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久没见了。
久到恍如隔世。
沈殊定格片刻, 一如既往冷淡的开口:“有事说事,没有挂了。”
“啧,真无情。”
秦止野低沉含笑的声音经过电流, 带上了些缠绻温柔的意味,他拖长语调:“可惜我这次是有正事,不能如沈首席的意啦。”
沈殊垂下眼睫, 不动声色将呼号机离耳朵远了一些, 顿了顿,又移回来:“说。”
“送给你的箱子拿到没有?”
明知故问, 沈殊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密码应该能猜到吧?”这句话明显是在调侃他。
“已经打开了。”沈殊眯了眯眼,开始回击:“秦军长是准备让我灭谁的口吗?竟然给我送枪?”
“这叫以备不时之需。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至于与世隔绝的塌陷区出来得是什么, 那可就不好说了。”
秦止野刚正经一句, 又嬉皮笑脸起来:“况且沈首席不是有持枪许可吗,特殊情况下杀个把人也没关系啊。我特意把其他人的枪也一起送来了, 法不责众, 是不是很贴心?”
“呵。”沈殊面无表情的嘲讽一声。
这人惯会演戏,实话永远藏在天花乱坠的表象里,要想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只能去猜去蒙, 去赌那几分可能性。
如果换别人, 恐怕早就被他表面的样子哄得不知所云了吧。
好在话筒对面的是沈殊。
他眸光微闪, 视线在七把完全一样的轻型手枪上扫过,敛去眼中的神色:“我们不是能闲聊的关系,秦止野,你该挂了。”
那边似乎没想到他一点时间都不给,无奈道:“好吧, 我被一队私自迁徙的普通人拖住了,估计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先把你的通讯频道给我,否则……”
他含糊了几声:“我上哪再联系你。”
沈殊猝然笑了一声:“有必要吗?”
“我的通讯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话落,他干脆的结束了通话。
回过头,十几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看什么?”沈殊面色不变,将呼号机还给诚惶诚恐的接待者,拿起箱子最左侧的枪,侧目道:“还不来领枪?排队,准备进入。”
如今这个世道,研究人员,尤其是沈殊团队中的研究人员或多或少都学了一些防身术应急。其中枪械是面对危险时最粗暴、最有效的方法,他们就算没有持枪许可证,也练过怎么使用,因此淡定的领了枪就退回原位。
只有孙姜仪既害怕又兴奋,全程嘴都没有停下来:“我只在射击馆玩过枪,应该没什么大差别吧……挂在腰上要是炸膛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充满仪式感戴好了腰挂,炫耀似的把那柄枪挂在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肖原是最后一个拿枪的人,他伸手就去抓枪管,手法表现的很生疏。但当指尖勾住握把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将枪身拉向掌心,拇指拂过扳机护圈,自然地顶在握把虎口位置。
他把枪收进枪托里,对沈殊斯文一笑:“首席,我们该进去了吧。”
沈殊看着他,目光如不化的寒冰,直到让人心底逐渐升起被看穿的惧意,身体也隐隐发颤,他才淡淡昂首:“走。”
一行人顺着狭窄的通道穿过地下,进入研究院的中心建筑。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按照重要程度将取目标资料的任务分散到各成员身上,分别去六个不同的地点,争取将所有资料同步取回。
“再强调一次,不论资料是否传输完成,我们的任务时间都只有半小时。另外内部联络器必须始终保持通畅,遇到情况及时上报,不要自作主张。”
沈殊看了眼时间,冷冷下令:“现在出发,十分钟在通讯中报一次安全,第三次的时候我希望是在这里见到你们,而不是在通讯频道中听见你们的声音。”
“解散。”
一队人顿时如公蚁一般,有序的散开,沉默而坚定的执行着各自的任务。
之前就有人感叹过沈殊的团队,明明是一群科研者,外出时纪律性却堪比军队,尤其是在听从指令方面。
也有人拿此来攻击沈殊独裁,自己团队都这样控制,对那些实验的志愿者还不得惨无人道?
实际上,沈殊一般只在外出时才会这样要求,平时做研究和试验的时候他压根不会干预研究员的私生活,甚至纵容他们偶尔冒出来的疯狂想法,为团队的创造力提供最充沛的平台。
至于出门在外?身处末世,既然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自然要用高纪律高服从来降低意外的发生。
何况每个研究员身上都花费了巨大的培养成本,失去任何一个人都是莫大损失。
七个人分成了六队,沈殊独自前往当地研究院的核心区域,这里需要有足够的权限才能进入,其他人都不符合标准。
他一路用密钥来到目标地点,堪称顺利的完成了资料的拷贝和直机传输,全程只花了十分钟,离开的时候还有点怀疑。
居然没有发生一点意外?
回去的路上二十分钟到达,通讯频道依次响起来,四个研究员都汇报了他们的进度和情况。
大部分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返程途中,一切正常。
“嘀嘀。”最后一道提示响起。
沈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通讯中传来孙、肖两人的声音:“我们任务这边情况安全,但是……”
肖原温温吞吞道:“但是我们发现手枪好像是有问题的,没法正常发射子弹,一直卡壳。”他状似好心的提醒:“各位可以试一试你们的枪,能不能正常使用,如果都有问题的话……”
——那就是送枪的人故意为之了。
这是所有认为秦、沈两人不合的人的第一想法。
枪的情况也很快有了答案,其他几名研究员的枪和肖原、孙姜仪一样,几乎无法正常发射子弹,不是开膛就是空炮,质量还不如末世前路边打气球的玩具枪。
一名研究员问:“首席,接下来怎么办?”
沈殊已经回到他们分开点地方,听完这一整串对话,他的手下意识抚上枪托,在上面轻点。
“不要管枪,按原计划完成任务返回。”他突然叫了肖原的名字,问句犀利:“你说一切正常,那你为什么会发现手枪有问题?”
除非他开枪了,那又是为什么没汇报原因和情况?
通讯一片寂静,仿佛在映证肖原的心虚。
至于孙姜仪,他从分开起就和肖原使用同一台联络器汇报安全,此刻更是毫无音讯。
“蠢货。”沈殊沉着脸暗骂一声。
几分钟后,几个单人成队的研究员陆续回来了,剩下两人依旧不见踪影,通讯频道也没再响起。
眼看半个小时即将到达,沈殊冷着脸,下达最后通牒:“孙姜仪,最后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内没有回来我会直接离开,你后果自负。”
塌陷区不是发生过塌陷就没有危险了。一次塌陷最多能带来二十四小时的绝对安稳期,这是经过无数次计算过后得出的结果,超过二十四小时后,新的灾变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
为了保证安全,他们的任务时间才设置为半小时,加上来回时间,剩余的安稳期大约还不到一刻钟。
他们等不起那么久。
时间分秒飞逝,不知道是警告起了效果,还是真的凑巧,三分钟刚过,沈殊正要带人原路返回,背后的通道里出现了凌乱的呼吸和脚步声。
听声音,绝对不止两个人。
沈殊抬起小臂,示意其他人留在出口周围,转身抽出手枪,枪口直指通道。
一个脑袋率先探出来,吓了一大跳:“首、首席是我!”
沈殊枪口不动,微微侧头:“你背后是谁?”
“是昏迷的当地研究员,这事说来话长,后面还有好几个人,都是我和肖原遇到的被困市民……”
姜仪紧张兮兮的交代,讲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诶?不对,手枪不是都坏了吗,首席你干嘛吓我?”
他明显大松一口气,拖着背上的研究员往里走,还招呼身后的人跟上来。
沈殊:“……”
蠢货。
他将枪收起来,看着一连串的被困者跟进来,粗略一数竟然有十几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个扶着肚子的孕妇。
“他们都是来不及逃离,被困在研究院里的市民,我们遇见时这两个研究员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危险,所以先就地给他们做了急救。”
肖原走在最后,背着另一个昏迷的研究员:“首席,抱歉耽误了时间……”
“闭嘴。”沈殊没有了听他废话的耐心,“只有两个研究员?”
“……是。”
沈殊目光冷冽一扫,至少从外表看来,这些人衣着狼狈,身上还粘着灰尘和血液的混合物,确实符合他们“被困者”的身份。
只是一群遗留在城市中不肯离开的“居民”,却在灾后被困在研究院里,两名研究员昏迷不醒,这群被困者反而生龙活虎,怎么看都有问题。
身材最高大的一个男人站出来,口音浓重,带着蛮横的理所应当:“你们不是有路,快点带我们出去咧!我们都被关一天了……&*#饿死了……”
如今不是纠结的时间。
沈殊收回视线,偏头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那群人顿时露出了喜色,还没来得及往出口冲,孙姜仪颤颤巍巍凑到了沈殊旁边:“那个,沈首席,我们可能还走不了……”
他眼一闭心一横:“我们还没完成任务,那边那台机器有权限要求,只有主席你过去才能打得开。而且……机器还触发了防护程序,半小时内没人解除的话就会删除所有备份自动引爆。”
说完,孙姜仪害怕地闭上眼睛,等待狂风暴雨的来临。
“………………”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沈殊勾起嘴角,不怒反笑一声。
“行,走不了是吧。”
完了,沈首席好像气疯了!
孙姜仪惊慌地想,不然怎么会不骂他,还说这样的话来。
结果下一句,就证明了该疯的不是沈殊,而是其他人。
“那就都别走了。”沈殊向另外四个研究员偏了偏头,淡淡道:“你们把那两个伤员带出去,至于其他人,跟我一起去取消程序。”
“凭什么?!”数十个人顿时激动地叫起来,“我们要出去!”“你凭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
那个出头的男人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枪是坏的!大家别怕他,我们人多,大不了冲出去——”
“砰!”
子弹打中门板的声音震耳欲聋,瞬间将十几个被困者的嗓音击灭。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肖原当啷摔倒的声音和沈殊平静的声音同时响起:“就凭这个,足够了吗?”
肖原痛苦地蜷缩在底衫,他的脚背被击中了一枪,作为警告和提醒,这一枪并没有直接取走他的性命,只是让他丧失了部分行动力。
但他显然没有明白情况,一边急促的喘息一边威胁:“你、你无故枪击研究员,就不怕……”
“无故?什么算无故?”
沈殊重新上膛,居高临下地露出一个足以引人走向深渊的美丽微笑:“你们不是说我独裁吗?你猜我在任务中杀了你,有没有人敢置喙?”
肖原倒在地上,脸埋在阴影里,藏住了反抗和不甘。
沈殊淡淡看了他两秒,似乎失去兴趣,枪口调转对准那些被困者:“现在,你们该回到刚才来的地方了。”
孙姜仪站在他旁边瑟瑟发抖:“我、我去前面带路……”
“蠢货!”沈殊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骂道:“你有枪吗?给我待着别乱跑。”
“啊?”孙姜仪茫然。
下一秒,他被猝然推开,一枚高速旋转的子弹划过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紧接着是第二枪,沈殊反身站在肖原的身边,一只脚踩着他的咽喉,下垂的枪口飘出缕缕白烟,鲜血溢满了他不甘的脸。
“!”孙姜仪已经快厥过去了:“为什么,你把肖原打死了?他、他……”
他忽然反应过来,飘忽的瞳孔也镇定了些:“他的枪为什么能用?”
而且那一枪,似乎是朝着他来的?
孙姜仪忽然打了个寒颤,一阵后怕:“……到底怎么回事……”
“借你给我找点麻烦而已。”沈殊似乎真被气狠,再次嘲讽:“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蠢货。”
“哦。”孙姜仪委委屈屈地贴了过去。
不管怎么被骂,他都再也不敢离开沈殊三步之外了。
第42章 域五&域六:突变
使用暴力的好处, 就是那群被困者瞬间听话了,老老实实地举起手,沿着之前那条通道往回走。
沈殊持枪和孙姜仪走在后面, 进入设备室后,一脚将掉落的门板踢到入口,“咚”得堵上了门。
这举动显然踩中了他们的小心思, 有几人的表情立马像调色盘一样丰富。
沈殊懒得理会他们的想法, 手中的枪始终保持着上膛状态,提在身侧, 转身来到机器面前。
“就是这台。”孙姜仪小声道。
沈殊一触屏幕,不断减少的倒计时立即跳跃出来,他皱了皱眉, 输入一段代码, 倒计时的图像忽然顿了顿,随后被破解消失。
【本机已重建防火墙】
“……”沈殊沉默片刻, “刚才是不是只有肖原动过这台机器?”
孙姜仪似乎明白了什么, 声如讷蚊:“是……我不会操作嘛,所以不敢乱碰。”
沈殊闭了闭眼:“算了。”
他将传输器插入接口,进度条缓慢增长。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权限和自保程序, 那条倒计时估计只是肖原插入的一条病毒, 他就是想借机把沈殊困在这里。
只不过肖原没想到, 沈殊的枪竟然能用, 甚至还没等进入这里就把他解决了。
“……噢!是不是肖原干的!”孙姜仪反应慢了点,好在基础智商还是没问题的,知道肖原是冲着沈殊来的之后,很多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但他还有一点没明白:“肖原自己的枪能用是他特意给自己留的后手,为什么首席你的也能用?”
总不能是肖原百密一疏吧?
沈殊看他一眼, 感觉心口通畅了些,好歹没有笨到无可救药——“把枪拆开重装了而已,肖原没本事破坏枪本身,只是在子弹上动了手脚。”
其实这是个很巧妙的计划,动作不大,却能在造出混乱时起到至关重要的效果。
可惜肖原犯得最大一个错误,就是以为沈殊是个毫无战斗素养的文职人员。
“哇——”孙姜仪满脸佩服,已然忘记了之前的胆小人设,恨不得捧脸当个迷弟:“首席还会这个?太厉害了!”
“就算真坏了也没事。”沈殊撤了膛,忽然把枪丟给他,“拿着,保管好。”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哦哦!那你怎么办?”
沈殊什么也没说,从腰间抽出一把更加小巧的银色手枪。
孙姜仪:“……!”
他更佩服了,不愧是大佬,原来早有后手!
沈殊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这把枪其实是秦止野给他的,就藏在密码锁中的凹槽里。
看见这把枪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次任务必然有需要动手的地方。
资料加载的进度条逐渐拉满,跳出一个“是否确认传输”的提示框。
“机器好了首席。”孙姜仪小声激动,他们终于可以从这个破地方出去了!
沈殊抬手确认,即将按下的前一刻却忽然停留下来,眼睛微微眯起,指尖移至旁边点下了“否”。
孙姜仪:“诶?!”
进度条倒流,他径直点开资料信息,以最快的速度阅览一遍,随后表情镇定地举枪点射,一枪崩坏了屏幕。
“嗞嗞……”机器发出了崩坏的声响。
全程孙姜仪都没反应过来,转头看着滋滋冒烟的机器目瞪口呆:“不是,你…我…机器……?”
