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顺利落幕,郁央和王藜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从特殊通道走进了后台。
此时后台正忙着收场,人来人往,两个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名工作人员一路带着郁央和王藜走到了南嵩所在的化妆室门口,门没有关严实,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
走到这里,王藜还是懵的,不敢相信自己离偶像距离不过几米。
“进去吧。”说着,郁央推门而入,室内的忙乱扑面而来。
只见十几分钟前还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主角刚卸完妆,正要去换衣服。看到郁央时,眼睛一亮:“郁央姐!”
素颜的南嵩看起来比台上时要疲惫一些,但更显清俊,即使没有涂抹粉底,皮肤依然十分白皙,唇红齿白,让人眼前一亮。
郁央对他挥了挥手,微笑:“辛苦啦。”
王藜整个人呆在原地。
南嵩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女人轻轻推了一下。
后者微斥道:“快去换衣服,小梁等着拿去干洗呢。”说完后,又接着扭头指挥其他人干活了。
南嵩吐
了吐舌头,声音小了小:“那等会儿见,郁央姐。”
郁央含笑颔首:“去吧。”
不难看出,刚才催促南嵩去换衣服的女人是整个化妆间的核心,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听她号令,不敢有一丝违抗。
女人身材高挑纤细,清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子,但却颇有气质和气场,像是会上台走秀的冷脸模特。她留着短发,面容冷艳苍白,右手戴着一枚尾戒,戒圈是一丛荆棘,荆棘丛中一只瘦弱的飞鸟振翅而出。
这枚戒指郁央再熟悉不过,因为郁闻也有一枚,与之成对。
王藜悄悄地问:“央姐,那是南嵩的经纪人吗?对南嵩好严厉啊。”
郁央解释道:“那是青岚姐,是南嵩的亲姐姐,两个人感情很好。”
说话间,郑青岚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两瓶矿泉水递过来,说道:“不好意思,安安,这里乱成一团。”
郁央玩笑道:“没事,是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
“你怎么能说是不速之客呢?”郑青岚的语气缓和下来,目光落在王藜身上,“这位就是王小姐?”
“对,这是王藜,特地从美国飞过来支持南嵩的。”郁央在中间为两人互作介绍,“这是青岚姐,南嵩的姐姐兼经纪人。”
饶是王藜再怎么外向,在这个场合也难免讷讷:“青岚姐好。”
郑青岚微扬嘴角,道:“等以后做大做强了,你就是海外后援会的会长。”
王藜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三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南嵩便出来了,王藜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心态又紧张起来,根本没有心思听身旁的两位姐姐说话了。
这边郁央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纪和哥哥让我代他问好,说他虽然人到不了,但花篮会到的。”
“已经收到了。”郑青岚顿了顿,“我听说,他惹你生气了?”
郁央道:“也不算,只是他有点‘好心’过头了。”
郑青岚轻笑一声,然后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纪和总是看起来很好心,但不一定真是好心。”
还不待郁央仔细琢磨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郑青岚话锋一转,问道:“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明知王屿会来而不帮他拿张票的……恐怕他来看演出,你是不知情的吧?”
郁央惊讶,没想到郑青岚居然也认出来了。
大概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郑青岚淡淡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认人。既然我能认出来,那一些眼尖的媒体应该也能认出来。”
郁央道:“我没想到他回来,也挺意外。”
郑青岚看着她:“我本来还担心你被拍到的话,会不会又被说什么闲言碎语,这下好了,王屿是铁定被拍到了,到时看到你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些媒体就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郁央挑眉:“你怎么知道不会是编排一出大的呢?”
两人相视而笑,明显都对这类流言蜚语不放在心上。
这边南嵩已经把衣服交给了助理。换下演出服后,他穿上了自己的白T牛仔裤,打扮得十分随意简单,像是大学生。
他笑嘻嘻地加入话局:“两位姐姐,你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郑青岚似笑非笑:“聊你那位来之不易的男粉。”
南嵩显然没领会到自家亲姐语气中的意味深长,挠头笑道:“是啊,我都没想到,我居然还有男粉!而且那个小哥看起来好高啊,应该也挺帅的。”
“不仅小哥是你粉丝,人家的妹妹也是你的粉丝。”郑青岚努了努嘴,“喏,就是安安带来的这位。”
察觉到了南嵩探究好奇的目光,王藜更紧张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你好。”
声音细若蚊蝇,哪有半分平日里健谈活泼的样子?
南嵩还一头雾水:“什么情况?你和刚才那个小哥,是兄妹吗?”
“是……那是我哥哥。”王藜显然也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南嵩。
南嵩笑容灿烂道:“太感谢你们的支持了!你需要签名吗?”
王藜睁大了眼睛:“真的吗?我要,我要!”
南嵩说:“我可以签在我的照片上,多给你一份吧,你帮我给你哥哥。”
王藜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点头如捣蒜。
演出结束后团队一般都有庆功宴,郑青岚问郁央要不要一起。
郁央道:“你们庆功,我去干什么?”
郑青岚正色道:“你是我们最大的金主,如今所有的‘功’都得感谢你。”
郁央笑道:“青岚姐,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做慈善,这些年也没少从对南嵩的投资中赚钱。”
“这些年你支持了多少,我们回报了多少,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郑青岚沉默了数秒,缓缓道,“安安,谢谢你。”
郁央叹了口气:“青岚姐,这是我应该的……我们家对你有亏欠。”
郑青岚却摇了摇头,不说话,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大概觉得郁家对郑青岚有亏欠的,只有郁央一人了。
郑青岚和郁闻同届,两人高中时就认识,但所处阶级天差地别,一个以贫困特优生的身份就读于全市最卷的公立学校,一个理所当然地就读于隔壁的私立国际学校。
据郁闻所说,当时他就心动了,但郑青岚一心扑在学习上,连维持生活都很费劲,显然不会像他这个公子哥一样有闲心去思考情情爱爱。但郁闻很执着,一直追到了大学。
两人大学都在A大,郁家里对此浑然无察——保险起见,准继承人在国内上学是最稳妥的,不影响对家业的接手熟悉,凭着对郁闻的性格认知,家族长辈只以为是他自觉懂事。
大概是烈女怕缠郎吧,终究是让郁闻成功了,两人地下恋情了很多年,关系一直维持到大学毕业后三年,郁闻去世前不久。
除了纪和以外,郁央是唯一知道这段关系的人,还经常帮忙出谋划策和打掩护。
在她出国留学前,郁闻和郑青岚还是亲密无间的,甚至大有一种要公开的架势,为此她还隐隐有过担心。
两人分手的时候,郁央已经远在海外,虽然和郁闻时常联系,但哥哥对她向来报喜不报忧,所以二人分手的事情她后来才知道,其中细节并没有那么清楚。
回国后,她才从纪和口中得知,两人的分开与郁国泽不无关系,这段恋情终究是被发现了,祖父逼迫两人分手,害郑青岚丢掉了工作,从此再也无法在原来的行业里立足——至于转业做经纪人,已经是后话。
也是通过纪和,郁央才知道,原来郁闻早在分手之前就患有抑郁,他不仅没告诉过她,连郑青岚都瞒着。
想到这点,郁央不禁黯然。
如果当时她能多注意一下的话……
本来已经准备跟着去庆功宴,王藜却突然凑到郁央的耳边道:“央姐,如果你要去庆功宴的话,那我自己先回去吧。”
郁央感到意外:“你不想去吗?”
“我还是不去比较好。”
“怎么,这次见面让你失望了?”
“不不不,恰好相反,我很满意,甚至发现他比我预期的还要更好。”王藜用手指挠了挠脸颊,用着不好意思但十分认真的语气道,“但见好就收,现在的程度就已经足够了。央姐,我想保持一个普通粉丝的身份,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在远处支持他。”
郁央愣了下,随即莞尔,赞赏道:“在理性方面,你和王屿确实很像。”
或许,是她多疑了。
于是,郁央找到郑青岚,道:“青岚姐,我还是先带妹妹回去了,我们下次聚吧。”
郑青岚也没强留,只是意有所指地说:“好,估计你家里那位正抓心挠肺呢,快回去看看。”
抓心挠肺?郁央笑了笑,想象不出这样的王屿。
南嵩惋惜道:“啊?郁央姐不一起了吗?”
郁央笑着说:“下次一定,到时候带上你王屿姐夫一起。”
“好啊,我一直都想见见王屿姐夫呢!听说他特别厉害!”
郁央和郑青岚此时心里都是同一句话:你已经见到了。
出去的时候,为了避开粉丝,郁央和王藜在工
作人员的引导下,从一个内部小道绕着去了停车场。
因为怕有人听到,所以王藜纵是有一肚子的感想,也知道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憋了一路,像是充满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爆开了。
还没走近停车位,就远远看到王屿站在她的车旁边,而与他并立的还有一个男子,有点眼熟,看起来和王屿交情不错。
易临星。郁央当即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王藜也看到了,说:“央姐,你看,那不是我……”
然而,还不等她说完,郁央便灵机一动,使坏地喊了声:“啊!那不是刚才被抽中的幸运男粉丝吗?”
此话一出,同样位于停车场内的其他几个女生纷纷都看了过来,视线一通乱扫后,齐刷刷地锁定了王屿的方位。
显然,她们都是南嵩的粉丝。
粉丝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几个粉丝身上还沾点社牛。
“啊,真的是!”
“是吗?刚才上台的好像更高一点?”
“活的男粉!”
“哈哈要不我们上去握个手吧!四舍五入等于是我和我哥一起切蛋糕了!”
“我看行!”
“都是粉丝想必他也不会介意吧!”
王屿:“……”
这就是假扮粉丝的代价吗?
第22章 chapter22SL28(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车上,易临星肆无忌惮地放声狂笑。
与之相对,副驾驶座上的气压很低,王屿的脸色如黑云压城。
郁央坐在驾驶坐上,看似无奈,实际嘴角上扬:“易总,别笑了,魔音贯耳了。”
“抱歉,抱歉。”易临星伸手做了个歉意的手势,但还是止不住笑,“我一想到刚才老王的表情,就忍不住……哈哈哈哈……是谁这么眼尖,喊出的第一句啊!这人不会被老王追杀吧?”
同在后排的王藜偷偷抬眼嫖了眼驾驶座上的郁央,就见女人气定神闲,甚至还附和了两声:“是啊,真是可恶。”
王藜抿嘴偷笑,见风使舵,帮腔道:“对啊,要不是有人认出来了,我和央姐都还没发现”
郁央眼底盛着盈盈笑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所以,你俩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空气陡然凝滞,时间仿佛定格。
数秒后,易临星清咳一声,让车内的流逝感恢复了正常:“是这样的,弟妹啊,今天完全是王屿陪我来的,事发突然,所以也没提前跟你打招呼。”
郁央讶异:“易总也追星?”
“追啊!”易临星吹起牛不打草稿的,侃侃而谈,“实不相瞒,我是资深老粉,但怎么说呢,让别人知道我堂堂总裁追男爱豆,总是不大合适的,所以我只有偷偷追。”
郁央笑道:“既然易总这么支持南嵩,怎么也不见给点商务呀?”
这次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却问得易临星一僵。
易临星干笑两声:“这不是……还没找到渠道嘛。这多少得有人牵线才成,你说是不是?”
郁央爽快地说:“正好,我和他经纪人很熟,一会儿我把她联系方式告诉你吧。”
易临星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道:“好,谢谢郁总了。”
“不用谢。”或许是因为易临星的演技太逼真,郁央根本没有起疑,“既然你是南嵩的老粉,那么肯定对他的发展有深刻的见解,回头我让他的经纪人好好和你聊聊。”
“……行。”易临星牙都要咬碎了,心想自己真的要回去恶补这个小爱豆的一切。
这时,王藜好奇发问:“不过说起来,央姐都没喊动王屿,你竟然能拉他一起出来。”
易临星暗自叫苦,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要是说他和王屿哥俩好吧,但都说郁央没成功了,那总不能当着人家妹妹的面说你哥和我感情比跟他老婆还好吧?
