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什离开后, 贺开坐在昨晚温存过的沙发上,盯着门口发呆。
他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可一看表, 才三分钟。
那枚温柔的吻抚慰了他,恐慌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是那样的脆弱又恋爱脑,面对陆什时,仿佛单细胞生物, 压根没办法思考,情绪完全被牵着走。
陆什不在时,他才能冷静下来用脑子思考。他回溯昨晚与今晨的对话, 终于咂摸出了一点风向, 惊喜, 又不敢置信。
这惊喜让他都不觉得身上疼了。
他又缓了几分钟, 扶着墙慢慢挪去浴室泡澡。昨晚陆什在他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 腰身和手腕被捏肿了,大腿处肿了,脖子、耳朵和后颈上留着咬痕, 后颈甚至破皮出血,腰窝的纹身处也被咬流血了。更别提身上大大小小的指印、青紫和红痕。
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流中, 贺开紧蹙的眉心微微放松。
泡完澡, 贺开打电话让酒店前台送了药, 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新衣服换上, 对着镜子整理衣装。
脸色唇色都苍白, 但他本身长得好,浓颜系的五官,睫毛、眉眼和头发都是纯黑的墨色,眼睑泛着微红, 因此并不会显得没气色,反倒有种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吃过药后,贺开乘电梯去了楼下。
距离陆什离开已经五十分钟。
贺开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几分钟后,一道英俊高挑的身影从门口的玻璃旋转门进入,一手拿着喝了一半的咖啡,一手拎着购物袋。
见到大厅里的人,他脚步略微一顿,走过去问道:“怎么不休息?”
贺开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笑眯眯地说:“想来接你,陪你乘电梯。”
陆什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不哭了?”
“……”贺开有点脸红,“我调理好了。”
陆什:“哦。”
进入电梯,陆什习惯性地站在最里侧角落处,贺开走上去环抱住他的腰身:“以后每一次我都陪你乘电梯。”
贴得很近,从背后看起来就像在亲密地接吻。
陆什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谁告诉你,我害怕坐电梯?”
“没说你怕。”贺开道,“但我想陪你嘛。”他拉住对方背在身后的手,慢慢的、温柔的一根根掰开对方无意识紧握成拳的手指。
电梯慢慢攀升。
贺开道:“宝宝,想喝一口你的咖啡。”
陆什不给:“冰的。你喝了后是不是又要编排我,身体不舒服还要给你冰咖啡喝?”
“或者,干了你一夜,连口热水都不给你喝?”
贺开耳朵红了,小声道:“不会……”
他道歉:“我那会儿是乱说的,你知道我情绪一上头就容易说胡话,而且那会儿刚睡醒,脑子不太清醒,说的话不能当真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态度太诚恳了,无可指摘。
陆什倚着轿厢,兴趣缺缺:“哦。”
“想尝一下味道。”贺开凑上去想亲他,却被陆什用咖啡纸杯挡在两人中间。
贺开往左挪挪,纸杯跟着往左,他往右,纸杯也跟着往右,始终挡在他面前,不让他亲。
他更紧地环抱住对方的腰,两人腰腹处紧贴,他放软声音恳求:“宝贝,就亲一下。”
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脸上,似乎在权衡。而后贺开再凑上去,没有被挡住,尝到了清浅的咖啡香味,混着焦糖的甜。
电梯门开了,陆什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推开他,走了出去。
购物袋沉甸甸的,里面是新买的热水袋、暖贴,还有各种药和软膏。
手腕被温热的掌心握住,细细涂抹药膏。
手腕上完药,又给腰上药,昨晚腰身被握得红肿,碰一下都疼,但贺开愣是忍下来了。然后是后颈被咬的地方,耳朵被咬的地方,肩上被咬的地方。
陆什昨晚虽然醉了,但并没有断片,哪些地方有伤,他心里基本都有数,一一涂抹上药膏。
等所有地方都上好药,陆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贺开。
“那里我自己涂过药了。”贺开脸上有点发红,却又凑上去蹭他的侧脸,“想快点养好,快点再做。”
“说过不做了。”陆什道,“去睡一会儿吧。”
“不行,要做的。”贺开没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又滑下去,躺在他腿上,“不想睡,想看着你。”
陆什本想推开,却摸到他后背的冷汗,伸出去的手调转了方向,探到他腹间轻轻揉着,另一只手随意翻着杂志。
躺了几分钟,贺开恢复了些力气,问他:“宝宝,你下午有没有安排?”
“嗯?”
“想带你去约会,好吗?”
陆什轻笑一下:“你又不是我对象,哪来的约会。”
贺开说:“那你愿意和我出去玩吗?就像你小时候一样,我们每周去吃饭,看电影,逛逛街。”
陆什垂眸看他:“身体还行么?”
“我没事,就是走路会有点慢,你让我牵着,我就不慢。”
陆什不置可否,把人从腿上推起来。
贺开现在脸皮极厚,只要没有明确被拒绝,他就当是默许。他去了趟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又在手腕、后颈、指尖处喷了一点淡香古龙水。
开车去了商场,贺开带着陆什去了一家手办专卖店。
店里生意很好,多是父母带着孩子在挑选。
陆什站在门口不肯进去:“这是小朋友逛的。”
“逛逛嘛。”贺开拉住他的手,靠近说道,“宝宝,你永远是我的小朋友。”
“……”陆什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嫌弃和无语,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抬脚走了进去。
两人转到变形金刚的展架,贺开道:“之前答应给你带的那个,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回去再送给你。现在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陆什退后一步,双手环胸,指节曲起抵着下巴,看向展架。
正在看时,旁边的小孩在跟父母讨价还价,小孩两个都想要,可父母只允许他选一个。
陆什偏过头去,看向贺开,指向某个手办:“想要这个。”
贺开心都化了:“还有吗?一个怎么够?”
“唔……”陆什又看了看,“这个,这个,那个。”他又指了指那小孩想要的俩,“还有这两个。”
“好。”贺开也听见了那小孩和父母的谈话,生怕被他们抢走,连忙叫来店主结账。
那小孩眼巴巴看着心爱的手办进入了别人的购物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父母也急了,跑过来和他们协商,愿意加价买走一个。
贺开当然不可能答应。
离开手办店,小孩儿的哭声仍依稀可闻。陆什微微低头,在贺开耳边道:“昨晚在浴缸里,你一直哭,我就突然发现,把人弄哭挺好玩的。”
说完,他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
贺开愣了几秒,耳朵立竿见影的红了,连忙追上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昨晚我没有哭吧,就算哭也是喜极而泣,因为想快点再和你做。”
路过影城,大屏幕上滚动着某位巨星的宣传海报,今天是他主演的一部惊悚片的首映。售票处人山人海,所有的场次都已经爆满,黄牛将价格炒到了十倍。
贺开拉住陆什的指尖:“宝贝,去看吗?”
陆什点了点头:“想看。”
“来。”
半个月前,贺开就安排好了一切。此时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从拥挤的人流中穿过,来到一个小型专属影厅,音响和荧幕都是顶配,观影效果绝佳。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用小推车送来了甜品、饮料和爆米花。
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人,贺开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说:“宝宝,你昨晚说我上次对着恐怖片发情……”他咳了一声,发情这两个字让他又羞又愧,“我没有那么离谱……是你勾引我,我没忍住。”
陆什皱眉看他:“谁勾引你了?”
“我们不是连麦嘛,你在呼吸,然后……”
“呼吸也能是勾引你了?”陆什打断他,冷笑了一下,“又编排我。”
贺开连忙道歉:“我说错了,不是你勾引我,是我被你勾引。”
陆什拿起一颗爆米花塞进他嘴里,表示不想听他说话。
观影厅里灯光暗了下去,电影开始播放。
贺开不再说话,拉过陆什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揉按他的手腕和关节。之前犯腱鞘炎时,最疼的便是大拇指指根到手腕那一截,还有食指和无名指的关节。贺开在黑暗中准确地摸到那些位置,用医生教他的手法,细细地按摩揉捏。陆什放松地倚着靠背,任由他动作。
电影剧情紧凑刺激,留白很多,不血腥,但足够惊悚。
贺开第一次从头到尾认真看惊悚片,在他对陆什袒露了怕鬼的心声之后。电影高潮处,是全剧最恐怖的一段,一条手臂揽过他的肩膀,指尖在他肩头捏了捏。
看完电影,贺开带陆什去了贩卖旧物的古董工艺品街。那是一大片陈旧的街区,里面有数不尽的弯七拐八的小巷子,店面大多陈旧且类似。
陆什从小就爱逛这样的旧铺子,随便找一家都能蹲一下午。小学时候,他在这样的旧商店里淘到过许多好玩的小东西,民国时期的镀银弯刀,手工制作的水窑瓷茶杯,旧钱币,废弃的子弹,某位学者的手稿,许许多多。
本想陪着他去逛,可出来一下午,贺开确实累了,出门前吃的止疼药效果已过,腹痛又开始变得难捱。昨晚是第一次没用套,弄在了里面,酸酸的坠痛感时轻时重。
陆什看出他的不适,让他在路边的长椅坐下,问他:“累了?”
“有一点。”贺开脸色有点苍白,坐下后按了按肚子,“我休息几分钟就好了。”
陆什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和暖贴递给他,贺开眨了眨眼,对这份关心感到受宠若惊:“谢谢宝贝。”
正在这时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贺开下午已经挂过两个,此时再次打来,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陆什道:“我自己逛一会儿。”
贺开拉了拉他的手指:“好。”
青年的身影没入小巷子,在转角处消失不见。贺开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走到尽头。
等贺开处理完工作电话,身体的不适已经减轻了。热水和暖贴,每一样都让他熨帖又舒适。
正想问对方在哪里,陆什却率先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电话里却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许久都没人开口。
贺开小心翼翼地喊:“小陆?”
陆什又沉默了两秒,问:“刚才那个长椅,路牌号是多少?”
贺开心里有了章程,他站起身来,往青年方才消失的方向走去:“你在哪里?”
陆什从小就不太认识路,分不清东西南北。尤其是这种一连排相似的店铺,随意走进一家,进去之后再出来,他绝对就分不清方向了。初一某个周末,他曾经在服装城一条街里昏头转向地迷了一整个下午,最后是贺开把他领出来的。
那年,当得知整条街只有一公里长后,小陆什震惊又疲惫地露出运动手环,对贺开展示“步行5.4km”的战绩,委委屈屈地说,他不过是进了一家店,出来后,两边的店铺一模一样,就像鬼打墙。又进了一家店,出来后又是鬼打墙……贺开当时开玩笑说,要不要给他安个指南针。
此时,陆什好一会儿没说话,贺开慢慢地往那片蛛网似的小巷子走去,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陆什报了路牌号。
“来接我呗。”他说,顿了顿又喊,“哥。”
第42章 第 42 章 风从所有方向吹来
贺开找到陆什的时候, 他正站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破旧招牌下,认真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半块青铜虎符,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也不知真假,但斑驳的纹路很有几分岁月沉淀的痕迹。
他玩得认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贺开把手里的甜筒冰激凌递过去,香芋味冰激凌的尖尖触到了陆什的嘴唇。
陆什抬起头来, 表情略有一丝茫然,唇角沾着奶油。几秒后,迟钝地伸出舌尖舔掉了奶油。
贺开心里软成一滩水, 举着甜筒喂他, 陆什又反应了两秒, 张嘴咬掉了冰激凌尖尖。这下子清醒过来了, 接过甜筒自己拿着, 闷声道:“谢谢。”
贺开期待地问:“谢谢谁?”
陆什拿着甜筒走在前面,脚步顿了一下,别扭地说:“……谢谢哥。”
贺开心都化了, 追上去拉住他的手:“宝贝,走这边, 方向错了。”
“……”陆什抿了抿唇, 不语地调转方向, 快步走在前面。
贺开毕竟身体不舒服, 追了没几步就有点喘不过气。前面的陆什停下脚步, 研究两侧店铺的告示牌,贺开终于握到了他的手。
“以后逛街巷,我们开位置共享。”贺开说,“这样你就不会迷路了。”
陆什用力咬了口甜筒, 冷硬地说:“我没迷路。”
“好。”贺开笑眯眯地和他十指相扣,“再逛逛吗?”