“试一下枪合不合手而已。”沈殊淡定地等枪散热,将其别回腰间,瞥他一眼:“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孙姜仪反应两秒,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表示知道。
沈殊满意地收回视线。
解决了这台机器,这场除了沈殊所有人都备受折磨的任务终于完成,十来个被困者警惕又迫不及待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还不等沈殊松口放人离开,一片碎块忽然从墙壁上掉落,整得众人眼前微微眩晕,很快这种眩晕就扩散开来,四周天摇地晃。
任何一个由末日预言经历至今的人都不会陌生这种感觉。
又双叒叕地震了!
如果换做别的时候,这种染发楼房轻微摇晃的震幅,大概没有一个习以为常的人会放在眼里。
但偏偏他们正在坍塌过的塌陷区建筑里!
“怎么回事?”孙姜仪东倒西歪,惊慌地大喊:“该不会是枪声震塌了楼吧!”
沈殊神经突突跳着,一把将他扯起来:“你以为是雪崩吗?”
真倒霉,居然一过安稳期就碰上地震。
该不会被秦止野传染了吧。
“去找地方躲起来。”沈殊叮嘱他,还想让其他人不要乱跑,没想到一回头,那些被困老手已经在墙角躲好,大概是经历过一次塌陷都觉得这里坚固,没一个试图出去的。
……这种时候倒是聪明。
研究院的结构确实比一般建筑的安全性都要更高,不然也不会成为塌陷后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结构。但谁也无法保证经过两次地动后,这座研究大楼还能不能□□下来。
一阵天摇地晃后,这个破碎的城市再度陷入了寂静————
许久之后,沈殊慢慢睁开眼,入目是一片低矮的桌顶。
他艰难地喘息,吸进了几口满是灰尘味儿的空气,又咳了两声,发觉身体的状态非常虚弱,活像被饿了三天三夜,全身无力,右手甚至没什么知觉。
沈殊低头看了一眼,“……”
手肘下方一道五厘米长的划扣正在汩汩渗血,不知道伤了多久,伤口都快结痂了。
他还以为是被重物压没了知觉,结果是失血过多,有点死了。
沈殊苦中作乐地想,也幸好他没在麻痹之前醒过来,否则这个大小的伤口痛感估计能让他半个小时都没法站起来。
他慢慢蹭出桌底,撑着桌角把外套脱下来,在受伤的手臂上打了个结,光这个动作就让他眩晕了半天。
等彻底缓过神,沈殊才有精力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记得昏迷之前,一块顶墙向他砸来,为了躲避,他翻身躲进了桌底,只好就是去了意识。
现在一看,整个设备室虽然乱七八糟,整体的墙面却还算完好,只有他之前站的区域掉落了一块天花板。
沈殊望着那个大洞,匪夷所思。
这种倒霉程度已经不像他了,更像某个说墙顶别塌然后墙顶就塌下来了的乌鸦嘴。
……秦止野该不会也在这里吧?
沈殊有些好笑地收起荒谬的猜想。
秦止野通话时话刚说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塌陷区,就算他动作再快,地震的时候也不可能在研究楼里。
他昏迷大概不超过一个小时,否则早就失血而亡了,奇怪的是一觉醒来,满屋子的人全都没了踪影,连孙姜仪都不在。
那柄银枪倒是还在他腰间,证明他不是被挟持了,而是自愿离开。
沈殊眸光闪了闪,选择靠在他藏身的桌子上等待,大约十分钟过去,果然有咚咚脚步声在靠近。
孙姜仪出现在墙顶那个破洞边,背过身小心翼翼降下两条腿,晃悠着勾到堆起来的墙块,终于跳下来。
一转身,他被吓得原地一蹦,随后大喜:“首席!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们找到了天台,楼梯,还挖路,不过路堵了,通讯信号也断了……”
他一通手舞足蹈语无伦次,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些人还想丢下你不管呢,幸亏您把枪给我了!”
沈殊逐渐皱眉:“……”
他艰难地理解孙姜仪的话:“你是说,出去的路堵了,通讯信号也没了,没法联系外面,所以你和那些人一起通路,结果找到了楼梯间……”
“他们现在在天台上?”
“没错!”孙姜仪前一秒还双眼发亮的连连点头,下一秒就垂头丧气:“但是这栋楼太高了,十二层,我们下不去。”
下不去,又联系不上外界,还是白搭。
孙姜仪沮丧:“所以我就下来找你了。”
他看着有几分像被欺负了的委屈小狗,沈殊抬手拍拍他的头,眼前立刻像花了屏的电视,全是黑白色的像素点。
沈殊心累地叹气,心想好不容易聪明一回,就不骂他把一个因为地震昏迷的人独自丢下一小时的事了。
“走吧。”他尽力适应在失血状态下活动的感觉,慢慢往屋顶的破洞走:“我的设备有卫星通讯,可以联系人来接我们,去天台吧。”
不过他们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可能是贫血状态的他要怎么上楼。
好一通折腾,沈殊和孙姜仪终于爬上天台,期间后者只顾着给他加油鼓劲,和期待发送出去的消息有没有人回复,完全没有注意到沈殊一只手臂绑着衣服的诡异造型。
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他认为沈殊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完全没想着多问一句。
天台上的风挂的人睁不开眼,温度也低了很多。沈殊被冻得唇色发白,试图阻止的手抬起又放下,只能靠在背风处看孙姜仪通知其他人不久后就能有救援,引起了一群人暂时性的振奋。
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拦都拦不住。
半小时后,螺旋桨的声音缓缓靠近楼顶,十来个被困者激动地站起来,被直升机上的人用喇叭驱赶:“幸存者不要聚集,推开,否则直升机无法降落!”
沈殊站在原处,看着直升机停降天台上,眸色一凉。
果然,他担心的事还出现了。
这台直升机一看就是临时征用的民用直升机,大小不比正规的营救机,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其他人也发现了问题,吵闹的天台上逐渐出现质疑的声音——
“这台飞机怎么这么小?”
“能坐得我们这么多人吗?”
“为什么不开门!”
“喂!你们这群大官不会想自己坐走飞机走,把我们丢在这里吧!”
直升机终于打开舱门,里面的人用喇叭对外宣布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飞机内只能坐下三个人,沈首席必须上机,否则我们不会起飞。至于剩下的两个位置由谁上,你们自己选择。”
抗议中的被困者忽然哑了声,你看我我看你,忽然一个人推开挡在身前的孕妇就冲向飞机:“让我上!”
“砰!”子弹搭在直升机的舱门前,阻碍了对方上去的脚步。
那人下意识举起手,一身冷汗的回过头。
沈殊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漆黑的枪口却炙热无比:“给我滚回来。”
他颤抖着后退,回到了人群中,被另一个男人打了一拳:“什么玩意你归我老婆,老子告诉你从此我们兄弟没得做了!”
前者呸了一声:“老子命都要没了,谁还管你做不做兄弟!”
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争吵骂架,两人带起一群,彼此推搡着争夺起那两个飞机位置。
“砰!”沈殊朝天又开一枪,干脆有效换来了安静以及十几道视线。
他对那个捂着肚子的孕妇偏了偏头,“你上去。”
“……谢谢!”孕妇猝然被惊喜砸中,连连朝他道谢,又不敢犹豫地小跑上了直升机。
打人的男人立即出声:“那是我老婆!我老婆走了我也得跟着一起走吧。”
沈殊并不买账:“她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并不需要你的陪同。这只是临时调机,正式救援之后也会来,你们没必要做无谓的争抢。”
“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个头最大也是第一个想跑上飞机的人立刻反驳他:“要是你带上另一个小白脸和孕妇自己飞走了,回头又没有飞机来救,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除非……”
有人眼珠子一动,指着孙姜仪说:“除非他留下来等我们,否则我们就把直升机砸了,大不了谁也飞不走!”
愚蠢的威胁。
沈殊沉下目光,拇指再次放上扳机,余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独自站着的孙姜仪。
后者没经历过这种场景,满脸惊慌,眼睛挣得像受惊的小鹿,求助般望向他。
正当沈殊准备举起枪口时,他忽然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沈殊给那把枪,鼓起勇气道:“没没关系首席,你走吧…我有枪,他们没法拿我怎么样的!”
他说的很大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但声音又分明颤抖着,是在害怕。
“……”沈殊咬了咬后槽,眯眼再次看向那些所谓的被困幸存者。
一个个有恃无恐,甚至趾高气昂。
“呵。”他吐出一丝轻笑,坚定地抬起枪口,眉目凛然,带着不容被人忤逆的意志:“孙姜仪,上去。”
“我……”孙姜仪回头犹豫。
“上去!”
他咬咬唇,在“听首席的话”和“留下来保全大局”之中选择了前者,一溜烟跑过沈殊身侧。
听首席总不会有错的!
等到他跑上飞机,沈殊举枪的手慢慢垂下,从容地转过身,就这样将后背完全露给那些人,一步步走上了飞机。
期间,他听见手腕上的卫星表响了一声。
但他没有去看。
直到螺旋桨重新转出速度,直升机拔地而起,他将手枪丢在桌上,靠进座位里,了无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
血滴从外套中渗出来,在他的手臂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红痕。
孙姜仪这才发现他受伤了,惊呼:“医生!医生快来!首席受伤了!”
好在这个临时救援机真的配了医护人员,虽然只是一个带着医疗箱的普通护工,但好歹可以完成简单的伤口处理。
沈殊用剩余的手解开腕表,看见上面的消息时,终于松了口气。
一个来源不明的号码发来一句话:
【安心上去,我看见你了】
沈殊垂着视线,长睫被风流吹得颤动,毫不犹豫下令:【处理那些人。】
几秒后,他收到回复:【Yes,officer.】-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双更啦,会差不多加更一周,然后正文完结[亲亲][亲亲]
第43章 域五&域六:突变
这次任务果然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沈殊在塌陷区走一遭, 还差点困死在里面,到头来没捞到一点好处,反而还惹了一身腥——
那群被困者压根不是老实的, 被秦止野救出来后,在采访里添油加醋地说了沈殊上如何用枪威胁、如何丢下他们自己上飞机。
至于其他事,比如他们做了什么、那台紧急援救机只有三个空位, 以及沈殊带走了孕妇的事, 他们倒是绝口不提。
末日一天天临近,所有人的神经都格外敏感。如果有人仔细关注了后续, 就会发现接受采访的这几个人不久后就因为疑似偷盗研究院被拷走了。
但没有人在意舆论下的真相。
一时间,“苍穹计划”项目首席抛下民众出逃的消息传遍了安全区,让沈殊本就微妙的风评迅速倒向恶劣的一边。
秦止野却正好相反。
虽然是救援者, 但被困人员的采访中没有提到他一句话, 通篇都在控诉沈殊是多么威胁他们,多么看不起“平民”。
偏巧录制的时候, 一个身着新军作训服的身影正好从远处经过, 很快有人扒出了秦止野的身份和出现的原因,他也因此收获了大片支持。
双方舆论走向两个极端,以至于沈殊在医院休养的短短一星期内, 就遇见了三起刺杀。
虽然手段大多漏洞百出, 每次还没接近目标, 就被他身边的保镖给制服。
甚至有一次沈殊在医院花园晒太阳, 动手的人刚拿着裂酸性液体冲出来,一位穿着全身黑的“热心路人”从天而降,一脚就能人踹翻了。
沈殊就坐在不远出的秋千上,目睹了对方翻下三楼的全过程,他镇定的呼唤保镖, 再一转头,那个穿着一身黑的“热心路人”已经消失了。
他看见草地上被遗留的黑色口罩,全然没有被刺杀的阴影,反倒轻笑一声。
还挺有意思.
不管怎么说,这个刺杀频率以及层出不穷的混进医院的手段还是令人心惊。
为了保证这位研究首席的安全,上面很快给他换了个新住所,安排他一出院就搬家。
…
“沈首席。”
年轻优雅的管家等在门口,双手交叠于身前,躬身时风姿款款:“摆渡车已在门口等候,请问您的行李打包完成了吗,是否需要帮忙?”
“不用。”屋内传来冷淡的声音。
片刻后,一只行李箱被推到门口:“这个帮我放上车。”
“好的。”管家往里看了一眼,不甘地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送进车架。
几分钟后,裹成一长条的沈殊才从家门出来。他穿得臃肿笨重,眉目却凛若冷霜,好似一抹凝在最高枝头上的寒冰,孤高而美丽。
他提着单独包装的袋子,刚要上车,就被放好行李的管家截在门边,对他笑了笑:“我帮您拿吧,这是什么?”
“不需要。”沈殊避开他的手,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碰我。如果搬进新住所后你还不能记住,我也不需要一个多事的管家。”
戴着白手套的手一僵,管家连忙低下头,将对常人来说已经算优越的容貌藏进阴影里,低声应道:“我明白了,首席。”
他拉开车门后退至一旁,等沈殊坐好,才又靠近轻轻将门关上,绕到另一侧车前坐下,期间不敢与沈殊发生任何接触。
车辆缓缓启动,平稳得驶向大道。
彻底离开熟悉的街道前,沈殊隔着车窗,忽然若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人影飞快闪过,消失在了拐角。
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隐隐感觉有人躲在暗处,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但从来没有真正发现过那人的踪迹。
直到今天他才捉到了一个影子。
沈殊靠回座椅,指尖轻轻敲点着怀里的牛皮纸袋,心情很好地想:大概是看见他搬家着急了吧。
否则那位身手敏捷的热心路人,怎么会露出这么粗劣的马脚?
*
新住处是一处保密系数极高的别墅区,据说周围住的都是军官,哪怕老鼠溜进来都会被一棍电晕、野鸟飞入范围都会被红外瞄准,简直安全到了人畜不分的地步。
不过有好处也有好处,住在这里,好比栖身于“敌人”的腹地。如果真有哪个军官蠢到来找茬,他没有外部威胁,却可能有内部威胁。
沈殊倒是无所谓的同意了,反正是免费的带院大别墅,不住白不住。
好在邻居们还没那么蠢。也有可能是常年不在,偌大的小区里八百年也遇不到一个人,只有下午阳光正好固定的时间,才能看见一两个出来活动锻炼的人。
那个时间,沈殊通常窝在小阳台的秋千躺椅里晒太阳,手中捧着书,懒洋洋地放逐一些天马行空的念头。
从飘落的枯叶、窗外突然而至的冬雪,到被一片雪白覆盖的地面……末日降下的雪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还有楼下又来倒垃圾的人类。
那人从远处走来,在地面留下一道笔直的脚印,他用各种保暖的小物件包裹了自己,看上去早就知道今天下雪。
走路的姿态乍一看还有点眼熟。
嗯,眼熟?
沈殊坐了起来.