易临星的脑筋飞速运转,脑内CPU的温度达到了这两个月的峰值。
眼看脑袋都要冒烟了,前方的王屿终于开口了,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是这个演出。”
易临星眼睛一亮,算你小子义气!
有了王屿的提示,易临星打好了新的腹稿,继续张口就开:“对,开始我也没好意思让王屿知道,所以我骗他陪我去别的地方。”
王藜惊奇道:“去什么地方要打扮成这样?我还从没见过王屿戴眼镜呢!”
易临星心想妹妹你可闭嘴吧,脑袋瓜转速过高有点发晕,只有求救地看向王屿,
似是感知到了身后灼热的目光,王屿再次开口,平静淡定地说:“是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的场合。”
易临星舒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就听王屿继续道:“易临星要去跟踪他的暗恋对象,我怕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才跟过来的。”
“……”
易临星的笑容一僵,能感觉到旁边的王藜投来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对跟踪狂的鄙夷。
听完这编造出来的来龙去脉,郁央轻笑一声:“倒像是你会做的事。”
至于这个“你”,是说易临星还是王屿,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掩饰尴尬,易临星只有转移话题:“说起来,妹妹从大洋彼岸千里迢迢过来,当然得好好招待一番。正好,我在枫山投资的温泉酒店开张了,如果各位不嫌弃,要不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王藜一听,很感兴趣:“枫山?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隔壁市。”
王屿微微蹙眉,吐出三个字:“工作日。”
易临星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皮笑肉不笑道:“相信我,员工也会希望你去度假的,他们也少点压力。”
郁央倒是爽快道:“最近没什么大事需要处理,明天我和王屿回去交代一下,后天如何?”
“没问题!”易临星摸了摸下巴,“啧啧,看来这个家还是弟妹说得算。”
王屿用手肘撑着车窗,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建筑和行人,没有反驳。
等依次送了王藜和易临星后,车内只剩下郁央和王屿两人,一下子清净许多。
开过商业区,街边的霓虹映进车内,在中控台洒下五彩的光斑。郁央突然开口:“所以,电影没有看完?”
王屿反应了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他在客厅看电影的事。
“之前看过一次。”他说。
“结局是什么?”她问。
王屿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繁华的城市浸入夜里,像光怪陆离的森林。
“他们两个人在一场火山爆发中死了。”
……
枫山位于珑城和邻市接壤的地方,和国泽山庄在相反的方向。
工作日的高速很顺畅,到酒店的时候还没到中午。
易临星口头说是酒店,但实际上是一家度假存,建在半山腰,环山绕水,是绝佳的避暑胜地。
郁央本以为是普遍的仿日式温泉建筑,却没想到风格上更偏北欧,简约空旷,而且园区遍布智能设备,处处融合了AI和科技,以至于可以直接看见的工作人员寥寥。
易临星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位于园区的东面,是一座白色的小洋楼,一共只有四层,每一层只有两间房。
一路上,易临星都在热情介绍:“这里所有智能设备技术的部署,都是我公司负责的,大家体验一下,要是有什么反馈,可以随时告诉我。”
四人分三间套房,王屿和郁央的在四楼,王藜和易临星在三楼。
房间入口正对阳台,一进门就看到满目苍翠,阳台外层峦叠嶂,山野的远方淹没在茫茫云海之中,近处是一条平坦的绿道,路边停了几辆酒店自己的单车。
此时已是七月初,山下的夏意仍在如火如荼地肆意疯长,却没攀爬上山,山上温度稍凉,透出几分初秋的寒意。
“景色真不错。”
郁央站在阳台,满意地看
着眼前的景象。
她戴了一顶帽子,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长裙,外面罩了件单薄的白色外衫。一阵风吹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双手交错搓了搓肩膀。
下一秒,一件深蓝色的衬衣外套搭在了她身上。回过头,看到的是男人沉默转身的背影。
郁央笑眼弯弯:“谢谢。”
“不用谢,你如果生病了,麻烦的是我。”王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应道。
出行两日,郁央带了个小行李箱,王屿只背了个简单的登山包,一如学生时代。
郁央拢了拢肩上的衬衣,嗅着上面的气味:“你说得我好像毫无自理能力,没有你的话都要活不下去了。”
“……也好。”
“嗯?”郁央回到室内。
王屿说:“我是说,你的自理能力也还好。”
郁央笑了笑:“那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肯定了。”
王屿不做声,把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好。
郁央打算换一套衣服,裙子刚褪去一半,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冲冲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之后便传来一阵水声。
过了会儿,王屿听到了一声懒懒的呼唤:“王屿——”
男人猜测她大概是洗澡忘记带换洗衣物,便从摊开的行李箱中拿了一套看起来比较保暖的衣服,走到了浴室。
一拉开推门,出乎意料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硫磺味。
王屿定睛一看,才发现一进门就听到的细细流水声并非来自楼下的温泉泡池,而是来自这里——浴室很大,有个淋浴隔间,隔间外是一个小型的室内温泉池,足够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完全展开身体,温泉水是从楼下**上来的。
池子的一侧是一个开放的窗台,可以泡着温泉眺望远山森林,顶端有卷帘,需要的话可以放下来起到遮挡的作用。
热气氤氲中,郁央笑盈盈地望着王屿。
显然,刚才她是猜到了房间内有室内温泉池,此时已经淋浴后泡在了池子中,一旁的桌椅上放着她脱下的衣物。
她将头发简单地挽了起来,有一缕较长的发丝没挽住,如榕树的气根一般垂了下来,没入水中,与那缕发丝一同藏于水中的,还有似细玉雕琢的躯体,若隐若现。
王屿的脸被蒸得有点发烫。
他将拿来的衣物放到了桌椅的另一端:“衣服给你放这里了。”
郁央指了指:“你能拿个毛巾给我吗?”
她从水中抬起半截小臂,泡过温泉水的皮肤微微发红,纤长的手指还滴着水。
王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嗯”,也没问是要长的还是短的,随便拿了一叠,递了过去。
郁央却道:“哎,你凑近一点,我好像看到你脸上沾了东西?”
王屿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配合。
突然之间,鼻尖的硫磺味又重了两分,脸颊一瞬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湿漉漉的,随即逐渐冷却,原来是对方用手抚了下他的脸,是真的帮他擦去收东西时粘上的痕迹。
郁央的笑容近在咫尺:“要不你也来试试,很舒服的。”
像是海妖的蛊惑。
王屿低头猛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来势汹汹,一如火山爆发那般毫无预兆。
然而,在短暂的热烈后,又戛然而止。
王屿放开了她,往后退两步,冷冷地说:“等下要吃午饭了,你不要睡着了。”
郁央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还没回过神:“你不泡了吗?”
“我在外面等你。”
随着“啪”的一声,推门被猛然关上了。
第23章 chapter23SL28(二)……
午饭用餐地点位于位于园区的另一栋楼,是独立的包间,依然贯彻了智能服务的理念,上菜点单都是机器人,房间的环境也简约明亮,有种未来科技感。
郁央换上了王屿帮她拿的那套休闲服,是一套紫色的运动套装,本来是为在山中晨跑准备的。
因为才泡了温泉的缘故,她的脸颊透出健康的红晕,高束的马尾发根处略微湿润,几缕散落的发丝贴在后颈,一截脖颈如同细玉。
王屿凝视片刻后,垂下了眼,移过视线。
王藜显然对这里十分满意,问:“这边的温泉很有名吗?”
易临星像导游一样介绍:“枫山的温泉开发得早,在这一带很有名,山下还有个温泉商业街,晚上我们可以去逛逛。”
王藜眼里放光:“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想去!”
易临星笑眯眯地说:“反正我从小的时候开始,基本每年都要来一次。弟妹呢?应该也来过好多次了吧?”
“我来过枫山,但不是为了温泉。”郁央慢条斯理地解释说,“老宅建了有人工温泉,后来祖父又在恭山温泉风景区投资建了温泉小镇,在国内的话逢年过节家里一般都去那里。”
易临星拱手道:“失敬!”
王藜只顾着吃好喝好,剩下的自然就是玩好了。她咽了一口菜肴,问:“那下午我们干什么呢?”
易临星说:“那要看妹妹想户外活动还是室内活动了。”
“户外有什么,室内有什么?”
“户外嘛,就是爬爬山,坐坐缆车,看看风景。室内的话,我们酒店台球啊高尔夫啊射箭啊影院啊……应有尽有。”
王藜转头问郁央:“姐,你想玩什么?”
郁央微笑:“都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随你的心意。”
王藜说:“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郁央点头:“好啊,今天天气好,山上的风吹着很舒服,适合走走。王屿和易总呢?”
易临星耸肩:“我都行,山脚下还有一处商业化的古镇,我们也可以去那里走走。对了,酒店有双人自行车,你们要不要试试?”
“可以。”王屿漫不经心地应道。
然而,所有人都差点忘了,易临星也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出行很少脚落地的大少爷。
“啊啊啊啊王屿救我——”
王屿:“……”
一到酒店外双人单车停靠的区域,易临星便率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马当先地坐上了车头位置,昂首挺背,胸有成竹。
结果还没半分钟就露了怯,原来易大少爷压根不会骑自行车,更别说驾驭双人并列的车,脚踏板瞪起来后瞬间平衡大乱,整辆车像是抓不住的活泥鳅,带着车上的易临星七倒八歪地扭动。
好在车旁边是度假村的总经理,及时出手扶住了车头,这才没让易临星摔下来。
见状,郁央果断举手,主动交代:“我也不会骑。”
王藜道:“我会骑!央姐,不如我们……”
还不等王藜把话说完,王屿就冷冷地安排道:“我和王藜分别坐一辆车车头,王藜你去带易临星。”
“……哦。”王藜心底暗哼:言下之意,就是郁央和他一组咯?
呵,男人!
郁央等王屿上了车以后才上车,双手握着车把手,笑吟吟地说:“如果我在后面偷懒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王屿语气冷漠道:“随你。别添乱就行。”
这边王藜只好不大情愿地坐到了另一辆车的车头位置。
此时易临星已经在经理的“搀扶”下换到了后座,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捂着胸口故作较弱道:“妹妹,我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王藜的鸡皮疙瘩随风飘落,她没好气道:“你可不要乱动,我虽然是会骑车,但还没骑过双人的,技术可能不那么好。”
“好好好,我不动。”易临星顺杆往上爬,笑得颇有几分无赖,“谢谢妹妹了。”
王藜双眼瞪大,被对方的厚颜无耻惊到了:“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易临星笑意狡黠:“都是自家妹子,说什么客人不客人的,多见外啊。”
“……”王藜暗骂王屿真是交友不慎。
山林树野之间,宽阔的柏油路宛如一条青黑色的河流,蜿蜒盘旋至午后阳光正好的山下。
两辆双人自行车穿行其间,像是顺河而下的明黄色花瓣,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与林间鸟语虫鸣一同化作山风轻语。
王屿骑车显然更加老练,又稳又快,遥遥领先。
郁央回头望向王藜易临星那辆车,问:“阿藜,你
可以吗?”
王藜蹬着踏板,咬着后槽牙道:“……当然。”
后面传来易大少爷优哉游哉的声音:“弟妹,你放心!妹妹这里有我照看着呢。”
郁央不知详情,微笑道:“那就麻烦易总多照顾一下了。”
易临星摆了摆手,笑呵呵地回应:“小事,小事。”
可是下一秒,易临星就笑不出来了。
路边一处树枝低垂,他光顾着和郁央搭话,没有注意到,被树枝打脸打了个正着。
王藜是蓄谋已久,一步步驶向道路边缘,先一步就伏下了身,并没有受影响,还故意捏着嗓子笑吟吟地问:“易哥哥,你还好吗?”