陆什道:“回酒店吧。”
不知是不是觉得丢脸,回去的路上陆什一直闷闷的不说话。
贺开身上不舒服,肚子还在隐隐的疼,没多少胃口,晚饭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天一黑,他洗完澡换好睡衣就缩去了床上,连工作都没有精力去处理。
暖气开得很足,怀里还抱着陆什买给他的热水袋,但他依然觉得被窝凉凉的,便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窗边的人。
陆什坐在桌前写代码,左手边摆着下午从集市淘来的青铜虎符,偶尔拎起来玩一下。其余时候,手指都在键盘上翻飞如影。
贺开不知看了多久,陆什终于不堪骚扰,偏头看过来。皱眉与他对视几秒后,陆什关了电脑,换上睡衣上床。
贺开在被窝里挪过去挨着他:“宝宝,我们算是复合了吗?你愿意吗?”
陆什靠坐着,随手翻着一本杂志,不看他:“不算。不愿意。”
“为什么?”贺开问,“要怎么才算?”
陆什翻过一页杂志,淡淡道:“心情不好。”
“跟我讲讲,我来哄你开心。”贺开拉过他的手,揉捏他的指尖,“我很会哄人。”
“你不说话就挺好的。”
贺开:“……”
他敏锐察觉到,在换睡衣的半分钟里,陆什的心情降低了一个档次。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陆什看了他两秒,面无表情地控诉:“你偷我睡衣。”
“……”贺开心虚,“你怎么发现的?”
纹身暴露的那一次,回国前,他偷偷拿走了陆什的一套睡衣。那是一套备用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的最上层,不去翻的话,压根不会发现少了。
“我的东西不见了,我当然能发现。”陆什皱眉道,“虽然平时我不穿它,但它不能不在。”
贺开诚恳地道歉:“赔你新的好不好?明天我们就去买。”
陆什想了想:“赔我两件。”
“十件也行。”
贺开在被子下动了动,翻了个身,像个笨拙的大乌龟一样,趴在陆什身上,下巴搁在陆什的胸腹上,讨好地看着对方:“我那里疼,躺着不舒服。”
陆什放下杂志,看了他两秒。似乎是嫌弃,索性把他的额头当书架,杂志往两人中间一搁,隔绝了视线。
贺开:“……”
微凉的书脊架在他额头和鼻梁上,他不敢动弹,只放软声音喊:“宝贝。”
回应他的是翻书声。
他想起昨晚,酒醉的人那些一声声的控诉。他要感谢那杯白酒,让他听见了陆什在清醒时绝不会说给他听的话语。
“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你之前,为什么没有和我提过?”贺开轻声问,“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不相信我能改好吗?我没有那么差劲的,只要你说,我就改。”
陆什道:“不想和你说话而已。”
“为什么。”贺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胸口,“我就这么招你烦吗。”
“从高考完那天起,我就想把你拖出去揍一顿。”陆什没什么表情地说,“话说多了,我怕会忍不住。”
“你揍。”贺开伸出手腕递过去,“捆起来揍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你消气。但是……”
书脊滑向一边,两人目光相接,陆什用眼神询问他的下文。
“……但是,你揍完,以后就不能够不理我了。”
陆什不置可否,重新把书架回去,再次隔绝视线。
贺开在被子里抱住他的腰身:“宝宝……”
“我这几个月难受得要死,没睡过一个整觉。昨晚是这么久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只要你在,我就能睡好。”
陆什不理他,他继续叨叨。
“我就是……很需要你陪我,尤其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特别需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就能好得很快。”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依赖你了,会不会觉得我烦?我也没办法……我只谈过你一个,只喜欢过你一个,就是很想和你贴在一起,想一直看见你,什么话都和你说,什么事都和你分享。”
他缠缠绵绵说着情话,陆什充耳不闻地翻看杂志。
贺开索性把他当树洞,继续倾吐。
“我很需要情绪价值,你嫌弃我也没办法……你有些时候不理我,我会觉得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会在心里拧巴很久,难受很久,一直内耗,直到找到你在乎我的证据。”贺开说,“我一般能克制的,克制不住的时候,我就会吃醋,说一些很酸的话。我知道你很烦我这一点,但我真不是故意,是实在忍不住。我会慢慢改的,但只要你给我一点点承诺和保证,让我心里有定海神针,我就能立刻改好……”
回应他的是翻了一页杂志。
“嗯……我还很需要你夸我。”贺开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差劲得很,但是,宝宝,你能不能委屈一下,夸我一次,就一次?”
他满心愁绪地叹了口气,被窝里的手指从陆什的衣服下摆探入,抚摸腰身的皮肤。
却听陆什的声音冷淡响起:“夸你什么?”
贺开把额头上的杂志拨到一边,眼巴巴看他:“什么都行。”
陆什略一思索,道:“你很敬业,经常把自己喝进医院。”
贺开:“……”
“你唾液腺发达,经常长篇大论都不口干。泪腺更发达,眼泪储备量大。”
贺开:“……”
“你喜欢一句话翻来覆去说,用不同的方式反复说,一定程度上是耐心的体现,适合当老师。”
贺开:“……”
“宝宝。”他往上拱了拱,挪得近了些,几乎和陆什鼻尖相抵,两人在咫尺之间对视,呼吸温热,森晚整理“不是这些……我想让你夸我的……”
贺开耳朵发烫,小声补全:“长相。”
陆什反问:“长相?”
脸上也开始变得滚烫,贺开彻底豁出去了:“嗯……想听你夸我好看。”
陆什挑了下眉,指尖勾住他的下巴往上抬抬,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鼻唇:“哪里好看?”
贺开感觉心脏被扎了一刀,他难堪地移开眼,讪讪地说:“……我开玩笑。”
陆什不说话,眸光微深。
贺开尴尬又难过,别过脸去,口不择言:“我知道你嫌我老,我也不好看,但……”
却听陆什又道:“哪里不好看?”
贺开眨了眨眼,宛如绝处逢生。他受不起这样大起大落的打击,低低哀求:“哄我一句,好吗?”
陆什不太想理他,重新把杂志架了回来,再次隔绝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贺开的心沉沉下坠,几乎就要陷入熟悉的难受和痛苦。
却听陆什漫不经心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贺开的呼吸停顿了一秒,而后心脏猛烈跳动起来,隔着薄薄的两层衣服,心脏的跳动传到了陆什身上。
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遗传自母亲的俄罗斯血统让他骨相优越,五官立体,皮肤白皙。他又有着长卷浓密的睫毛,唇不画而红,一颗唇珠点缀在下唇中央,形状和弧度都漂亮极了。
“谢谢宝宝夸我。”贺开眉开眼笑,心情一好,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坐起身来,凑上去亲他。
陆什咬了他一口。
贺开高高兴兴地趴回去,掰着指头数:“嗯……还有什么,对了,我还很需要和你亲密接触,想要每天都拥抱,接吻和做爱。”
“说完了吗?”
“嗯,完了。”
陆什轻轻笑了一下:“可是,我们好像还没和好吧,你就已经点上菜了,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一项一项跟kpi似的。谁还敢和你谈恋爱。”
贺开一点脾气也没有:“不是要求,是白日梦。”
“我说这些,只是想和你聊天嘛,想多和你说话。”贺开说,“如果你愿意和我复合,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想要你开心。”
“如果不开心了,不能再憋着,要告诉我。或者骂我打我,都行,只要能让你消气。”这话说得缠缠绵绵。
“谢谢,没有这样的癖好。”
陆什随手把杂志扔到床头柜上:“睡觉么?”
贺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还是不愿意回答我吗?连考虑一下也不愿意吗?你知道,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煎熬着……”
“哥。”陆什叹了口气,“那你怪你自己吧,你把我念叨困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贺开:“……”他好想穿越回半个小时前,把自己的嘴封上。
陆什躺下,又对他伸出手臂:“你来么?”
贺开贴了上去,把自己丢进那个怀抱,深吸了一口对方衣服上好闻的气息,闭眼睡了过去。
两人抱在一起,沉沉地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是周日,陆什要写作业,贺开要处理工作,两人分享一张书桌,各忙各的,直到落地窗前的夕阳漫过来。
橘色的余晖美丽极了,随即,太阳沉入了山后。
贺开心里闪过遗憾——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处理工作,小陆什趴在他办公室的小茶几上写作业,各自忙完后,一起去吃一顿香喷喷的晚饭。
陆什读懂了他的眼神,只道:“来。”
离开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电梯。
电梯上升了五层。
陆什拉着贺开的手腕,往走廊尽头奔去。贺开气喘吁吁,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到了宽广的观景阳台,太阳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他们又看了一次日落。
再次往上坐了五层电梯。
又看了一次。
他们一共看了六次日落。
酒店顶层的宽阔天台,落日的余晖下,橙色的风从所有方向吹来,穿过衣襟,来到身上。
“宝宝……”现在换成贺开拉住陆什的手腕,“你跟我来。”
绕过茂密的景观绿树,来到天台另一边,陆什脚步微顿。
晚风中,荡漾着一片玫瑰花海。
数不清的玫瑰花枝占据了半边天台,一枝压着一枝,层层叠叠,艳红如朱砂,几乎要把天边染红。
清风吹拂,浓郁的玫瑰花香扑鼻而来。
贺开问:“迟来的花,你还愿意要吗?”
陆什安静地看着他,眼瞳里倒映着晚霞与风。
贺开拿出一个小盒子,陆什接过,里面是一大叠卡片。国内外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咖啡店和奶茶店,终身会员储值黑卡,全在这里。
“请你喝奶茶和咖啡,请一辈子,好不好?”贺开轻声道,“每一次我都陪你去喝。”
“还有这个……”贺开又递过去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精致的蓝色蝴蝶结系在上面,漂亮极了,他耳根发烫,“这一个月你不愿意见我,我很想你,写了一个月的情书,对你表白。”
“你还愿意要吗?”贺开又问了一遍。
不等陆什回答,他又道:“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我爱你。”
“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复合,我就以哥哥的身份来爱你。如果你愿意和我再尝试一次,我就以男朋友的身份来爱你。我爱你。”
陆什弯腰拿起一枝带露的玫瑰花,低头拨弄着花瓣,声音很平常:“你还要定海神针吗?”
贺开一愣。
趴在陆什身上叨叨时,他说过——“但只要你给我一点点承诺和保证,让我心里有定海神针,我就能立刻改好。”
陆什抬眸看他,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我重要的人,这一点从没有变过,也不会变。”
贺开怔怔地望着他,鼻腔发酸。
陆什声音柔和:“抱歉,我以为你知道。希望现在不算太晚。”
“不晚。”贺开喃喃地说,“一点也不晚,正是时候。”
他强忍着鼻酸,眼眶里的泪水却仍是越积越多,就要落下。
陆什轻轻啧了一声,退后一步:“你要哭的话,我就不亲你了。”
贺开没忍住笑了出来,偏过头去,迅速抹去眼泪,贴上去抱住他的腰:“要亲。”
陆什的目光从他湿润的睫毛上扫过:“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
“从你走后。”
陆什道:“要改。”
“嗯,我知道。”贺开略微抬头,唇尖扫过青年那柔软干燥的下唇,“那你以后要哄我。”
陆什咬了他一口:“又提要求?”
贺开很诚实:“不是要求,是美好的白日梦。”
陆什轻轻地笑了一下,嘴唇微张,吻住了他。
第43章 第 43 章 “老公。”
短暂的周末结束, 陆什回学校上课,又正值期末事情繁多之时,回复消息比之前还要简洁敷衍。
贺开独自郁闷了一个上午, 收拾好了情绪。他带着行李箱正式搬入了陆什住的地方。
把衣服挂在陆什的衣柜里,又把鞋与陆什的摆在一起,往卫生间里添置了情侣牙杯、牙刷,花瓶里插满红色玫瑰。
贺开拿出新买的逗猫棒陪小猫玩了一会儿, 正式自我介绍:“你好,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另一个爸爸。”
小猫巫师:“喵呜~”
贺开的休假时间只有一周, 可这一周偏偏是陆什最忙的时候, 天不亮就出门, 夜深才回来, 回来后还要赶报告, 写代码。贺开等他一天,有时候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有一次等着等着在沙发上睡着了,再醒来时身上盖着条薄毯, 一盏灯光从卧室透出,换了睡衣的陆什正坐在书桌前写代码。
贺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走过去抱住他的肩膀, 下巴搁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宝宝, 想你了。”
陆什偏过头来, 微低的额发从贺开眉间蹭过,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哥,你困了就早点睡。”
贺开心酸地想,他不想听这个, 他想听的是“我也想你了”,但陆什从来不是会说情话的人。
心酸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在看到桌上用于提神的黑咖啡时,变成了心疼。
“宝宝,你饿不饿?”贺开说,“我打包了酒酿小汤圆,在冰箱里,我去热一下?”
