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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借刀杀人 你妻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司空珉还没到塞北, 一颗心便被京城送来的吊坠拽到了深渊谷底,四面寒风凛冽,无形的利爪时刻撕扯他最后的寄托。

    凌之嫣不可能答应把眈儿交到义父手上, 可是现在……难道她也出了什么事吗?

    司空珉连忙制止自己的胡乱猜想, 再怎么样她也是凌之贤的妹妹,义父总归会有几分忌惮。然而这个想法并不足以让自己踏实下来,因为义父对凌之贤也是有过杀心的。

    杨燃跟司空珉一同出征, 担任右统领, 他见司空珉收到京城的来信之后,手上多了一枚小老虎吊坠,没多想便热心道:“司空大人是收到了家书吗?”

    司空珉掩饰着惶恐和担忧,紧握吊坠回答道:“嗯, 我儿子说他想我了。”

    杨燃还未有子嗣,听得一脸艳羡:“小孩子真是离不开爹娘, 司空大人现在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吧?”说罢又由衷道, “希望咱们早日凯旋而归,别让家里人久等。”

    司空珉点头谢过他的好意,内心的忐忑从未停止过片刻。到了这一步, 他只盼望凌之嫣和眈儿都平安无事,哪怕是用他的命做交换也可以。

    什么爵位、出征,如果统统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义父交代说,要让杨燃有去无回,司空珉一开始就是犹豫的,塞北是自己父亲的葬身之地, 他不想在这里做出愧对亡父的事。

    杨燃两日后也收到了京城送来的家书,却是让他时刻提防着司空珉。

    杨燃回想着司空珉看到那枚吊坠后的复杂反应,心生几分警觉, 昭王爷不是杞人忧天,在武阳侯这种人眼里,党派之争大过一切,哪怕是共同抵御外敌时,武阳侯也只想让自己人立功。

    防人之心不可无,杨燃此后便尽量同司空珉保持距离,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让副将传达,一直到与塞北的河东河西两部落交战,都没再跟司空珉见过面。

    司空珉在这期间也往家里送过信,回信的人不是凌之嫣,而是管家。

    管家前阵子出门办事时遇到过车夫曾叔,跟曾叔询问了凌之嫣和孩子的去向。

    曾叔按照凌之嫣事先的吩咐,跟管家说她带着孩子回潇湘城了。

    管家也托人去武阳侯府打听过,得知凌之嫣跟孩子确实离开了侯府,便这样回信给司空珉。

    司空珉收到回信,愈发忧惧,暗忖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凌之嫣有办法从义父手上夺回眈儿,义父也不会让她顺利回潇湘城啊。

    她跟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司空珉想了想,又在行军路上派人分头去了潇湘城和江城,然而两名信使从京城中转时,去向武阳侯禀报了此事,再然后,他们给司空珉回了话:凌之嫣和孩子没有回潇湘城,也没有去江城投奔凌之贤。

    至此,司空珉的线索全断了。

    ……

    塞北的河西跟河东两部落近两年看似联合,实际上各怀鬼胎,在与大梁的往来中,双方都认为对方占到了更多便宜,互相不服气,加上先后继任的两个新首领都觉得自己有能力统一塞北,矛盾一触即发。

    大梁要攻打塞北的消息传过来,他们也不求证消息的来源和虚实,一致同意对大梁宣战,都盼着能借助大梁的兵力让对方元气大伤。

    司空珉跟杨燃各自率领大军赶至边境时,两部落还没争论出谁当先锋、谁做后援。

    面对这样的对手,自然是速战速决。司空珉与杨燃兵分两路,一支直捣河东的都城,另一支攻破了河西最坚实的防线。

    出征塞北大功告捷,算起来,他们离开京城也不过刚刚一个月。

    让司空珉稍感欣慰的是,武阳侯自从派人送来眈儿的吊坠之后,接下来便没有其他动静了。凌之嫣和眈儿应该是安全的吧,只有这样想,他才能说服自己静下心等待着班师回京的那一日。

    他也有想过,如果凌之嫣真的有什么危险,萧潭不会不管她,可是他不敢确定萧潭会同样对待眈儿,他跟萧潭积怨这样深,萧潭会不计前嫌救走他的孩子吗?