今天下雪了,秦止野顺理成章将脸藏在围巾里,踩着地面的白雪,熟门熟路地走向并不那么顺路的垃圾点。
不过他都抢家政的工作,连续十天自己倒垃圾了,顺不顺路也没那么重要。
经过一栋红瓦小洋楼前,他不动声色的往上看了一眼。
三楼的小阳台空无一人,秋千摇晃着,平时窝在里面晒太阳的那个人不在。
“唉。”白跑一趟。
秦止野把垃圾丢进回收箱里,一柄银色的枪悄然抵上他的后腰,随后传来保险栓被拉动的声音。
他顿了顿,慢慢挺直背脊,爽快抬起双手:“打劫的话,我只有一袋垃圾能给你了。”
枪身移动,拍了拍他的腰侧。
秦止野顺从地转过身,故作惊讶:“沈首席怎么在这儿,你拿着枪是要拷问我吗?你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沈殊静静看着他演完,“枪,还你。”
秦止野遗憾地叹了气,放下双手:“看来不是来打劫的啊。还枪就算了,既然都送到沈首席手里了,哪有换回来的道理。”
沈殊定定看了对方几秒。
他的体质比大多数人都差很多,大半个月前受的伤还没养好,面唇都透出一股脆弱的苍白。只有被冻红的鼻尖和眼尾有一点颜色,像点点朵绽放在雪里的梅花。
不知想了什么,沈殊的表情依然不变,只是道:“行。”
他把枪收回口袋,转身就走。
“……欸?”秦止野猝不及防,这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走呢,赶紧又叫住他:“别跑啊,我送你把枪,好歹陪我聊两句吧。”
沈殊勉强停步,赏他半个眼神:“说。”
秦止野这才重新披上不正经的皮,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有件事想找沈首席帮我出出主意,我服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了一个月假期,既不想回家,也不想无聊。你说我该去做些什么好呢?”
他扬起嘴角,瞳孔比雪地中的阳光还更灿烂:“不如沈首席聘我做你的保镖吧?我很便宜的,只要给我一间房间住就好。”
沈殊盯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说。
……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秦止野还是厚着脸皮,从明明就在不远处的住所里随意扯了几件衣服,理所当然地搬进了沈殊隔壁的房间。
他确实是抱着解闷的想法来的。过了这么多年准备末日的生活,他早已失去了年少时肆意玩乐的能力,面对难得的两个月假期都觉得冗长无聊。
好不容易发现某人竟然搬进了同一个小区了,暗戳戳放了好几天钩子,终于成功登堂入室。
没想到刚挤进家门没几天,沈殊的休养就结束了,开始天天往研究院跑,一大早出去,日落甚至晚上才回来。
据说是在寻找合适能源,攻克那两个自救计划最后的关键卡点。
秦止野名叫保镖,实做保姆,留在家里帮沈殊扫雪看院子,喂喂跑到门口来的流浪猫,很快就无聊得开始自找乐子。
给沈殊的房子打扮成不同主题;把他院儿里种的盆栽全都修剪成圆形;或是突发奇想弄来几尾锦鲤,放在院里的水池里养,结果没几天就大降温了,一池子鱼都变成了冰雕……
不管这么折腾,沈殊回家后看见后,都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最多挑眉给面目全非的房子拍张照,然后拍拍秦止野的肩让他去吃饭。
多少带点刻意的秦止野:“……”
接受度也太高了吧?
别人这么折腾你的房子,好歹也给点生气的反应啊!
他内心微妙的抗议几声,像只想吸引主人注意没成功的小狗,然后继续折腾。
某个难得停雪的太阳天,秦止野忽然想起来小区不远处有片很大的冰湖,每至冬日就会被开发出许多项目,供周围的有钱有权人玩乐。
他百般哄劝,终于成功拉动了沈殊一起去冰湖垂钓,还带了大堆的装备在湖边扎营。
秦止野是垂钓主力。
他天生体热,接种基因液之后更是很少有怕冷的时候,坐在冰湖边上只需要穿着正常外套,连帽子手套都不戴,还能兴致勃勃守着冰洞钓鱼。
这湖里的鱼每逢冬天就会迎来丰盛大餐,被喂得嘴刁,结果一回头,沈殊早就跑回帐篷里,裹着毛绒毯子和大衣,露出了半张脸靠在暖炉边睡得正香。
他其实很疲惫。
但如果秦止野没有拽着他出来,沈殊还是会和往常一样,在研究院里网路。
“啧。”秦止野手指发痒似的搓了搓,收回视线,脑子里还是他睡觉的样子。
他想起他们十几岁时,在夏令营的帐篷里度过的夜晚。
十年了,沈殊的睡颜竟然没怎么变。
秦止野忍不住想,如果没有末世,沈殊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还和少年时一样,做着他喜欢的事吧。
那个沈殊或许也会有一些困扰,但总归是自由的、轻松的,不需要背负这些沉重的命运,不需要经受这些迷局涌动,甚至背上强加于身的骂名。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秦止野和沈殊,都只是命运长河上一对无法挣脱的仇雠.
那天秦止野钓了几条鱼,一直等到沈殊睡醒,他才把其他鱼都放生了,只留下最肥的一条,笑眯眯地问沈殊:“今天晚上别喝营养剂了,用这只鱼煮汤怎么样?”
沈殊迟钝地眨了眨眼:“……嗯。”
这就算同意了,秦止野豪情壮志的提着鱼回去下厨——半个小时后,厨房里飘出诡异的黑烟,他端着一锅糊鱼汤讪讪走出来:“咳…这个…那个……这是个意外。”
还好没把厨房炸了。
沈殊清醒后,也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此时正坐在餐椅里,似笑非笑地看向那碗鱼汤。
秦止野在家当少爷,入伍当军官,怎么会擅长做饭这件事?突然说要煮鱼汤也是一时起意罢了。
恰巧做饭做怕的就是一时起意和灵机一动,所以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不过这份鱼汤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虽然卖相难评,但秦止野专门挑了最嫰的地方片好,又挑了刺,贴心得让人一时忽视了这碗汤的味道。
沈殊尝了一口,“……”
他沉默着配了一整碗米饭,随后没收了秦止野进厨房的权利。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节将至,研究所有硬性规定,哪怕是沈殊也必须放假休息,秦止野却依然待在他家里,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沈殊穿着轻薄的家居服,和秦止野一起坐在客厅里,正在消极以待胃里的食物。
两人都很沉默,目光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秦止野看到墙上的电子日历,懒洋洋开口:“过年有什么打算吗?首席大人?”
沈殊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待家里。”
一整个春节就呆家里?
秦止野疑心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才这么说的,追问:“那往年这个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沈殊想了想:“吃饭、睡觉、看书,偶尔会远程加个班。”
“……”
他真心实意的感慨:“那也太无趣了。”
沈殊淡淡道:”总比除夕夜强行凑出一桌人吃饭,之后挨个走亲戚好。”
“这倒是。”秦止野赞同。
他也不喜欢那些老套的过年流程,尤其是拜访各家亲戚的时候,他那位母亲大人的控制欲会格外高,虽然从很早之前对方的管束就起不到什么用了,但听多了也烦。
秦止野结束了好奇,却轮到了沈殊来问他:“你确定不回去?”
他耸肩:“嗯哼。”
“为什么?”
“……”秦止野幽幽:“因为我家里的过年流程和你刚才说的一样。”
好吧,沈殊移开视线,当做没问过这个问题。
他站起来,在上楼前提前告知对方:“我今年的打算和之前一样,你有什么安排可以直接去,不用通知我。”
“别吧。”秦止野伸出手,似有似无地勾住了他的衣角:“整个假期都待在家里也太无聊了,不如做点别的活动?”
沈殊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别告诉我是去放烟花。”
秦止野笑起来:“如果沈首席想的话,倒是可以,不过我还是更想去刺激一点的地方,比如我的私人枪馆。”
他对沈殊挑挑眉:“怎么样?送都送了,那柄枪总要排上用场吧。”
第44章 域五&域六:突变
说是私人枪馆, 秦止野却把沈殊带到了他同一个小区的住所里。
下雪天路不好走,沈殊绕了大半个小区,颇有种出去跑了一圈的感觉, 想起刚搬来时某人雷打不动地跑那么远去丢垃圾,他不由好笑。
但这招确实有用。
否则他现在就不会跟着对方来他家里了。
秦止野的房子格局比沈殊那套要小一些,但因为常年没人住, 家政也只会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竟然比沈殊还更空旷。
秦止野溜达进厨房,从冰箱里摸了两瓶冰镇啤酒出来, 对他晃晃:“喝吗?”
“不。”沈殊没他那个铁胃和火体。
秦止野于是单手撬开易拉罐的铁环,一边喝一边带他上楼,敷衍的尽了主人带客人参观的责任:“一楼主要是客厅, 还有厨房餐厅一类的, 没什么东西;二楼是各种功能房,除了影房也没什么有用的, 沈首席也不会感兴趣;三楼是我的卧室。”
他靠在楼梯口, 一改态度的侧身让道,连语调都上扬不少:“请吧,沈首席。”
沈殊也不问秦止野为什么要带他来家里, 淡定地越过卧室主人, 走进了这片私人领域。
看得出来, 秦止野大概没想过会有人到家里来住。
他打通了第三层, 没有留下空余的空间,将卧室装得别具一格——巨大的红色圆床摆在窗前的位置,床边支着一架望远镜,借由它往窗外看,整片天空都一览无遗。
除此之外, 这个“卧室“的正中间竟然放了一个浴缸,四周围立着白纱垂幔的券柱,权作遮掩。
真是骚包的风格,这是沈殊的第一想法。
但也确实符合秦止野的个性。
他看见空白的墙上挂了一幅数字,走近去看,秦止野则去了窗边,他有段时间没回家,下意识摆弄了一会儿“爱宠”——望远镜,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了墙轨滑动的声音。
他猛得回过头,罪魁祸首就站在打开的暗门前,一脸淡定地收回手,仿佛什么也没干。
“你怎么知道的?”秦止野不可置信。
他原本还打算跟沈殊说房间里有个秘密,找到就能有惊喜……结果压根没来得及开口,连提示都没有,沈殊就直接把他的老底给翻出来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殊挑了挑眉:“只是你这副拼图太简单也太刻意了。”
秦止野房间内的三面墙都空着,只有这一面挂了副巨大的数字滑动拼图,行列之间的数子还有某种函数关系。
沈殊看了一眼,脑海中瞬间出现答案,随手填上去,下一秒,以整面墙做的暗门就“咔哒”一声开了。
“……”秦止野听完沉默几秒,认命又好笑地往里走:“好吧,算你提前揭开惊喜了——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沈殊跟着走进去,门后空间大得出乎他意料。
从布置来看,刚进门的这一层就是秦止野所说的私人枪馆,可他穿过射击场,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开了第二扇门。
顺着楼梯往下,二楼的空间稍小一些,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繁杂又神秘,碰撞出出奇异放的美感。还有两张小床和沙发,温馨地挤在一起,比外面奢华厚重的罗马风卧室看上去要舒服得多。
最后是一楼,狭小的长廊里放着几个收藏柜,最外面一个装着玻璃柜门,能看见里面被各种精巧支架摆放起来的矿石。
他们只在楼梯处向内望了一眼,没有看清里端陈列柜里的东西。
每一层,各有各的用处和风格,说是单独的一套房也不为过。
沈殊有点惊讶:“你居然藏了这么大的地方。”
从进门后一路上来时,他只感觉秦止野这套房子很空,除了少数几间功能房,大部分地方都空置着,显得格外冷清。
现在想来,每一层的面积都比实际要小,那些空旷都是扩大视觉感知的障眼法。
“怎么样?”秦止野有些得意地介绍:“这都是我从小到大攒的东西。”
最开始,他的秘密空间只有衣柜那么大,后来慢慢扩展为能容纳人的小空间、一个隐蔽的暗室。到现在他搬了出来,独享一整栋房子,却还是精心设计,将他的秘密空间隐藏在砖墙之后。
或许小孩都幻想过拥有一个自己的秘密基地,沈殊曾经也是其中之一,而秦止野将此变为了现实。
他的“基地”里甚至包含了个小型射击场。
沈殊仰着头,瞳孔里映出这方被精心创造、精心打理的空间,看得出来秦止野画了很大力气,甚至还造了一个小型射击场。
他认真地回答:“你很厉害。”
“那当然。”秦止野试图掩饰,但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转身带人上楼:“走吧,说好的带你练枪,等之后再下来逛。”
回到三楼,射击场除了枪靶和放器具的射击台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显得有些空旷。
“银翼,就是我送你的那把枪带了吗?”秦止野问。
“带了。”沈殊以为他打算用银翼练枪,走到边上脱了外套,露出劲瘦的腰肢和腰挂,补了一句:“不过没有子弹。”
他将银翼握在手里,单手瞄向场端,一只眼微眯,口下枪把。
“咔哒”,发出一声空弹。
沈殊遗憾的收回手。
他其实很喜欢银翼,不论是大小还是极轻的后坐力,每一寸弧度都完美贴合他的掌心,让他有完全掌控这把枪的感觉。
可惜从塌陷区回来后,他怎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子弹。
秦止野挑起眉,他其实有些意外,沈殊射击的姿势非常标准,从开枪的情况来看,如果那是一发实蛋,结果会是很不错的成绩。
“你喜欢这把枪?”他饶有兴味。
“还行。”沈殊的回答向来留有余地。
这把枪显然是定制的,而秦止野虽然说了要送他,却一直没有给他子弹,那么“送”也有可能只是暂时的而已。
如果不是真心,他又何必将喜欢说出口?
幸好秦止野深谙他说话的艺术,还行,那就是很喜欢了,他“哒”得打了声响指,射击场侧边的墙柜缓缓展开,露出挂满一墙的格式枪械。
下方则密存着几大箱子弹,还有一些其他的轻巧器械,堪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沈殊凝语片刻,“……你这是私藏了个武器库吧?”
这些东西,都够精备武装一整个排了。
秦止野“啧”了一声:“怎么说话的,这都是许可范围下制造的枪械样机,只是被我收来了而已。何况你我都有持枪证,谈什么私藏不私藏的?”
沈殊:“……”
持枪证是这么用的吗?
这种规模的武器,都能简单武装一个连了,放在古代估计直接就得被安上“拥兵谋反”的罪名。
虽说末日之下,各种规则都放款了很多,但秦止野身为在役军长,居然公然钻空子吞了这么多武器,恐怕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
沈殊想,他当初果然没感觉错,这人的纪律性根本不适合传统军队。
秦止野天性不羁,不喜欢被束缚和也不愿意被强加的责任,虽然能力强,但是不服管,倒是对刺激和冒险极其热衷,要说去当雇佣兵还更合适。
偏偏他从小就被规矩在严苛的环境里,以前还能看出他反抗的痕迹,自从末日宣布后,反倒真消停了很多,唯一出格的事大概只有几次不顾军令优先救援民众了。
沈殊一时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在新军军长这个位置待了怎么久?