陆什道:“我去热吧。”
贺开按住他的肩膀,笑道:“放心,我会热。”
话虽如此,当贺开在厨房烧水时,陆什披了件外套,端着杯牛奶,倚靠在厨房门上看他动作。
方才写代码时,他手指如飞,动作疾速,现在却又安静得仿佛冬日的雪山。
贺开走过来,软声道:“你怕我炸厨房啊?”
陆什失笑:“不是。”
“还有很多代码要写吗?”
“不急这几分钟。”陆什顿了顿,道,“抱歉,这几天有点忙。”
“没事啊,我们之间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说抱歉。”贺开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他觉得陆什还是和他生分了,“为什么要说抱歉?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凑上去索吻,尝到了牛奶的香甜。
陆什任由他吻了一会儿,轻轻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男朋友,水开了。”
贺开一下子就被抚慰了。
热好的酒酿小汤圆是甜甜的,糯米软而不粘,酒酿又香又润,两人分着吃完,夜已经很深了。
陆什还有作业,贺开坐在旁一边处理文件一边陪他,不时投喂一口饼干。小黑猫巫师在床尾睡得香极了,偶尔醒来,茫然地冲他们叫两声。
等上床休息,已经是凌晨一点。
贺开窝在陆什的怀里,问他:“明天有没有想吃的宵夜?我带回来。”
陆什道:“你不是明天晚上的飞机么?晚饭我陪你吃吧,然后送你去机场。”
“不用,你先忙你的事情。”贺开心里又酸又甜,“不要和我这么生分。”
陆什抚了抚他的后背。
深夜依偎在爱人怀里,心酸被无限放大。明天一别,又是半个月不能见面……贺开低声道:“宝宝,我们不差这一顿饭,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很多顿饭?”
“哥,你又胡思乱想了。”
陆什的手指一寸寸按过他的腰身和脊柱,按到某个敏感点时,贺开浑身一颤,重重地喘了一下,几乎眼冒金星,耳朵嗡嗡。
“会的。”他在一阵阵嗡嗡耳鸣声中辨认出了陆什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睡觉吧。”
第二天,陆什仍去机场送了他。
四周行人匆匆,离别的氛围下,贺开眼眶发酸,几乎忍不住眼泪。
陆什拉着行李箱的扶手,隔着一米远,淡淡地看着他。
贺开想起陆什在酒店顶楼时说的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牙根都咬酸疼了。他答应过要改掉这个坏毛病。
直到鼻腔的酸涩感消失不见,他才重新抬起头。
陆什的目光审视地从他睫毛上扫过,确定没有任何湿意,这才走近一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一路平安。”
回国后,依靠着每天一个视频电话、一早一晚的聊天和撒娇讨来的三两句情话,贺开终于熬到了年底。
距离陆什回国还有一周,贺开先过去了一趟,办理好宠物托运,把小猫巫师平安地送回国内安顿好。
接下来的时间,他抓心挠肝地等待着陆什的回来。
飞机落地A市机场时已是凌晨三点。上飞机前,陆什告诉他按时睡觉不要去接,但贺开怎么可能不去接。
陆什在出口看见他时,略微一怔,又加快脚步走过来。
贺开把眼泪忍得很好,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端倪,于是获得了一枚比上次多两倍时间的舌吻。
接下来的两天,陆什吃了安眠药倒时差。之后回学校办交接手续,整理宿舍,跟上学习进度,忙忙碌碌一整周,几乎没有停歇过。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陆什的舍友请他吃饭聚餐,一帮子年轻人在一起玩,想也知道会需要很久。
贺开从一个酒局出来,本身就有些微醺了,看到陆什发的消息说不用等他,明天再见面,当下就委屈得不行。
陆什回来已经一周了,可他们连拥抱和亲吻都没有过几次,更别说进一步的事情。
他坐在车后座,揉了揉眉心,拨过去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陆什的声音响起:“哥?”
“宝贝,我想你了。”酒意让他毫不掩饰地吐露真心,“今晚回来好不好?”
“你喝酒了?”
贺开撑着额头,嗯了一声:“想你,我等你结束,和我回家,好吗?”
“喝了酒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不要。”贺开心酸地说,“你是不是后悔和我谈恋爱了?你周末宁愿陪舍友,也不愿意陪我,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可我这几天表现很好,没有吃醋,也没有缠着你……”
黑暗的后座空间里,他闭着眼睛,低低地撒娇:“今晚陪我好不好。老公。”
陆什:“……”
“哥。”他道,“你怎么了?”
贺开:“就是想你了,特别想。”
最终,陆什没让他等多久,和舍友告别后便与他回家。
许久未亲近过的身体,如干柴烈火,一接触便烧得旺盛。
贺开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用力挖进床单,肩头轻轻颤抖。
在他身后的陆什敏锐察觉到,那颤抖并不完全因为欢愉。
他叹了口气,今天第二次问:“你怎么了?”
贺开摇了摇头,沙哑道:“没事。”
陆什道:“你心情不好,那就不做了。”
贺开着急忙慌地抓住他的手:“要,想要。宝宝,你别走。”
陆什安静地看着他。
贺开在那目光下溃不成军,慢慢地问道:“每次……你都让我趴着,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的脸?是不是……嫌我不好看?”
陆什道:“继续说。”
“或者,你是不是,不能接受和男人做……”贺开越说声音越小,“从第一次开始,你几乎每次都要关灯,也不让我面对着你……”
“第一次是我强迫你的,你还在记恨我吗?”他难过地说,“是不是关上灯,背对着你,你就能假装是在和别人…?”
陆什一开始还认真听他说,听着听着,倾身过去拿起床头的一包小饼干,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贺开口不择言:“你嫌我老,嫌我不好看,就算站着时,你也不让我面对你,每次额头磕在玻璃窗上,很疼……”
“你这一周,拖着不和我见面,就是为了逃避上床吧……唔!”嘴里被塞了块饼干,贺开被迫闭嘴。
陆什收回手:“说完了么?”
贺开对上他的视线,又想起在酒店顶楼陆什给他的“定海神针”,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想多了。他挪过去拉住陆什的指尖:“宝宝,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直让我趴着,我想面对着你。”
陆什道:“我怕你着凉闹肚子。”
贺开眨了眨眼,呆滞地看着他,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简单直白的理由。
陆什坦然和他对视,眉梢微微挑起:“你心里不舒服,直接问不就行了,脑补那么多不累么?”
“……”贺开脸上发烫,想起自己刚才那一通口不择言的分析推测,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累,我累了。”陆什掀开被子躺下,“我要睡觉了。”
性.福被自己作没了,贺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在手机上鼓捣了一番,把屏幕上的下单消息转向陆什。
“那……明天好不好?”他在被子下挨住陆什的腿,“买了盖肚子的小毯子,明天就到了,绝对不会着凉。”
陆什不松口:“明天再说,好吗?”
贺开拉过他的一只手,覆在自己的小腹处。小腹温热,皮肤光洁细腻。
“如果——如果这里有个孩子,那你今晚是不是就会直接回家陪我,而不是和朋友吃饭?”
陆什抬起头,在贺开眼中看到了一汪明亮的嫉妒与苦涩。
他略微一怔。
随即笑了起来,手指曲起,指节一点一点从那柔软温热的小腹碾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凹陷:“既想当我哥,又想当我家长,还想当我男朋友。”
“现在,又想当我孩子的娘。”陆什轻声说道,“贺先生,您真贪心。”
第44章 第 44 章 久久地看
第二天一早, 网上下单的小毯子就送到了。
浅灰色的羊毛小毯子,窄窄的一小截,刚好够盖住肚子, 又不会影响动作的灵活性,合适得很。
冷而惨淡的冬季周末,小情侣依偎在温暖的被窝里,起床变得困难。
贺开缠着陆什想要, 如愿以偿地翻过来躺着,终于亲到了小男友微微汗湿的、随着呼吸而滚动的喉结,和那条因绷紧而无比优美的紧致下颌线。
陆什被他亲得一下巴口水, 眼神略带嫌弃, 却又在他凑上来时, 在那唇上落下一吻。
两人都出了身热腾腾的汗, 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洗过澡后回到床上, 贺开挑了部陆什喜欢的恐怖片,两人靠在床头一起看了起来。
他拉过陆什的手,穿过睡衣下摆, 覆在自己赤祼的小腹上。吃饱的小腹鼓出一个微微的弧度,活像是里面住了个一个月大的婴儿。
陆什用掌心拢住那处揉了揉, 又捏起一小块肉轻轻晃了晃:“哥, 你该减肥了。”
贺开立刻坐直, 紧张地问:“你嫌我胖?”这简直就是比恐怖片里的鬼恐怖一万倍的事情。
他这反应太大了, 陆什道:“开玩笑不行么?”
贺开愁苦地看着他:“宝宝, 这种事情不兴开玩笑的。”
“……”陆什叹了口气,“哥,你一个大男人,哪来的那么多容貌焦虑?对了, 你钱包里怎么还有美容院的年卡?”
贺开耳根发烫,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道:“公司和美容院合作,当年的员工福利里就有美容院的年卡,我的那张随手放在钱包里了。”
陆什微笑地看着他:“哦。”
“……”贺开自己先憋不住了,笑出声来:“哎呀……宝宝。”
“之前你老是把什么一大把年纪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我心里不舒服嘛。”贺开抱住小男友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小小声控诉,“我就每周去做个日常保养什么的。”
陆什的手指在他小腹上画圈儿,不时戳一戳:“那我道歉。”
“不用道歉,你多夸夸我,我就不焦虑了。”
“之前还说夸一次就行呢。”陆什偏头看他,被贺开趁机吻在嘴角,他轻轻咬了一口,“这么快就得寸进尺。”
贺开理亏了,闭上嘴,在被窝里蹭了蹭陆什的腿。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倚窗而生的高大梧桐树枝繁叶茂,雨滴不断从硕大的鲜叶上滑落,连成一串串珍珠。
投影幕布里正上演着恐怖画面,贺开却一点也不害怕了。过去看恐怖片是为了陪陆什,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些趣味。
一边看,一边耳鬓厮磨地低声说话,不时偷一个吻,贺开觉得,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和小男友咬耳朵:“宝宝,你现在都不黏我了。”
“嗯?”
“你小时候,会一直跟着我,一直喊我哥哥。同学约你出去玩,你会说周末要陪哥哥。”贺开有点心酸地说,“你现在都不陪我了,把舍友放在我前面,你都没和我吃几顿饭呢,反倒是先去和他们吃了……”
“你小时候,会对我撒娇,说想吃这个零食,想要那个玩具。你现在都不会了……”
“哥,你都说是小时候了。我长大了嘛。”
贺开眼巴巴地看着他:“长大了也可以撒娇啊,也可以向我提要求。”
陆什一本正经地说:“撒娇是小男孩儿做的事,我现在是男人。”
“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陆什打断他,“你是不是还要说,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
贺开笑了起来:“又不是没抱过。”
陆什揽住他的腰,安抚似的捏了捏:“看电影,昂?”