易临星用手把脸上的叶子尘土抹去,皮笑肉不笑:“还好,收到了妹妹送的一份大礼。”
“不必客气,前面还有呢,说不定有更大的。”
易临星敛起了笑容:“我刚跟你开玩笑呢。”
但没过几分钟,他又被树枝猛地扫了一下头。
易临星委屈地叫起来:“我已经在蹬了!”
王藜平静道:“抱歉呀,刚才那个高度我可以,我忘记你比我高很多了。”
“……”易临星吃了个瘪,恨恨地想:这丫头片子真不愧是王屿的妹妹。
前方的郁央虽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能听到树枝时不时撞击到什么上的声音,又回头望了一眼,有些担心:“易临星不会欺负阿藜吧?”
王屿哼道:“就凭易临星那点伎俩,欺负不到王藜头上。”
郁央笑了下,看向男人,从她的视角,能看到男人微微泛红的耳郭,贴在乌黑的短发下。她语速徐徐地说:“我发现你们兄妹俩长得不像,但性格却有相同之处呢,是像爸爸还是妈妈呀?”
王屿过了几秒才回答:“……都像吧。”
郁央又问:“你父母支持你回国发展吗?我看你平时和他们的联系不多。”
王屿说:“我们家又不是像你家这样,做什么都要家族里的长辈许可。”
郁央笑道:“婚礼的时候你父母没能来参加,要不问问他们年假要不要来一趟?我们好好招待一下。”
“再说吧。”
山风撩起郁央马尾的发梢,她抬头看着重枝繁叶间的天空碎斑,突然想起了国泽山庄的翠山。
收回思绪,郁央抬手隔着衣服在王屿背上比划起来。
王屿的肌肉一僵:“你在干什么?”
郁央说:“不如我来写字,你来猜一下?”
“……无聊。”
郁央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还是径自在王屿后背上写起来。
王屿不怕痒,沉默了片刻,说:“枫山?”
郁央笑了:“你好厉害,这都能感觉出来。”
王屿哼一声。
郁央又抬手写下两个字,王屿很快便反应道:“泡温泉?”
“对。那你再继续猜猜。”
然而,这次写完后,王屿却没再说话。
郁央忍不住问:“怎么样?”
“猜不出来。”
“怎么会?这个可比之前的简单。”
王屿没吭声。
于是郁央又写了几个字,问:“这次呢?”
王屿的语气变得有点生硬:“不知道。”
郁央迟疑了一下:“那你想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
“不想知道。”
郁央眨了眨眼:“那可惜了。”
拐角处,远远地就见一辆蓝色的保时捷停靠在路边,亮眼的颜色在这山林之间有些格格不入,车上下来一对男女,都穿着休闲,看起来像是正在起争执。
随着距离的拉进,两个熟悉的声音由弱渐强——
“抱歉,我现在情绪很差,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你要怎么静?冲上山玩漂移?你有没有想过这很危险?”
“我都说了,你可以先回去,不用再跟着我了!”
“我不跟着你,谁帮你打掩护?”
“线索已经断了,我现在不需要你帮我了!”
“过河拆桥是吧周锦陆?我告诉你,这个浑水我蹚定了!”
郁央扶额,这两个人怎么走到哪儿吵到哪儿?
赵珞琪少见地穿着低调,身穿一件暗红色短袖配高腰喇叭牛仔裤。她眼尖,最先注意到单车上的两人,愣了下:“安安?”
周锦陆的站位背对着郁央王屿,他冷笑道:“赵珞琪,玩这招是吧?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谁和你玩呢?”赵珞琪翻了个白眼,而后冲郁央招手,“安安!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呀?”
周锦陆这才将信将疑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骑着双人自行车而来的夫妇俩。
双人单车对上保时捷,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郁央只好也招了招手:“呃,好巧呀。”
第24章 chapter24SL28(三)……
随着“咻——”的一声,高尔夫球掠过半空,直达果岭。
周锦陆死死地盯着王屿,难以置信:“他真的是第一次打?”
郁央在一旁微笑:“王屿学习能力强,上手新事物很快的。”
“哇,真厉害。”赵珞琪表情浮夸地鼓掌,几乎是明涵,“不像某人,自称是老手了,结果还会有界外球。”
周锦陆瞪了她一眼:“只有那一次!”
赵珞琪做了个鬼脸:“那也够丢人的好不好?”
因为骑行路上意外遇到赵周两人,计划有变,先不去山下商业街了,改成了往山上行,在度假村的高尔夫球场打球,四人一组,赵珞琪和郁央没有参与,比杆纯友谊赛。
正好郁央王屿隔壁的套房空着,周锦陆和赵珞琪入住进来,也有进出球场的资格。
易临星见状,把刚击完球的王屿搂到一边,啧啧道:“哇,他俩这样没事吗?不是据说很快就要结婚了?”
这是八卦属性又发作了。
王屿扯弄着手套,淡淡:“关我们什么事?”
易临星努嘴:“那位周大少眼睛都快长你老婆身上了,不关你事?”
王屿漠不关心的样子:“他爱看哪儿是他的自由。”
话是这样说,但接着,王屿还是走到了郁央身边,把周锦陆隔在一旁。男人眉眼低垂,问:“这个手套能不戴吗?有点热。”
郁央立马伸手帮他调试了一下手套松紧,一边道:“可以,但你是新手,戴着比较好吧。”
“哦,好。”
王屿似不经意间回头,与周锦陆的四目相对,唇角微勾,似嘲半讽,看得周锦陆眼睛直冒火星子。
一旁的易临星怎会闲着,当即找准备击球的王藜吐槽道:“王屿真的是……啧,妹妹,看到了吗?你哥其实坏得很。”
王藜感慨:“以前我没什么感觉,这次回国是真切感受到了。”
易临星打趣道:“不如你换个哥吧,你看,我人就很好,正直真诚。”
“呵呵。”王藜机械地吐出笑声,然后紧握球杆,狠狠一击。
等到轮到周锦陆击球的时候,王屿正好走到远处接电话了。赵珞琪用目光示意了下王藜,笑着问:“所以,你这是陪小姑子出来游山玩水了?”
“正好我也休休假。”
赵珞琪看向她:“自从上次你来‘呓语’捧场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吧。”
郁央缓缓道:“也没过多久。”
“安安,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的。”赵珞琪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将“伤疤”细化,而是道,“十三号那天我和锦陆都会去扫墓,到时候我们一起聚一聚。”
时间过得真快,等王藜回美国后,再过一周,就是郁闻的忌日。
郁央和颜悦色地说:“说到这个,正好那天纪和哥哥的酒吧开业,我们可以去他那里。”
赵珞琪爽快答应:“可以啊,我也好几年没见过纪和哥了,前不久才听锦陆说他回国做生意了。”
郁央想起周锦陆找纪和帮忙的事,笑容淡了几分,她不知道赵珞琪对这件事的细节知道多少。
话锋一转,她问道:“对了 ,你和锦陆是为什么来这里?”
一路周锦陆和赵珞琪两个人吵吵闹闹,都没问出个所以然。
听到这个问题,赵珞琪的神色却有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而后道:“我们也是来散散心的。”
郁央问:“锦陆看起来情绪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珞琪哈哈一笑:“现在他看到你和王屿甜甜蜜蜜,估计情绪更不好了。”
郁央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她知道,赵珞琪这是不露痕迹地把话题转移了。
说明两人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并不想让她知晓。
郁央是识趣的人,点到为止。但也不由好奇,毕竟从小到大,赵珞琪和周锦陆都瞒不住事,出了事总会第一时间找她。
看来大家都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和秘密。
最终,周锦陆以一杆之差惜败,当即有些黑脸,把球杆往框里重重一放,少爷脾气犯了,气鼓鼓地往返回球场入口的小白车走去。
王屿嘲道:“输不起?”
周锦陆瞪着眼:“你说谁输不起?”
“输不起的那个人知道我是在说他。”
周锦陆脚步一驻,猛地伸手拽住对方的衣领:“王屿,你少得意了!不就赢个球,至于这么嘚瑟么?小人得志!”
王屿依然是气定心闲的样子,道:“至少我‘得’了。”
“你!”
此时易临星和王藜都去就近的洗手间了,提前坐在小白车上的赵珞琪和郁央两人遥遥望着,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赵珞琪看了一眼,叹口气道:“平时都还好,每次碰上这时候,就会觉得锦陆可真幼稚,在王屿面前像个弟弟。”
郁央问:“你不去拉架吗?”
“不了,我累了。”赵珞琪往座椅上一瘫,把鸭舌帽盖在了脸上,无精打采地说,“安安,一会儿我们回去泡温泉吧。”
郁央点头:“好。”
赵珞琪问:“你不去拉架吗?现在是锦陆要揍王屿噢!”
“锦陆几时真的打过人?他看着凶,但从不动用暴力。”郁央微笑,“况且,王屿不会吃亏的。”
远处的冲突还在继续——
“对了,听说你过两个月要结婚了,恭喜。”王屿被揪住领口,也不急,他比周锦陆高几公分,从架势上反而更胜一筹,“看来你和未婚妻感情还不赖,提前出来度蜜月?”
周锦陆脸色变了下:“你懂什么?”
王屿嗤道:“我不懂,但至少我知道,不能吃着盆里还看着锅里的。”
周锦陆手指握紧,有几分气急败坏:“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却不料王屿反而借力,往他这里猛地一凑,墨眸深处的夜像是猛兽,即将闯入对手的眼眶。他微笑着,突然低声说了句:“看到周家众星捧月养出的是你这样的废物,我很欣慰。”
周锦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王屿已经迫使他松开了揪住领口的手。
他怒极:“你什么意思?!”
这时,远方传来赵珞琪的呵斥:“好了好了!周锦陆,不说你,你还来劲儿了是吧?!”
郁央也唤道:“王屿,我们准备走了。”
王屿的笑容十分表面,就像是湖面浮萍。风一吹就漾开。
他半边眉挑:“没什么,挑衅而已,你不也经常这样做?”
周锦陆:“……”
一行人回到酒店时已是傍晚,吃过晚饭后,赵珞琪约郁央和王藜一块儿泡温泉。
他们住着的这栋有单独的大池温泉,和度假村的其他公共温泉分开,也分成女浴男浴,是露天下沉式的,一面都是山壁,两池之间隔着一道七八米高的巨石,上面长满了青苔和温泉红藻。
池边亮着停灯,映得泉水波光粼粼,一座锦鲤雕像作为出水口,温泉从鲤鱼口中滚滚而出,氤氲着热气,淡淡白雾缭绕,让这一隅宛如仙境,又似红尘。
王藜靠在池边,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两截泡得有些发红的玉臂,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唔,真舒服。”
赵珞琪道:“美中不足就是还要穿泳衣,好在酒店提供的还不算丑。”
“美国许多温泉酒店的公共池也都要求穿泳衣,规定了材质。”
“日本就不用。”赵珞琪顿了顿,看向一侧的郁央,“安安,还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去登别泡温泉,冰火两重天,我们俩裸着在走廊上狂奔哈哈哈。”
郁央露出无奈的神情:“还不是你,泡了这个池又想试另一个。”
王藜举手:“啊,我也想去北海道泡温泉。”
赵珞琪笑道:“下次一起啊!不过今年我和锦陆打算去冰岛,去BlueLagoon。”
“听起来很酷!”
王藜虽是兴致勃勃,但由于不常泡温泉,身体不大习惯,没一会儿就感到有些发晕,但先上岸进屋喝点水休息。
待王藜走后,赵珞琪双手搭在池边,歪头看向郁央:“安安,你还记得吗?那年泡温泉时我问过你,你喜欢怎样的男生。”
郁央用手往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浇着水,漫不经心:“有吗?”
赵珞琪径自回忆起来:“那会儿应该是高二的寒假?我已经知道口头婚约的事了,然后也对锦陆有了更多好感。说实话,我确实担心过你会抢走锦陆,所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是在探你的口风。”
“我都不记得了。”郁央笑了,她是真没想到赵珞琪当时有这心思。
沉默了数秒,赵珞琪缓缓问:“那如果我现在问你,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你会怎么回答?”