“想不想试下别的枪?”秦止野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挑吧,我教你。”
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沈殊还是不介意虚心求教的,秦止野帮他挑了把后坐力没那么大的枪,示意他戴上耳机,手把手教他什么姿势最稳、怎么使用。
待到沈殊适应后,他退后一步,看着对方瞄准射击的身姿。
从微眯的双眼,到挺拔的肩背,再到收束的腰线。
“砰!”子弹射出,沈殊腰身轻颤,全身的肌肉随之绷紧,抵御开枪带来的后坐力。
他摘掉护目镜望向枪靶,眉尾微微上扬。
十环。
秦止野喉口滑动,再说话时声音有些干涩:“看来沈首席练过啊?”
“嗯。”沈殊重新上膛,又试了一枪后将枪递了过去,示意秦止野再给他挑一把:“静态还行,动态精准度会下降。”
秦止野老老实实帮他把枪挂回去,又精挑细选中另一把,嘴上不忘暗示:“不总是涉险的话,你的枪法也够用了。”
比如上一次。
如果沈殊减少外出动荡区的频率,或是再快一点赶回安全区,即便那个取回资料的任务再紧急,也不会落到他头上,自然也就避免差点被地震埋在废墟这件事的发生。
但他知道沈殊不会听的,他针对末世的研究能最精准、最迅速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所有数据源都真实来自于一场场“灾变”,而且是亲自到场、亲手采集。
放眼所有研究院,没有任何一支队伍、一个人外出的频率比他还要高。
果然沈殊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试枪、练习、换枪……
对一个枪法精准度很高又没法实地练习的人来说,练枪的真正乐趣也就是接触不同的枪械了。
这让秦止野有些没成就感。
唉,说好的带人来练枪,结果沈殊发发十环,就算是不熟悉的枪适应之后精准度也高得可怕。
“要不我教你防身术吧。”他叹气:“枪都练了,也不差再提提身手。”
“不。”沈殊毫不犹豫的拒绝,把枪挂回墙柜,彻底结束了这场练习。
秦止野没太意外,这人从学生时代起就不擅长和体力相关的事,不学防身术除了忙和实际用处不大以外,身体跟不上恐怕也是一大原因。
他倒是比较疑惑另一件事:“你为什么不打基因液?”
比起秦止野当初接种的效果好、但有隐藏副作用的一代基因液,沈殊之后所改良的二代基因液起效和反应温和,更适合普通人接种,如今已经在安全区大范围推行。
意外的是,身为研发者的沈殊自己却从未接种基因液,这让一些阴谋论者质疑他是否暗藏私心。
秦止野对此也不理解,基因液是沈殊一手研发出来的东西,在如今的环境下,基因液好比功能特殊的疫苗,用以提升在末日中存活的可能性。
他想不到沈殊排斥接种的原因。
沈殊听他问,沉默了几秒:“……算是提醒吧。”
他暂时还不想考基因液来改变什么,又或者他觉得还不够完美,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沈殊淡淡移开了视线:“总之,我没有接种基因液的打算。”
“行吧。”秦止野盯了他两秒,也移开了话题:“你要下去看看吗?”
“可以。”沈殊已经迈出了脚步。
秦止野刚要跟过去,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算了,你自己去吧,我自己练一练枪。”
他站在墙柜前挑枪,却下意识去数下楼的脚步声。
咚、咚、咚……脚步声仿若心跳,一共三十七下,沈殊直接走到了到一楼。
他看见了藏在更深处的收藏柜,有些装了一眼可见玻璃柜,有些则是更加安全的专业储存柜,但无一例外,都没上锁。
沈殊轻易就能打开那些柜门,有些是或漂亮或神秘的石头;有些是形状特殊的海螺、贝壳这类一看就是潜水带回来的纪念品;甚至还有用纸板拼成的巨大模型,看痕迹估计是秦止野小时候的成果,一直保存到现在……
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矿石、玩具、他收到的礼物,一切秦止野觉得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在这里。
沈殊打开了最后一个柜门,沉默地站了很久。
这里装着他曾经送给秦止野礼物。
他们认识到现在十二年,其中他送的礼物有四份,从秦止野的十六岁,一直到二十岁,此后戛然而止……
这个柜子空荡荡的,但那四份礼物,甚至包括秦止野所不知是他所送的那个矿石盆栽,无一遗漏,全都被摆在了这里。
如果沈殊早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会立刻将这几年缺失的礼物取出来,补上这些空缺。
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是沉默关上柜门,在离开前发现了角落里一只被遗漏的小箱子。它关得严严实实,仿佛这片小空间对外来之人的防备和拒绝。
沈殊和秦止野都不是做没有意义的事的那种人。
如果有能看到它的那天………
沈殊深刻地望向那只小箱子,转身上了楼-
作者有话说:
一样双更
第45章 域五&域六:突变
度过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年, 假期要结束的时候,沈殊和秦止野都有些骨头犯懒。
不想去工作了,人非得工作吗?
答案显而易见。
或许末日前还能说不是, 但末日即将来临,谁不工作都有可以代替的人,沈殊和秦止野这俩一个代表内部安全一个保证外部安全的人还真不能罢工。
沈殊倒是还好, 有些项目还能远程处理。秦止野就惨了, 好不容易攒的假期还没修完,一个临时召令忽然砸上头, 还是个紧急任务,直接借了台直升机急匆匆的催他出发。
这回借来的直升机是研究院的,起飞点也在那里。
秦止野走的那天, 恰好沈殊复工, 两人一起下车时把军部和研究院的人都吓了一跳,互相对视惊疑, 窃窃私语。
“……不是说政敌吗?”
“这两人是该一起出现的关系吗?”
也有人看破了一切:“嘻嘻, 这就是宿敌啊~”
“??”
不论别人如何讨论,秦止野和沈殊依旧岿然自若,并肩向空旷的停机坪走去。
前者即将在半途停下, 后者则需要穿过整一个停机坪, 才能从后方绕到研究大楼。
“沈首席平时上班也走这条路吗?”秦止野明知故问。
沈殊瞥他一眼, 看在这人马上要走的份上, 嘴下留情:“也可以不走。”
秦止野意料之外地扬了扬唇,因为被迫离开而不爽的心情好转了些:“那真是感谢沈首席专门送我一趟了。”
他什么时候说是专门送他的了?
沈殊转开目光,默不承认。
“作为回报,我送沈首席一个东西吧。”
沈殊的视线又挪了回来,带着点疑惑。
什么东西?
秦止野把他一直拎着的手提箱递到沈舒面前, 后者的目光在箱子上凝结,几秒后才伸手接过。
“这是什么?”问出口的时候,另一个答案已经在心底出现。
这是收藏柜角落里那个被锁起来的小箱子。
“是这五年的生日礼物。”秦止野同时开口,他的语调低沉,显得份量也格外重,“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现在补给你。”
他似乎还是这类几近剖白的话感动不自在,顿了顿,他又补充:“回去再看。”
沈殊垂眼盯着手里的箱子:“好。”
他的答应给了秦止野很大底气,他语气又轻松起来,带着点笑意:“还有一件,是今年的礼物。你带银翼了吗?”
沈殊不说话,脸上赫然写着:谁上班还带枪?
秦止野静静和他对视,几秒后,沈殊面无表情的从风衣里抽出几乎可以被藏在手心里的银色手枪。
“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摆弄枪械,即使是沈殊也得担心会因为报复社会的嫌疑被抓起来。
秦止野嘴角上扬,一枚闪着亮色的吊坠从手中掉出来,末端悬着颗子弹,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仔细一看,这枚吊坠的外形虽然与银翼的子弹几乎相同,弹头却换为了白色,看着像是某种特殊的骨头制成。
“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秦止野将这枚吊坠挂在银翼上,又怼了那枚子弹一下,看着它在空中晃悠悠地荡起来才收手:“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虽然那天不能一起,但好歹没错过了。
沈殊凝视着那枚子弹,长睫遮住了他眼里的神色,没什么反应地说了句:“…谢谢。”
秦止野还挺满意的,相比于前几年,这一句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心情一好就不由得寸进尺:“只有一句谢谢吗,沈首席?”
他歪了歪头,似真似假的要求道:“我都把所有礼物给你了,下次见面,首席大人能不能把这几年的礼物给我补上?”
沈殊微微昂起头,发梢在风中拂过他的脸,双眸如浸了春雨的湖面,倒映着眼前的世界。
他答非所问:“下次见面再说吧。”
秦止野低头看着他的脸,向前倾了稍许又停住了,最终才遗憾似的说了声:“行吧。”
他倒着退了两步,点点额角做了个保证的姿势,神色飞扬一笑:“等我回来。”
沈殊坐在原地看着秦止野的背影,和之前数次一样,目送他登上飞机。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能等到对方回来。
得到消息的前一天,南部的安全区已经进入了冬雪消融的春天,沈殊在实验室,忽然收到了一条陌生频道发来的消息。
只有“沈殊”两个字,像是没来得及打完就被误发了出来。
站在他这个位置,尽管是保密的私人通讯,也偶尔会收到一些来源不明的恐吓或威胁信息。
可沈殊望着这条消息,心脏突然急促的在胸腔中撞击,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预感,比《策域》出问题那一次更甚。
这条信息是秦止野发来的。
……他出事了。
次日,新军军长在救援任务中牺牲的消息传遍全国,一时间,不可置信和阴谋论的说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军方没有公布死因和办追悼的行为引起了民众的抗议和彻查。
新军是全员接种了二代基因液的“进化”军队,他们的素质可以说是所有军队中最强的,每个人都有单兵流落雪原不吃不喝也能存活三天的能力。
身为其首的军长居然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救援任务中死亡?说没有阴谋,这实在不能服众。
身为首位怀疑对象,没人知道沈殊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闯入了那栋已然失去主人的别墅,来到三楼,那幅滑动拼图已经换位了一幅普通挂画。
他摘下那副画,露出了墙体后的密码锁。
秦止野大概是从沈殊轻易解开答案中获得了教训,把开门的方式换了,但他依旧保留了沈殊进入这个空间的权力。
沈殊慢慢按下一串熟悉的数字。
咔嗒,暗门向他敞开。
熟悉的射击场出现在他面前,沈殊穿过阶梯,来到最深处打开了柜门。
一张印香的纸页夹在礼物中间,像个期待被发现的惊喜闯入他人的视线。
【果然找到这里来了,沈首席~
虽然不知道是你会什么时候看到,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但你既然来了,这里的所有东西就归你处置吧。顺便问一句,那截肋骨沈首席还喜欢吗?】
沈殊几乎能想象到,秦止野在是如何站在这里,勾着嘴角写下这句话。
他猝然明白了,那枚包裹着白骨的子弹,是秦止野在用这种方法对他说:【你是我的肋骨。】
沈殊闭上了眼睛,啜吸一口气,长久得感到了窒息的痛苦。
你同样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当我收到肋骨时,你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永远的消失了.
死亡是这个世界里再常见不过的事。
末日威胁之下,所以人都做好了死亡或面对死亡的准备,哪怕它发生的再猝不及防。
赶到秦止野家是临时决定,沈殊第一次旷了工,抢在军部之前,把那些藏在秘密空间里的枪械和其他东西通通转移。
处理这些事并不轻松,他重新回到研究院时,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神情中的疲惫。
“首席。”助理捧着一天堆下的事务和文件站在办公桌旁,有些担心:“您要不再休息一天?”
沈殊靠在椅背上,眉眼却依旧紧绷,眉心那点竖纹更深了,哪怕没有皱眉也难以消除。
他睁开眼,眼底如大海般深邃广阔,哪怕发生了滔天巨浪,他也能够接受、承担,继续往前走。
“没事。”沈殊终于开口,目光在那一堆文件中扫过,“放下吧,再休息一天,这些东西就真处理不完了。”
助理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他算是为数不多知道他们沈首席和秦军长不似外界一位关系的人,不由担心沈殊的状态。
好在沈殊除了有些疲惫,情绪似乎还算镇定,应该没什么问题……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以防万一,他询问了一句:“那接下来的实验还是照旧安排吗?”
沈殊闻言顿了顿:“下午那个实验,我的状态不适合参加,新成员里目前有谁可以独立完成?”
“根据上次考核,小秦的表现最好。不过他还是助理研究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助理一边回答,一边暗暗心惊,这是个精细度要求很高的实验,沈殊向来亲自动手,如今却主动问有没有其余研究员能完成……
果然那件事对首席的影响比表面要大得多。
“你说的是秦说云?”沈殊眼眸微动,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否决了这个人员:“他不行。”
助理了然地点点头:“让助研担起整个实验的主力确实有风险……”
“不是这个原因。”沈殊打断了他:“秦说云的能力没问题,但他是秦止野的弟弟,我需要确认过他的状态才能决定他是否能进是现实。”
他想了想:“你先去通知其他考核合格的成员,这个实验不能由单个人做,我不放心。至于秦说云,我自己去问。”
助理把震惊吞下:“好的。”
老天,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团队里居然还有一个秦军长的弟弟?
这世界太奇幻了。
沈殊很早就知道了秦说云和秦止野的关系,或者说他秦说云的身份现在还能藏住,就是他在背后帮忙遮掩的。
秦说云本人并不知晓,不过看到沈殊屏退众人,单独问他是否能参与实验的时候,他也猜到这位首席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沈殊还要差,目光却清明坚定,“首席,我想要参加实验,我保证不会因为状态问题导致出错。”
沈殊看了他几秒,目光掠过和秦止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点点头:“可以,但你只是实验团体中的一员。”
秦说云乖乖回答:“我知道的。”
沈殊要说的事不多,并没有和他交流感情的想法,确认完就打算离开,只是走之前,他忽然注意到,秦说云挂在腰间的一扇贝壳。
他心念一动,几乎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这是秦止野送你的吗?”
秦说云一愣:“您怎么知道?”