    ***

    司空珉走了一个多月,转眼间已是盛夏,凌之嫣带着司空眈一直躲在萧潭这里,虽然没有出什么事,但她也知道这样终非长久之计。

    等司空珉回来,她要跟他闹和离,还要跟他争眈儿,走到这一步,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在那之前,还是先把眈儿送到潇湘城让爹妈照看吧,她可以答应司空珉,以后每年都会带眈儿回京城让他们父子相见,司空珉如果得空,也可以回潇湘城看儿子。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如果司空珉连这个也不答应,那她真的无计可施了,真到了要撕破脸的时候,只会两败俱伤。

    这日傍晚,萧潭被昭阳王府的人叫去了,一直到晚饭后都没回来。

    戌亥之交,凌之嫣沐浴罢,怀揣着隐隐心事回到西厢的卧房,眈儿已经在灯下安睡了,头朝东北,脚朝西南,肉嘟嘟的手指轻扒在枕边,也不知道在梦里又抓到了什么。

    凌之嫣弯腰把他抱正,随后把蚊帐放下来,还仔细检查了一下帐中有没有蚊子飞进来。

    左顾右盼时,听见大门从外面推开了,不多时,萧潭在西厢廊下故意轻咳一声。

    凌之嫣眼角笑意上扬,假装没有听见,还打算将案上的烛台吹灭。

    萧潭隔着绿窗纱站在门外,听屋里没有任何反应,以为凌之嫣没听到他的声音,于是抬高音量又接连咳嗽两声。

    凌之嫣忙回头看看眈儿,生怕他被萧潭吵醒。

    所幸眈儿白天玩得累了,晚上睡得香,凌之嫣默默吹灭烛灯,轻手轻脚拉开门走出来,一头青丝悉数散逸着。

    月色正浓,萧潭身穿清凉的单衣候在廊下,静立如一棵夜松。

    见她出来,他上前款款道:“走,咱们赏月去。”

    凌之嫣没有要动的意思,牵唇道:“我若不去呢?”

    萧潭先是一脸严肃地低眸望她,继而抚着下颏思忖:“我把你扛走还不是轻轻松松?”

    凌之嫣轻推他一把,衣袂在流动的凉风中微微颤动。

    皎洁明月下,二人并肩在后院的草坡上漫步,途中有萤火虫如影随形。

    凌之嫣不经意间发觉,萤火虫已在不远处汇成一片,忙抬手指给萧潭瞧:“你看那儿。”

    萧潭原想开口跟她说件大事,听她这样说,便抬眸朝她指的方向望去。

    星月原本将草丛染成清亮的银灰色,此时幽绿的光叠加其间,时明时灭,在天地间浮升而起,成群飞舞,仿佛也在贪图夜的静谧。

    凌之嫣静静观赏着,萧潭转头笑着问她:“要给你捉几只过来吗?”

    凌之嫣诧异回望他:“你怎么捉来?”

    萧潭不语,抽出她腰间夹着的绢巾,拿在手上左右各系一下,然后朝一片萤火虫扑去。

    凌之嫣在草坡上席地而坐,和无垠的星空对望着,她也有话想对萧潭说,关于自己何时启程离开京城。

    正恍着神,绢巾和萤火虫围成的小灯笼忽然递到了她眼前,里头有十来只萤火虫正在飘舞盘旋,洋溢夏夜独有的轻灵。

    “喜欢吗?”萧潭拿在手上晃两下,挑眉问她。

    凌之嫣连忙接过来,满带欣喜地用指尖戳了戳。

    萧潭挨着她也坐在草坡上,看她逗了一阵萤火虫,沉吟片刻,没有什么铺垫,便开门见山道:“司空珉快要回来了。”