郁央思忖了一会儿,回答:“内心坚毅,踏实勤恳,有思考和魄力,执行力强的人。”
赵珞琪失笑:“你这不就是照着王屿的样子在描述吗?”
“是吧。”郁央大方承认。
赵珞琪敛起几分笑,道:“当年你没说那么明确,只是说,比起被人保护,你更想保护别人。当时我还紧张了一下,因为锦陆看起来似乎是符合你的描述的。”
听到自己以前的回答被复述出来,饶是郁央,也觉得有点讪讪:“当时还在青春期,是爱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
赵珞琪凝视着她:“你不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你不是说散心吗?”郁央迎上她的视线,“珞琪,我无意探究,如果你们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无可厚非,不用觉得有什么,我们都有自己的世界。”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大概率还会来麻烦你的。”赵珞琪顿了顿,自嘲道,“算了,等真的下定决心了,再来找你吧,到时你会不会嫌我们还像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呀?”
郁央认真地说:“当然不会,你俩是我重要的朋友,你们向我求助,是信赖我,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帮你们解决问题。”
“谢谢你,安安。”
等郁央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王屿已经回来了。
只见男人穿着酒店提供的茶色条纹浴衣,交领微松,胸肌的线条隐约可见,此时正端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鬓发还带着温泉的湿气。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他居然还带了电脑。
郁央轻轻把门关上,不料对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抬头望了过来,并顺手把电脑合上了。
郁央动作一顿,随即微笑走近:“看什么呢,这么严肃。”
王屿平静地说:“没什么,股票跌了而已。”
郁央问:“最近行情都不好,你被套了多少?”
“不算多,本来也就是买着玩的。”
接着,郁央直接侧坐在了王屿大腿上。
男人身体往后微微一前,虽然神色冷漠,但动作确实配合的。
郁央注视着他,轻声道:“你说谎。”
王屿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的夜静静流淌,没有辩解。
郁央将一只手搭在了桌上的电脑,问:“介意我打开你的电脑
吗?”
王屿反问:“介意的话,你就不会打开了吗?”
“当然,我充分尊重你的个人隐私。”
“你爱看就看,我无所谓。”
“真的?”
说着,郁央将合上的屏幕展开,是锁屏界面,系统自带的壁纸,高山巍峨,苍茫壮阔。
她直接抓起男人的手指,用指纹解锁成功。
王屿眉梢微挑,任由她操作。
出乎郁央意料的是,解锁后的网页界面,竟是一则多年前的新闻报道。
而正对屏幕中央的配图,是媒体镜头下她和周锦陆共同出席某场会议的合照。
结合上下文,郁央隐约记起来了,在她回国后的一两年里,由于频频和周锦陆出席某些场合,导致外界一度传闻他俩有猫腻,直到后来周赵两家对外公开婚约,风言风语这才消停。
怎么突然翻来看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这时,王屿冷不丁地说了句:“和周锦陆在一起,你笑得很开心。”
“嗯?有吗?”郁央奇怪,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当初你是看到了这些报道,所以才决定回国发展的吗?”
王屿神情有一瞬的凝滞:“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好吧。我看你都把这个链接点收藏了,所以大胆猜想了一下。”
“刚才不小心点的。”
说罢,王屿的右手从郁央的身前环过,通过触控板操作,把网页的收藏标记取消了,并且关掉了浏览器。
望着同样是系统自带的迷雾山野,郁央突然径自道:“下午你没猜出的那两句话,一句是‘你真好’,一句是‘你喜欢我吗’。”
她转头又看向男人,唇角勾着笑意:“所以你能正面答复一下吗?”
王屿眼神幽深地看着她,缓缓:“郁央,我不认为我们适合谈感情。”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门铃响了,门外传来赵珞琪的声音:“安安——你的手机在我这里!”
“来啦!”
在郁央起身去开门后,王屿垂下了眼眸,目光落在了还残留着触感的小臂上。
“你才撒谎。”男人的声音几不可闻。
下午在他背上写下的,分明不是这两句话。
第25章 chapter25SL28(四)……
翌日,赵珞琪和周锦陆一早就走了,剩下郁央王屿一行人到午饭后才下山。
易临星看似满嘴跑火车,但答应下来的事还是会践行,竟当真联系好了郑青岚谈商务。
一听南嵩也会在场,王藜有些蠢蠢欲动。
这两天她已经和易临星彻底熟了,易临星又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看一眼就知道她心之所想,当下主动提议,让王藜跟着他的车走,等晚饭后他再把王藜送回来。
所以回程路上,黑色路虎中只剩下郁央和王屿两人。
与昨天的晴空万里形成对比,今天的天阴了下来,山林发出阵阵碎语。
半路下起了蒙蒙山雨,郁央坐在副驾驶座,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只见整片山峦都陷入了阴郁。
她不由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她依稀记得曾经她确实在翠山的树林里那样奔跑过,身后牵着一个小男孩。
而那个男孩,是她和哥哥约定过守口如瓶的存在。
久而久之,这个绑了重重锁链的秘密匣子,沉没在她的记忆海底。
……那个孩子最后被哥哥送去哪儿了?
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吗?
正出神的时候,半开的车窗玻璃在中控下缓缓升起直至将窗外雨声隔绝。
身旁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车内悠缓的爵士乐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简明扼要地解释道:“雨下大了。”
郁央收回目光,莞尔一笑:“谢谢你的体贴。”
过了会儿,王屿才问:“你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郁央顿了顿,“回到珑城晚饭吃什么呢?”
王屿眉头微蹙:“晚上你要出去吃?”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郁央心领神会,问:“那我们在家里吃什么?我让陈尧去买菜?”
王屿瞥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你一次超市都没进过?”
郁央吐了下舌头,答案不言而喻。
——说实话,活到这么大,她进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都发生在出国留学期间,而且主要都是陪王屿。
王屿明白过来,哼了一声,说:“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用啦,一起去吧。”郁央并不是因为排斥而不去超市,只是从前身边总是有人鞍前马后代劳,眼下这么一提,她倒是有几分来了兴趣,“偶尔一起采购食材,也挺温馨的呢。”
王屿大概能想到对方脑海里关于“采购食材”的画面,多半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两个主角有说有笑地在干净、宽敞又明亮的大超市中优雅悠哉地穿行。
他轻哂:“温馨?那你愿意去菜市场吗?”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连超市都很少涉足,又怎会愿意屈尊降纡,去老城小巷中看起来没有那么体面整洁的菜市场呢?
却见郁央定定地看着他,微笑:“可以啊。”
王屿怔了下,别过视线,冷冷道:“你觉得可以,是因为你从没去过。”
“那你带我去见识下呗。”郁央语气轻快,“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王屿沉默。实际上,他也多年没去过菜市场了,刚才提出,或许只是心里的阴暗面作祟,却没想到对方答应得不假思索。
随着远离山区,雨渐渐停了,连挡风屏上残留的水汽也被山下的夏天蒸发。
没过五分钟,郁央又睁开了眼。
王屿余光看到她又侧头看了过来,以为是要反悔,刚要开口,就听郁央笑着说:“感觉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会很有意思。”
“……”王屿呼吸一滞。
郁央冲他眨了眨眼,笑眼里的星河即使不直视也能感觉到璀璨:“况且,无论去哪儿,你都不会让我难受的,不是吗?”
“……”
“哎呀,刚才那个地方不是该上高架吗?”
王屿稳了稳心神,强掩眼中的波澜,沉声道:“……帮我开个导航吧。”
他终究是定位了他所知道的一家大型零售超市。
超市和附近的一个商场共用停车场,两人停好车往直梯处走,正好遇到一家三口从电梯出来,往停车场内来。
王屿目不斜视,没有对来者多加注意,却不料其中的中年男人率先认出他,喊了一句:“王总?”
“何工?”王屿定睛一看,也认出了对方。
郁央好奇地打量这一家人,夫妇看起来比她和王屿要年长一些,小孩有五六岁的样子。
“真的是你啊,王总!”这名姓何的工程师看起来有些激动,上前用双手握了握王屿的手,然后目光左移,落到郁央身上,眼神里透出两分惊诧,“这位难道就是……郁总?”
“你好。”郁央点头承认,心中对男人的神色变化起了兴趣。
小孩拉了拉父亲的手,奶糯糯地问:“爸爸,他们是谁啊?”
虽然孩子还小,但何工介绍起来却毫不含糊:“这是爸爸以前的老板,还有老板的夫人。”
何工的妻子听完介绍后,目光在王屿和郁央之间逡巡几圈,神色也有些微妙。
郁央了然,何工应该是天莱老员工,和王屿有些交情。
王屿表情难得柔和:“你小孩都这么大了。”
“是啊,天莱成立多久,她就多大了。”何工低头对孩子道,“天天,你小的时候,王总还抱过你呢。”
何工的妻子也回忆道:“是呢,那会儿我出差,你把孩子带去公司照顾,我问你老板会不会不高兴,你说老板还亲自帮你抱小孩哄孩子。”
闻言,
郁央有些意外地看向王屿。
王屿哄小孩……实在是很难想象。
王屿清咳一声,转换话题:“你现在还在天莱吗?之前你发信息跟我说过,你想离职。”
一聊起这个,何工叹了口气:“是,当初我本来就是跟着王总干的,你这样被陷害走,我也对天莱彻底失望了。但章总力劝我留下,我看他的面子,多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实在受不了那个彭总外行指点内行的架势,一怒之下还是辞了。”
郁央问:“那您现在在何处高就?”
何工干笑两声:“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王总,我现在去了易星。”
易星,就是易临星的公司了,从前天莱的竞争对手。
郁央感慨:“易总真是渔翁得利啊。”
王屿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易临星是个好老板,你跟着他好好干。”
又聊了一会儿,小孩站着累了,闹着要回到车里,对话才结束。
走远后,何工的妻子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虚着声说:“你可没说过你那个入赘豪门的老板长得这么帅啊……”
“谁跟你说我们王总是入赘的?没有的事!”
“他老婆不是首富孙女吗?这还不是入赘?”
怀里的小孩捕捉到了关键词,大声道:“入赘?入赘是什么?”
“嘘!”夫妇俩人异口同声。
可惜,由于停车场的回声设计,其实这家人的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落入了即将踏入电梯间的两人耳中。
电梯门合上,郁央端详着身旁男人的脸色,语气是打趣的:“你还好吧?”
王屿扫了她一眼:“什么还好?”
“怕你自尊心受挫。”
不料,王屿淡淡地说:“就算是入赘,也是我凭实力,有什么受挫的?”
郁央惊讶,没想到他会这么风轻云淡说出这么一句话。
犹豫再三,她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你要搬出来住?”
王屿反问:“难道你愿意在国泽山庄住?”
“不愿意。”郁央轻轻摇头。就算是结婚前,她也向来是住在宝向附近那套复式,只有节假日或得到“宣召”时会回到老宅。
王屿扯了扯嘴角:“那就是了,我也不愿意天天面对一帮长辈。”
郁央试探道:“那如果我在差不多地段有一套更大的房,你会愿意搬来和我一起住吗?”
王屿看着她,缓缓道:“可以,反正……”
话语戛然而止,男人嘴角抿紧,别开视线,好似话题自然结束。
郁央确实一头雾水,追问:“反正?反正什么?”
“没什么。”王屿顿了顿,“如果你想搬,就搬。我东西少,很快能搬好。”
郁央点评:“你现在真的很有入赘的态度了。”
王屿:“……”
最后,两人一起买了些食材,王屿回去做了标准的三菜一汤。
出门休假两天的后果,就是回公司后有一大堆会等着开,一大堆会等着处理。
等到了王藜回美国的日子,郁央和王屿临时要出差,行程还不一样,王屿要去风城,郁央要去一趟新加坡。
王屿提前一天走,郁央和王藜同一天的航班,但起飞时间早更。
在登机口,郁央拥抱了一下王藜,道:“下次再来玩,我帮你订机票。”
王藜答应道:“好啊,看看下次爸妈能不能和我一起来,他们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呢。”
郁央想起王屿的态度,说:“你哥哥似乎不希望他们来。”
“可能觉得自己不顾爸妈反对地回国,结果还差点破产,丢脸吧。”王藜顿了顿,“央姐,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郁央用眼神示意她说出问题。
王藜眼神澄澈,语气认真:“你爱我哥哥吗?”
