻想栓着你。”
“在这儿给你打个印子。”邢南贴着他脖颈的手心随着话而微微收紧,“你是我的吗?谢允。”
邢南的手背被谢允的眼泪沾湿了一块,在寒风下冻得发麻。
手下脉搏的跳动趋于无序,他垂下眼松开手:“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是你的吗?”谢允反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邢南和谢允同时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谢允扬了声音。
邢南看着他没说话。
“你不说是吧?行,我帮你说。”谢允深吸一口气,低嗤了声,
“家庭、朋友、生活,你觉得我没你也过得很好所以你得给它们让道——”
“但是我他妈过得好个屁。”
邢南的心脏狠狠在胸膛里撞了下。
“大爷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谢允又开始掉眼泪了,“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你不知道?你觉得想跟我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一种困扰?”
“不会,没有。你听我……”邢南这会儿终于从他过激的反应中抽离了出来,他抬手想给谢允擦眼泪,却被谢允一巴掌拍开了。
“你想拴着我,你不敢拴着我,你因为要克制自己不拴着我而痛苦,是吗?”
谢允的声音忽然重新恢复了平静:“那不然换一下吧。”
……
谢允的情绪乍看着是过去了,但火绝对还憋在心里没泄干净。
邢南有些头痛,哄着又怕炸毛,索性暂时由着人来。
直到直接被谢允从外面推进浴室时,他才终于动了:
“等等,谢允,你……”
话没说完,后背就被推着狠狠撞在了门板上。
谢允宣泄般叼住了他的双唇,齿尖沿着唇腹细细碾磨着,激起一片艳色的红。
“还等什么。”谢允说,“等你再气我?”
“操。”邢南低骂了声,声音里带着喘,他按着谢允的手腕往上一扯,“你手不打算要了?”
手腕吃痛,谢允短暂地怔了怔。
他右手手心的纱布边缘已经脱胶,刀口的位置隐隐渗出点血迹来。
“我现在松手,”邢南看着他,“你要是护不好你这手今晚就别做了。”
“啊。”谢允应了声。
酝酿一路的情绪忽然就散了。
邢南在想着他。邢南在看着他。
其实这就够了。
完全够了。
虚悬在空中的心跳落了实,他转手拨开了热水器的开关。
左手的动作带着点滞涩,偏烫的热水兜着头浇在身上,皮肤被蒸汽烤得敏感起来。
邢南半仰起头闭着眼喘了声,下一秒便又被堵住了唇。
眼前的世界被朦胧的雾气覆盖,连呼吸也被掠夺,只留下耳畔淅沥的水声。
……
“你是每次都得这么来回折腾几次么。”邢南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水。
“你就是故意的。”谢允从柜子里翻出吹风机插上电,冲着他招了招手,“你要不愿意一巴掌就能把我扇开。”
邢南的视线落在他已经现了淤痕的右手手腕上,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也许吧。”
谢允等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低眉给他吹起了头发:
“你要真喜欢凶的也不用特地惹我。我不生气也挺能干的,真的。”
吹风机的嗡鸣声响在耳后,谢允的手从头皮上轻柔地拂过。
发丝随着热风飘着,细小的水珠从发丝上溅起。
邢南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啊?”谢允眨了眨眼,“不是,你真……”
“我没故意气你,”邢南说,“想想我那些话是挺不尊重你的,我跟你道歉。”
“其实我也多少有点,”谢允顿了顿,“我是不是挺有恃无恐的,今晚你不大高兴吧。”
“我是真魇着了。”邢南笑笑,“你跟我撒野反而把我拉出来了。”
“我知道你意思,但就是受不了你硬要晾着我。”
谢允捏了捏他的发丝,确认吹干后就把吹风机调成了温风,沿着发根从下到上重新吹了一遍,
“明年我们单独过年吧。那会儿我妈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俩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真打算把自己递过来给我拴着啊。”邢南有些失笑,“那青姐你打算怎么办啊宝贝儿?”
“其实……”谢允把档位调大,对着自己的头吹了起来,
“其实在我爸出事后,我妈住院前,我和她也……不熟。”
邢南很轻地皱了下眉。
等到两人都彻底收拾完躺上床,疲惫感才后知后觉地从脊椎一路冲上大脑。
谢允从身后圈住他的腰,双腿屈起,呈一个弓形的环抱姿势,靠着邢南的后肩闭上了眼。
“我是真的特别喜欢你,南哥。”
“嗯。”
“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就是你的,你赖不掉。”
“知道。”
“我有时候情绪上来了就是压不住,你要不喜欢骂我一顿就好了,你别讨厌我。”
“……都什么跟什么。”
“你讨厌我吗?”