    凌之嫣的手指在绢巾上弯了弯,她并不是盼着司空珉回来或者不回来,他是眈儿的父亲,不管怎样,她都希望他平安顺遂。只不过,他这次回来,彼此要面对的事态复杂了许多。

    “我想在他回来之前带眈儿回潇湘城,”凌之嫣咬唇喃喃,“我不想让眈儿觉得爹娘变得这样不堪。”

    萧潭仰头望了望夜空,心绪沉浮,低头时轻缓道:“如果我是司空珉的话,一回来就发现你把孩子带走了不让我见,那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答应的。”

    凌之嫣顿了许久才微微颤声:“我这样做不对吗?我只是希望眈儿不要受到波及。”

    “这就是当局者迷啊。”萧潭侧头看她,“我明白你想在这个时候好好保护眈儿,可是你也要想一想,司空珉是眈儿的父亲,他不会做出对眈儿不利的事情,你可以带眈儿走,但是你也要给他们父子道别的时间,不能由你私自决定眈儿的去留,不然他们两个都不会原谅你。等尘埃落定后,你再带眈儿走也不迟,如果眈儿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他爹分开了,那等他以后懂事了,问起你来,你怎么跟他解释?”

    司空珉应该也会明白,让眈儿在她身边长大更好,凌之嫣无奈地合了合眼眸:“我知道了。”

    萧潭长叹一声,转瞬间起了一个念头,如今司空珉跟武阳侯是有龃龉的,要不要再从中添一把火,让这二人彻底反目成仇呢?

    那样的话,司空珉更没有可能跟凌之嫣争儿子了。

    不过这一招风险太大,萧潭觉得还是算了吧,万一真借助武阳侯的手段把司空珉逼到绝境,凌之嫣心软之下又对他心生怜悯可就不好了。

    ……

    司空珉跟杨燃兵分两路回京,因司空珉迫切想见到凌之嫣跟孩子,所以日夜兼程,把杨燃那一支甩在了后面。

    武阳侯提前得知司空珉回京的日子,一大早便带着秦懿出城相迎。

    司空珉在塞北果真没有对昭王爷世子杨燃下手,武阳侯愤怒之余,又格外怀疑司空珉为了得到武阳侯的爵位,早就跟昭王爷以及萧潭他们串通好了。

    这次司空珉又在塞北立功,如果再得到陛下的封赏,那他往后眼里大概也没有义父了。

    武阳侯知道自己老了,也易怒了,因为他发现不能掌控的事渐渐变多了,而这其中还掺杂着背叛,便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事到如今,唯有让司空珉继续相信他的妻儿还在武阳侯府的控制下,那他才会听话。

    司空珉打算回京城后首先弄清楚凌之嫣和孩子究竟去了哪里,不料还没赶到城门,就先遇上了武阳侯和秦懿。

    武阳侯骑着汗血宝马停在城门外的路中间,喜怒不明。

    秦懿勒着马停在一旁,狐假虎威对司空珉道:“父亲听说你立了功,特地迎你到此,这可是莫大的荣誉。”

    司空珉淡然下了马,本该对武阳侯行礼的,可他却掏出怀里的吊坠上前质问道:“义父为什么要用眈儿要挟我?”

    说话时声色俱厉,形如困兽。

    武阳侯傲然坐在马背,眼底的阴冷深不见底,幽幽问出一句:“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说着抬手抡起马鞭,往司空珉身上就是一鞭。

    秦懿在一旁看着,先是哆嗦一下,接着便得意地笑出来。

    司空珉没有躲,也没有服软,挨了一鞭后仍然神色坚定道:“义父让我办的事,我办不到。”

    武阳侯听到这话,怒不可遏,干脆从马背下来,手上的马鞭再度扬起来猛抽五六下,边打边斥责道:“你胆子不小啊,假传我的旨意,放走了凌之贤,你还敢勾结萧潭,谋求我的爵位。”

    司空珉原本咬牙忍受着,听到最后,不禁疑惑地反驳:“我没有勾结萧潭。”

    武阳侯心道:那萧潭为什么三番两次救你的妻儿?