贺开安静了下来,心道,是他还不够努力,没有把陆什养回原先那个心无芥蒂的小男孩。
年底工作繁忙,贺开忙得连轴转,每天加班到夜深,提前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半个月后,在学校放寒假时,他也给自己放了个长长的年假。
陆什开学后便要念大三下学期,决定好要考研。两人一起讨论过,陆什对着琳琅满目的学校和专业,坦诚地说,他也不知道喜欢什么。
他又说,高中文理分科那阵子,没有仔细研究过,觉得念什么都行,随意选了理科。填报志愿时也没有研究过,随意填了计算机专业,并非因为喜欢,只因为它是那所大学的招牌专业。
贺开一听就心疼得不行,林林总总加起来,全是他的失职。
他告诉陆什,没关系,一个一个学校地看,如果有稍微感兴趣一点点的专业,就先圈起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了解。
一起连续讨论了好几个晚上,陆什在小册子上圈出了天南地北的几所学校,那些城市里有他喜欢的东西,或是闻名全国的特产美食,或是秋季铺满城市的市花,或是抬头便能望见的皑皑雪山。
他又圈出了一些专业的名字。
寒假开始的第一天,贺开带着陆什出发了。
他们先去了南方沿海地区的学校,沿着校园慢慢的逛过。吃美食,赏美景,行程不紧不慢。
放松地游玩几天后,贺开带着陆什去见不同的导师,从学科带头人口中了解最前沿的专业信息,把简洁冰冷的专业名字,延展成浩瀚无垠的画卷。
紧接着又去了北方。
从酷暑到严冬,从南到北,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在无数次与不同导师的交流后,陆什确定了一个专业方向,对贺开说想考过去试一试。
那座城市有着终年不败的蓝风铃花,夏季的风一吹,层层叠叠铺满街道,像一场蓝色的雨。
贺开说:“好,回去我们就买教材和参考书。”
少有的,陆什主动亲了亲他的嘴唇,唇尖和舌尖轻轻碾过那颗饱满的唇珠:“谢谢哥。”
贺开舔了舔下唇,耳尖发红,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一路都没有松开。
除夕当天,贺开带着陆什去了里巴村。
那年困住陆什的偏僻小乡村,如今大变模样。一望无际的柏油马路延伸至天边,汽车飞驰在其中,毫不颠簸。
一座农家乐取代了倒塌的房屋废墟,白墙红瓦,青石板路,艳澄澄的灯笼挂了一圈,满溢着过年的氛围。
贺开拉住陆什的手:“宝宝,你以后都不用再害怕这里了。”
陆什斜睨了他一眼,轻哼:“谁怕了?”
不等贺开回答,他后退了两步助跑,快步跑到墙边后,鞋尖在地上一点,修长有力的手指攀住围墙上沿,长腿轻轻松松一迈,便翻过了围墙。
贺开愣了一下,连忙从大门进入,却找不见人影。
一棵上了年岁的柿子树立在院中,黄澄澄的柿子覆着薄薄白霜,一颗缀着一颗,层层叠叠,一串串,一梢梢,挂满了枝叶梢头。
贺开喊道:“小陆?”
一颗熟透的柿子抛到他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回头去看,却只见繁密的枝叶,与覆盖薄雪的褐色枝干。
又一颗柿子越过他的肩头而来,轨迹精准,是确保他不会被砸到、并且能接住的力度与速度。
贺开接住柿子,迅速转身,却依然没看见青年的身影。枝叶叠翠,果实累累,遮盖住了人影。
贺开无奈:“宝贝……”
几秒后,低低的笑声穿过枝叶而来,衣角从枝杈的缝隙漏出,随即柿子串被拨开,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贺开连忙抱着两颗柿子跑到树下:“上面滑,你小心点,别摔着。”
回应他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横生的枝干,青年轻巧地在树干上一踢,整个人便吊在半空。抓着枝干的手支撑着他的全部重量,袖口往上滑走了,露出紧绷的小臂肌肉,青筋从指根一路延伸至手腕。
他距离地面还有一米多远,贺开心惊胆战,连声道:“你慢点——”
陆什松开手,整个人便稳稳地落在地上。
贺开:“哎哟!”
“哥,你怎么一惊一乍的。”陆什从兜里掏出一颗红透的柿子,啃了一口,皱眉道,“涩的。”
他把柿子往贺开手里一塞,钻入四合院,又跑不见影了。
贺开无奈又欣慰,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陆什还是那个好奇心强、总爱左窜右窜的调皮小男孩,而他是那个跟在身后无比忧心的哥哥。
拿起陆什塞给他的柿子咬了一口,贺开一怔,哪里是涩的?分明果肉细腻,香甜到了心底里去。
夜幕降临,陆什在河边升起篝火,抓到了两条鱼,又扒开覆着白霜的荒草,摘到了满满一盆野果。这些都是高中来玩的那一次,许逸飞教他的。
贺开衣装整齐地坐在小板凳上,有些拘谨。他身上是休闲服,并非平日的西装,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依然与这山野林间格格不入。
见陆什要处理鱼,他连忙道:“宝宝,我来吧。”
他伸手去拿,滑滑的鱼一下子从手中溜走,滑到地上。他去捡,再一次打滑溜走了。
陆什:“……大少爷,你坐着,我来吧。”
贺开有点尴尬:“抱歉,我没拿稳。”
陆什熟练地捡起鱼,放入桶里清洗了一下:“等会鱼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又要觉得自己这里不美那里不美,说我嫌弃你这嫌弃你那的。我可不背锅。”
贺开:“……”
他哪有这么离谱!
他挽起袖子,第三次拿过鱼,语气温柔:“我来吧,你教我怎么处理。”
陆什的手指上有一道爬树时弄的划痕,感染就不好了。
“行。”陆什拉过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帮他摘下手表和戒指,一步步教他,去鳞,去腮,处理内脏。
贺开按他说的一步步做,并不难,很快,全神贯注的心分出来一丝,变成了心酸。
他问:“宝宝,你当年和那位同学,是不是玩得很开心?抓鱼和爬树,是他教你的吗?你们共患难过,是不是会有一种无法分离的羁绊?我还记得你高中毕业那个晚上,他一直挨着你坐,还用挑衅的眼神看我……”
说到最后,极力克制的酸意满溢了出来,落到地上,与满地白霜融合。
陆什听了他的第一个字,就猜到了他的最后一个字。
抬手往他嘴里塞了颗野果:“得了吧,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连别人用什么眼神看你都记得,怎么偏偏记不住我的变形金刚。”
贺开吞下鲜嫩多汁的果子,立刻认错:“我错了宝宝。”
陆什道:“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贺开眨了眨眼睛:“你是在夸我吗?”
“上次,你巴巴地跑国外来帮我准备半周年纪念日礼物,半周年,怎么计算的?谁又会闲得没事去记半周年的日子?”陆什不想听他说话,接二连三往他嘴里塞果子。
贺开:“唔……”
“还有,我一直没问,两周年纪念日又是怎么算的?”陆什眉梢微挑,“为什么几个月之内,你找我过了两次两周年纪念日?”
贺开艰难地咽下果子,把处理好的鱼用铁签穿好放在篝火上烤,又洗干净手,伸过去拉住陆什的手:“第一次是咱们开始谈恋爱的日子,也就是你高考完那天,是六月八号。第二次是当年的十二月三号,咱们去挑了戒指,也是纪念日。”
陆什:“……”
他拿出几个小瓶子,往鱼身上撒孜然和辣椒粉。
贺开趁机表白:“我不是记性好,也不是什么都记。只有和你相关的事情才记得特别清楚。”
“哦。”陆什没抬头,把鱼翻了个面儿,“不信。”
他心里有个记仇的小本本,上面写着变形金刚的事和被灌酒的事情,并打算再记很多年。
贺开一点脾气也没有,温柔地哄:“你给我机会,我好好表现。”
“没给么?”
“给了。”贺开凑上去亲他,黏黏糊糊地说,“正在努力。”
烤鱼表面是脆而焦香的酥皮,里面的肉却鲜嫩多汁,孜然与辣椒恰到好处融入其中,一口下去爆汁,香极了。
吃饱喝足后回到四合院,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屋内暖意融融,温馨又甜蜜。
饱暖思欲,贺开洗过澡后只穿着件单薄的大码长款白衬衫,缠着陆什想要。
陆什不肯,换上睡衣后躺得好好的:“卧则血归肝,十点半,该睡觉了。”
“那你卧着,我来弄,好不好?”
贺开打感情牌:“今天过年呢。去年这个时候,你甩了我,要跟我一刀两断。”
陆森晚整理什很冷酷:“你在怪我么?”
“没有,我在撒娇。”
“不许撒娇。”
“哦……好。”贺开收起了委屈,再次尝试,“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好不好?”
“不信,不好。”
“就试一下。”贺开反复哀求,一遍遍吻他。
陆什不为所动:“不试。”
贺开没辙了,只眼巴巴地看着他,试图感化。
显然没有作用。
陆什按灭了灯,在黑暗中揽住贺开的后腰,把人按在肩头,语气带着一丝困顿:“困了哥,我要睡觉,你别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然低了下去,没过多久,呼吸平稳而绵长。
贺开窝在他怀里也闭上眼,却睡不着。
等到烟花声响起,零点的钟声敲响,贺开拿出手机转账,类别是“压岁钱”,备注里是简单的一句话——“小崽,新年快乐。我爱你。”
然后,他抱住身边青年的腰身,脸埋在青年松软好闻的睡衣里,很快睡了过去。
两人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玩了三天,身边只有彼此。贺开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直到一通电话的到来。
被电话吵醒时,两人窝在一起睡得正香,昨晚折腾得久了,睡眠很沉。
贺开一看时间,早上七点。
在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他昏沉的头脑一瞬间清醒过来。
“来电:福利院陈院长。”
当年从安顺福利院领养走陆什后,之后的每一年大年初八,贺开都会向福利院捐一笔钱。
每年收到捐款后,陈院长会例行打来电话表示感谢。
十年来一直如此。
可不该是这个时候。现在是春节假期,财务还没有上班,捐款还未汇出。
那为什么会有这一通电话?
贺开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不祥的预感几乎满溢。
他挂断了电话。
身边的陆什还在熟睡之中,安静的侧脸依偎在被角,手臂揽在他腰间,温暖熨贴。
手机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怕吵醒他,贺开先按了静音,而后小心翼翼地撑着床坐起身来,腰臀的酸痛令他倒吸凉气。
他随意披了件外套,来到窗边,接通了电话,声音冷漠而警惕:“陈院长?”
“贺总,打扰打扰,实在不该在此春节假期冒昧打电话,但实在事出有因……”
陈院长在电话里阐述了一件事情。
接下来的五分钟,贺开一直沉默,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发颤。
直到对面的人不安地提醒:“贺先生?”
贺开终于出声:“春节后,我会回去处理。”
听闻动静,陆什浅浅地睁了下眼,却又被困意击倒,闭着眼睛道:“怎么了?”
“没怎么,工作上的电话。”贺开回到床边坐下,“宝宝,你再睡一会儿,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没等想出来,陆什再次睡了过去,睡颜安静。
贺开低头看着他,久久地看,一直一直看,不舍地看,爱恋地看。
他又想起刚才那通电话,乱如麻的思绪渐渐安定下来。
什么亲生父母,什么亲生哥哥,有多远滚多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陆什。
第45章 第 45 章 你希望么?