“再问多一句就把你手从我身上拿开。”
“哦。”
“睡觉了。”
带着呢喃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邢南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别着姿势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邢南】最近有时间么?
【邢南】我想问问和他有关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应该。也许。可能是大家想看的吧。(目移)
就说是不是该做的都做了,该升温的感情都升温了吧(-
后面在感情观上面应该是彻底踏实了
没有这种angry ()了[墨镜]
第50章
“我是不是没睡醒。”林盛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要摇着尾巴在两人中间叫了几声, 见没人搭理,又叼起地上散落的玩具跑开了。
“……盛哥。”谢允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早上他睡醒之后, 床侧的位置就已经空了。
邢南在手机上给他留了两句话:
【邢南】突然有点事要处理, 中午前回来
【邢南】我备用钥匙你拿走吧,赏你了
因而在听到门响的时候, 谢允理所当然认为是邢南回来了。
直到听到林盛的声音,他才后知后觉地赶忙从邢南衣柜里翻了条外裤出来套上。
……感恩他没有裸睡的习惯。
“挺激烈啊, ”短暂的怔愣后, 林盛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起来,“我忘了你俩……我看他没回信息就直接过来了,他是还在睡?”
喂我求你了林盛叔别说了。
“没。他出去了。”谢允迅速走到玄关, 打开门摸到备用钥匙拔下来塞进口袋里, “盛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林盛没跟他假客气,自己拿了个一次性杯倒了杯热水,然后在面向门口的单人小沙发上坐下了。
“啊…”他按着手机随口应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
好好的一个活人在家里, 谢允哪可能真干脆把人晾着不管。
他坐在旁边的宽沙发上,和林盛维持着一个对角线的距离:“南哥说他中午前会回来。”
林盛又低着头按了会儿手机, 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哦,没事,我不等他。有什么事跟你俩说一样的吧。”
“嗯……吧?”谢允有点懵。
虽然他确实觉得这些事儿没什么区别,但是跟对象的朋友说“你有事直接跟我说吧都一样”, 怎么听都很……
越俎代庖。
“这什么表情, 如临大敌的,我还能给你派个暗杀任务去做吗。”林盛看着他笑了起来,“我就想知道他今年过年还打不打算去我家走。”
“好像是打算去的, ”谢允依言想了想,“他之前跟我说了。”
“我猜也是。就刚回榆城那短暂的来一趟也太不邢南了。”
林盛嘴上说得坦然,但眉角无意识地扬了起来,明显是松了口气。
“我晚点再问问。”谢允说。
“行,谢了啊。”林盛摸出根烟,转头冲着他晃了晃,起身拉开旁边的阳台门,走了出去。
谢允跟着他走到门口:“外面会冷吧。”
“冷冷点呗,你南哥那精神洁癖严重得很,我不触他这个霉头。”林盛倒是无所谓。
谢允从沙发背上扯了件厚外套,带上阳台的门走到他身旁,也点了根烟。
林盛看了他一眼:“冻感冒了别讹我。”
“不会。”谢允叼着烟,把手缩回了口袋里,“你和南哥关系是不是比他们都更好点儿。”
“是吧。”林盛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中染上了点感慨。
“他就是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做。我进去那段时间是真靠他了。”
“啊。”谢允有些意外地应了声。
林盛真坐过牢……?