郁央愣了下,不知道是出于这个问题,还是出于王藜对王屿称谓的转变。
怔愣数秒,郁央才笑着说:“怎么想问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问我,我是更喜欢王屿,还是更喜欢你。”
王藜也笑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王屿大三时的春假?那会儿我才十一岁,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你好有气质,和王屿好配。”
“谢谢,你当时已经很有个性了。”
大三的春假,王屿带她回了西雅图,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屿的父母。
并不是太正式的见家长,王屿父母到美国生活已久,也有了大半西方人的松弛感,不讲究这些礼节,见到她就当是朋友一样招呼,和郁家老宅森严的亲族氛围截然不同,不会让她不自在。
当时她就发现王屿和他父母在样貌上不太相似,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他带回家的第一个女孩,也是唯一一个,妈妈说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快乐许多。”王藜继续讲述道,“后来你们分手,虽然他从不跟家里倾诉,但我们都能感觉到,他很痛苦。”
郁央笑容敛去,化作嘴边的两个字:“抱歉。”
王藜轻叹一声:“王屿看着情绪稳定,但其实内心很别扭。央姐,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分开,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突然又在一起了,但我相信,你始终是喜欢他、爱他的,对吗?”
沉默片刻,郁央说:“是。”
但她没说出口的是,在爱情之前,她有太多需要考虑和承担的责任。
这些曾一度压得她喘不过气。
或许,她不该再度把王屿卷入她的世界。
第26章 chapter26摩卡(一)……
很快就到了郁闻的七周年忌日。
由于第二天一早就要和郁父郁琮峰和郁母林溪莹一同出发,所以提前一晚王屿就跟着郁央回到了国泽山庄。
除了父母和妹妹以外,郁家内部少有其他人会去看望郁闻,就算郁麒等人去了,也得悄无声息,只因郁国泽的态度——郁闻既为少当家,却在风华正茂的时候选择自杀,下葬当日郁国泽作为一家之主都未露面,他视郁闻的行径是对整个郁家的背叛,曾扬言没剔出族谱已是开恩。
却不料清晨准备出发的时候,老岑过来把郁琮峰同郁央喊去了松柏园,说祖父要找他们俩父女共进早餐,留下王屿和林溪莹在梅园。
临走前,郁央交代了一句:“你就在房间等我,母亲那里……尽量不要打扰。”
“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昨晚到老宅开始,王屿感觉郁央一直避免和林溪莹相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没过一会儿,林溪莹那边的人过来传话,说要见他。
王屿心想对方主动差人来喊他,总不是他要去打扰的。
结果一进门,他就发现今天的岳母有点古怪。
林溪莹是出身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性格温润文静,平素一贯穿着素雅低调,今日却穿了一件亮眼的湖蓝色刺绣旗袍,一丝一线都尽显精致重工,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嵌着珐琅翡翠发饰,看上去不是要去扫墓,而是要去赴宴。
不知是不是由于粉涂得比较厚的缘故,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往日要苍白,唇上的猩红有三分浸到了眼角,即使鲜艳,也难掩憔悴。
只见她端坐在梳妆台前,一语不发,就算王屿唤了一声“妈”,也没有回应。
心中的古怪感蓬胀,王屿默默坐到了一旁,等待林溪莹说话。
过了半晌,林溪莹才突然开口:“七年前的这一天,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王屿愣了下。
接着,林溪莹又径自喃喃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就是她大学时的男朋友。”
王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她”是指郁央。
于是他给了第一个问题的答复:“是。”
之所以肯定,是因为那一天也在分手后无数次被他回溯,也因此在后来得知那天是郁闻车祸的日子时一下子就对上了。
于是,七年前的七月十四日,郁央不告而别,再联系上时,就是一句冰冷冷的分手。
林溪莹看向他,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那天上午的9点47分,你们还在一起是吗?”
王屿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如果您说的是国内时间的话,那时候我们应该是在一起的。”
如果是国内时间的话,对应芝加哥的时间近晚上8点。
却不想林溪莹在得到这个
回答后,情绪激动起来,语速明显加快:“你看到她挂电话了吗?”
“什么?”
林溪莹站了起来,扑到了他身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用着近乎质问又透着绝望的语气道:“她为什么挂电话?后来接通闻儿的电话时,她说了什么?你全部告诉我!告诉我!”
王屿皱起眉头,双手轻按住对方的肩膀:“你冷静一下。”
林溪莹此时却似突然丧失所有理智,泫然欲泣,声音也愈发尖锐:“她撒谎,她说闻儿什么都没给她说,怎么可能?最后一通电话明明打给了她,闻儿肯定是被谁害了,在求救!”
王屿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林夫人!你冷静一下!”
这一声引来了家里的佣人,他们直接进了房间门,把林溪莹拉开。
为首一个年纪较长的阿姨将林溪莹扶到贵妃椅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药片,十分熟练地掰出两粒,喂进了林溪莹口中,然后将林溪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柔地拍背安抚着,就像是在哄小孩。
王屿认识她,大家都唤她为孙妈,在老宅一众佣人中,地位仅次于老岑。
过了几分钟,林溪莹明显平静下来,却似所有力气都随着情绪被抽走一般,疲倦地靠在孙妈肩上,闭上了眼睛。
工整的盘发有几缕发丝漏了下来,孙妈帮林溪莹重新整理仪表。
“王屿,来茶室这边吧,让你岳母好好休息。”
王屿循声回头望去,只见郁秋栾倚着门框,将屋内的这场闹剧全程尽收眼底。
郁秋栾是郁国泽唯一的女儿,郁央的姑姑,住在菊园。
她离过一次婚,前夫是郁国泽为她定的联姻对象,后来二人感情不和,再加上对方家族落败,郁国泽便准许离了婚,她也搬回了菊园。直到几年前,郁秋栾才再婚了,对象是她的同事,一位姓李的教授,两人偶尔回菊园小住。
王屿和她接触甚少,印象中这位“郁大小姐”在郁家的存在感很低,就算在家宴上,也很少发言。
他直觉郁秋栾有话要跟她说,便跟着她离开,去了梅园的茶室。
进到茶室里,郁秋栾没让佣人伺候,把门关上,自己摆弄起茶具,看起颇为娴熟老道。
郁秋栾似乎爱穿宽松的纯色衣服,之前几次露面都给人一种恬淡松弛的感觉,齐肩的短发柔顺利落,脸庞上坦率呈现着岁月的痕迹,并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注入太多企图留住青春的科技。
往日只觉得她的穿搭与她学者的身份很是相衬,现在近距离观察,才能具体感知到她身上的气质与这座山庄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
她为王屿斟了一小杯热茶,温声道:“你应该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吧,吓着没?”
王屿确实被吓到了,但更多是疑惑和错愕:“林夫人是怎么回事?”
“看来安安没和你说。”郁秋栾顿了顿,平静地说,“郁闻的事情在大嫂的心理上落下了病,刚才是发病了而已,孙妈给喂了镇定的药,起效很快的。”
“病?可是平时的时候……”
郁秋栾不紧不慢地解释说:“通过长期治疗,已经有了很大起色,平日基本恢复正常了,但每年一到这个时间点,就容易情绪激动。去年提前几天就开始了,今天迟迟没有迹象,还以为是不会发作的……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想着来看一眼,没想到真被我料中了。”
王屿用指腹抚过杯沿,感受到热气外涌,沉声问:“她是认为郁闻的死和郁央有关,对吗?”
茶香袅袅,氤氲了郁秋栾的笑容。
有一瞬间,王屿发现郁秋栾的微笑和郁央很像。
郁秋栾抿了口茶水:“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她始终觉得小闻的死是安安袖手旁观导致的,责怪、怨恨安安,安安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在熬过大嫂病情最重的那两三年后,安安就不怎么回这边了,特别是每年七月的时候,都尽量避免和自己的母亲见面,只有忌日这天不得不相处面对。”
王屿愣住了,这件事他闻所未闻。他问:“……林夫人对郁央都做了什么?”
“最开始是打骂,后来是无尽的恶意揣测和猜疑,监控了安安的所有行踪和通讯,以各种无理取闹地理由不让安安离开梅园,不让她再回美国上学,中断了她的学业。”
王屿呼吸一滞,感觉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撞击,犹如困兽。
他静默数秒,又问:“郁央的父亲,还有祖父,不管吗?”
郁秋栾轻嗤一声,语气轻柔又残忍:“你以为他们当真是慈父、慈祖父吗?”
王屿突然觉得杯中的茶水,有点泛凉。
郁秋栾淡淡地说:“祖父本就因小闻的事愤怒灰心,有段时间一度冷落梅园,对梅园发生的一切置之不理。大哥懦弱无能,有安安作为挡箭牌,何乐而不为?”
“那没有人能帮一下吗?”郁麒呢?眼前的郁秋栾呢?
“如果消息能传开,那我相信这个家里有良心的,还是会帮一帮,但奈何其他园压根不知道详情。”郁秋栾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些,也不过是我碰巧来这里找安安,撞见过一次。安安也是会忍的,她知道传出去对她母亲声誉不好,所以不会对外说她的境遇。”
王屿眼底的愕然沉淀为没有黎明的黑夜。
——“可大伯母就不相信,你没发现他们母女关系有点微妙吗?”
他耳边不由回响起郁绥挑拨离间时的话语。
显然郁绥看出了点什么,但果真是如郁秋栾所说的那样,并不知详情,不然没理由说得这样含糊。
郁秋栾替他把杯中的茶水换了,一边道:从小大嫂只看重小闻,对安安出风头盖过小闻的事很不满。大哥是个甩手掌柜,看着温和好说话,但实际上对儿女并不上心,只想着合爸爸的意。”
“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
“你和安安结婚半年多了,也该知道梅园里真正是什么样子了。”
郁秋栾将换下的茶水浇在茶盘上的茶宠上,残余的热气散出稍有苦涩的茶香,是铁观音。
“我是看着小闻和安安出生,后来安安三岁的时候我嫁了人,等我离婚搬回来住的时候,安安已经八岁了,小闻十三岁,那会儿我算半个孩子王,反正他俩惹上什么麻烦的时候都会来找我。”
郁秋栾垂眼看着两个湿漉漉的茶宠,感慨道:“后来孩子大了,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和秘密,我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和我的联系少了,而我忙于科研,也少有顾上老宅这边。”
王屿隐约想起上次家宴的时候,郁秋栾全程没怎么说话,而唯一一次主动开口,是帮郁央转移话题。
喝完杯中的茶,郁秋栾将茶杯放好,起身:“我还有事,你在这里等安安吧。”
“好,谢谢……”王屿顿了顿,斟酌了下称呼,“姑姑。”
郁秋栾行至屏风处,脚步一滞。
“现在事后想想,小闻和安安惹的麻烦有的还真挺不得了。”
王屿看向她,正好触及郁秋栾回头投来的目光。
探究、玩味、好奇……还有难以解读的其他情绪。
“比如,有一天,小闻神神秘秘地带了个小男孩来我那里,让我帮忙安置。”
闻言,王屿的睫羽微颤,放在茶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正好我有个朋友在经营福利院,我就安排过去了,后来听说那个小男孩很快被领养了。”郁秋栾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是平静松快的,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前几天突然想起这件事,翻找到了当年朋友寄给我留底的领养材料,才发现领养他的是一对华侨夫妇,办好手续后那个小孩很快就出国了。”
说罢,她冲王屿眨了下眼。
“王屿,你说,这是不是挺不得了?”