    “除了这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武阳侯放下马鞭,阴恻恻地问。

    司空珉听他这样问了,低头恳求道:“求义父告诉我,嫣儿跟孩子去了哪里?”

    武阳侯眉眼闪动了一下,司空珉还不知道妻儿的去向,这可就好办了。

    “你想见他们,当然可以,但是我让你办的事,你要办好才行,杨燃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你必须杀了他,才能证明你没有跟昭王爷和萧潭勾结。”

    司空珉眼底浮起一团希望,稍作妥协:“我可以杀杨燃,但是我要先见嫣儿和孩子。”

    武阳侯哪里知道凌之嫣和司空眈的下落,继续敷衍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司空珉抬起头,开始怀疑起来:“嫣儿跟孩子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武阳侯反问他:“他们不在我手上,又能在哪儿呢?”

    司空珉被他问得噎住,凌之嫣不在家里,不在潇湘城,也没去江城,那她到底能去哪里?

    秦懿也已经从马背跳下,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担心司空珉再思考一会儿就会发现疑点,便上前对武阳侯道:“父亲,让我来劝劝他吧。”

    武阳侯耗费了不少体力,加上天热气燥,也想喝口茶歇一歇了,便同意秦懿继续跟司空珉耗,自己则走进了城门外的茶棚,准备饮茶解渴。

    秦懿缓缓抬头觑了司空珉一眼,心生一条毒计。

    他虽然总是被自己父亲责骂没出息没脑子,但他也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

    司空珉已在塞北立功,自己就算顺利继承武阳侯的爵位,以后也难以跟他抗衡。

    更何况,假如父亲再多活几年,能不能由他这个嫡长子继承爵位还说不准呢。

    打定主意后,秦懿半阴半晴地回头看了看路口对面的茶棚,父亲已经进去坐下了。

    “阿珉,咱们兄弟一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样被蒙在鼓里。”秦懿开口便轻飘飘道。

    司空珉神色凝重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妻儿都不在人世了。”

    秦懿短短一句话,对司空珉来说无疑是五雷轰顶。

    司空珉眸底蒙着猩红,额头青筋暴起,十指抽搐着抓起秦懿的衣领质问:“你再说一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懿极其小声:“父亲抓了你儿子过来,你夫人硬闯侯府,结果惨死在刀下,你儿子目睹了过程,哭得像个泪人,父亲说要灭口,他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武阳侯的手段,他当然是知道的。

    司空珉泪如雨下,嘶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放开了秦懿后,又不可置信地问,“萧潭呢?你有没有看到他?”

    秦懿阴森一笑:“你也知道,萧潭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

    司空珉惨然仰面,眼前被泪水淹没后,也不觉得日光刺眼了。难怪他一直打听不到凌之嫣的下落,难怪武阳侯方才一直闪烁其词,不让他跟她见面,原来她已经……

    司空珉理清缘由之后,往昔的每一个画面都在噬骨蚀心,他临走之前最后一次见她,居然是在跟她吵架。还有眈儿,他还那么小,出事的时候一定喊了很多声爹吧。

    秦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司空珉,看到司空珉抬手摸了摸另一只手臂的袖口,知道自己已经无须多言了。

    司空珉是孤儿,妻儿是他最亲的人,最亲的人遇害了,他会怎么做呢?