自陆什上初中搬走后, 贺开就再也没去过福利院。
过去每个周六早晨,他结束一周的工作后,心情愉悦而轻松地开车去福利院, 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隔着好几百米,总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大门口,冲他挥手。
十年过去了。
去福利院的路熟悉又陌生,却第一次以这样阴郁的心情。
在陈院长的办公室里, 贺开看见了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妻。
桌上摆着几张陆什小时候的照片,在踢球,在吃饭, 在写作业, 还有一大张院里孩子们的合影。
陈院长正一一把照片里的陆什指给中年夫妻看, 见贺开进来, 忙起身道:“贺先生来了。”
贺开扫了一眼桌上的照片, 每一张他都清楚地知道拍摄日期,所有的照片他都有副本。过去两年陆什与他冷战时,他就会拿出照片一遍遍翻看, 回忆小陆什的可爱,原谅大陆什的不可爱。
此时看着照片, 他心里陡然升腾起怒意, 自己的珍宝未经允许便被展出示众, 他想把照片全部撕碎, 只留家中的那一份。
陈院长对中年夫妻介绍:“贺先生是陆什的领养人, 也是陆什在成年之前的监护人。”
他又对贺开介绍:“贺先生,这是陆建国、刘芸夫妇,是陆什的……亲生父母。”
陆建国忙站起身,对贺开伸出手:“贺先生, 幸会,幸会。”
贺开看也不看他,按着衣服下摆,在椅子上坐下。
他的冷漠和不善太过明显,刘芸和院长的脸上同时划过一丝不安。
陆建国却显得从容多了,他说:“贺先生,我知道你对我们的身份有所疑虑,没有关系,我们有足够的证据,会一一告诉你。”
他又道:“当然首先最主要的,你这些年辛苦照料他,我与妻子都非常感激。”
贺开终于看了这对夫妻一眼。
陆什的长相与眼前的男人有三四分相似,陆什的眼睛与刘芸更是如出一辙,漂亮的桃花眼,不笑时自带三分冷意。
贺开垂下眼睛,指尖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似在权衡:“说说你们的证据。”
陆建国在他对面坐下。
“首先,我们有确切的……时间和地点。”他说到中途顿了一下,省略的是“遗弃”两个字。
“时间是二十一年前的1月27日,晚上十点左右。在安顺福利院外的怀远巷,一座老旧的路灯下面。”
“二十一年前,寒冬腊月。”贺开打断他,“也就是说,他那时才一个多月大。这么小的婴儿,被你们扔到荒郊野外。是吗?”
“我之前已经观察过半个月,每天晚上十点,安顺福利院的一位工作人员都会从那里路过。那天晚上我一直在远处看着,直到他被抱走,才离开。”
贺开冷冷地笑了一声:“继续。”
“时间和地点,福利院的档案里应该有收录。”陆建国说。
陈院长冲贺开点了点头:“确认无误。”
“婴儿的左边膝盖骨内侧,有一个心形的胎记。”
贺开沉默地听着,他知道那个胎记。有一回事后在床上依偎,他曾细细地摸过。
陆建国又道:“当时婴儿身上裹着一张浅绿色绣足球纹的浴巾,里面有一张字条,写着婴儿的姓,以及一句话——”
说到这里,他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陈院长从档案袋里取出当年塞在襁褓中的纸,两张字迹一模一样。
贺开垂眼注视着两张纸,像是在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陆建国合上钢笔盖子,发出咔哒一声:“就是这些。”
“当年我做生意亏了钱,四处躲债,债主提着刀藏着枪上门的不在少数,家里已经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带着躲债已是困难,不得已才……”陆建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贺先生,非常感谢你这些年照料他。我现在生意有了点起色,想着能好好补偿补偿这个孩子,好歹让他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贺开倏地抬头,面若冰霜,一字一句道:“他没有什么哥哥。”
几次三番被贺开下面子,陆建国也有点生气:“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
这时,贺开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久久不接,刘芸却像是有感应一般,颤声问道:“是……是他吗?”
陆建国也紧张起来,盯着他的手机。
贺开挂断了电话,回了一条短信:宝宝,现在有点事,稍后回你。
陆什回复:嗯,蓝风铃我移走了一株。
他回复:好。
几天前,两人在山野林间的度假被陈院长的电话扰乱,贺开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陆什依旧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他只说是工作上的事情,陆什便提议回A市。
去年两人分手之后,贺开买下了陆什曾租住的房子,带走了窗台上那盆茂盛的蓝风铃,移栽到庭院里。如今花枝如垂伞,夜晚时从窗户望过去,就像一大片蓝色的星星。
陆什要搬回原先租住的房子,提前告诉了贺开,想移走一株蓝风铃,放在书桌前的窗台上。
贺开又发了一条:宝宝,中午陪我吃午饭好吗?
陆什回复:好。
又看了一遍与小男友的聊天,贺开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回归了理性。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装,对陆建国夫妇道:“我需要科学的检测。”
陆建国早有准备,拿出两个证物袋,与刘芸各自摘下一根头发,放入证物袋。
贺开接过,冷淡地说:“等检测结果出来,我会通知你。但是希望你清楚,见你或不见,都由他来决定。”
说完后,他快步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贺开沉默地开车去了医院,在楼下停了很久后,他从中控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小香囊,里面有一缕头发。这是很多年前,他让陆什剪下来给他的。今天早上,他去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取了出来。
他动用了关系,只用了半个小时,DNA亲子鉴定报告出了结果。
受检双方的亲权指数超过99.99%。
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家,车子停在庭院里,贺开趴在方向盘上,脑子一片混乱。
很快,车门被拉开,陆什问:“哥,你怎么了?”
贺开直起腰来,靠在椅背上,仰头看他。
年轻英俊的青年人正望过来,暖阳洒在他黑长的睫毛上,似有金光跳过。
贺开想,很快,这样的神色就不会再只属于他一个人了,陆什会有亲生父母,还有亲生的哥哥。
贺开问:“你以后会叫别人哥哥吗?”
“叫谁?”
贺开瞥了一眼副驾的文件夹,检测报告就在里面。他不知道陆什会不会怪他,但他此刻只想把一切都掩藏起来,让陆什只属于他。
“宝宝。”贺开轻声喊他,“我有点累。”
“那就在家里吃吧,不出去了。”
陆什揽住他的肩膀,把人从车里带出来。贺开抱住他的腰身,凑上去吻他,吻了很久,这个吻几乎是绝望的。
接下来的两天,陆什忙着搬家,宿舍和租住的房子很近,他一趟一趟从宿舍拿东西,很快又布置出了一个标准理工男的房间,蓝风铃摆回了窗前。
陆什坚持过完年就搬回原先租住的房子,却也答应了贺开,功课不忙时每晚都回来陪他睡觉。
贺开压根舍不得,但他知道年轻男孩总需要自己的空间,他不能去干涉。暗暗地想,陆什不来陪他睡觉时,他去找陆什睡觉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晚上他缠着陆什要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了多少次后,他思绪涣散,眼睛被汗水遮住,摸索着凑上去想讨要亲吻,却听陆什道。
“从那个电话起,你一直不开心。”他问,“和我有关么?”
疑问句,尾调却并未上扬,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陆什的声音,永远理智,永远冷静,不急不缓。
贺开像被泼了盆凉水,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没想到却漏洞百出。
他知道陆什是何等的敏锐,又是何等的善于观察,这是在福利院培养出的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贺开没有办法说谎。可他要怎么说呢?他要把独属于自己的珍宝拱手让人吗?他做不到……没有任何办法做到……
贺开几乎要哭出来了,可他答应过陆什会改掉流泪的坏毛病,于是狼狈地躲开视线:“我……”
陆什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需要一点时间。”贺开道,“我需要想一想,之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嗯。”陆什道,“好。”
贺开心头的重担终于松了一点点,挪过来抱住他。
陆什用指腹揉了揉他的后颈:“没事,嗯?你慢慢想就行。”
贺开差点没忍住眼泪。
那晚,贺开一夜没睡,熬得双眼通红。他痴痴又痛苦地看了身边熟睡的人一整夜,心里百转千回,无数次下了决心又被推翻,无数次推演,无数次崩溃,无数次忍回眼泪……
无眠地躺到早晨六点,他终于下了决心。
他眷恋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在那额头上轻吻,而后轻手轻脚地起身,开车去了公司。
来得太早,公司大楼还是一片漆黑。
他来到办公室,打开桌面的文档,里面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和文件。他从头到尾细细浏览、检查,中途数次因胃疼而不得不停下,倒来热水吃了药,又连续抽了好几根烟,堪堪压下疼痛。
八点时,他出门前留的消息收到了陆什的回复,他在消息里说公司有事,提前离开。
『陆什:好,记得吃早饭。』
贺开看着这条消息,眼眶又湿了。今晚过后,他还能得到这样温柔的关怀吗?这样的关怀还能只属于他吗?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忍回泪水。他答应过陆什不会再掉眼泪,那么无论在不在陆什面前,他都要遵守承诺。
忙忙碌碌弄到中午,电脑里的文件和资料变成了一本厚厚的装订册。
贺开看着那册子,胃里疼得眼前发黑。他虚弱地趴在桌上,浑身无力,冰凉的手指徒劳地摁着胃。
手机却响起来了,独属于陆什的来电铃声。
他缓了几秒,努力平复呼吸,接起了电话:“宝宝?”
“吃饭么?”
“你那边忙完了吗?”贺开问。
“嗯,去了趟出租屋,打扫卫生。”陆什道。
贺开看着桌上凌乱的烟灰缸,胃疼得全身发抖——他不想让陆什看见这样一个颓然又虚弱的他。
“我等会儿还有个会议,中午可能没时间吃饭。”贺开轻声道,“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哦。”陆什顿了顿,“那我走了。”
“别走。”连一秒都不用,贺开就倒戈了,他没有办法抗拒与陆什的见面,哪怕他虚弱又狼狈,小小声道,“要吃饭。”
他一股脑地坦诚:“我抽烟了……胃不太舒服,别嫌弃我好不好?下次不抽了。”
陆什又哦了一声,只道:“十分钟到。”
贺开去卫生间抹了把脸,用了两遍漱口水,洗净烟味。而后乘电梯下楼。
他状态实在是差,在大厅的沙发上勉强坐稳,脸色惨白近乎透明,额角冷汗涔涔。
远远地看见街对面青年的身影,那身影穿过马路,进入大楼,向他走来。
贺开撑了把沙发想站起,却没能成功,额上冷汗又渗出一层,抓着沙发的指骨泛白。
陆什走到他面前:“不舒服还下来做什么。”
贺开摇了摇头,几近气音:“我要陪你乘电梯。”
“不至于。”
贺开坚持:“要的。”
陆什道:“行吧。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么?”
“宝宝,我有点坐不住。”贺开疼得嘴唇发白,“难受。”
“回楼上躺一会儿吧。”陆什当机立断,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按在他的后肩,半扶半抱地让他站起。
这么一接触,陆什摸到他后背全部汗湿了,不知是不是冷的,身体还在细微发颤。
进入电梯,贺开手脚都是软的,无力地倚靠在陆什身上。他深深地吸着熟悉好闻的气息,又想,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他嘴唇苍白,颤抖着凑上去亲吻对方。
从电梯口到办公室,不到百步的距离,贺开一动就疼得厉害。即使有陆什扶着,他仍是又出了一身冷汗。
陆什扶他在沙发躺下,又拿来热水和药让他吃了。
蜷缩在柔软的毛毯里,贺开脸色好了一些。药效在慢慢发挥,手却还是摁在胃上挪不开,忍受着时轻时重的肠胃绞痛。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应该是叶秘书。”贺开闭着眼睛轻声道,“我让他去买了点吃的。”
陆什走过去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叶秘书,拿着精致的点心盒子,一见他就笑起来:“小陆,好久没看见你了。”
“叶哥,你最近好?”
这个哥字触到了贺开敏感的神经,他神经质地发起抖来,汗如雨下,有一瞬间几乎疼得失去意识。
还好门口的寒暄并未持续多久,关门声响起后,贺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他缓了一会儿,撑着沙发慢慢地坐起身来,低声道:“宝宝,我桌上有一份文件,可以帮我拿来吗?”
下楼之前,他把桌面收拾得干净。宽敞的桌子上只摆着一叠两份文件。
上面是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下面是厚厚的装订册子。册子里,是他这些天收集到的关于陆建国夫妇的所有资料,很长,很详细,一遍阅读,就足以让陌生人了解他们,了解这空缺的二十年。
贺开眼睛睁得酸疼,看着陆什从桌上拿起文件。
身侧的手指用力抠进毯子里,他发着抖。
陆什拿着文件回来,目光出于惯性,不经意地扫过封面,略微停顿了一秒。
贺开的心因这一秒的停顿而剧痛起来,他破碎的心脏被无情的手攥紧揉捏,疼得他发颤。
他清楚地知道陆什看到了什么——最上面那份是亲子鉴定报告,“DNA”、“亲权”的字眼,如此显眼,如此不留余地。
陆什把文件递给他。
贺开却不去接,低声问道:“你不看看吗?”
陆什平静地问:“你希望我看么?”