因为配套的另一个东西在我这里,沈殊心道,表面淡声:“没什么,听他提过。”
“调整好状态准备下午的实验,我会在观察间看你们。”这其实是一次机会,证明他们有独立完成实验的能力。
如果这次没能做好,那么他们下一次尝试的机会就难以预计了。
沈殊叮嘱完,这次是真的转身离开,秦说云却在他身后鼓起勇气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首席,你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
沈殊离开的背影一顿,眼眸微动,还是没有回头:“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秦说云泄了气:“我不知道。”
他不敢说。
沈殊毫不意外,微微侧过头:“不用多想,我们……没什么关系。”
他抬步离开,将一切遗憾和可能留在身后。
不去看,就不会为此难过。
*
下午的实验如期开始,从二代吸取的研究员里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沈殊是抱着挑选继任者的心思来旁观这一场实验的,不管是学术研究还是武力军队,总要有一个领头的人来把控整个团队。
但能挑出来完成实验的竟然只有三个人。
一个秦说云,脑袋聪明,但年纪和阅历都是最小,还欠缺点东西。
另外两个人,其中年纪大一些的名叫赵彦成,不仅情商高,长袖善舞,能把团队里每一个人的关系都维持得恰到好处,还能做到亲近和善但不结党。唯一一点差在花了太多精力在人际上,反倒对研究没那么上心。
另一个名叫谢直的,则是学术方面没话说,论文、实验都做得来;但是人如其名,性格过于横冲直撞,说好听点叫真性情,说难听点叫做事不考虑后果。
更难评的是,他从进研究院起就一直打着为“沈首席”而来的理由,通过层层考核进入沈殊的研究团队后更是演都不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沈殊这个顶头领导有意思。
沈殊总不至于因为避嫌不让一个人家进团队,好在大家都是搞研究的,天天忙得堪比陀螺,再喜欢也累得没时间追人。
何况沈殊并没有表露出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意思。
所谓人的劣根性,“明月高悬独不照我”和“明月高悬谁都不照”这两种情况,大部分人都更愿意接受后一种。
不过今天出了点问题。
沈殊和助理站在单向玻璃后监控着实验的全过程,前半程一切如常,三人相互配合,实验稳步进行。
这场实验是个精细活,很考验研究员的耐心和专注力,这时候三人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秦说云和那位脾气直的研究员还在轮流接替,保证状态以防实验出现问题。
剩下那位叫赵彦成的研究员则退了下来,改为做一些辅助工作,帮他们递东西、备材,口罩上方的眼睛倒始终笑弯弯的,看上去没有一丝不情愿。
到实验中后期,这人背对着观察玻璃,三人忽然慢下动作,似乎遇到了什么事,忽然开始大声说话。
隔着玻璃,他们又带着口罩,沈殊和助理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能从还未停止的实验中判断出问题应该不大。
结果赵彦成竟然摘了实验护具,按下开关中途出了实验室。
沈殊来旁观的事只有秦说云知道。他一出来,毫无防备地撞见了两人,眼神下意识一飘,很快又挂上笑靥靥的表情,“首席,余助理。”
沈殊淡淡回以点头。
助理看了他一眼,浅笑着打了个招呼,主动问:“怎么出来了?”
赵彦成解释:“小秦发现有个材料没准备好,让我去取一趟。”
沈殊皱了皱眉。
助理发现了,不由一顿,反应过来想追问两句,却被赵彦成抢先打断。
“那我就先去了。”他朝两人笑笑,离开的脚步却不像面上那样平静,仿佛赶着什么似的匆匆离开。
沈殊看着他的背影,对方有些奇怪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咔嚓!”
他倏然转过头,看见实验室内被被砸碎一地的玻璃管,才一转眼的功夫,谢直竟然和秦说云吵了起来,甚至还带倒了桌上的一整排装满化学试剂的实验材料。
那些化学成分突兀地暴露在空气里,甚至相互混合,制造出来的气味堪比毒气。
哪怕在研究员待了十来年的助理都被这突发一幕惊到,好在极高的素养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正要让沈殊撤离,身旁已然闪过一抹身影。
“通知安全室开启封锁系统,在我赶到之前不许放任何人离开!”沈殊语速飞快,下令的同时带上防护面具,下一秒就冲进了实验室。
他是去帮那两个小研究员处理善后,把他们带出来。
其实这种有危险的事不该由沈殊来做,但他的反应太快了,助理一咬牙,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冲出去联络安保。
沈殊闯入实验室时,两人正向闯了祸的小孩正在手足无措的试图弥补,看见沈殊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首席你别进来!我们会……”
“少废话!”沈殊怒火中烧,伸手将两人扯离那摊玻璃和化学试剂,毫不客气的厉斥:“闯祸了还在这里拉拉扯扯,给我滚出去!”
他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两人被骂得懵了,又懵又怕,尤其是秦说云,还是解直粗暴地推了他一把,才又拉又扯地走了出去。
沈殊把人拉开只好就没再管他们,他也不是进来发善心发,扭头对地上一片狼藉做了紧急处理,就立即赶去更深处的保险柜,取出里面的重要资料和留存的基因液各代样本。
实验室中的化学越来越浓,只拿了一半,沈殊临时取来的护具也快撑不住了,他果断带着这些东西往外走。
经过那片玻璃时,地面上一个扇形的白色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好像是……秦说云腰间挂着的那枚贝壳。
沈殊离开的脚步一顿,就是这犹豫的几秒,实验室门轰然关上,用来沟通的玻璃从透明变为无法透视的白色,这是实验室封闭才会开启的效果。
他从内部开启智能屏,按上指纹,想用仅次于最高等级的权限强行开门,却失败了。
毒气四溢蔓延,沈殊逐渐脱力,将自己撑在门边,窒息的感觉如毒蛇较劲胸腔,令眼前出现一层黑雾,逐渐混沌不清。
他下达的指令分明是封锁研究院,助理会犯这么简单的错,是谁……?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沈殊强撑着抽出一只基因液,不顾嘴唇被割破,直接咬碎了试管。
液体流过碎渣,缓缓渗入喉咙。
沈殊仰躺在地上,唇峰鲜红的血珠从脸侧滑落,他目光朦胧地看着虚空,长睫眨了眨,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说:
“你是我的肋骨”,隐喻是对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源自《圣经》中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夏娃的故事。
第46章 域五&域六:突变
实验室外的人其实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封闭的门打开只用了十来分钟, 沈殊在死亡线上挣扎和苏醒却用了将近十天。
他在黄金时间内被送往医院,整整抢救了四十八小时,用了各种机器和药物, 才勉强没有直接器官衰竭而亡。
但也只是勉强吊住了一条命,除非天降奇迹,沈殊很难能再醒过来。
幸而没有天降奇迹, 却有人力改命。
昏迷前, 沈殊喝下了二代基因液,此前他们从未测试过口服的效果。因此所有人只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倾尽了医疗资源维持他的生命,就这样硬撑了八天,终于等到了极其般的逆转。
基因液一经生效, 沈殊本来垂垂危矣的身体立马迸发出无限的生命里, 各项数据在一天内回到了正常值边缘,甚至连彻底衰竭的肺部和视觉系统也随之重塑。
在二代基因液强悍的作用下, 他几乎重生。
也幸好沈殊喝下的是显效时间最短的二代基因液, 否则换成一代或三代,根本等不到显效期过去,他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
尽管如此, 基因液起效后, 沈殊也经过了整整两天的恢复才睁开眼。
醒来后他的情况倒是好多了, 各项数据都稳定在比完全健康的人低一点, 但又谈不上生病的状态。
甚至还有些小毛病被连带着治愈了,比如腰不好、偏头痛、还有脾胃潜藏的小毛病等等。
负责他的医生很惊喜,他知道沈殊的身份,因此还有几分仰慕:“您的身体状态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也更方便您处理事情, 我看我们经常有人想探访您呢。”
沈殊现在在特殊病房里,不允许闲杂人等探视,他躺在病床上心想:还不如在这里多住一会儿,没死也就算了,麻烦得是应付那些人。
奈何身体不该争气时太过争气,他还是转入了普通病房。
助理是第一个得知并跟过来照顾的,沈殊立即嘱咐他尽量把人挡在门外,他一个都懒得见。奈何清净没两天,还是有个没法挡的人凑上来。
“小沈。”褚何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撇开试图阻挡他的助理,坐在沙发上:“恢复的怎么样?”
助理尴尬地站在旁边,目光望向病床。
沈殊躺在上面,苍白的脸置身于洁白的床被中,更显虚弱。
他示意助理不用管了,直接出去,而后毫不客气道:“不太好,褚先生是要来谈赔偿吗?”
上班时间为了救同事和数据,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这完全属于工伤。
褚何一噎:“医生不是说基因液的效果很不错,你已经基本恢复了吗?”
沈殊淡淡:“那要看对谁了。”
早在当初褚何恍然推出去当苍穹计划的靶子,又明里暗里阻止他进核心研究区时,他们之间就撕破脸了。更别提沈殊重回研究院后虽然没有争职位,但已经成为实质管理者,至于明面上还是院长的褚何,早已经形同虚设。
褚何见此也不演了,扯嘴一笑:“这次事故,院方已经在彻查,不过目前看来,和你招进来的那个助理研究生有关啊。”
“虽说你是受害者,但那场实验本该由你来做,是因为你的个人原因才导致手下的研究员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你总要担起你该担的责任,否则我很难向上面交代啊。”
“是吗?”沈殊轻嗤。
他不找上面要赔偿,研究院还敢跟他谈责任?
恐怕是又想借机弄小动作吧。
果然褚何下一句就暴露了目的:“为表态度,小沈不如暂时回家一段时间吧,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不是?”
原来是想停他的职。
褚何确实打得一手好算盘。
表面说正好趁这个时间休息,实则只要沈殊认下这次事故需要负责,暂时离开,他就能向上谎报沈殊的身体情况,让他永远不能回来。
一个有无限价值的研究员上面会管,一个已经废了的研究员可就没人会在意了。
天边掠过一片鸟群,沈殊目光牵挂着窗外,神色古井无波,褚何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听见。
褚何惊疑不定,“你……”
还不待他出声,沈殊忽然回头,淡淡道:“不用麻烦了,我自请离开研究院。既然褚先生这么操心,离职程序就你替我去办吧。”
褚何瞬间愣住,“你……确定?”
虽然他的目的确实是逼沈殊离开,但他还未做什么,对方却率先抽身了,总让他有种踏进对方陷阱的感觉。
他强撑着想了一圈,怎么都没想出沈殊自请离职的好处,甚至还让他代办手续,也就是说他甚至将他的离职操作为“犯错后引咎离开”。
这个机会实在过于诱人,尽管褚何内心隐隐不安,却还是强撑道:“既然如此,我会帮你办完手续的。看在基因液的贡献上,你虽然没在研究院任职了,但那栋房子还可以给你继续住……”
懒得听他废话,沈殊直接将眼睛闭上,提高声音:“余助,送客。”
不等门外的助理进来,褚何就僵着脸起身。
他明明达成了自己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却还是难堪不已的离开。
助理目送他离开,反手关上门,神色有些难看:“首席……”
他在门外听了个七七八八,不敢相信沈殊居然要离开研究院。
如果他离开了,那么多项目和实验怎么办?况且沈殊这些年做出的贡献岂止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没事。”沈殊又转过头,目光浅淡地望向天空:“你们照常继续就行。我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
“……有点累了。”.
职务暂停了,沈殊从医院直接回家。
出院当天,助理面色不好地推开病房门,“首席,秦说云和谢直来了,说想见你。”
沈殊抬头一看,两个小研究员跟鹌鹑似的排排缩在助理身后,一脸歉意和愧疚地看着他。
他们都知道了沈殊离职的事,却想不到那么深,只以为是被他们牵连了,因此无比愧疚,甚至不太好意思来见他。
沈殊想了想,“进来吧。”
两人这才小鹌鹑扇翅膀似的进门,一左一右围在床边。
“不用这个表情。”沈殊有种他不是要出院回家,而是马上要死了的错觉,“我只是辞职而已。”
不是去下刀山火海。
“我们都听说了……”话语间还是低落和歉意。
他们这副姿态,让沈殊幻视有两只失落的小狗坐在床边垂头丧气,一只蜷缩着身体湿漉漉的,满身愧疚,另一只心虚不已,却还是甩着尾巴横冲直撞。
不想来一出煽情的安慰和鼓励,沈殊默默移开话题,问秦说云:“那枚贝壳找回来没有?”
“门开之后就找回来了。”秦说云点点头,没想到他还会关注这个,他欲言又止:“我后来去看监控的时候,觉得赵……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你不要说话说一半。”谢直没听懂,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般开口告状:“都是秦说云因为那个贝壳跟我吵架,不然也不会、”
“谢直。”沈殊冷下声。
谢直下意识噤声,他害怕而迷茫地看着眉眼低沉的沈殊,眼里依然没有自己犯错了的觉悟。
他觉得歉意和愧疚,是因为他们闯祸这件事导致了沈殊离职,而不是因为他在不该发泄情绪的时候跟秦说云吵架。
甚至到这个时候还在推卸责任。
沈殊对此非常失望,一个人蠢,不会说话,这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能为他所做的事付得起责任和代价。
但偏偏谢直没有,他甚至连自己被人利用了都还不知道。
“没有谁该为你的脾气负责,谢直,如果我真的要追究责任,该负责的绝对是你而不是秦说云。”
“你也一样,想做什么事,就拿出你的能力来。”
沈殊言尽于此:“都出去吧。”.
结束了对这俩人的教育课堂,沈殊终于脱离研究院,开始了修养的日子。
春日已经缓缓过去,天气越来越热。
回家后,沈殊总会无意识来到阳台,顶着有些刺眼的目光向下望。
他的视野有些模糊,是基因液修复后留下的后遗症,好在只是轻微一点近视,向下望时,总感觉还能看到楼下那个身影。
在家里待久了,沈殊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变得更差了。
大概是因为天天待在家里,本来就因为衰竭又强行恢复耗空了身体,现在还缺乏锻炼,不是在阳台站着就是躺在床上。
处于健康,他开始强迫自己定时出门散步,不过也不多走,就局限在小区里。
明明小区那么大,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等沈殊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一次又一次经过秦止野家门的那一条路。
这是什么心态呢?沈殊偶尔会想。
算了,就当锻炼吧。
这个习惯又保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某天他从选择哪条路,去远远看见有人进入了那栋房子。
沈殊停住脚步,神色莫辨地望着那栋失去主人的房子,转身回了家。
刚入家门,管家便从里迎上来,体贴而关心的询问:“沈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累了吗?还是不舒服?”
——自从离职,管家对他的称呼也从“首席”变为了“先生”。
沈殊对此毫不在意,他懒得管这个不是在卖弄外表就是在彰显体贴总之不务正业的管家,尽管对方几乎把“别有用心”写在了脸上。
但前提是,不要猜踩到他的底线。
管家也没料到他一个小小的举动,会引起沈殊那么大的反应。
他只是如往常一样关心了对方几句,没得到回应,又拿出在对方卧室中“捡”到的东西——一把银色的小型手枪:“沈先生,我在您的卧室里发现了这个。”
没想到沈殊看到那把枪,目光当即一变:“你动我的东西?”
管家放柔了语气,自以为毫无问题甚至是体贴地询问:“您怎么会有枪呢?离开了研究院,您最好尽快上交这些限制物品,免得落人口舌。”
“呵。”沈殊冷笑一声,“你在质问我?”