    司空珉料到回京后会被武阳侯刁难,所以在袖口藏了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这把匕首有另一个用处了。

    武阳侯就在他不远处喝茶,只要他走过去,二人便只有咫尺之距,倘若错过今日的机会,以后大概都不可能这样接近他了。

    匕首已经被他的脉搏捂热,是时候拿出来见到真正的血了——

    作者有话说:义父养了两个好儿子……

    第52章 出面求情 这种事只能我去

    守卫站在茶棚外, 武阳侯端着余下的半碗茶,闭目沉思着如何让陛下以及大理寺忽略他与塞北来往的事,听到脚步声时, 他还以为是秦懿进来了。

    一睁眼, 看到的却是死气沉沉的司空珉。

    司空珉停下脚,在武阳侯面前直直地站着,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武阳侯看他这副样子只觉晦气, 脸色铁青地放下碗。

    “我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禀报。”司空珉开了口, 声音细弱如秋后的蝉鸣。

    武阳侯一如平日发号施令:“说吧。”却没有注意到司空珉开口时没有唤义父。

    司空珉在万千踌躇和决断中缓缓抬眸,眼底的焰火与声音判若两人:“我想先见见嫣儿和孩子,之后你让我办什么我都照做,这点要求可以满足我吗?”

    武阳侯闷笑一声, 抬首冷眼打量他:“他们的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司空珉从他口中听到那个“死”字, 心便如将灭的残烛了。

    “那你就偿命吧。”司空珉俯身说了这样一句。

    他用力看着武阳侯, 眼睛虽然完全睁开着,却黯淡无光。

    话音刚落,手腕紧接着往前一送。

    武阳侯尚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便被一道寒光晃了眼。杀气显而易见,武阳侯侧身想躲开,心口已被冰冷的利刃穿透。

    难以承受的痛意随之袭来,武阳侯愕然垂首,见一截银灰色柄首死死地嵌在自己左胸膛。

    司空珉指节攥得噔噔作响,另一只手压住他的肩, 将匕首刺入得更深,犹嫌不解恨。

    “从你拿我孩子要挟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司空珉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仿佛在咀嚼他的骨头,“可惜你死一次都不够。”

    说罢拔出匕首,用狠劲在旁边再补一刀。

    溅出的鲜血喷在司空珉下半张脸和胸前,映得他眼底如有熊熊烈火。

    武阳侯无法挣扎,怒目圆睁,张口想呐喊,喉间却只有嘶哑的气音:“你竟敢——”

    茶棚外的守卫听到动静后匆匆走进来,茶案和地上的鲜血已经淋漓一片。

    秦懿原先还想着,等司空珉做出傻事之后,再给他当头棒喝,告诉他被耍了。然而此时司空珉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秦懿看了一眼便不敢再靠近他,任由司空珉万念俱灰,以为自己的妻儿都死了。

    ……

    凌之嫣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带司空眈回到司空府,让他们父子见面。

    她打算在这之后便正式跟司空珉提出和离一事,他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既然她已经开了口,便是去意已决,不可能再如往常一样继续跟他相处。如果他执意要留下眈儿,那便由哥哥跟他交涉。

    司空眈想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爹了,一回到家门口,就天真地以为司空珉在屋里等他,满怀欣喜地下了马车。

    没过一会儿又从屋里出来,悻悻然道:“爹怎么还没回来?”

    凌之嫣只好安慰他:“你爹一定在想着眈儿呢。”

    刚说了几句话,又见管家慌慌张张进来道:“夫人,出事了!”

    凌之嫣还算冷静,先让奶娘带司空眈去别处玩耍,然后才问管家出什么事了。

    管家说的话不多,但是凌之嫣听罢,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光景霎时褪了色,模糊成灰蒙蒙的烟霭。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纸糊的人,轻飘飘的,转身想出门做点什么,脚却踩不着实地,刚动一下,便扶着门框滑倒在地。

    ***

    司空珉杀了武阳侯,引得朝堂震惊,陛下令昭王爷审理此事,并且特意交代,必须严查。

    凌之贤听说之后,连夜从江城赶了回来。

    凌之嫣已经病倒了,一开始她从管家口中得知司空珉在事后被刑部押走,便让管家出去打点,安排她去探望司空珉。

    司空珉在牢里听到凌之嫣的消息,喜极而泣。

    她跟眈儿一切平安就好,他已经不在乎能不能跟她回到从前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可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错杀了武阳侯,他也不后悔,武阳侯能挟持眈儿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以后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