如此的平静,就像是没有看见那几个放大的字眼。
这几天里,贺开推演过无数次陆什的反应,他想,陆什会惊讶,会疑惑,会质疑,会对素未谋面的父母产生好奇。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观察得这样仔细,陆什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就连落在文件封面上的那一眼,都是出于不经意间的惯性,就像是没有看见他自己的名字,就像是没有看见那个象征着亲子关系的亲权指标数据。
他只是轻轻的,平静的把问题抛了回来——“你希望我看么?”
第45章 第 45 章 “你又烦人,又矫情玻璃……
你希望我看么?
这句话说出来, 那样的温和体贴,就像真的为他着想。就像真的——只要他说不希望,陆什就真的不会看, 当作那对夫妻从未出现。
可是……
贺开闭了闭眼,僵硬的脊背靠住柔软的沙发,几乎是气音:“看吧。”
陆什在他身边坐下,膝盖挨住他的, 暖意瞬间就传递了过来。
然后,他开始看文件。
看第一份文件时,他很仔细。亲子鉴定报告只有寥寥几页纸, 他认真看过每一个数据。
到了那本厚厚的写满陆家父母信息的装订册, 他只扫了眼第一页便合上, 把两份文件放回茶几上。
贺开紧紧盯着他的神情, 依然试图寻找情绪, 比如惊讶,比如好奇,比如生气, 可是……依然没有。
从头到尾,陆什的神情都是平静的, 就像在阅读洗衣机或电冰箱的说明书, 而非阅读他与素未谋面父母的亲子鉴定报告。
“你这几天是因为这个, 所以不开心?”
贺开僵硬地嗯了一声。
“胃疼也是因为这个?”
贺开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至于么。”
陆什拆开点心盒的包装, 里面是十二颗不同口味的手工泡芙, 奶油满满,把柔软的酥皮撑得鼓鼓的,上面点缀着细腻的白色糖霜,新鲜多汁的水果粒, 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他随手拿起一颗草莓味的,象征性地向前递了递:“你吃吗?”不等贺开回答,他便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渣都没留。
贺开弱弱地说:“……想吃。”
“没了。”陆什冲他摊开空荡荡的手掌,“每种口味只有一颗,我都想吃。”
贺开眼巴巴:“那你分我一小口。”
“不给。”陆什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你就因为这件破事儿——”他冲茶几上的文件抬了抬下巴,“忘了带我去吃酱香饼。明明说好大年初八,也就是今天,一起开车去我念高中的城市,买那家的酱香饼。结果呢?一早起来,你人都不见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错了。”贺开懊恼地认错,“下午去好吗?我再休息几分钟,我们吃完饭就去。”
“晚了,已经生气了,酱香饼也哄不好了。”陆什面无表情地说,“而且我今晚就要搬走,不和你睡了。”
“别呀……”贺开急得不行,“你是不是要搬回去复习考研?那你告诉我学习到几点,我绝对不打扰,等你结束再过去找你,陪你睡觉,好吗?”
陆什垂着眼,似在思索,半晌才勉为其难地说:“那你要带夜宵。”
贺开立刻应下:“好,想吃什么?”
陆什颇为嫌弃:“自己想。”
贺开忙道:“好好好。”
这么一打岔,贺开心里的绝望痛苦消散了大半,变成了担忧——
陆什真的毫无情绪波动吗?连一点点的惊讶、好奇都没有吗?
这是正常的吗?
他知道陆什惯会把情绪藏在心底,若是不发泄出来,憋坏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其他的,凑上去握住陆什的手:“宝宝,你心里有事就跟我说。我经验多,能给你一些建议,或许用得上呢?那本册子里有他们的信息,非常详尽,如果你有其他想了解的地方,我再让人去查……如果,如果你想见面聊,我……我来安排。”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艰难,可仍是说了。
陆什轻轻巧巧地说:“不见。”
贺开跪坐在沙发上,捧住小男友的脸,诚恳地说:“你不用顾及我的想法,我没事的。”
“我很忙的,要复习考研,要学选修课,还要和你谈恋爱,你又烦人,又矫情玻璃心的,可浪费我时间了。”陆什道,“如果随便哪里跳出来俩人自称是我父母,我就得去见的话,那我不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贺开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本想说,这不是随便跳出来的两人,是已经通过了亲子鉴定的生物学上的父母。可他最终沉默了,他知道陆什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无法改变。
“那你心里有事要跟我说,不要憋着,好不好?”贺开帮他理了理衣领,“宝宝,你可以稍微依赖我一点点,就像以前一样。”
陆什随意地嗯了一声,问他:“胃好些了吗?”
贺开点点头:“好一点了。”
“那你心情好些了吗?”陆什道,“泡芙好吃,很喜欢,我可以稍微哄你一下。”
“可以吗?”胃里还有些隐隐的余痛,贺开伸手按着,另一只手拉了拉陆什的衣袖,“宝宝,想穿你的外套。”
“行。”
陆什帮他脱下板正的西装外套,又松了领带和腰带,想把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拽出来,却拽不动。
“你还戴着腿环呢?”
“……”贺开虚弱地说,“那叫衬衫夹。”
“哦。”陆什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巴巴地跑来要给我看衬衫夹。”
贺开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色,伸出手指勾住小男友的手指。
取下衬衫夹,又披上小男友的外套,全身裹在温热里,贺开的脸色渐渐好转。
陆什又吃了几颗泡芙。
贺开忍不住道:“别吃太多甜的,等会儿还要吃饭。”
陆什:“好嘛。”
他擦干净手指,把剩下的泡芙装好。
贺开拉了拉他的袖子:“宝宝,还能哄么?”
陆什:“说来听听。”
“来。”
贺开披着他的衣服,撑着沙发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向墙角走去。
走了两步,陆什停下脚步,冷着脸:“不行。”
贺开晃了晃交握的手,笑眯眯地哀求:“就一次。”
对视了半晌,陆什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一次。”
揭开墙角的窗帘,不同身高刻度的道道已随着岁月风干变浅,记录着男孩的成长。
每条道道旁都写着一个日期,最近的日期是七年前,那年开始他们渐行渐远。
可是如今,日期将更新。
陆什不情愿地走过去贴着墙角站立,感受着直尺挨着他的头顶拂过,落在身后的墙壁上,成为一个丈量身高的刻度。
贺开微微仰头,在新的刻度旁写下今天的日期。
吃了午饭后,贺开补了觉,又陪陆什去了趟出租屋,添置物品。
晚上陆什复习考研,贺开在旁边陪了他一会儿,有点累,便去床上窝着。
从背后看着,陆什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正常——阅读,写笔记,查资料,喝水,撸腿上的猫猫,不时与他闲谈两句。
贺开却忧心忡忡,这一整天,陆什都无比正常,可越正常,他越担心。遇见这样的大事,他不信陆什会没有一点情绪。他担心这是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今天中午之前,他担心自己,担心陆什会不爱他,会有新的亲人,会奔向新的家庭。他担心被抛弃,被无视。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地关心着陆什,希望对方流露一点情绪。
晚上十点,陆什结束了学习,洗漱上床。像往常一样与贺开闲聊了一会儿后,他睡了过去,呼吸绵长平稳。
贺开一直没睡,他把床头的灯调到最低档,看一些文件,无声地陪伴着睡梦中的小男友。
不知过了多久,陆什动了动,突然醒了过来。
“小陆?”贺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
陆什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迷糊地坐起身来。
贺开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陆什慢慢回过神来,道:“不是。有点口渴,可能晚上吃咸了。”
贺开松了口气:“那你坐着,我去倒杯水来。”
他很快去客厅倒来一杯温水,心想,陆什之前有半夜醒来的时候吗?这到底和白天的事有没有关系……想来想去想不出结果,只有恨那对夫妇,让他家孩子的睡眠都不好了。
陆什喝了水又躺下,看了眼床头的文件,又看了看时间,皱眉问道:“怎么两点都不睡?难怪你气血不足,手脚冰冷。”
贺开关上灯,缩进被子里抱住青年的腰身,又一次道:“宝宝,你心里有事就跟我说。”
陆什回抱住他:“你还在想那事儿呢?”
贺开低声说:“我怕你把事情憋在心里。”
“你想让我去见吗?”陆什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
“不是……”贺开亲了亲他的唇,“我不想你心里有结,我怕你憋着事情难受,怕你夜里睡不好揪心,如果见一面能彻底释怀的话……”
“怕这么多。”陆什轻轻的笑了一下,“怎么不怕我去叫别人哥哥了。”
贺开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心里发紧。
“放心吧。”陆什又有些困顿,蹭了蹭他的额头,“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贺开忧虑地看着咫尺之间的睡颜。
第47章 第 47 章 “好不好,哥哥?”……
时间平淡的过去, 一转眼来到了开学的日子。
提前好几天,贺开就和陆什说好要送他去。陆什说不用,贺开却坚持, 只说别人都有家长送,他也得有。
陆什便随他去了。
在床上时,贺开最爱满口“老公”、“宝贝”地叫,撒娇撒得自己都脸红。下床后, 却又总爱一本正经当哥哥、当家长,看起来非常割裂。可安在他身上却异常融洽。
报到当天,贺开亲自开着车送陆什去学校, 笑眯眯地刷卡交了学费, 心情好极了——上一次带着孩子去交学费已是多年前的高一, 他太怀念了。
去宿舍放东西的路上, 他软声问:“宝宝, 新学期到了,手机要不要换新的?平板呢?电脑呢?键盘呢?”
旁边正向父母撒娇想要新笔记本电脑的同学羡慕地看过来。
陆什道:“手机不是过年才换过么?”
贺开之前想用情侣手机,过年时带着陆什去买了同款品牌同款型号不同颜色的手机, 每天都要笑呵呵地拿出手机看无数遍。
“也可以换嘛……”
宿舍的大部分东西都已搬去了出租屋,只留了一套洗漱用品和一套床品, 以备偶尔来午休时用。
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 又铺好床, 学校里便没什么事情了。
贺开来这一趟是抽空, 过会儿还有个重要会议。坚持给陆什转完零花钱后, 又在操场的无人处讨了个吻,他便离开了。
学校里的事情弄完,陆什去了趟校外的游戏工作室。
他大一时认识了几个喜欢做游戏的同好,大家合作做了几款小程序游戏, 赚了些钱,便一起出钱租了个百来平方的工作室。这两年来陆陆续续有同好加入,分别负责美工、音乐、文案、推广、程序,分工明确,竟然还有模有样。
游戏工作室的负责人名叫严霜,是个研究生学姐,上周便给陆什发了消息,说有一个新的游戏创意,问他有没有兴趣。
工作室距离学校不远,陆什便慢悠悠地走着去,路上买了颗香喷喷的热红薯。
来到工作森晚整理室,会客厅处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严霜,另一个是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陆什推门的手微微一顿,沙发上的男人似有所感,扭头看来。
严霜也看见了他,站起来笑道:“小陆来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这位先生自称是你的远房亲戚,在网上查到了咱们工作室的地址,所以过来看看。”
沙发上的陆建国倏地站起身来,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
陆什皱了皱眉,没什么表情地说:“先生,我不认识您。”
他的声音疏离又冷漠,陆建国却更激动,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无措地搓着手:“我是……我是……”他对严霜道,“姑娘,能否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没等严霜开口,陆什礼貌地打断了他:“先生,我们之前不认识,之后也不会认识,没有什么可聊的。”
陆建国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句话冰冷又疏离,场间的气氛顿时僵冷。
严霜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当即对陆建国道:“这位先生,小陆还有工作,不如您……”
陆建国脸上带着僵硬的苦笑,对严霜道:“姑娘,麻烦您了,我只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严霜看向陆什。
陆什不愿意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便轻轻点了点头。严霜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会客室。
陆什看了眼时间,声音冷淡:“这位先生,我等会还有事。您有什么话,请尽快说吧。”
陆建国局促地搓着手,颇有些忐忑地说:“你……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他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此时满脸恳切紧张,眼中的期盼快要溢出来。
陆什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平淡地说:“知道。”
陆建国明显激动了起来:“你……我……对了,你妈妈也来了,让她见见你,好吗?”