第27章 chapter27摩卡(二)……
郁央从松柏园回来后听孙妈说了情况,匆匆赶来茶室。
“王屿!”
推门猛地被拉开,屏风之后的茶座上里只有王屿一个人。
茶盘上的茶水已凉,空气中的茶香也随之淡去。
王屿本来正凝望着窗外梅树的枝丫,在郁央进来后收回了视线,道:“放心,我没事 。林夫人怎么样了?”
郁央见他如此平静,反而一怔:“她还好,缓下来了。”
接下来,两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郁央刚才比较着急,没顾得上想太多,现在心安了下来后,猜测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顿时略显局促。
她注意到桌子上的茶具,有些生硬地转换话题:“刚才你是在和谁一起喝茶吗?有两个杯子。”
刚才孙妈确实看起来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她一时情急,没有听完就过来了。
王屿点了点头:“跟郁秋栾。”
“姑姑?她来了?”郁央微诧,然后迟疑了一下,“你们聊了什么?”
王屿从容道:“她跟我说了下你母亲的病情,但可能觉得我是个外人吧,没有透露太多。你母亲真的不用送医院看看吗?”
“不用,祖父雇了家庭医生,已经过来了。”郁央想了想,又试探地问了句,“我妈妈……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王屿点头:“有。”
“说了什么?”话问出口,郁央自觉急切了些,又缓了缓语气,“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发作的。”
王屿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问我,见没见过郁闻,我说没有。”
“然后呢?”
“然后她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情绪突然失控。”为了增加可信度,王屿又补了半句真话,“她有问我当时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郁央心里紧张起来:“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记得了。”
郁央松了口气,道:“妈妈每年在哥哥忌日这段时间情绪都不稳定,我们以后都尽量避免接触。可能她是看到你想起我哥了,所以才发作了。”
顿了顿,又说:“爸爸让我们先过去墓园那边,他等妈妈稳定后再一起来,我们现在准备出发吧。”
然而,在转身的时候,她突然被男人从后面轻轻拥住了。
大概考虑到今天是要去扫墓,男人没喷香水,身上只有淡淡的洗衣剂香味。
郁央身上也是这个味道——这也是从南城回来后才有的。在与王屿同居之前,她的衣物向来是专人打理,哪怕搬出了国泽山庄,也是老宅的佣人定期过来上门收她的脏衣。
那会儿衣服也是香的,用的是专门调制的香氛,清贵优雅,有点像幽兰昙花之类的香气,曾令赵珞琪多次种草,但郁央却觉得还是现在的香味好闻,是市面上十分常见的薰衣草香,普通却温暖。
郁央在温暖的怀抱中有些恍惚:“怎么了?”
王屿的声音低沉:“我说谎了。”
“啊?”
“林夫人还是有点恐怖的。”
郁央失笑,她抬手摸了摸对方环来的小臂,用着安抚的口吻道:“没事的,不用害怕,我妈她没有恶意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王屿心想:在郁秋栾口中林溪莹病情最严重的那两三年,郁央是不是也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自我安慰?
就如同在同样的两三年里,他也曾在痛苦中时常安慰自己,相信郁央或许是有苦衷。
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自欺欺人。
没想到并不是。
可惜,并不是。
王屿半垂下眼眸,浓密的睫羽投下的阴影,将眼中浮现的心事彻底掩藏。
郁闻长眠在珑城郊外的一家高级私人墓园中。
能埋在那里的,不是达官显要,就是商界名流,因此并不会像公墓那样拥挤狭窄。
墓园离山庄不远,王屿开车过去,一路上蓝天白云,阳光正好。
和郁闻走的那天的天气截然不同。
一路上,郁央都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语不发。
快到了的时候,她突然说:“哥哥车祸之前,给我打过三通电话。”
因为一段时间没说话,她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王屿心中漾起波澜,他没想到郁央会自己揭开这道伤疤。
他佯装成从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问:“是么,当时你应该是和我在一起?”
“嗯,那天我们在约会,晚上一起看了电影,然后去了章沉朋友家的Party。”郁央说起七年前的事情毫不含糊,想必是和王屿一样,曾反复回溯那天晚上的每一个时刻。
王屿道:“我记得你接过电话,你说是你哥哥打来的。”
郁央神色平静:“在看电影的时候,哥哥给我打过两通,我都没发现。等从电影院出来,他又打来了,那一次我接到了。”
“我当时在你身边,印象里,没什么状况。”
“是啊……”
郁央心想:有多久没有再回忆过那天晚上的事了?
那个炎热潮湿,寻常却又异常的夏夜,曾被她翻来覆去地回想琢磨,现如今却已然成为她深埋记忆深处,最不愿意去再去回顾的一角。
当时,她和王屿刚看完一场精彩的悬疑电影,走出影院时还意犹未尽,正在讨论剧情的时候,王屿提醒她:“你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不是有电话?”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确实是有电话打来,只是她为了文明观影,手机调了静音模式,连震动都没开,出来时忘记恢复正常了。
她毫不避讳,一手挽着男友的胳膊,一手接通电话,语气轻快:“喂,哥?你那边还是早上吧?”
出国后,兄妹俩每天都会通话,考虑到两地的时差和郁闻的工作,固定通话的时间一般会选在国内的晚上,也就是郁闻结束一天所有工作的时候,而且通常是视频通话。
只不过自郁央谈恋爱后,兄妹俩通话的频率就大幅降低了,郁闻偶尔会开玩笑说女大不中留。
电话那头郁闻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温柔:“嗯,是啊,这边刚下过雨,我在开车。”
郁央叮嘱道:“那你要注意安全,车不要开太快。”
郁闻问:“你在忙什么呢?听声音,还在外面?安全吗?”
郁央笑嘻嘻地说:“在和男朋友约会呢,刚看完一部电影,等在国内上映后,你带青岚姐也去看吧,强烈推荐!”
说完,她和身边的王屿对视一眼,两人手指交握。
郁闻在电话那头笑了笑:“看来你现在很幸福……那我放心了。”
郁央吐槽道:“哥,你才多大呀,怎么说话跟小老头似的?”
“如果真的能变成老头,好像也不错。”郁闻沉默了片刻,“抱歉,安安。哥哥食言了。”
郁央一愣:“啊?”
“我没有办法变得更强大了,像从前和你约定时说的那样。”
“哥,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能力就到这儿了,有点累了。”
郁央以为对方只是因工作上的事而泄气,宽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跟青岚姐二人世界一下,恢复一下能量。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郁闻缓缓说:“其实我已经想好一个办法了,但还没去实施。”
“那试一试?”
郁闻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笑着说:“安安,有你这个妹妹,我一直感到很幸运。”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突兀,但当时郁央并没有多想,而是道:“怎么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我才是,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郁闻叹息一声:“安安,我没有那么好。”
“你有!”郁央以为郁闻需要的是一点鼓励,“哥,自信点!你就是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所以放手去做吧!”
“谢谢你,安安。”
“哥,我们现在要去一个朋友的轰趴,明早我们再好好聊聊行不?我等下给你发照片。”
“好。”郁闻柔声说,“安安,再见。”
“哥,ByeBye!要开心噢!”
郁央以为这不过是一通再寻常不过的电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可
以再续上。
然而,在轰趴结束后,她却接到了家里的来电,得知了郁闻的死讯。
回国后,为了保护郑青岚和王屿,她在交代这通电话内容的时候,隐去了涉及两人的内容,所以陈述下来的通话内容十分简单。
郁闻自杀的证据确凿,警方没有在这通电话上多加逗留,但母亲却是因此起了疑心,把事情揣测成了另外的模样。
——“他是向你求救!但你却忽视了!是你害死了你哥!”
在被母亲日复一日的问责中,她把记得的话语反复默写,嚼碎细想,才发现郁闻的每一句都透出不对劲。
她甚至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郁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当真是那样平静、温柔吗?会不会是因为她沉浸于自己恋爱的甜蜜中,所以对痛楚与绝望都视而不见?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说好的要一直保护哥哥,但她都做了什么?
连哥哥都保护不好,她还能保护谁?
她有能力保护好王屿吗?
无论是母亲高压型人身控制和折磨,还是这份自我怀疑,都让她不得不终止和王屿的关系和联络。
当时的情境不容她作过多的解释,现在时过境迁,她再提及往事,好似在为自己开脱。
她更愿意付诸实践,给王屿实质性的补偿,比如暗中帮助他创业,在他遭遇危机时及时伸出援手——哪怕是为此挑战了祖父的权威,受到家族所有人的谴责,她也在所不辞。
今天墓园的人不多,车停好后,郁央手捧鲜花,带着王屿穿过一片片修建得如同公园一般的墓区。
沉默的墓碑是灵魂安眠的记号,在岁月的风中不朽长存。
远远的,就看到郁闻的墓前已有两个黑色的身影。
一个正半跪在墓前烧纸,另一个则站着,身材细瘦得像是一根芦苇,却并不摇摇欲坠,反而如定海神针一般立在碑前,任狂风大作,也不会为之撼动分毫。
是纪和与郑青岚。
第28章 chapter28摩卡(三)……
“哟,安安来啦。”
纪和率先注意到了他们,随之郑青岚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只见她依然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清瘦,身穿一身白色的西装,整个人像一张单薄的船帆。
她看了看郁央,又对郁央身后的王屿点头示意,右手手指的荆棘圈尾戒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
见两人走近,纪和笑眯眯地主动搭话:“王屿是第一次来吧?”
王屿显然对纪和的防备心较强,冷着脸,点了点头,默默地把带的东西都放到郁闻墓前。
说是“扫墓”,但其实并不用“扫”。
这里的管理费高昂,定期都会有人打理,因此墓碑附近不存在太多杂草灰尘,整洁得没有一丝世俗的气息。
墓碑上,照片上的郁闻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面露微笑,清俊斯文,温文尔雅,目光总是那样脉脉,温柔得像是春风暖阳。
很难想象,这样养尊处优又温暖的人,最终会选择那样决绝的道路。
不知道是不是被郁央告诫过的缘故,今天的纪和格外热情:“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妹夫了,郁闻肯定高兴。王屿,你要不也来烧几张纸?”
“就你会张罗。”郑青岚嗔道,转头对王屿,“没事,你随意。”
王屿说:“我跟着郁央一起吧。”
郁央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王屿只会站在一旁等她,没想到会主动和她一块儿上香烧纸。
其实她本是不相信这些的。
但自郁闻去世后,她却也开始固守这些从前被嗤之以鼻的仪式。
而根据她对王屿的了解,对方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更不可能相信这种仪式,如今却也并没有质疑一二。
纪和和郑青岚退到一旁,把位置让给郁央和王屿。
“看着是不是挺感慨?”纪和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安安转眼都是步入婚姻的大人了。”
“是啊,我看王屿对安安挺体贴的,你以后少去从中作梗。”
纪和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把我说成什么样的人了?”
郑青岚抬眸,平静地看着他:“难道前段时间你没去使坏吗?”
纪和一脸无辜:“我哪里是使坏,我也是担心安安。”
郑青岚问:“当初你暗示我,我和郁闻交往的事情是安安说去给郁国泽的,这也是在为安安好吗?”
纪和脸上的笑容一僵:“青岚,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这样暗示过你了?”
“无妨,反正我也从没信过。”郑青岚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在朋友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劝你,多做点人事吧。”
纪和的笑容淡了几分,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郁麒、郁麟俩兄弟也来了。
吴楼月因为怀孕不方便走动,这次没有一起过来。
大概是从前被郁国泽拿来当榜样教训多了,郁麟看到王屿总有几分畏缩,不敢多言。
郁麒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目光留滞在郑青岚身上:“这位是?”
郁央正要回答,就听纪和抢先道:“哦,这是郑青岚,我女朋友。青岚,这是郁麒,郁闻和郁央的堂兄,那是郁麟,郁闻郁央的堂弟。”
虽然纪家在国内寂寂无名,但纪和这个人郁麒是认识的,一是生意上打过交道,二是他作为郁闻生前最好的朋友,随郁闻出席过不少活动场合。
郁央笑道:“大哥,你怎么一来就查户口呀?”