    然而司空珉很快就担忧起另一个结果:他会连累凌之嫣跟孩子。

    凌之贤赶到司空府,看到凌之嫣卧在床上,唐芸在照顾她。

    凌之贤看到唐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张了张口,简短道:“多谢。”

    唐芸转过脸道:“凌大人言重了。”

    没有人告诉司空眈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爹还没回来,娘又生病了,一看到凌之贤来了便委屈道:“舅舅,你知道我爹去哪儿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

    凌之贤抱他来到屋外,小声安抚着:“你爹出征塞北,打了大胜仗,他是不是很厉害?”

    司空眈高兴了短短一瞬,很快又噘嘴道:“可是我想让他早点回来。”

    凌之贤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转而又强撑着笑脸,低头问司空眈:“你娘生病了,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司空眈默默摇头。

    凌之贤耐心道:“眈儿都骑过马了,是男子汉,不能总让你爹陪着,他很忙的,对不对?你要帮你爹照顾你娘,这样他才能专心忙他的事,知道吗?”

    司空眈难以理解这些道理,但是听舅舅说这些话,他又隐约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凌之嫣精神好点之后,从床上起来告诉凌之贤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明白,司空珉不知道她和眈儿躲在萧潭那里,所以才会一怒之下杀了武阳侯。

    凌之嫣垂泪自责:“如果我当时想办法给他送个信,告诉他我和眈儿是安全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凌之贤摇头叹着:“那也未必,他身边遍布着武阳侯的人,你送的信都不一定到他手上。”

    往事不可更改,凌之嫣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司空珉会被如何定罪,武阳侯毕竟是他义父,他这样做,国法和家法皆难容。

    有哥哥跟萧潭在,她跟眈儿应该可以免遭牵连,可是眈儿长大以后怎么办?别人如果知道他父亲是罪人,会对他指指点点的。

    凌之贤已经在琢磨如何搭救司空珉了,武阳侯身上毕竟还有跟塞北勾结的事,也是死有余辜。但是审理此案的人是昭王爷,于公于私,昭王爷都不太可能放过司空珉。

    以昭王爷那种一板一眼的性情,肯定认为司空珉杀自己义父是大逆不道,就算不株连三族也必须判个死罪不可。

    更何况,武阳侯一党最重要的人除了武阳侯就要数司空珉,现在武阳侯死了,再顺便除掉司空珉,简直是一举两得,昭王爷以后也可高枕无忧了。

    凌之贤留在司空府没回家,次日早饭过后,刚准备去昭王府碰碰运气,没想到萧潭竟然过来了。

    凌之嫣还病着,睡着没起,凌之贤便在院子里招待了萧潭。

    萧潭一见他便问:“嫣儿怎么样了?”

    凌之贤面色苍凉,闷闷道:“听到司空珉的事就病倒了,你还是别进去了,她一见你又要哭了。”

    萧潭眉头微皱,小声问凌之贤:“你打算怎么办?”

    凌之贤朝正屋瞥了一眼,眸色深深,也小声对萧潭道:“有件事,嫣儿不知道,但是你我都清楚。武阳侯通敌叛国,司空珉杀他是大义灭亲,不应该问罪。”

    萧潭早料到凌之贤会这样说,但还是愣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你要帮他?”

    凌之贤坚决道:“司空珉不能以弑父定罪,不然眈儿就变成罪臣遗孤了,他以后如何立足?”

    这个道理萧潭明白,但还是有些不忿:“不能问罪,难道他还有功了?”