陆什道:“这位先生,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父母,请不要说这样的话。”
这句话放在“知道”后面,表明了他的态度。
陆建国僵了僵,又挂上笑容:“来,来,坐下聊。”他去饮水机接来两杯水,近乎讨好地把水放在茶几上:“喝点水吧。”
陆什垂眸看着冒热气的水,在沙发上坐下。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建国,今年五十,开了几家公司,是个生意人。”陆建国找回了一些镇静,开始说话,“我的妻子叫刘芸,今年四十八岁,是个老师。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陆轩,今年三十岁,小儿子……小儿子在二十一年前,和我们走失了。”
陆什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清清泠泠,如秋日的深潭。
“二十多年前,我做生意遇人不淑,合伙人卷款潜逃,前期几百万的投入全部打水漂。债主闻声而来,提着刀带着枪,家里的门全部被砍烂,我不得已带着一家人东躲西藏地讨生活。”陆建国说,“那个时候,妻子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即将临盆。”
“刚刚得知妻子怀孕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非常开心。我们买了一套两层的小洋房,给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了新房间,一间漆成蓝色,一间漆成粉红色,准备等孩子出生后自己选。妻子亲手织了衣服和帽子,买了好多玩具。大儿子也期待着弟弟或妹妹的到来,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钢琴和遥控小汽车,准备送给即将到来的弟弟或妹妹。”
陆什平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纸杯的杯壁,看不出情绪。
“可是……因为生意上的失败,一切都毁了。我不得不带着妻子和大儿子四处躲债,下跪,磕头,能借的都借了,手里的钱杯水车薪,吃饭都不够,更别提还债。”陆建国看着他,说,“就在那个时候,小儿子出生了。”
“那时我想,如果我的死能换来还债的钱,让妻儿平安地生活下去,我也一定会去的。可生活不是童话。”
陆建国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和妻子决定……把小儿子放到福利院门口,等路过的工作人员抱走。”
“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
一口未动的水被放回茶几上,纸杯和桌面接触,发出咔哒一声,在寂静的会客厅内格外清晰。
陆什道:“那么,我有个问题。”
陆建国紧张地坐直了身体:“请说。”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先生既已得知他如今过得很好……”陆什轻轻笑了一下,“那为什么又要来扰了他的清净?”
陆建国脸色刷地变得煞白,恳切地说:“现在我的事业稳定,不会再发生当年被追债的事情。所以我和妻子想,给小儿子……给你,足够的补偿,我们一家人,如果能重修旧好……就算不能,也让我和你妈妈,能时时关心你,对你好。请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陆什收起了唇边的笑,漠然开口:“你们想的不是要对他好,而只是想抚平自己内心的自责和愧疚。夜里惊梦,心里有鬼,应该去寺庙里捐一道门槛,让佛祖保佑你们,而不是来打扰他的平静生活。”
陆建国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当年的事情,完全是我与妻子的过错,我们不奢求你能原谅,只求你能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说完,他深深地向下鞠躬:“对不起。”
陆什站起身来,避开了他这一鞠躬:“陌生人之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陆建国苦笑了一下:“至少今天,让你母亲见见你。”
话刚说完,一个中年女人推门而入。
她很瘦,骨相很好,目光落在陆什身上,泪水立刻从眼角落下。
陆什看见她的眼睛,目光略微一顿。他很熟悉这双眼睛,因为他有一双长得与她非常相似的眼睛。
刘芸大步走来,掩着唇忍住哭声。她比陆什矮了一个头,站在陆什面前睁大眼睛想看清他。
“儿子,我是妈妈……”她哽咽地说,“对不起,现在才来找到你。”
陆什微微皱起眉心,礼貌地说:“对不起,女士,您认错人了。”
他又向陆建国道:“先生,刚才说的话都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恳切地希望您不要再来打扰。我还有事,不送。”
陆建国长长地叹了口气,脊背佝偻下去,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十岁。刘芸更是捂着脸哭得喘不上气。陆建国又看了陆什一眼,扶着刘芸:“走吧。”
两人离开后,会客室一下子空空荡荡起来。
陆什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扶着茶几,慢慢地蹲下身去。他脸色苍白,对着垃圾桶剧烈干呕起来,脊背随着一下一下的干呕而起伏着,抓着茶几边角的手臂显出青筋来。
几分钟后,他去卫生间漱口洗脸,出来的时候额发上沾着水珠,脸色比进去前还要苍白。
门被敲响了,严霜走了进来,面带担忧地问:“小陆,没事吧?”
陆什笑了笑:“没事。对了严姐,你说的新的游戏项目?”
严霜善解人意道:“我先发你邮箱,但不急,你今天先休息,等你空下来再说。”
陆什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回沙发上:“好,谢谢严姐。”
人离开后,陆什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手垂落在沙发上,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半晌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握紧手机,打开通讯录,盯着第一个联系人,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他点击了拨通。
可只过去短短两秒,他眼里的迟疑便全然不见了,变成惯常的冷静和平淡。
嘟声只响了一下,尚未接通的电话被他毫不犹豫地挂断。
陆什按灭手机扔在一边,哪知下一秒,屏幕上跳动起来电显示——“A-哥”。
他略微一愣,却没有接听,任由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变成一条未接来电。
而后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贺开:宝宝,怎么了?」
陆什垂眸看着消息,打字回复:「没事,按错了。在开会么?」
「贺开:嗯。中午想吃什么?」
「陆什:还没想好。」
「贺开:慢慢想。」
陆什没再回复,把手机扔到茶几,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手背搭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茶几上的手机却又震动起来。他不想去管,但无人接听挂断后,手机再次执着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略怔了一下,接起电话。
贺开的声音传来:“宝宝,我在楼下,下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什反问:“哪个楼下?”
“你来看看嘛。”
陆什拿着手机,来到窗边,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贺开靠在车门上冲他招手。
陆什沉默了几秒,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上周五咱睡前聊天时,你不是说过嘛。”贺开道,“你说工作室有个新的游戏项目,你挺感兴趣,等开学报道完就去看看。”
陆什轻轻地哦了一声,单手插兜站在窗前,垂着眼眸,兴致缺缺的模样。
贺开问:“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陆什道:“才十点半。”
“那先去吃点小甜品。想吃那家的泡芙吗?你是不是最喜欢草莓味儿的?”
“不是。”
“那我们每个口味都买一些,只吃喜欢的。”
陆什终于动了,他披上外套向楼下走去。中途没挂电话,两人都轻言细语地说着话。
“想好了,中午想喝粥。”陆什道。
“行。那我们去西边那家私房菜。”贺开温柔地说,“没事的,哥哥在。”
陆什:“哦。”
到了楼下,陆什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这才挂断电话。
贺开问:“他们来找你了?”
陆什嗯了一声,窝在座椅里,偏头看他:“我告诉了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贺开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心里难受就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陆什沉默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没钱时可以不要,有钱了又想找回来,哪有这样的好事。自以为是地来介入我的生活,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的神情冷淡却又受伤,贺开心疼得揪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没事,你不想见他们,下次我给你派十个保镖,去哪都跟着,他们别想再来靠近你。”
陆什终于笑了一下。
甜品和好喝的甜粥让陆什的心情好了一些,虽然仍是不太说话,但贺开哄了他一路,对他讲有趣的事,他偶尔会配合地笑一笑。
吃完饭后开车回家,车子停在庭院里,贺开拉着陆什的手,带他看院子里茂盛的蓝风铃。
皮肤相贴,贺开觉得他的体温不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当即皱起了眉:“宝宝,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没感觉到吗?”
陆什眨了眨眼,声音有一点沙哑:“没感觉。”
他又说:“我就是有一点困。”
贺开连忙带他回到屋里,心里把那对夫妇骂了一万遍。量了体温后,他要打电话让医生来输液,却被陆什阻止。
“哥,我想喝小柴胡汤。”陆什道,“自己熬的那种。”
贺开委婉地说:“熬好需要很久吧?烧严重了怎么办?我不想让你难受太久……”
“不会。”
陆什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小小的、古朴的老式木杆秤来,是他前几天自己做的,暗色的纯铜秤盘,秤砣是个胖嘟嘟的石雕龙猫。做好后他爱不释手,去哪儿都要揣书包里带着,甚至发了条三天可见的朋友圈。
“哥,我给你药方,你下单药材,我自己称,然后熬药。”
贺开难得地沉默了,正想着用什么不伤害孩子热情的话来拒绝。
陆什却抱了他个满怀,贴在他耳边,滚烫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耳骨和耳垂,低低撒娇:“好不好,哥哥?”
第48章 第 48 章 “不能不要我。”……
“嘶……”
耳朵是贺开的敏感地带, 被舌尖这样一舔一卷,身体立刻就软了。
陆什发着烧,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没能搂住他,两人一起摔倒在沙发上,砸得眼冒金星。
“唔……”陆什闷哼,又咬了下贺开的耳朵, “哥,你好重。”
低沉沙哑的气泡音带着滚烫气流,震得贺开耳膜轰隆, 耳垂再次被含住吮吸, 他忍不住低吟出声, 身体起了不体面的反应。却还坚持道:“我不重……嗯……”
陆什眼里带着一点使坏的笑意:“大白天又发情。我怎么你了?”
贺开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 却找不到证据。眼神没什么力度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 难耐地动了动,扯过一旁的毯子盖住。
陆什不再看他,拿出纸笔唰唰地写了一阵, 检查一遍后,把纸递给贺开:“要熬药喝, 哥哥。”
上面是药材的名字, 却没写剂量, 因为陆什坚持要用他的自制小秤盘自己量。
耳朵还在发烫发热, 身上发软, 贺开勉强维持了镇定,提议道:“宝宝,你想熬的话,我们周末找个时间再熬好吗?或者, 我让中药房熬好送过来?你在发烧,我不希望你难受太久。”
陆什不说话了,黑长的眼睫缓缓耷拉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显出一种无声的落寞。
初中时有一次考差了,贺开问他周末想去哪里玩,他攥着成绩单闷闷地说,在家复习,黑色的眼睛默默对视,无声的委屈几乎溢出来了。贺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带他去看新上映的恐怖片,小男孩立刻开心了起来。
此时此刻,两双眼睛跨越时间重叠了,同样的委屈,同样的沉默,贺开简直忍受不了,恨不能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他。
“哎呀……”贺开连忙凑上去抱住他,亲吻他的嘴唇,“好了好了,想熬就熬吧,我马上让人买药材送来,好不好?宝宝,你别不说话……”
陆什眨了眨眼,凑上来,滚烫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谢谢哥哥,哥哥一点都不重。”
贺开:“……”
要死了。
他耳朵和脸烫得能煎鸡蛋了。
贺开迅速下单了药材,同时发消息联系了私人医生,让医生来了先别露面,等他通知。
他转头一看,陆什已经在沙发躺下,毛毯盖在胸腹以下位置,双手交叠搭在胸口,躺得端正整齐。
贺开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先睡一会儿,等药材到了我叫你。”
“好。”
贺开拿来热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又在他颈侧和手腕涂抹酒精降温。
很快,药材送了过来。陆什拿出他的宝贝小秤盘和手工镀银小弯刀,一味药一味药的切割、称量。贺开挨着他坐,帮他把称好的药材放入熬药炉。
等熬好药,陆什已经神色昏沉,脸颊泛红,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强撑着起来喝了口自制的小柴胡汤,他嫌弃地偏过脸去不喝了,嫌苦。
贺开这才把在院子里等候多时的医生叫进来,为陆什挂上吊瓶。
陆什从小就身体很好,很少生病。贺开第一次见他烧到打吊瓶,心疼得紧,坐在床边,握住他扎针后变得冰凉的手,慢慢暖着。又把加热好的热水袋放在他手下面垫着。
等陆什睡熟过去,贺开联系了陆建国,约对方见面。
在临街咖啡馆的红墙下,陆建国和刘芸早早的到了,焦急等待着。刘芸的眼睛仍红肿着,目光期盼又紧张,落在贺开身上。
贺开走到他们面前:“我相信小陆已经传达了他的意见,也请两位尊重他,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陆建国和刘芸早已预料到这番话,但此时也难掩悲痛。陆建国问:“他回去后……有说什么吗?”