郁麒的目光充满探究与怀疑:“我感觉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位小姐,有点眼熟。”
纪和说:“那估计也是扫墓撞见过吧,青岚也认识郁闻。说起来,以前我和青岚认识,还是郁闻介绍的呢!”
“原来如此。”郁麒终于撤回了视线,沉声道,“小闻很幸运,能有你们这么重情重义的朋友,经常来看他。”
郁麒、郁麟两兄弟并没有久留,上完香寒暄一阵后便离去了。
待两人走后,纪和对郑青岚道:“哎,你瞪我干什么?我不说你是我女朋友,难道说你就是郁闻的那个前女友?那样的话,你信不信以后你再也进不来这里了!”
郑青岚没好气道:“进不来就进不来,人都死了还搞特权。”
王屿十分认同这一观点。
郁央向纪和比了个手势:“纪和哥哥撒起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佩服。”
“除了‘女朋友’那个点,我也没编什么呀。”纪和摊手,“我认识你,确实是郁闻介绍的啊。”
可能是因为同龄人的缘故,纪和在郑青岚面前说话总是活泼一些。
郑青岚不理他了,转而对郁央说:“南嵩下午还有活动,我得先走了。”
郁央问:“好,青岚姐,晚上的局你来吗?”
“那就赏他个面子呗。”郑青岚指了指纪和,然后对王屿伸出了手,“说起来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郑青岚。”
王屿和她握了握手:“你好,我是王屿。”
郑青岚微微一笑:“我见过你,男粉丝。”
王屿:“……”
纪和一头雾水:“什么男粉丝?”
郑青岚不耐道:“和你无关。你走不走?不走的话等下你自己打车回?”
“走,走。”纪和跟上郑青岚的脚步,回头道,“安安,王屿,晚上店里见。”
“好。”
郁闻的墓前就只剩下郁央、王屿两人,一时间清静了不少。
郁央蹲下来调整了一下贡品的摆放,一边为方才的事情解释道:“每年青岚姐都会和纪和哥哥一起来,这样的话如果撞到我妈他们,也能有个说法。”
“大概能猜出来。”王屿环顾四周,“这里风景不错。”
郁央笑了:“恐怕来到这里的,除了土里面埋的,也就只有你有闲心欣赏这里的风景了。”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为了隔绝高速路的声音,外围修建了除噪屏障。
园内树木繁多,花草明艳,如果没有这一排排墓碑,几乎与公园无异。
静默片刻,王屿盯着郁闻的遗照,说:“你哥哥是个好人,对于他的去世我也感到很遗憾。”
不料郁央却反问:“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了?”
王屿说:“之前慈善晚宴上你不是给我指过吗,他捐了很多钱做慈善。”
“现在慈善事业也是企业家的基本责任,他也没有捐得特别多。”
“从你平时对他的描述,也能感受得到。”
“包括我抱怨他在宝向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吗?”
四目相对,王屿却见郁央的笑意未及眼底。
他缓缓地问:“那看来,你不认为你哥哥是个好人?”
郁央思忖了会儿,摇了摇头:“‘好人’这个词,太单薄平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
顿了顿,说:“但无论怎么样,他对来说我,都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王屿问:“即使他给你留下一堆烂摊子?”
“是的。”郁央转过头,伸手抚了抚墓碑上的刻字,“算是扯平了吧,小时候哥哥也为我做过不少善后呢。”
“比如?”
“比如,我有一次不小心把祖父很喜欢的一套紫砂壶打碎了,是哥哥出来顶了锅,那次被罚得很重呢。”郁央娓娓道来,“再比如,我每次想翘钢琴课的时候,就装肚子疼,但装多了肯定就不像,就要让哥哥来背书,事后等家长要抽查功课时再给我补课……”
夏日微风中,郁央在郁闻的墓前,断断续续说了些他们兄妹相处的往事。
根据郁央的讲述,王屿慢慢拼凑出一个更加丰富立体的形象——出身矜贵,却天生一副柔软心肠,或许是遗传了母亲那边的家族基因,生来颇有文艺天赋,但因为从小人生路线被定死了,所以只能把画画和弹琴当做爱好。
体贴、细腻、温和,但也优柔寡断,缺乏勇气。
收到了郁琮峰和林溪莹行至半路的消息后,郁央和王屿才离开。
王屿走在后面,在郁央不注意的时候,凝视着墓碑上郁闻的照片,说道:“谢谢。”
这两个字声音很轻,但语气十分郑重。
结果没想到两人刚走出墓园,迎头就遇上了周锦陆和赵珞琪。
两人皆是一身黑白,抱着鲜花提着贡品,一路又不知道在吵什么,一走近就听到在拌嘴,像是在互相推卸晚到了的责任。
看到郁央,两人才中止了争执。周锦陆问:“安安,你们要走了?”
郁央道:“是啊,等下我爸妈要到了,不和他们撞一起。”
赵珞琪打趣道:“行啊,你这是有自己的小家,就自立门户啦,看哥哥都不和爸妈一起了。”
郁央打了个哈哈,王屿这才意识到周锦陆和赵珞琪都不知道郁家梅园内幕。
说着说着,赵珞琪话锋一转:“安安,那你等下有事吗?”
“怎么了?”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去我们的车上坐一会儿,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王屿挑眉:“意思是我不能在场?”
周锦陆冷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我们说话,哪有你这个外人插嘴的份儿?”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外人。”王屿微笑。
眼看这两人又要争锋相对,郁央道:“夫妻本是一体,如果要商量的话,我希望王屿能一起,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赵珞琪和周锦陆对视一眼,双方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令郁央有些疑惑。
最后还是赵珞琪斟酌着开口:“安安,这件事关系到家族的事,确实不适合王屿参与。”
她说得隐晦,郁央直觉是和在枫山时两人隐瞒的事情有关。
“我对你们这家那家的破事也不感兴趣。”王屿冷笑一声,然后对郁央道,“有事打电话,我在车里等。”
“好。”
第29章 chapter29摩卡(四)……
郁央跟着周锦陆和赵珞琪上了他们的车。
是周锦陆的私驾,但不是上次那辆跑车,而是一辆宽敞的SUV。
上了车后,周锦陆把车开出了墓园,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在离墓园一段距离的空地停了下来,四周开阔,不见行人。
郁央奇怪道:“你们究竟要找我商量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周锦陆和赵珞琪同时开口:“安安,郁闻哥他……”
“你知不知道……”
停顿了下,周锦陆对赵珞琪道:“你先说吧。”
赵珞琪推辞:“你说你说,你们家的事,我就是一个吃瓜群众。”
郁央:“?”
周锦陆的眼神挣扎了一下,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了郁央。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安安,郁闻哥生前有段时间定期会去枫山的一家疗养院接受心理方面的治疗,这件事你知道吗?”
郁央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知道。”
其实郁闻在察觉到自己的抑郁倾向后,并非完全没有采取过措施。
为了不被身边人察觉,郁闻没有选择去当地的医院,而是去了一家远在枫山、能够提供心理咨询治疗服务的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位于枫山深处,没什么名气,规模面积还没易临星注资的酒店大,但是足够偏僻幽静,避人耳目。
郁央也是回国后收拾郁闻遗物时,看到病历才知晓。
周锦陆深吸一口气:“其实,那家疗养院,是我家的。”
郁央惊讶,照理说,如果是周家的产业,不至于名不见经传,否则……
周锦陆点了点头:“可能你已经猜到了,这家疗养院并没有直接挂在周氏的名下,而且平时运营得格外低调,如果不是内部的人,很难知道和我们家有关。”
郁央蹙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是我来说吧,按我们视角的时间线。”赵珞琪忍不住打断,在叙事方面她更擅长,“事情起源于上个月,我工作访谈用的录音笔落在锦陆妈妈的房间里了……”
上个月,赵珞琪亲自带人采访了一个回珑城探亲的当代艺术家。
大概是新来的员工太过粗心,访谈完竟然忘记收回录音笔,后来那位艺术家差人给送过来,赵珞琪就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包里,没去查看机器的录音情况。
拿了录音笔后,她拎着包去周家做客,锦陆的母亲陆夫人热情邀请她去房间选一个珍珠收拾。或许是拿什么时候时给带了出来,装录音笔的灰绒袋子从包里滑出,掉到了沙发的角落,被抱枕掩住了。
几天后,赵珞琪才发现录音笔不见了,联系周锦陆帮她找。
陆夫人正好不在家,周锦陆一个人靠着录音笔自动关机前的云定位找到了,给赵珞琪送了过去。
因为一直开着录音功能,机器早就电量耗尽。赵珞琪留了个心眼,没直接交给下属处理录音,而是充好电后自己先查看有没有把她和周夫人的对话录进去。
现在的录音笔都有根据语音自动转文本的功能,可以由此看出录音痕迹。这一看,赵珞琪才发现录音笔不仅录了她和陆夫人的私人谈话,还录了她走之后周锦陆父母的争吵。
“争吵?”郁央看向周锦陆。
周锦陆的父母是声誉在外的模范夫妻,周锦陆名字里的“陆”就取自母亲的姓氏。
无论是私下还是公开场合,他们都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模样,两人的婚姻在圈内也是一段美谈。
周锦陆低声说:“在我的印象里,我爸妈很少吵架,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爸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我妈说话……”
赵珞琪简明扼要道:“他们在为一个叫‘沈曼曼’的女人争吵。”
沈曼曼。
郁央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于是她问:“这个沈曼曼,你们知道是谁吗?”
周锦陆说:“我查了下,我家以前有个家庭医生叫沈曼曼,在我父母结婚那一年离职的。”
赵珞琪接道:“根据录音内容,大致可以推断出,那个沈曼曼一直被陆阿姨藏在了枫山那家疗养会所里,现在却下落不明,周叔叔质问阿姨把人转移到
哪儿去了。”
家庭医生,结婚,离职,藏,质问。
单单靠这几个关键词,就能嗅出三人关系的微妙和反常。
郁央问:“那这中间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陆阿姨提到,郁闻哥生前在疗养院撞见过沈曼曼,甚至后来还专门去探望。”赵珞琪顿了顿,“陆阿姨担心郁闻哥起疑,顺藤摸瓜查到周家,所以才想把沈曼曼弄走,结果半途把人弄丢了。”
“弄丢了?”好小众的说法。
“是,但周叔叔明显不相信这个说辞,觉得就是陆阿姨故意藏人,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大吵起来,最后也没吵出个所以然。”
原本听着是一出家庭伦理剧,现在增添了悬疑的色彩。
郁央联系起两人之前的不对劲,说:“上次你们去枫山,是为了查这件事。”
周锦陆道:“录音里只提了‘枫山’‘疗养院’,但具体是哪一家并没有明说。如果我单独过来打听,我怕会让我妈怀疑,所以就拉上了珞琪。”
联姻在即,两人一起出游,长辈们肯定乐见其成,也会因此放松警惕。
赵珞琪说:“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确定了那家疗养所,但去到那里发现早就被拆掉了。所以那天锦陆才会那么生气,在山上飙车……”
郁央缓缓地说:“所以,你们想转变方向,从我哥这条线索入手。”
赵珞琪点头:“是的,我们也犹豫了很久。郁闻哥已经去世,我们要顺着这条线的话,只有来拜托你。但从枫山回来后,我们一直没有头绪,所以还是决定来寻求你的帮助。”
“说得太客气了。”郁央笑了笑,看向赵珞琪,“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问我哥哥的死因吗?”
“那倒不是,听到录音是在那之后了。”
“我最后问一个问题。”郁央抬眸看着面前的两人,“为什么你们会想追查这件事呢?目的是什么?”
周锦陆沉默片刻,语气认真地说:“我想搞清楚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郁央轻轻叹了口气:“锦陆,水至清则无鱼,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那珞琪是为什么想知道呢?”