    凌之贤也不试图说服他,只是沉重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你不用插手,我会去找昭王爷。”

    凌之嫣在屋里听到萧潭的声音,强撑着下了床,走到门口停下来凝望他,欲语还休。

    萧潭随即发现了她的身影,侧目望去。

    才两三日不见,她就病得两颊微陷了,双眼无神地看向他,却又不像专注地打量他,眉眼间有些虚浮的影子,透着有口难言的心事。

    萧潭怔怔地望着她,眼睛很快酸涩起来,随后怅然收回了目光,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凌之贤还站在原处,萧潭回头觑他,艰难开口道:“昭王爷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替司空珉求情的,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要掂量掂量,这种事只能我去。”

    一炷香功夫过后,萧潭已经站在了昭王爷面前。

    “想不到武阳侯就这么死了,那我费力查到的他跟塞北勾结的事,是不是派不上用场了?”萧潭故作惋惜地问,没有直奔主题。

    昭王爷缓缓点头:“武阳侯已经死了,他跟塞北勾结的事也无需追究了。”

    萧潭忽地正色道:“可是事情不能这样了结。”

    昭王爷疑惑地瞧着他:“此话怎讲?”

    “秦懿虽然无能,但他比武阳侯更狠,更何况他还年轻,如果让他继承了爵位,咱们以后还要接着跟他斗。”萧潭由此切入,这才说明了真正意图,“武阳侯叛国的事必须深究,司空珉也不是弑父,他是大义灭亲、为国除害,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把武阳侯府连根铲除。”

    昭王爷恍神片刻,悠悠道:“你跟司空珉不是有旧仇吗?为何要替他求情呢?”

    萧潭神色顿了一下,接着涩然一笑:“如果是为我自己的话,我自然不希望司空珉逃脱这个死罪,可是我想要的太多,太贪心的话,总要牺牲一两件。”

    昭王爷没听懂他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从长远来看,放过司空珉确实对大局更有利。

    昭王爷思索良久,武阳侯府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司空珉可以不死,但是陛下以孝治国,大梁的天下不能容忍这样手刃自己义父的人,司空珉余生只能镇守塞北,不得回京。

    第53章 长亭送别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司空珉镇守塞北的爰书下达后, 刑部很快放他回了兵部,根据诏令,他次日便要启程, 不得在京城逗留。

    虽说他此次出征塞北战功不俗, 但他回来之后亲手杀了自己的义父,情理难容,同僚皆对他避之不及, 即便他又要远赴塞北而且不能再回来, 也无人同他寒暄道别。

    司空珉对此毫不在意,凌之贤找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衣着整洁地端坐在案前,执笔时眼睫未颤动分毫, 眸光凝在笔下,仿佛视周遭一切为无物。

    司空珉正专心书写, 确实没有注意到凌之贤进来。日光明晃晃地照进来, 凌之贤怔怔地在门口打量着,感慨万千,但又只能无声叹息。

    凌之贤已经想到了, 是司空珉把他安排去了江城,让他逃过武阳侯的追杀,也正是因为此事,司空珉不再被武阳侯信任,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些事。

    满室沉寂,凌之贤又朝他挪近了些, 才开口问道:“你要回家一趟吗?”

    司空珉听到后,两肩微微一动,但没有立即抬头, 匆匆写完最后一行字忙将笔放下,起身望着凌之贤,费力地牵了牵嘴角,声音沙哑道:“不回去了,我不想让眈儿认为那里是跟我分别的地方。”

    见到他们会忍不住说些伤感的话,好好的家,徒留满屋子的哭声和泪水,还不如就当自己这一趟没有回来过,这样家里至少还有往日的热闹回忆。

    凌之贤轻轻点头,明白他的担忧,没有强求,低头顿了片刻,也涩然道:“那我明日带眈儿送你,嫣儿还病着,应该不能亲自送你。”

    司空珉听说凌之嫣病了,抿唇嗯了一声,很快闭了上眼,心底有一块完好的羊角玉梳无声地碎裂开来,裂纹很细,再也拼不全了。

    再睁开眼时,司空珉眼底红丝如蛛网,拿起自己方才写好的陈情书递给了凌之贤,喃喃道:“我以后的俸禄全部交由嫣儿领用,劳烦阿兄帮我去户部安排。”