“不敢,只是想提醒您……”
“我记得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吧?”沈殊冷下脸,从他手里夺回银翼,抽了张纸巾当着他的面擦拭枪身:“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更不需要一个连基本素质都没有的管家。”
他冷冷地偏头:“滚吧。”
管家这才察觉危机,还算帅气的面容露出惊慌:“不…对不起沈先生,我只是暂时忘了您的要求,我保证之后会记住的!我是上面派来的人,您不能赶我走……”
他忽然噤了声。
沈殊举起了银翼,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我不仅能让你滚出去,还能开枪,你想试试吗?”
管家惊惶颤抖地摇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
管家再不顾什么外貌仪态,如丧家之犬般仓惶而逃,生怕沈殊反悔,在身后给他一枪。
……这就是个疯子!
屋内,沈殊放下枪后,再次抽纸擦拭枪口。
管家私自翻他东西、还故作关心实则质问的行为着实把他恶心到了,他膈应地决定将枪身被碰到的地方擦了一遍又遍。
直到手边积攒起一个小纸堆,沈殊兀得停下动作,凝望着银翼,从胸口摸出那枚吊坠。
洁白的骨质弹头被弹壳紧密包裹,在视线中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这枚吊坠正好是银翼所用子弹的大小。
沈殊将子弹插入弹匣,看着严丝合缝的弹匣口,陷入长长的思惘。
他有时候会想,要是用这枚子弹对准自己的大动脉开枪,即便骨头弹头在击发的瞬间就会碎裂,但火药燃气的冲击力足以动脉破裂,骨渣会冲入他的皮肤和血管,与他融为一体,迎来死亡。
但沈殊看着银翼,最终还是取出子弹,重新挂回胸前。
死亡确实是很轻松的事。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休息了一个月,褚何借机私自让沈殊停职的事终于被发现。
因为整个研究院从下之上,大大小小,有大半的项目进度都被卡住了。
他们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如今的研究院已经离不开沈殊,缺了他,所有有关末日的项目都瘫痪了。
他们已经没有了攘外的新军军长,不能再失去安内的关键人员。
面对上面亲自来请他回去的官员,沈殊毫不犹豫,也并没有如何抵抗,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听说新军军长的遗体因为新军的默认捐献条例,被送到了研究院?”
这个消息不是什么秘密,那人不明所以道:“没错,不过民众那边抗议得很厉害,目前还不确定要怎么处理。”
沈殊:“帮我召开一个会议,军部与科委会能决定的人都要到场。什么时候开完会议,我什么时候复职。”
这个要求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但最奇怪的还是他这么做的理由。
官员疑问:“为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是想要谈条件,完全可以由他转达,更不需要均不在场——他们和军部哥哥不想干,想要召开会议,总得有个正当理由。
沈殊目光幽深:“因为……我要留下那具身体。”
所以光有科委会不够,他要军部能决定的人也在,才能不留任何麻烦的解决了这件事。
其实召开这个会议,也算顺应民意。
秦止野在民众的呼声向来很高,突然死亡已经惹了众议,新军的默认捐献条例更是有解剖其遗体的可能,引起民众激烈抗议。
这场决定新军军长遗体如何处理的会议很快召开,只是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物也加入了会议,引起军方的打量和揣测。
沈殊毫不在意他们怎么想,他召开会议,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毫不委婉地提出了反对解剖的要求。
对面军队的代表人物也毫不客气:“新军每一位人同志自入伍的就接受了遗体捐献条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没有权利否决。”
沈殊并没有陷入他的语言圈套,开始解释反对的缘由,而是摆出了一个事实:“据我所知,那份协议是默认而非明确签署。按照法律,只要该遗体的爱人或亲人如果提出抗议,所有遗体活动都不允许执行。”
他顿了顿:“我不同意执行。”
对方不屑:“凭你一句不同意有什么用,我们早已征得秦军长家属的意向,除非你…”
他意识到什么,忽然哑了声。
其他人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
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中,沈殊将一张纸放在桌面,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最瞩目的还是末尾那句:你是我的肋骨。
“这张纸上的内容,你们可以质疑真假,也可以请字迹鉴定,但请把原件完好无损的归还给我。”
他微微仰起脸,近乎锋利的美貌让在场众人无人可以坦然接下他的目光。
沈殊掠过再次众人五彩缤纷的脸色,平静地宣布:“就凭他是我的爱人,足够了么?”
——
会议轰轰烈烈开始,却静悄悄的结束。
没人知道沈殊和会议上的众人打成了是什么样的协议,只知道新军军长的遗体没有执行捐献条例,被保存了下来;而停职的沈殊重归研究院,从此一改风格,于军部大肆合作,成功在玉翁山开发出了被誉为“末日救星”的新能源。
一年后,迁徙计划和苍穹计划同时完工。
此时蓝星的环境已经变得极其恶劣,所有幸存者进入了开凿于全球最高山脉中的基地,进入大同时代。
沈殊则代替了已逝的新军军长,同抽取出来的自愿先锋队登上“启明号”航舰,驶入太空。
不出半年,脱离了正常环境的航舰内矛盾爆发,阶层秩序完全混乱,有人想要掌控,有人却想要反抗。然而一片混乱之下,原本承诺能压住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沈殊作为最核心的技术人员,始终被对立双方所争夺控制,甚至被反抗方所误伤。
然而当航舰降落后,最终获胜的,曾经的平民、现在的统治者面对陌生且荒芜的星球,对沈殊做出颤抖的请求:“请带我们回家吧。”
而他启动了早已在引起埋下的程序——程序逆转,启明舰将会耗尽能源,全面返航。
其实这是一场豪赌。
人类对太空的探索及其有限,谁也不知道与蓝星脱离联系的启明舰能否在能源燃尽前回到母星。
幸而命运眷顾,离开一年的启明舰最终看见了几乎冰封为白色的蓝星,化为一抹熊熊火光,重新回到了母星的怀抱。
……
入域这么多次,这是第一回沈殊比秦止野先醒来。
秦止野睁开眼时,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回到了家里,还躺在自己那张大床上。
沈殊就坐在旁边,夕阳的余晖越过玻璃映在他脸上,他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眨眼间,垂睫清晰可数。
许久后,沈殊无意间看来一眼,却撞进了秦止野的眼睛里。
两人在对视之中保持着沉默,却有难言的情愫在视线之中蔓延。
秦止野缓缓说了句:“对不起。”
他们是等到“域”结束后才出来的,这次他没能破域,因为他找不到沈殊有可能产生的执念在哪里。
人怎么能在废墟中找到一粒沙尘?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沈殊的身体会变得那么差,为什么他会接种基因液,为什么他会走向死亡。
在制作那枚子弹时候,秦止野只是因为一次受伤得到了断裂的肋骨,想着做成个小玩意儿,说不准会有送出去的机会呢?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机会偏偏在他死亡之前。
拿到那枚子弹的时候沈殊在想什么?
如果他真的毫不在乎就好了。
沈殊垂眸望着秦止野,从眼睛,鼻子望向嘴唇,一寸寸看清他曾以为彻底失去的人。
“没关系。”他开口,没有再提起那些回忆里的过去,假装那句道歉只是因为入域失败:“不过你要接受一个惩罚域,准确来说,是我要进入你的惩罚域。”
“如果再失败,你就只能当傻子留在河对岸,等着我去看你了。”
死亡不可怕。这是两人共同的念头。
遗忘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秦止野勾起嘴角:“……那就麻烦沈首席救我了。”
第47章 同居more
入域失败的代价没有想象中可怕。
惩罚域还需要下个月才能开启, 等待的日子里,沈殊和秦止野一切如常,该上班上班, 该研究研究。
要说差别,大概是沈殊更随意了。
他死前还戴那枚吊坠,将其带来了第三域, 不过之前一直没露出来。经过这次域后, 他倒是拿出来,光明正大戴在了胸前。
秦止野第一次看见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只想过去把人揉在怀里搓一搓,不过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大概会引来一顿“家暴”。
伤害不高, 但后果很严重。
其实他还有挺多东西想问, 却又不舍得戳破这种感觉,也一直没找到好时机开口。
秦止野现在能理解那些不愿意工作的人了, 怎么回事, 都死了还得工作,害得他想找沈殊聊一聊都没机会。
好不容易逮着一天,两人都空闲在家, 躺在床上, 晒着窗外的暖阳微微眯眼。
天气系统建成后, 城里的天气就模拟了正常的四季。现在正是春天, 天气微凉,正适合窝在被子里犯懒睡觉。
秦止野和沈殊并肩躺在床上,在睡着的边缘摇摇欲坠,难怪域里沈殊总是待在小阳台的躺椅里晒太阳,确实很舒服……等等!
他惊醒般睁开眼, 突然意识到他撺掇沈殊上床休息是为了问题的,不是为了午睡的。
秦止野总觉得这些问题应该要找个合适的氛围开口,不能随地就问,现在这种静谧的二人小空间就很合适。
往旁边一看,沈殊却阖着眼睛,阳光落在脸上,眉宇和眼睫打出一小片阴影,像块无瑕的玉一样美好。
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秦止野目光黏在沈殊脸上,轻轻“啧”了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叫他怎么舍得把人喊醒?
盯着这块惹人稀罕的“白玉”近十分钟,秦止野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毫无意志力地想:算了,下次再说吧。
又不是没机会了,还非得把人叫醒来问吗?
他刚要躺回去,被他注视了十分钟的“白玉”忽然开口:“不看了?”
“嗯?”秦止野又意外地抬起头:“你没睡着吗?”
沈殊睁开一只眼睛,微微眯着看他:“我很少在半个小时以内入睡。”
他这种入睡困难患者,除非是累晕过去,否则没在床上躺个一两小时很难睡着,不像秦止野这种morning person,只要想睡,一沾床就能睡着。
秦止野纳闷:“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他每次都是感觉身边的人熟睡后才闭眼然入睡的。
沈殊:“……”
“哦。”秦止野反应过来了,嘶一声装作不满:“原来你都是装睡骗我啊沈首席,所以我以为的早睡都是假的了?”
沈殊默默移开视线:“那要看对谁了。”
对秦止野来说或许是假的,对他来说,那个点已经算实实在在的早睡了。
秦止野是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就睡在旁边,居然还阳奉阴违,愣是被气笑了:“我们俩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我们之间没信任吗?”沈殊忽然问,又转过头去看他。
“……有吗?”秦止野忽然紧张。
“那你为什么从域里出来后没有任何话想问我?”
啊?秦止野有点懵:“其实,还是有问题的……”
只是他不敢问。
沈殊扫了他两眼,还算满意地回过头:“嗯,那你问吧。”
“哦……”秦止野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怎么变成沈殊给他机会提问了,不该是他先试探,然后循循善诱让沈殊开口吗?
不过管他的呢。
秦止野想了想,这多天过去,他本来想问的东西都忘了不是,只剩一些他比较在意的:“你当时召开会议,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沈殊:“……”
就像秦止野没料到他会主动开口,他也没料到秦止野会问协议,而不是他说秦止野是他的爱人这件事。
他难道不该更关心后者吗?
沈殊不欲多语:“只是签了条约,让他们从我死亡后以极高的保密程度将身体保留十年,并且不公布死讯而已。”
保留身体?
秦止野皱眉略一思索:“那代价呢?”
“……迁徙计划也交到了我手上。”
这个交到手上的意思不止是负责研发航舰,还要顶替秦止野登上航舰,把控局面,承担探索太空的风险。
事实证明,军部当年让沈殊上舰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不是他在,凝结了人类最先进太空科技的启明舰以及舰上浩浩荡荡近千人估计就回不来了。
而他们回来的代价却是沈殊的死亡。
秦止野的表情不太好。
因为沈殊所付出的代价,本该是由他来承担。
沈殊就知道他会是那个反应,打断了他:“不论是你上还是我上,一样都是死,区别只是早死晚死而已。”
作为一个记得自己是失丧双亲而成为孤儿的人,沈殊很早就经历了死亡这件事,对此也一直很坦然。
死亡注定是每一个人的结局。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在抵达最终那个结局之前,他们还有一赌的余地。
“可你……怎么会在当时就知道想要保留身体?”秦止野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怎么也没想通。
他还以为他的身体早都该被埋了,更甚被解剖做了大体老师也说不定,却独独没想到会和沈殊一起被完善的保存起来。
从现在来看,他当然能想通沈殊为什么要保留身体,这是他们离开第三域的基础。可当初的沈殊又是怎么会预知一般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个问题,沈殊沉默了很久:“……是一种直觉吧。我本来是想要查清楚你死的原因,但没有任何线索,我只能尽量保存你的遗体。”
“直到我被迫接种了基因液。”
那次意外,沈殊几度坠入名为死亡的深渊里,又被一次次救回来,在基因液起效之前,他的意识飘离,似昏似沉,最后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看见了站在窗边的秦止野。
在沈殊的印象中,这人永远都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满身寂气的秦止野,发着愣站在窗边,好像被孤零零的丟在了这里。
秦止野嘴唇轻轻开合两下,好像叫了一个名字。
沈殊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遵循本能飘到秦止野身边,恨不得给他两巴掌让人清醒清醒:“你低沉个什么劲啊,是你丢下了所有人,又不是所有人丢下了你。死之后我不是照样还会来找你?”
这句话完,秦止野好像忽然看着了他,终于将那个名字喊出了口:“沈殊……”
……
这段记忆并不清晰,就像濒死幻想出来的梦境,沈殊也是来到第三域一段时间后,才逐渐意识到那可能是真的。
第三域绝不是什么已死之魂的聚集地,说是误联了蓝星的平行时空都更恰当。
至于沈殊的预感为什么那么准,大概和基因液有关:“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基因液是激发人的基因潜能,显然我的潜能与大脑有关,也许是智商,也许是更玄幻的预知。”
“但这些现在都和我们无关。”
在第三域中,所有外力带来的改变都会消失,他们更该关心的事应该是怎么离开这里。
沈殊说完后,有点不适地抿了抿嘴,等待着秦止野的反应,结果等了又等,还是只等到一片沉默。
“?”他抬眼看过去:“你睡着了吗?”
“啊……”秦止野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满脸若有所思,“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沈殊露出疑问的眼神:“?”
他缓慢而真诚道:“为什么我的潜能好像都是□□的,你的却那么高大上?”
“…………”沈殊很想扶额。
这个人怎么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跑偏啊!
“好啦,开玩笑的。”秦止野看他表情,随意慵懒地笑起来:“不想提到这些就不说呗,何必要勉强自己。”
明明就不想再回头提及,却还要主动让秦止野体温,就因为沈殊看出了他的纠结和犹豫。
可是没必要,有些东西,他并不是非要问个清楚的。
“我更想让沈殊做真正愿意做的事。”秦止野道:“如果不是真的想回答,如果这样做需要你压抑自己的情绪,那就不要做了。”
沈殊一愣,沉默几秒,“……是吗?”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也并不适用这种全心全意被对待和理解的感觉,你接受了别人的好,你就要等价,甚至加倍的还回去。
但他还是慢慢说了句:“好。”
感情是很珍贵的东西,而他不想放过这一份“全心全意”。
“这样就行,这样就够了。”秦止野这才满意的勾起唇,笑中带了一丝促狭:“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沈殊凛了凛精神:“什么?”