赵珞琪斟酌道:“我即将嫁入周家,我也想知道周叔叔和陆阿姨究竟在隐瞒什么。”
郁央心想:其实这两个人挺像的。
都是那么单纯又直接,这种品性在豪门世家中犹如沙漠绿洲一般弥足珍贵。
但也随时面临着被狂沙风暴吞噬的风险。
“很抱歉,我对周家毫无兴趣。”郁央平静地说。
这话说得有点冷漠了。闻言,周锦陆和赵珞琪都一愣,眼中的星光逐渐黯淡。
然而,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但我很想知道关于哥哥的事情,所以我会帮你们一起找线索。”
两人皆睁大双眼,赵珞琪欢呼:“太好啦!”
郁央无奈地笑道:“我可不保证一定有进展。”
“没事,有你在,我和锦陆都安心多了。”赵珞琪笑逐颜开,一如儿时玩游戏时成功将郁央拉入队伍。
有一点赵珞琪说得没错,这件事涉及周家秘辛,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
郁央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告诉王屿。
周锦陆开车将她送回了墓园,王屿的车已经开了出来,就在门口等着。
可没想到郁央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郁琮峰和林溪莹,身后跟着孙妈和一个佣人。
一行人也是刚下车,郁琮峰和林溪莹走在前面,林溪莹亲手捧了一束白菊。
她的眼角还残存着发病后的疲惫,眼神有点涣散,但在看到郁央的那一刻,黑色瞳仁逐渐注入了力量,变得锋利起来,目光充斥着诘问。
郁央停下了脚步。
只觉那目光像是一把剑,将她钉在了原地。
“妈……”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暗,一个背影为她挡住了那利刃一般的目光。
一时间阳光都不再刺眼。
“爸,妈。”王屿的声音从背后听起来更加低沉磁性,“我和郁央有事先走了。”
“好,你们年轻人去忙。”就听郁琮峰应道,他也不想节外生枝,“溪莹,我们去看闻儿吧。”
孙妈也道:“夫人,小心脚底下,闻少爷还在等您呢。”
林溪莹最后没有说一个字。
望着一行人走远的身影,郁央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对王屿道:“谢谢你。”
“谢什么,我只是下车来打个招呼,没别的意思。”男人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迈开了脚步,大步流星地往车的方向走了。
郁央莞尔,跟了上去。
上了车后,王屿没有开口询问周锦陆赵珞琪的事,只是打开了蓝牙播放器,放起了平时常放的爵士歌单。
在舒缓的爵士乐中,男人面无表情,神色颇有几分冷峻。
郁央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王屿平静反问:“生什么气?”
郁央说:“我去锦陆他们的车上,没带你。”
王屿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是小孩吗?”
郁央径自解释道:“这件事涉及周家家事,现在还比较混乱,等之后捋清楚后我会告诉你的。”
“你不告诉我也没什么,我也不想知道。”王屿微微蹙眉,“我没有在意这个,不是在为这个生气。”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王屿目视前方,看见路边有一丛野生格桑花,鲜艳动人,离近了才发现,花丛间有人为踩踏的痕迹。
——他在为有人那样对她而生气。
第30章 chapter30卡图埃(一)……
当晚,纪和的酒吧REMIND开业,是一家清吧。
郁央到场时,发现停车区域停满了豪车,已有好些人到来捧场。
郁央不一定认识他们,但他们全都认识郁央,纷纷过来招呼,其中不仅有珑城本地的,还有风城、南城等外地过来的,非富即贵,皆是名流。
她不禁暗叹纪和真是“人缘泰山”,明明这几年人都在国外晃荡,居然还能结识这么多国内的人物。
这与其说是酒吧开业,不如说是一场小型的宴会。
还好王屿没来。郁央心想。
那人最不喜这种场合,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说起来,他最近好像总会不高兴。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令人捉摸不透。
郁央对于这类应酬已然得心应手,她微笑着和过来攀谈的人们寒暄完,才终于找到了纪和的身影。
只见纪和换下了白天的衣服,穿了一身V领的黑色缎面衬衣配深色长裤,头发也明显梳理定胶过,此时正举着香槟杯和几位宾客觥筹交错,笑得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调调。
郁央对这样的纪和感到陌生。
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招呼,就感觉胳膊就被往后拽了拽。
“安安,跟我来。”
回头看,映入眼帘的是郑青岚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容,她仍然是上午的那套黑衣,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细烟,正散着一缕淡淡白烟。
郁央跟着郑青岚绕到了酒吧的一侧,从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去了。
曲径通幽,郑青岚带她进了一个包间,而后伸手将顶灯打开,豁然开朗。
开灯之前,室内的脚灯昏暗,头顶浮现着动态的水母光影,蓝紫渐变,让人仿佛置身于水族馆。在天花板的四角灯光都亮起来后,水母消失在了旭日中,室内亮堂起来,海洋风格的装潢尽收眼底。
房间里单独配了音响,从进来的那一刻起,郁央就隐约听到海浪的声音,时不时还会有一两声海鸟的嬉笑。
郑青岚幽幽地吐槽:“纪和的海洋情结。”
郁央笑了笑,她这时才看到坐在扇贝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郑南嵩。
感觉到灯
光忽亮,青年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姐,怎么了?”
郑青岚又把顶灯的开关关上,说:“没什么,给安安展示一下某人恶俗的审美。”
“哦……嗯?郁央姐?”郑南嵩定睛一看,才发现郁央也在场,他理了理睡得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道,“其实我觉得纪和哥这个酒吧设计得还挺好看啊,刚才我真的一下子就睡着了,很有在大海漂浮的感觉。”
郑青岚嗤道:“你漂过?你不是旱鸭子很怕淹死吗?”
郑南嵩一噎:“呃,我想象的……”
进门后,郑青岚就把烟给掐了,但郁央还是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比上次见面时要重,估计今天抽得比较狠。
她记得,在郁闻去世前,郑青岚是不抽烟的。
郁央心中叹息,找了个位置坐下,问:“你们来很久了?”
郑南嵩坐在她对面,乖巧点头:“嗯嗯,结束通告后姐就带我过来了。”
郑青岚嘲道:“他纪和像个花蝴蝶一样觥筹交错,还说让我带着南嵩跟着他一起迎宾,说不定能给南嵩介绍资源,真的开玩笑,要是让人给拍到了像什么话?”
郁央帮忙说话道:“不过确实可以认识一下,万一有机会?”
“我欠谁的人情都不想欠他的,说来捧场那就单纯捧场。”
郑南嵩哭笑不得地补充:“之前我们没想到会这么多人,姐姐挺生气的,拉着我要走,纪和哥就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房间,说等你们来了一起聚聚。”
郑青岚翻了个白眼:“聚个屁,他有时间过来么?”
郁央安抚道:“算啦,青岚姐,就当出来放松休息了。”
郑青岚说:“听说你那边还有两个朋友要来,跟他们说一下吧,从这个门进来。”
“好。”
就算郑青岚不说,郁央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给赵珞琪和周锦陆都发了消息,然后想了想,还是给王屿也发了一条一样的。
然后斟酌着加了一句:“如果你来的话,我会很高兴。”
结果消息刚一发,门口就响起了按铃声。
郁央还以为赵珞琪和周锦陆这么快就到了,门被推开,原来是服务员进来送饮品。
“晚上好,这是纪先生为三位点的特调。”
出乎意外的是,服务员小哥居然能准确地称呼他们每个人,然后把三杯不同的特调鸡尾酒依次放到他们面前。
想来是纪和早早就提前叮嘱过。
郁央笑道:“纪和哥哥有心了。”
她没想到纪和一边忙着与人谈笑风生,一边竟还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郑青岚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桌上的三杯酒无论从容器、颜色还是装饰上来说,都各有不同。
郑南嵩的那杯蓝粉相间,中间散落着金色粉末,如同银河星池,名为“星途”。
郁央的以红色为主,夹杂着些许橙色,似炙焰燃烧,名为“燎原”。
郑青岚的通体呈透光的浅蓝色,杯体较浅,名为“忘忧”。
郑南嵩赞叹:“真漂亮!”
郑青岚凝视着自己那杯酒,眼眸缀着水母光影残漏下的幽光。
忽然,郑青岚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对弟弟说了一句话后,就出去接电话了。
郁央听到她说“是妈妈的电话”。
于是,郁央顺势问郑南嵩道:“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郑南嵩说:“挺好的,就是闲不下来,总想找点事干。”
“还会去批发市场干活吗?”
“几年前姐就不让她去了,给她开了一家服装店,让她自己做老板。”郑南嵩的笑容透出无奈,“但我妈说她天生劳碌命,闲不得,进货卖货都要亲力亲为。”
郁央语重心长道:“没有人天生劳碌命,都是环境所致,让她慢慢习惯,放松下来。”
“嗯嗯,好。”
郑青岚和郑南嵩出身贫寒。早年为了远离酗酒嗜赌的父亲,他们的母亲郑兰花偷了户口本,带着两个孩子从农村出走,来到珑城的服装批发市场打工为生。
当时姐弟俩还小,郑南嵩才2岁,郑青岚刚小学,郑兰花带着两人在批发市场附近的城中村住,生活过得非常拮据辛苦。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懂事,虽是一路磕磕绊绊,但郑青岚一路以特优贫困生的身份读完了高中,考上了一所名校,成为一名会计师。郑南嵩不是读书的料,但对唱歌跳舞很感兴趣,高中在广场偷师的时候被星探挖掘。
这样的家庭,郁家又怎会接纳。
且不说郁国泽,要是让郁琮峰和林溪莹知道了,恐怕都闹翻天。
突然想起什么,郑南嵩拿出手机翻找起来,一边道:“对了,郁央姐,有个句子想让你帮我看一下。”
“句子?”
“对。”说着,郑南嵩拿着手机坐到了郁央身边。
郁央一看,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个英语学习软件界面的截图。
就听郑南嵩说道:“我总觉得我这样表达也可以,但系统判我错误,我问我姐,我姐说你留学过,英语比较地道,让我问你。”
郁央认真地看了看,说:“你这个表达是可以的,实际用起来也没这么严格……你在学英语?”
郑南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是啊,以前没学好,现在想自学补一补,万一工作能用得上呢?”
郁央笑道:“你有这种学习意识,挺好。要不直接请个私教吧?”
郑南嵩挠了挠头:“总觉得有点浪费,我先自己学学吧。”
两人正说着话,门再度被推开了,有人进来了。
周锦陆和赵珞琪本来正为刚才谁不小心踩了谁一脚而拌嘴,一进来都愣住了。
从他们这个视角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俊俏的男生和郁央贴得极近,面朝郁央,而郁央也侧着脸,两人像是在接吻。
灯光朦胧,气氛暧昧,海浪的声音像是绵长的呼吸。
“你谁啊!?”
周锦陆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将郁央拉开,横眉怒目地指着郑南嵩。
还捧着手机屏幕的郑南嵩抬头,一脸困惑:“啊?”
郁央回头,也奇怪:“锦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周锦陆少见地直呼大名:“郁央!你找他都不找我?!我比不上王屿就算了,还比不上这个小白脸?!”
“啊?”郁央满头问号。
赵珞琪扶额。
郑南嵩还是不明所以:“小白脸?是说我么?”
周锦陆怒不可遏:“不然呢!你知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郑南嵩无辜地眨了眨眼:“知道啊。”
周锦陆近乎咆哮:“知道你还敢贴上来?!你哪儿来的?纪和哥的店里还有这种服务?”
“啊?呃,我是……从外面来的?”
周锦陆气极反笑,转而看向郁央,痛心疾首——
“你居然还外带鸭子!”
这句话犹如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郑南嵩懵圈:“外带?鸭子?”
郁央愕然:“啊?鸭子?”
赵珞琪惊呼一声:“王屿?”
就在周锦陆高声质问的时候,王屿推门而入。
刚好,完整地听完了这句话。
王屿的脸色沉沉,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凛冬寒风至。
“你们在说什么?”
来自正宫的威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