不是拘留,不是拘役,是真真正正,有期徒刑的那个坐牢?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到的,我也没细问。反正我街面上大多数事,都是他给平的。”
林盛往天上吐了个烟圈,“他前些年没回榆城,但是我爸妈也一直有人在看着,谁找的人我们都门儿清。”
谢允甩甩胳膊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取下了嘴边的烟:“你…他……”
“是想问原因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林盛偏了偏头,“就那么些事呗。兄弟啊义气啊打打杀杀的。”
“我们大多数人吧,活这么多年也就活个爽。像我,到现在也没干成什么事。但是邢南和我们都不一样。”
“有时候我都觉得,如果他才是我爸妈亲儿子,可能会更好……刚好几方都成全了。”
林盛在脑袋上抓了两把,转手把烟头扔在了阳台角落的易拉罐里。
“进去吧,看你再冻下真得感冒了。”
这话出来,谢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要冻透了。
他立马后扯了扯领口,灭了烟打着哆嗦钻回了客厅里。
四肢躯干在暖气的作用下缓缓回温,他听着身后林盛的笑声,自己也没绷住捂着脸笑了。
在林盛亲口说出这些过往之前,谢允一直觉得他的形象挺虚的。
邢南的朋友。挺抽象一人。算是热心肠。对邢南不错。好像是混过。
……
种种标签拼凑出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影,林盛身上始终有种让所有人都插不进去的疏离感。
看不见的膈膜把他和世界分成两部分,自认识以来,谢允好像跟他已经挺熟的了,又好像没有。
但这么短短几句话之后,那层软膈膜便彻底地融化消失了。
嘶……
“不能这么算,叔叔阿姨对南哥好是因为南哥对你好吧。”谢允说,“没你他连书都读不下去。”
“哎,别想那么多,我就是看你想听多说个几句。”林盛靠回沙发的角落里,顺手在不要的脑袋上拍了拍,“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俩心里都有数。”
“还有个事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跟他说,你给参谋下……”
“他爸真出了点事,骨折。没疗养够时间,在昨天下午出强行的院。”-
“按理说我不该跟你讲的,”宋章又拆了袋饼干,往嘴里塞了一块,“谢允的脾气你也知道。”
“是。”邢南屈起指节,略显焦躁地在桌面上轻敲着,“但我觉得我得知情。”
其实邢南不是个喜欢特地打探别人不愿意说的私事的人。
但是昨晚听着谢允的口风,他总觉得这背后的问题有点大。
谢允和他不同,认定了不会提的事,从头到尾就不可能给人发问的机会。
谢允以前的朋友都有谁,他爸出事之后到底发生过什么,和吴四的矛盾究竟是怎么样……
邢南不是没好奇过。
但是好奇并不代表一定要知道。
既然谢允没有要说的打算,他也犯不着一再逼问。
要他也和谢允一样遇到点儿事就得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他们这个架是吵不完了。
但是现在看来……
好像是犯得着了。
“你跑来挺赶的吧,我不是故意刁难你啊,今年是真挺忙的,”宋章从旁边抓了两包零食给他,
“谢允……其实也就那些老生常谈的事。”
谢允并不生在邢南先前认为的,那种氛围很好的家庭里。
如果说林盛是被散养长大的,那谢允的生活环境,应该可以称得上一声“乱养”。
在家里不怎么管的大前提下,林盛真遇到事,林叔和庄姨都还是护短的。
但是谢允家并不。
谢允爸爸常年在外面跑车,李青更专注自己的生活。
用一个词来概括他们对谢允的态度,那就是“无所谓”。
不讨厌他,也没多爱他。
多一个人吃饭不多,少一个人吃饭不少,遇到了麻烦自己解决,要真闯出了什么麻烦,那也无所谓。
其实这样也并不坏。
也许是因为有宋章和赵锦两个性格迥异的姐姐在前面顶着,童年时期谢允的生活,完全算得上是无忧无虑。
有好朋友,成绩还行,家里没压力,放学了就到处乱跑,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又没注意被赵锦给捉弄。
真有什么事胡乱地嚎两嗓子之后,自己立马就又乐开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他爸意外的那年。
这起事故的主因,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不是疲劳驾驶,而是公司开始起就给他派了辆久未检修的故障车。
在谢允爸爸出事、到送到医院、到抢救无效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收到消息。
再收到资讯的时候,就是通知。
通知他们去领那具不成型的尸体。
李青不能接受。
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于是她自欺欺人,终日浑浑,她几乎发了疯。
她一边拒绝沟通,一边死盯着手机上每一条未被回复的消息,陷入了无止境的焦躁里。
这种情况,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谢允。
从老爸的入殓、火花、安葬,到老妈的吃饭、睡觉、喝水,无数细碎又复杂的事一并地压到了他的肩上。
再就是保险赔偿。
货运公司和保险公司两方扯皮,李青见人就躲不愿担这个责任,一切都得由谢允去跟进。
那年的谢允十五岁,刚上高一。
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但真正的压力其实还是后来。
两所公司间洽谈失败,居然索性一拍即合地换了方向,直接向谢允施压,逼着他放弃追款。
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人吗?