“——你的基因液副作用是什么?”
秦止野是真心好奇,他对自己的副作用耿耿于怀,难免想要八卦一下别人的。
万一就比他还奇葩能?
沈殊听了这个问题,先是无语,接着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猜?”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想告诉他。
秦止野:“……”
好嘛,刚答应就用上了。
他悻悻,又很快就想开了。起码沈殊把“不想做就不做”贯彻得很彻底,也算个好事。
其实秦止野还想问他为什么要在域里说他是爱人,不过这回没开口,不是担心沈殊不想回答,而是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
他努力憋住了不问,但没忍住内心偷乐,具体表现为比之前更黏人了,不轮值的日子总跟跟沈殊当尾巴,甚至愿意给他的研究打下手……也更得寸进尺,虽说他希望沈殊做他想做的事,但身体健康另当别论。
基于沈殊多次阳奉阴违,他干脆剥夺了沈殊在这方面挣扎的权利,强行压着人睡觉吃饭散步。
为防沈殊哪天一个不爽,搬回去住,他还趁着帮沈殊的研究打下手时,暗暗戳戳把沈殊的桌子、床堆满了要交材料。
没多久,这个房间就真成了研究室,彻底没法住人了。
把他所有小动作看在眼里的沈殊:“……”
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算了,自己纵容出来的,就当没发现吧。
时光一天天流逝,沈殊一直在研究出域方法,但游戏仓经过各种折腾,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想到上一次入域前,城门隐隐松动的感觉,干脆趁秦止野去上班,自己走了个老远到城门去试了试。
偌大的青铜门依然在城际耸立,沈殊将手放上去,克制的轻轻用力……片刻后,他收回手,确定了之前的感觉。
果然还是能打开。
也就是说,他和秦止野其实已经有了推开门的资格,但他认为,这并不是真正的离开之道。
沈殊甚至有种预感。
如果通过这扇门离开第三域,那他和秦止野才叫真的死了,从此灵魂不知是前往天堂还是地狱,总之没有再赌一把的机会。
他若有所思的在城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时,隐隐察觉远处有人影闪过。
一晃,余光里就没了半点踪迹。
沈殊没有转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现般继续往宿舍走。
轮值的秦止野已经回了家,他欲言又止,用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盯着沈殊。
沈殊权当没看见。
某人暗暗磨牙,眯了眯眼睛,故意在晚饭一小时后开口喊沈殊出去散步。
白天散步过头的沈殊当然拒绝了。
秦止野不怀好意一笑:“那就和我对练一下吧。”
看见沈殊头顶一个问号的表情,他补充:“沈首席,格斗术是需要实践才能保持的啊。当初我说可以教你,你不要,结果又去别人那里学了。”说到这他好像还咬了咬牙:“现在我想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不过分吧?”
沈殊无言以对,见着人一副不打不罢休的样子,干脆答应了:“行,怎么练。”
秦止野立马跳起来,兴致勃勃把房间里零碎的东西都清了,地面也铺上了一层软垫,才对沈殊说:“就简单的对练招式,点到为止,来吧。”
沈殊煞有介事地点了头。
结果才开始,他随手挡了秦止野试探地两招,就顺势被他一绞,倒在床上不肯动了。
“沈首席不会就学了这点吧?”秦止野将人牢牢控制在身体下,故意激将:“看来你那个教练也不怎么样。”
沈殊不为所动,淡淡道:“是不如秦军长好身手。”
就这么压着僵持了好一阵,见他就是躺着不起来,甚至还有点躺困了的意思,打了个哈切。
秦止野只好收手,让他躺好再睡,毕竟现在的天气还是挺凉的,直接睡着容易感冒。
然后急匆匆去洗了个澡。
结果出来后,本该躺着人的床空空如也,秦止野还下意识慌了一瞬,以为沈殊不爽回自己房间睡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追,去隔壁洗个澡的沈殊又回来了,绕过莫名站在房间中央的秦止野,坦然的掀被子上床睡觉。
动作之流畅娴熟,仿佛一开始就睡在这里。
秦止野一愣,心情瞬间由低谷攀至顶峰,跟着熄灯也上了床。因为过于兴奋,他还难得没有迅速睡着,而是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心脏越跳越快。
沈殊倒是难得犯困,很快就进入了浅眠。
漆黑的夜晚中,他隐约感觉一道炽热的躯体慢慢靠近,还得寸进尺的缠绕上来。
沈殊意识迷糊地转了个身,不仅没挣扎,还往最柔软的位置埋了埋。美中不足的是他将脑袋靠过去后,那片柔软就迅速绷紧变硬,不如一开始枕着舒服了。
唉,男人啊-
作者有话说:
秦某:超绝不经意展示胸肌
沈:男人就是装[摊手]
第48章 惩罚域
所谓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躺平一个月,又到了进域的时候。
准备入域的那天,天气系统正好在模拟降雨, 两人走在路上,欣赏这春日朦胧的预警,要进去“惩罚域”而紧张的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在生机无限的春天, 一切皆有可能。
他们一路轻松愉快的到了城中所, Bela还以为他们是来度假的,结果一听来意, 顿时非常高兴,“太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谨慎的目光。
“别担心。”Bela体贴的解释:“城中所刚研发了新的头盔, 正愁没人试用呢, 正巧你们来了。这是新研发的惩罚域专用头盔,还有配套的入域辅助仓, 保证你们入域体验一级棒。”
秦止野拿着头盔, 想起了上次被迫写体验报告的经历,立马推锅:“这次该你写报告了。”
Bela笑眯眯道:“这款头盔还在试验阶段,沈先生同意参加就已经很感激啦, 不需要再写报告。”
沈殊满意地点了点头, “辅助仓用的能源回头给我一份。”他正好拿回去研究研究。
Bela:“好嘞!”
秦止野:“……”
用不用这么区别对待?
两人躺进辅助仓, 带上头盔后, 秦止野难得感觉有几分紧张。
毕竟之前都是他进沈殊的域,这回反过来,还是惩罚域,不知道会有什么区别。
一晃神,沈殊已经替他问出了口:“惩罚域的形式和正常域有什么不同?”
“区别?好像没什么区别。”
Bela想了想:“其实惩罚域就是回忆域, 不过比正常的域要短,因为带了惩罚性质,大概率会是一件遗憾的事或者一个瞬间,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人。”
这么一说,秦止野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只是思来想去都没感觉有什么事能称得上惩罚。
他和沈殊都是不喜欢后悔的人,有些事发生了,也就过去了,重点是当下和未来,而不是追悔过去。
硬要说……也就只有那一次,他非常清晰的产生遗憾这种想法。
该不会就是那一次吧?
秦止野目光闪了闪,下意识想看向身旁的沈殊,可代表入域的白光已经侵袭过他的眼睛,将他带入两年前那场风雪中。
漫天的雪花扑来。
沈殊睁开眼,入目就是这副截然不同的场景,低头看了看自己。
原来进入别人的域是这种感觉。
他发现自己是透明的状态,漫天风雪没有让他产生寒冷。但伸出手,雪花又切切实实落在他手中,带来一点凉意。
看来能否接触实物应该取决于他的意念。
沈殊淡定的确认了这个事实,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寻找起秦止野的踪迹来。
他不知道秦止野在他的域里其实是什么都碰不到的状态,还以为对方也和他一样,能随自己的想法触碰域里的东西。
绕过一座堪比堡垒的扎营帐篷,一个排列成行的小队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身着严实的营救服,头戴防寒头套,只露出一双眼睛,全方位防护着雪原带来了的低温和风尘。
只有一个人站在队伍之外,手提着一柄狙击枪,低头检查片刻,确认枪管都被冻住后撇撇嘴,往身前队员的怀里一丢。
他没有戴头套,充满野性的俊脸直接暴露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下,却没有受到影响,雪粒砸在他脸上,反而被他的温度捂化。
“任务都知道了吧?”秦止野扫过面前一队新兵蛋子,有点糟心,但也明白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喊他来带队:“雪原的环境里,大部分人类器械都无法使用,包括热武器……”
他的声音比雪原更加有力,能够穿过寒风,传达到每一个人耳里。
在看到秦止野的瞬间,沈殊就知道所谓的惩罚域将他们带到哪里了。
是他死前执行的那个任务。
沈殊隔着那些队员望向他。
任务中的秦止野跟在他面前很不一样,他新奇地盯着看了一阵,等到对方吩咐完,队伍散开,他飘至秦止野身前,伸手拂过冰凉的眉宇和脸侧。
一点雪水被他扫去。
秦止野若有所感地抬起眼,好似发现了半空中的沈殊,后者一动不动的跟他对视……
数十秒后,什么都没发现的秦止野收回视线,似好笑又似郁闷的自言自语:“才分开多久,有那么想吗……”
虽然他确实很想知道沈殊的回答,但他没想到才刚和对方分开没多久,就已经到了产生幻觉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想着赶紧完成任务,说不准回去之后还能找到机会在去某人身边刷刷存在感……
这次的任务原本很简单,有一队驻北科察人员意外被雪崩困在了山上,据说没有伤亡,只是因为物资不足,再不脱困就要饿死了,才联系了救援。
本来这种任务轮不到秦止野来管,但偏偏事故地在北方,平均气温能达到零下三十四度,放眼望去全是辽原冰雪。
这种环境,也只有新军能进行营救,空出来的队伍又只有一批经验不多的新人,这才大材小用的喊了秦止野来带队。
救人执行的很顺利,被困人员虽然在雪山上,但是有可以容身的科研建筑防护,可以说是毫无伤亡。
秦止野通完路,内心其实有点奇怪。这么简单的任务,哪怕随便余光有点资历的小队长逗偶能带队完成,何至于急匆匆把他喊来?
但容不得他仔细思考,被救下山的一名编外临时工忽然说还有几人被困在山上,也是临时工,因为是去另一个观察点,他们以为会有人去救,所以就没说。
没想到下了山,才发现他们更不知道还有人被困。
科察队的成员对临时工也不熟,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而且另一个观察点处在雪崩的正面,生还的概率可以说低之又有低。
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也不可能不去救援。沈殊当初在明确有救援到达的情况下率先离开都被骂的那么惨,更别说这一次了。
秦止野很清楚,北方的人几乎已经撤离完了,他和这个小队都是尽力调配过来的,不可能还会有下一批救援。
就算有,等他们来也来不及了。
救援队只能稍作休整,利用这点时间补充物资和工具,做好路线规划后二次上山。
秦止野吩咐那些队员,转身回了属于他的一小个帐篷。这里空间是真的小,除了睡袋,一个行李箱基本占据了剩下的空间。
他打开行李箱,从各种制服下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色泽漂亮的矿石被装在里面。
秦止野看了看就又塞回去,还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带出来了,本来是想带到军部放着的,结果在这冰天雪地里估计没几天都回不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矿石。
刚要合上行李箱,目光忽然在滚轮上凝固。
红光在闪烁了一下。
秦止野微微一顿,伸手从轮边扣下一个黑色小粒,似笑非笑地捏在手里转了转,忽然碾碎在了指腹间。
这是个监视器。
他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不见,目光比外面的风雪更为冷冽。
他才刚和沈殊有一点接触,有人就坐不住了。
尽管一直清楚这一点,但当监视器被装到身边时,秦止野还是感觉非常恶心。
……
“咻咻——”响亮的哨声响起。
装备完善的小队在空地集合,人手拿好了自己负责的探测器、收发器等工具,接着就看见了领着一个行李箱站在前方的队长,不有目瞪口呆。
秦止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确认他们东西都带全了之后,抬手就宣布出发。
“那个……”有人自告奋勇:“报告队长,那个箱子上装了什么重要工具吗?我可以帮忙拿!”
秦止野瞥他一眼,随意道:“不用,只是我的私人物品,救援队成员拿不合规矩。”
“……”那队长拿就很规矩啦?
队员默默腹诽,却没人敢置喙,数十人的小队就这样整装出发了。
上山到一半时,领头的秦止野忽然转身,望着后方皱了皱眉:“你,去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
被指到的队员虽然什么都没听到,但无条件服从命令,不过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刚走近一块被积雪盖过颜色的岩石,手中的活体探测器就嘀嘀响起来。
队员从岩石后逮出来一个人,竟然是之前告诉他们有人还困在山上的那个科察队临时工。
“你跟上来做什么?”
临时工全身穿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做足了准备要登山,被包裹在头套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眼睛转了转:“我不放心他们……就想跟上来看看,也能给你们指路……”
早不谈指路,自己偷偷摸摸跟上来?
秦止野无语到发笑,目光上下扫了扫这个人。
现在离营地也有一段距离,他们不好把人丢下继续上山,虽然可以派人把他送回去,但秦止野不愿意因为个神经病浪费一个行动力。
他露出冷淡的眼神,事先声明:“如果你跟不上,我们不会停下等你,也不会有人专门帮你,你只能留在原地等我们搜救返回。”
临时工忙不矢点了点头。
秦止野收回关注:“继续前进!”
他们沿着指定的路线慢慢上山,前不久才发生了雪崩,上山之路难上加难,光是靠近另一个观察点就花了小半天时间。
相比行动困难的队员们,提着一行李箱的秦止野反而比他们利索得多,不需要什么工具,就能筛选跨越一些难以行走的地形,反过身来拉其他人通过。
小队沉默而有序的抵达了估计的观测点位置,不过他们什么都没看见,雪崩将一切建筑都掩埋了,连树都冲倒了,或是只露一个冠尖,更别提一个临时搭建的观测点。
看见这里的环境,秦止野就知道那几个人多半是没有生还可能了,但还是下令让队员在方圆几十米内展开搜索。
就算救不回活人,能找到尸体,也是对家属的一种慰藉。
数十名队员中分散至周围,秦止野也没有干站着,但他也不能大肆移动,所有队员都是以他为中心确定位置的,比起搜索,他更重要的职责是做那根定海神针。
“……啊!”距离他不远处的临时工忽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秦止野听见:“这里好像有东西!”