“没有。”贺开道,“他回去就发高烧,医生说是思虑过重。他刚刚睡下,所以我才趁这个机会找你们。”
贺开加重语气道:“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你们不应该把那些沉重的事情压在他身上,会压垮他的。”
听说陆什生病了,刘芸焦急地问:“他病得严重吗?”
“这次不严重,但下次就不知道了。”贺开道,“他从小就心思重,最爱把事情憋在心里,你们如果继续给他施加压力,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逼疯。”
刘芸脸色煞白,却又忍不住想听听更多关于陆什的事情。
“他……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贺开望向她,她睁着那双与陆什无比相像的眼睛,恳切地盯着他。
贺开垂下眼,轻声道:“他学习很好,从来不用我操心。他很懂事,很听话,很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刘芸捂着嘴,无声地流着泪。
贺开并不想与这对夫妇分享更多关于陆什的事情,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谈的了。贺开起身准备离去,却被陆建国叫住。
“贺先生。”陆建国站起身来,把一张银行卡递给贺开。
“他不愿意再见我们,但至少请他收下这些钱。”
贺开皱眉道:“他很优秀,很早就开始自己赚钱了。就算不够,他也能用我的钱。”
他说话非常不客气:“小陆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你们以为给钱是对他好,实际上只是自我感动。”
陆建国深深地一鞠躬:“这是我们唯一的一点念想,请帮我们转达。另外,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贺开,诚恳地说:“今天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非常后悔。希望能有机会当面表达歉意……”
贺开打断他:“想都别想。”
“您先听我说完。”陆建国道,“我知道我们的出现非常不合时宜,非常没有道理。上午和那孩子聊了几句,他非常坚定,我知道想认回他已经是一种奢望。可是……”
他叹了口气,像是一瞬间衰老了十岁:“万一以后他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助呢?请您转告他,只要我还活着,我们愿意当他最后一份的托底,无论任何事,任何时间。我只希望能带着妻子和大儿子,与他坐下来吃一顿饭,您也一起来。这顿饭后,我保证再也不会以任何方式介入他的生活。”
“请您考虑。”
贺开一路沉默地开车回家。
陆建国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想听,可还是有一句进入了他的脑海——“我们会是他最后一份的托底……”
这些年来,贺开时常会想,他是陆什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那陆什怎么办?他纵然可以做好一切安排,可天有不测,万一来不及呢?
这个时候,陆什的血亲说,会是他最后一份托底。
贺开叹了口气,接受与否,他没有办法替陆什做决定。
回到房间,陆什正靠在床头看腿上的电脑,他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仍然有些泛红,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哥。”
贺开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温:“怎么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洗了个澡。”陆什的额头在他掌心轻蹭了一下,“水挂完,已经好了。”
“那也要把头发擦干,不然会着凉。”
贺开去卫生间拿来干毛巾,坐在陆什身边替他擦头发。隔着很近,贺开闻到了青年身上热腾腾的湿润水汽,混着海盐味沐浴露的清香。
陆什合上笔记本电脑,略低着头任由他擦着,问:“有心事?”
贺开心里一酸。
在刚才,他的身份是哥哥、是家长,满心在为他养大的弟弟而担忧。而现在,陆什简单的一句问话,他变回了患得患失的脆弱恋爱脑,心酸地看着他深爱的男朋友奔向血亲。
他故作镇定:“我去见了他们。”
陆什并不意外,等着他的下文。
“他们给了这个,希望我转交你。”贺开把银行卡递过去,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陆什只是扫了一眼,便颇为无所谓地说:“那你收着。”
贺开摸不准他的态度。
陆什又道:“你替他们养了这么多年孩子,给你是应该的。”
贺开更心酸了:“你都不让我养。我给你的学费、生活费、零花钱,你全部还给我了。就连逛街给你买件衣服买双鞋,你都要折算成现金加上利息还给我。我送你毕业礼物,你全都不要。”
“没说不要。”陆什随口哄了一句,又握住贺开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喊他,“哥。”
贺开心里一紧。
他太熟悉陆什这样的语气了——即将说出伤害他的话,所以带着一丝迟疑的语气。就像上次在国外,喂他吃了酒酿小汤圆,然后温柔地拒绝了他。
“我会和他们再见一面,彻底把话说清楚。”陆什道,“在同一个城市生活,本就不可避免会有偶遇,何况他们有意为之。我不想在以后的生活中埋有地雷,也最讨厌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掉,杜绝后患。”
几个小时前,他短暂的陷入负面情绪,发了一场烧,抱着贺开撒娇。而现在,他是这样的平静又理智,短短的时间内便决定好了下一步的动作,毫不沉溺在情绪中,毫不拖泥带水。
贺开心里颤了颤,酸得发疼。这就是血亲么?他还没来得及转达,从未沟通的双方已经表达了相同的意愿,想见一面。
他夹在中间,又算什么呢……
手被握住,温度从指尖传到掌心,陆什道:“哥。”
贺开低着头,低低地开口,声音沙哑:“好。我……我去帮你们安排。”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哥。”陆什又喊了他一声,亲了亲他的嘴唇,掌心贴在他颈侧,拇指从他唇角慢慢摩挲至耳后,“我不希望你难受。我自己去联系他们,你等我消息,好吗?”
贺开叹了口气:“可是我也不希望你难受,我怕你被他们骗,被他们欺负……让我来联系吧,然后我带着你去。”
陆什道:“哥,你不用勉强。”
“我没有勉强……”
贺开掩饰性地拉开床头柜,拿出一张银行卡,正是去年除夕夜分手之时,陆什还给他的那一张。
“宝宝,那你把卡收回去。”贺开把银行卡放在他手心,“你知道我会因为这个难受……”
陆什收下了卡。
贺开想到不久之后,陆什会与亲生父母、亲生哥哥吃一顿饭,心里已经崩溃了。他凑上去抱住小男友,心酸地在他耳边撒娇:“那你和他们见面之后,仍然要最爱我,不能不要我。好不好?老公。”
第49章 第 49 章 老流氓!
陆什微妙地顿了一下, 语气冷酷:“别喊我老公。”
贺开心里难受得跟死了一样:“为什么?”
在床上时肆无忌惮地喊过,一声一声全是动情时的亲密呢喃。偶尔也在电话里喊,压低声音撒娇, 自己都脸红。当着面耳鬓厮磨地喊,这还是第一回。
哪知第一回就遭到了拒绝。
贺开伤心地追问:“为什么不让喊?你不想当吗?你还没和他们正式见面,就已经不想要我了吗?”
陆什面无表情:“我还小,还在念书。”
他语气淡淡的, 这话听起来完全像是托辞。
贺开的眼睛湿到一半,却注意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抹红意爬上了青年的耳根, 正慢慢往上蔓延。
陆什依然维持着冷酷的神情, 又说:“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不许喊。”
贺开:“……”
他眼里的湿润一下子就憋了回去。他怎么没想到, 小男友会害羞。
贺开拉住他的手, 小心翼翼地问:“那在床上能喊吗?”
陆什道:“也不能喊。”
“想喊怎么办呢?”贺开问,“我忍不住。”
陆什略微思索了一下:“一周一次。”
“太少了。”贺开软磨硬泡,“多一点好不好?老公。”
“……”陆什道, “闭嘴。”
贺开笑眯眯地凑上去亲他柔软的嘴唇。
接下来的一周,贺开和陆建国谈妥了双方见面的时间地点, 定在半个月后在陆家吃一顿饭。
正值开学, 陆什那边很忙碌, 连续几天都歇在宿舍, 连与贺开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一次两次, 贺开都能自我安慰,三次四次,他又开始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到了周五,本是惯例要见面的日子——即使是在两人关系最为僵硬的那两年, 陆什也会在周五与他吃顿饭。可是今天,陆什却说工作室的新游戏项目有分工会议,会到很晚,让他按时吃饭。
贺开反复阅读了两三遍,陆什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到今晚在哪里睡觉,看样子又不打算与他睡觉。而一周之后,陆什将会与亲生父母吃饭谈事。一联想这件事情,思绪就停不下来,越想越多。
他心里难受得紧,回复:「好,我今晚也有个饭局,会到很晚。」
陆什只简单回复了个“好”。
贺开默默地盯着那个好字,盯了许久,并没有下一条消息进来。
应酬结束已是晚上十一点,手机依然没有收到来自陆什的消息。贺开喝得有点微醺,坐在车后座,一遍遍翻着两人的聊天记录——这一周里总共才两页。
他越看越难过,不禁又想起一桩事来——今天下午打电话时,陆什没叫他“哥”,也对,还有一个星期,陆什就会见到亲生哥哥,他不过是个赝品……
心脏被恐慌攫住,贺开立刻让司机开车去陆什在校外的出租屋。
醉酒后的思绪格外天马行空,二十分钟的车程里,贺开在脑中把一切最坏的结果都体验了一遍……陆什回归了亲生父母的怀抱,弃他如敝履……陆什和亲生哥哥吃饭逛街,而他只能在暗处窥伺……陆什冷着他、晾着他,只为了第二次和他分手……陆什早就嫌他老、嫌他不好看了……
贺开头疼得快爆掉了。
到了地方,他甚至忘记了有电梯,只踉踉跄跄地从漆黑的楼道向上爬。他身上没力气,爬得气喘吁吁。
他敲响了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陆什站在门口,身上仍穿着外出的衣服。
贺开满心情绪搅作一团,伤心、恐慌、愤怒、质问……可到了嘴边,又变成了酸楚的难过:“……你不要我了吗?”
陆什眉梢微挑,目光从他苍白难过的脸、皱巴巴的西装上扫过,眼里的疑惑变成了一丝淡淡的无奈:“又怎么了,大少爷?”
贺开张了张嘴,所有的酸楚化为一句话:“你不理我。”
陆什拉住他的手腕进屋,给了他一杯热水。
贺开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不用陆什询问,就开始一股脑地倾吐:“你今天不和我吃饭,你说是有分工会议,我理解,可是你没有和我约定晚上睡觉,你四天没有和我睡觉了……”
陆什道:“你不是有应酬么?我在等你结束,给我电话,我去你那里,或者你来我这里,都可以。”
贺开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还穿着外出的衣服,换做往常,他早就换上睡衣准备睡觉了。
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贺开又说:“今天打电话,你没有叫我哥。是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可是这几天我没有吃醋,你说学校忙,我也没有去缠着你。”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接下来那句酸意四溢的话:“……是不是因为……你准备好要叫别人哥哥了?”
“没叫么?那我道歉。”陆什道,“现在补上,哥。”
贺开疼痛的心脏被抚慰了,凑上去拉住他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亲:“不用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想多了?”
陆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原来你知道呢。”
贺开又说了声对不起,深呼吸了一口气,让心情恢复平静:“我在改,宝宝,你给我一点耐心。”
“嗯。”陆什主动亲了亲他的嘴唇,“哥,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你跟我说就行。”
太熨帖,太温柔,贺开感觉自己要化成一滩水:“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要和我说。”
一周没有做过,当晚用了新的姿势,两人都喘得厉害,盖过了春夜里的风声。
洗完澡后依偎在床上,身体紧贴,暖和又舒适,连夜风都无比温柔。
贺开靠在小男友怀里,悄咪咪在他耳边说着情话:“宝宝,哭的毛病已经改掉了,我身上还有哪些缺点,你帮我列出来,我一个一个的改。”
陆什思索了一会儿:“太晚了,想不出来。”
贺开亲了亲他的侧脸:“和太晚了有什么关系?”
“过了十一点,大脑就待机了,明天才能重启。”陆什认真地说。
“好吧。”贺开说,“那我帮你想。比如,你会不会觉得我力气太小了?在国外帮你养猫咪那次,好几个大箱子,全是你一个人搬的,我没来得及帮上忙。要不我办张卡去健身房练一练,举举铁什么的?”
“哪里力气小?”陆什反问,“夹那么紧。”
“……”贺开老脸滚烫,索性凑到小男友耳边,缠缠绵绵地说,“弄疼了吗?那我帮……”他嘀嘀咕咕耳语了好一阵。
陆什被口水呛到,咳嗽了好一阵,推开身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评判:“老流氓。”——
森晚整理——
作者有话说:下章完结[竖耳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