造谣,拉横幅,干脆找人霸凌施压。
吃不好,睡不好,学不好,别说玩了。
在那个人云亦云的年纪里,学校里关于他的传言愈发地夸张,他身上的气质也一天比一天的阴鸷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没希望了,甚至连宋章都偷偷找他说过要不放弃。
谢允只留给她了个沉默的背影。
直到差不多两年后,谢允爸爸的前公司因为违规被查办,尘埃终于落定。
迟来欢呼与同情声里,谢允依旧未发一言。
真的结束了吗?
这是新生还是死地?
那些被消磨的,被改变的,被破坏的,已经在那里。
一直在那里。
邢南双肘屈起搭在桌子角上,手指被被反复摁得发白,又重新松开充血。
怪不得。
怪不得他先前总觉得谢允对吴四的态度很微妙。
吴四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大概是是谢允高中三年来,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了。
“后来青姐状态好点了,该吃吃该玩玩,但谢允一直就没出来。”
“在家像个透明人,在学校三天能逃五天的课。”宋章往后拨了下头发,
“我真把他当弟弟,也是真的挺心疼的……我问他,‘你想好了吗’。”
“然后他就跟我说,他不知道,但是真不想读了。”
宋章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话音平稳,却越说越艰难,嚼饼干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我说……不读就不读吧。咱就是吃了没人脉的亏,以后姐攒人脉,姐托举你。”
于是谢允就成了榆城屡见不鲜的街头尾混混堆里最让人省心的那一类。
不挑事,不闹事,偶尔被闹到门前了不过分甚至都不愿意搭理。
他就是太累了。
心气被抽离,没办法再正常地“好好生活”。
抽烟,喝酒,熬夜上网吧,时不时打个架。
日复一日的生活麻痹了感官,他觉得自己好像坏掉了,就这样烂在地里一辈子也无所谓。
直到李青的体检出了问题,谢允才终于咬着牙逼着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不是和“母亲”的关系有多好,不是责任感多强。
他就是……特别需要一段能被自洽为“安全”的亲密关系罢了。
“他是挺缺乏安全感的。”邢南说。
去看守所接他的时候,邢南做到那份上,连旁观的林盛其实都已经默认了。
但谢允却依旧要等着邢南亲口说出来,才肯确定。
他怀疑邢南的感情吗?没有。
从头到尾邢南的话他哪句不是想也没想的相信。
傻小孩儿。
平时谢允掩饰得太好,把一切都串起来后,邢南忽然就觉得很累。
光是想想谢允的人生他就觉得累了。
怎么做到的呢。谢允。
明明是挺爱哭的一人啊。
“你知道他说喜欢你的时候我什么感觉吗?”宋章垂下眼笑了下,“我是真惊喜又害怕。”
“我明白。这是我的责任。”邢南说,“……谢谢啊姐。我回去和他聊聊。”-
“你刚说什么?”谢允回过头来。
邢南到家的时候,林盛已经走了,谢允正站在沙发旁的柜子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他低着头,长发在脑后半扎起,整个人重心落在左腿上,右腿自然地屈起,随意的姿态显得身量分外颀长。
邢南的视线从他的发丝一路扫到脚,又重新找回脸间,在他的眉眼处打了个转。
“来。”邢南说。
“怎么?”
谢允回过身来没走两步,就被邢南不由分说地扯着揽进了怀里。
邢南的肌肉绷得很紧,呼吸也乱得反常。
看着像恨不得把人拆吃入肚的架势,到最后却也只是凑近前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很反常。
谢允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问道:“我没看手机,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小店的流言又上一个层面?
还是邢南已经知道他爸出事?
难道是……
“没事儿。”
邢南开口的同时,谢允只觉得膝弯一软,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
身体撞进沙发,他闭了闭眼,脑袋紧接着撞在了邢南的手心里。
“……南哥?”
邢南身上的温度紧跟着贴了过来。
胳膊被小心地按住,邢南说话是不同于往日的气音:“会喘么。”
“什……”
谢允没能再问出口。
“乖。”邢南微凉的手探进了他的裤腰,“叫哥。”——
作者有话说:今天看看好友眼中的彼此吧[捂脸偷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