秦止野回过头,见临时工在他十米外背身站着,皱了皱眉走过去:“怎、”
他忽然顿住,目光一变。
临时工忽然直起背来,脱离畏畏缩缩的姿态,转头和他对视一眼,满眼都是得逞的快意。
甚至解开口罩,对他挑衅地做了个口型:
你喊人啊。
秦止野面无表情,感受着脚底的东西。
圆弧形的,浅浅的埋在雪地当中,踩下去微微一沉,发出“咔哒”一声。
大概率是哪种最为原始的地雷。
临时工嚣张地站着远处,他在等着看秦止野怎么选择,是引队员来替他踩着,还是遣散所有人牺牲自己。
秦止野静静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忽然咧了咧嘴角,手指在腰间一按。
“把他抓起来。”
每位队员身上的联络灯都响应而亮,所有人迅速集合,毫不犹豫地听从指令将想要逃跑的临时工抓起来,堵嘴绑腿,丢在秦止野脚边。
“嗯!嗯——!”临时工惊恐的拼命挣扎。
秦止野用自由的那只脚踩住他,毫不犹豫下了第二个命令:“所有人,退到五十米外等候。如果有任何意外,立即向下山九十度的垂直方向逃离。”
队员们犹豫着对视一眼,还是照他的话开始后退。
等他们退远了,秦止野才慢慢蹲下来,抽出一柄小刀在雪地里擦了擦:“你猜,我把你放到地雷上来,爆炸的几率会有多少?”
临时工蹬了蹬身体:“&@#嗯!”
“不想冒险吗?”秦止野看戏似的端详他的动作,扬了扬眉,大发善心地释放了他的嘴:“你想说什么?”
冰冷的呼吸涌进口腔,临时工嘶哑地咳了几声,忽然癫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怕死吗?”
他忽然瞪大眼睛,像宣布什么大秘密似的说:“我有枪!”
秦止野脸色微变,迅速探向临时工被重重衣料包裹住的背后,果然摸到了一截长长的枪管。
可他晚了一步。
在他碰到枪管的那一刻,被反绑的临时工扣下扳机,巨大的枪响炸开,子弹撕裂他后背的衣服,也穿透了他的后脑。
临时工猖狂的笑变得茫然,他睁大着眼睛倒进雪面,脑后涌出艳红的血迹。
而巨大的枪响惊动了沉睡的山体。
……靠,碰到个疯子。
秦止野已经听见了远方传来的隐隐声响,他站起来,抬目凝望山巅。
大地震动,铺天盖地的雪墙轰鸣而来。
秦止野下意识摸出腕表,给某个号码打了两个字,却又觉得没必要,迷蒙地停下了动作。
死亡如此临近,他却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看着即将吞噬他的雪白巨兽,忽然感觉到心底传来极其清晰的遗憾。
分别前,沈殊抬眸看向他的脸忽然在眼前闪过。
秦止野当时微微俯下身,其实是想亲下去的,不过又犹豫了一瞬,觉得等到任务结束、等到他回去、等到他们是理所当然可以亲吻的关系也不迟。
早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一口再说了。
可他只能站在原地,迎着白雪组成的巨兽,等待他的死亡。
漂浮于虚空的沈殊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会不明白呢,当他死亡之时,同样的遗憾也曾随回忆一起将他掩埋。
他向前踏出一步。
秦止野忽然睁大瞳孔,如梦一般,看见脑海中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幻觉吗?
回应他想法的,是沈殊落向他唇间的亲吻,直至铺天盖地的雪将他们淹没……
——
一片纯白中,沈殊缓缓睁开眼。
耳边仿佛还响着雪崩轰鸣的声音,Bela站在不远处回头看他:“醒啦?你们这个域果然没有用多长时间,才过去半小时呢。”
“嗯。”沈殊应了一声,看向身旁的辅助仓,竟然又是空的。
他挑了挑眉:“他人呢?”
“应该还在外面。”Bela一脸揶揄:“你们在域里做了什么?刚才他比你先醒,一副急需冷静的样子冲出去淋雨了。”
“没什么。”沈殊不急不缓地摘下头盔。
他相信这么多次了,秦止野应该不会跑得太远。
果然,走至城中所的大门,秦止野就站在门口,侧身望着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问题。
细碎的雨丝沾湿了他的头发,被他随手撩上去,露出额头和清晰起伏的侧脸。
这副模样,还跟死前他望着雪崩的场景有些相似。
听见声音,秦止野偏过头。
沈殊停在台阶之上,比他高一截,目光垂落的与之对视。
结果两厢沉默,下面那人目光茫然,似乎还没从域中发生的事缓过神。
沈殊只好问:“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雨丝落进了眼眶,秦止野眨了眨,忽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像只落汤鸡似的站着,很不恰当的犹豫了:“我……”
靠,为什么他会是这个鬼样子?
“呃,我确实有话想说,不过沈首席介意再等一下吗?”他有点不清醒的开口,断断续续,却还记得要弄个仪式感:“……不如我挑一个好日子再开口?”
沈殊:“什么算好日子?”
秦止野开始胡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比如初雪、暴雨、雷鸣什么的……”
“好。”沈殊居然还点了点头。
他当场拨通一个电话,简短的说了几句,挂断后便沉默地等在原地,直到透明的雨滴逐渐被丝丝缕缕的白点取代。
漫天初雪飘落。
沈殊一步步走下台阶,睫毛积落雪花,平静而纵容的来到秦止野身边:“现在你可以说了。”
输了。
秦止野心想,简直输得彻底,张口却扬起了嘴角:“……我爱你。”
“不是喜欢,而是我爱你,或许从很早很早开始,不过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沈殊目光始终注视着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邀请他在一起?成为伴侣?
这些口头上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没什么。”秦止野突然释然地笑起来:“我只是想说,那些玫瑰花一直都是给你的。”
“是吗,”沈殊嘴角勾起很淡的弧度:“那我以后可以不讨厌红色了。”
他伸手勾了勾秦止野的衣领,将人拉下来,倾身在湿漉漉的唇落下一个亲吻。
就像死前幻想中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一起了![求你了]小情侣真不容易(抹泪
第49章 腻歪
除去域中那蜻蜓点水的一碰,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接吻。
刚开始是沈殊倾身向前,赏赐般给予他的唇,但很快就被反客为主, 被炙热的手掌拢住脖颈,柔软又强势的东西直往喉咙里钻。
沈殊被迫仰起头,微微眯眼, 被陌生而湿滑的感官刺激得后脑发麻。
偏偏秦止野一只手掌插进了他发间, 按住后脑一边把人往自己怀里推一边大肆揉捏……
“你……给我松开嘴。”沈殊逮到空隙喘了口气,猛然想起来这里是城中所的门口, 随时有人会来,想把人推开,结果这厮还追着他嘴唇不放。
他“啪”一下扇在秦止野下颌处, 力气不大, 与其说是巴掌,不如说是调情, 眼尾泛着红意又气又笑道:“差不多就行了。”
秦止野这才收敛, 舔舔嘴里那颗发痒的犬齿站直了,视线还恋恋不舍地黏在沈殊身上。
啊……原来是这种感觉。
早知道这么爽,早该冒着被打的风险也多亲几次啊。
一抬眼, 他忽然顿了顿。
沈殊看见他的表情, 有种不好的预感, 慢慢转过头, 沉默在了原地。
Bela站在台阶上,一脸“哇哦”的表情,见状无辜而好奇的眨巴眼睛,“怎么不亲了?”
“噢!”她恍然大悟,一溜烟跑回了走廊里:“打扰了, 你们继续!还有别忘了通知气象部把天气调回去——”
“…………”
这点小情调,也是玩得人尽皆知。
秦止野心虚地瞥向某人。
沈殊见他一副做错事狗子的表情,好笑地踢踢他脚后跟:“走了,回去。”
竟然不生气?
“哦。”秦止野心里那根尾巴翘起来,笑嘻嘻地去揽沈殊的肩膀。
沈殊下意识想把他挣开,动了动,又把手放下去了,纵容这一大只赖在他身上。
秦止野眯眯眼睛,动作更加放肆,被沈殊无语而无奈地看了一眼,警告他:“给我收敛一点。”
嘴上这么说,刚进家门,两人又缠到一块去了。
主要是秦止野兴奋了,简直是个全自动亲嘴狂魔。他那股劲上来的时候向来谁话都不听,为数不多愿意听的沈殊不仅没管着他,还惯着他,甚至可以说乐于配合。
这也是秦止野有点上瘾的原因。
刚确定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没想到沈殊恋爱后会是这个样子。高冷还是高冷、无情还是无情,但正是那种天上月独自高悬,唯独对他洒下一缕月光的感觉才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也知道沈殊之前就已经算很纵容他了,但真正确定关系后,才能看出他对恋人和其他人的区别。
而且有了这层恋人关系,管沈殊更是方便多了。
晚上不睡觉,简单,亲到他睡着就行了,
秦止野躺在床上一翻身,就像只章鱼似的缠上沈殊,刚开始又柔又缓,好像只是个单纯的晚安吻。
等沈殊眯起眼睛,露出享受到的表情后就一改温柔小意,仗着力气和体重缠着他往深了搅,还故意不给时间换气。
每次亲到后面,缺氧的窒息伴随着脑后蔓延而开的麻意,沈殊的目光都会变得涣散,懒懒地靠在秦止野怀里张着嘴,露出一截鲜红的.舌,任由某人含进嘴里或是塞过来搅和……
这么一亲半小时,再没困意也该累了。
有时候沈殊甚至亲着亲着就睡着了,把明明达到目的却又欲求不满的秦止野弄得哭笑不得。
算了,健康重要。
别说他们刚在一起,出于重视和尊重也不该这么快发生什么,秦止野不想让沈殊觉得他对这段关系很轻浮,虽然他知道后者不会这样想……就算他们情到浓时真的发生了关系,以沈殊现在的状况,秦止野都怀疑他能不能醒着做到最后。
不过关系变了,虽然可以得寸进尺(不是),也有被反制的时候。
所谓美色误人,沈殊实在不喜欢运动,又在吃饭睡觉这些事情上还算配合,某天睡前秦止野照例缠上人,刚故技重施的不轻不重亲了一会儿,沈殊忽然给他推开了。
“我睡了。”
秦止野愣住:“你……这么早就困了?”
习惯了平时那个“荤素”程度,这才刚亲个开头,突然中断,他有种狗闻了肉味但不给吃的感觉,牙齿隐隐作痒想咬点什么,没有的话能舔也好,压压湿瘾。
偏偏沈殊连这点都不给他。
“累了。”沈殊无情地翻过身,又被缠到另一边来,
“亲个嘴有什么累的……”秦止野欲言又止,还歪理一通,把自己都说服了:“亲多了还有益睡眠。”
沈殊无语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走路不也有益睡眠,我不需要两个。”
他凑近了一点,呼吸撒在秦止野近在咫尺的唇和脸上,声音轻飘飘的:“……你觉得我要选择哪一个?”
秦止野头晕目眩。
总之,等回过神,他已经答应了沈殊取消饭后散步这件事,好在最后关头他及时醒悟,好歹把“取消散步”换成了“饭后靠墙静站”。
第二天饭后,他把沈殊逼到墙根,堵着他还有点不满意:“啧,怎么就被给你带过去了呢。”
也是没办法,美人计都使出来了。
沈殊那张脸摆在那,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够一群人前赴后继为他卖命的了,更别说亲身入饵,他实在难抗啊。
沈殊倒也不担心秦止野反悔,不过到底是骗着人答应的,最好还是哄哄。
“深吻十分钟可以消耗六十大卡,相当于慢跑十分钟,慢走半小时。”他靠在墙边,勾唇对某人张开嘴:“要来试试吗?”
秦止野眸色顿时变深,眼神落在他白齿后的一点红色上,目光上抬对上沈殊含着逗弄的神情,低低笑了一声。
“好啊。”他上前一步,叼住使坏的唇瓣厮磨,声音从喉腔震动着传出来:“……那就亲满时间吧。既然效果这么好,多来几次我也不介意的。”
沈殊仰起头,一面享受着被怼在墙根亲吻的感觉,心想他介意,亲个两三次已经够累了,要是再多来几次,恐怕他的嘴就得先破皮。
——秦止野这人是真狗,逮什么到嘴里都喜欢咬,好像吃不够似的不肯松口。
所以纵了他一段时间,沈殊有意开始控制频率,免得一靠近秦止野就凑过来要亲。
尽管频率不过,但程度也不低,特别是心理放开后,两人总是容易亲着亲着就擦枪走火……不过秦止野都忍住了。
每次他及时刹车,独自冷静后,又“无意间”透露了对自己的自控力有点得意的时候,沈殊都会露出有点古怪的眼神。
秦止野追问时,对方又只会笑笑,随手拍拍他他脸:“没事去洗澡吧。”
他只好听话的去了。
沈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啼笑皆非。
还以为是柳下惠,原来是能忍,还忍出了得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这么腻腻歪歪的过了一段时间,那点刚恋爱时的稀罕感终于褪去不少,倒不是热情没了,而是将这种腻歪融入到了生活里。
秦止野还得上班,沈殊也还得研究。
就这样还能猝不及防洒周围人一口狗粮。
秦止野在巡逻时发现了一颗类似芒果的树,兴致勃勃捡了果实回来给沈殊培育,后者试吃后龙心大悦,亲了他一口。
结果秦止野对没熟透的芒果过敏,亲完嘴唇肿了,他才意识到这件事……第二天硬着头皮去上班,林惊羽的眼神欲言又止:“……”
这是干架了还是亲嘴了?
这俩新时代宿敌,他实在是看不透。
总的来说,秦止野这个工作虽然钱少福利少要求高……但维安队全程巡逻的性质让他能接触到很多东西,方便帮沈殊搞研究。
他嘴上说着想辞职,却一直只是蠢蠢欲动、从未行动的原因也是这个。
不过秦止野不辞,城中所也要开始裁减维安队人数了。现在的第三域可以说是改头换面,靠着丰富起来的资源和各种设施,已经有了基本正常的社会运转秩序。
之前因为环境以及无能为力的现状带来的压力被新事物掩盖,没有了那么多冲突,自然也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维安队员。
有一部分注定要面临被裁的命运。
秦止野自知他不是其中之一,但他对这份工作的需要实际并不迫切。
与其留下来,占据一个不需要的队内名额,他干脆自请辞职,连当月工资都没要,带着空空的口袋以及一张沈殊给他的巨额贡献点卡走人。
回去后,他冲沈殊半开玩笑地提起:“沈首席,你那研究可要加把劲了啊,毕竟没出去之前都要让你养着我了。”
沈殊继续进行手里的试验,一边把Bela送来的能源装进游戏仓里,一边淡淡道:“我不介意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又不是养不起。
秦止野虽然对此非常得意,但还是说:“那不行,还是得早一点出去。”
总不能真让沈殊一直养着他吧?
就算人家愿意并且养得起,他也不好意思啊。
聊天的同时,游戏仓按下启动键,依然毫无反应。
“啧。”沈殊忽然抬起头,摘掉那副让他显得极为禁欲的无框眼镜,眯起眼睛,看似慢条斯理,实则暗暗不耐地命令:“过来,亲我。”
嗯?天降福利?
秦止野二话没说凑过去,趁机亲了个爽。
亲完还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差不多就行了,这里东西那么多,万一要发生点什么多不方便。只好委屈我忍忍了。”
沈殊似笑非笑:“……嗯,你就忍着吧。”
秦止野:“?”
怎么感觉沈殊在阴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