    原来他刚才在写这个东西,凌之贤始料不及,没有立刻接过来,诧异之余又不得不提醒道:“你以后不得回京,按照律法规定,你和嫣儿的夫妻之名会解除。”

    司空珉面不改色,像是没听到凌之贤在说什么,自顾自道:“都一样,我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他能猜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凌之嫣自然会有新的生活,也许自己会被遗忘,但是无所谓,他还是想继续为她做点什么,更何况还有眈儿。

    凌之贤接下他手上的陈情书,无力多说道别的场面话,又不想仓促离开,抬起头惋惜道:“你若是没有遇到嫣儿的话,兴许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

    不止是他和嫣儿,连同萧潭也一样。凌之贤分不清三个人之间谁做对了什么,谁又做错了什么。

    司空珉垂眸不语,看上去像是默认。

    明知冒昧,凌之贤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再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这样选吗?”担心自己问得太宽泛,又轻声补充道,“我是指四年前。”

    “当然还会。”司空珉没有犹豫,眼神里有忽明忽暗的笑意,又明显比方才的话多了,“不过我会让自己坦诚一些,那样的话,她也许会稍微开心些。”

    此时回首往昔,像是站在河边看着流水东去,也看清了自己一直回避的某些问题。

    感情从一开始就夹杂着隐瞒和不坦诚,而他一直都不愿承认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能跟她在一起,其实他担心,若是直面曾经的龃龉和波折,那就等于是在提醒她,她原本要选择的人并不是他。

    靠眈儿连接起来的夫妻感情太脆弱,经不起那样的质疑和审判,一旦她正视内心的真实想法,会不会连表面的夫妻感情都维持不下去了?

    所以他尽量不提以前的事,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不愉快,有了孩子也可以改变许多事,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到头来,连跟她的相处方式都是错的。

    司空珉眸光流转,衬得瞳仁更深更亮,嘴角牵起极淡的笑意,只不过还未显现便被眼底的颤动摇散了。

    “我离开也好,不然我将来总会有一日无法面对眈儿,我不在他身边,他应该能长成嫣儿期待的样子。”他说这话时,声音像浸透了眼里的水光,一个字一个字地滴落在幽深的心田。

    “你心里能想得开就好。”凌之贤眼眶酸涩,又仰着头安慰道,“你放心,眈儿会知道你为他付出了什么,等他再大一点,我会带他去看你。”

    约定了明日相送的时辰地点,凌之贤匆匆告辞,经历如此大起大落,司空珉却比他原本想得要平静。

    不管怎样,司空珉并不算失去了一切,凌之贤想着,儿子永远是自己的儿子,这对司空珉来说也足够了。

    凌之贤刚出了门,忽然又被司空珉叫住。

    凌之贤回过头,听他颤声道:“劳烦阿兄转告萧潭,我会为太妃的死忏悔的。”

    ……

    天是青灰色的,沉沉的云像是随时会揭开雨幕,明明还未入秋,长亭外却有孤雁盘旋哀鸣,划破了原本的寂静。

    司空珉候在路边,看到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打了个旋,无端地随之扬了扬唇。从今以后他也要如同这片枯叶一般,风往哪儿吹,他就往哪儿飘。

    凌之贤驱马说到就到,身前的麻兜里装着活蹦乱跳的司空眈。

    一个多月不见,儿子好像又长高了些,司空珉欣喜上前唤道:“眈儿——”

    凌之嫣确实没有赶来,不过也没关系,他也无法承受跟她当面诀别的场面,只要没说道别的话,他就可以安慰自己,他们永远是夫妻。

    凌之贤守在坐骑旁,没有过去打扰。

    司空眈知道今日是来给父亲送行的,对于即将会发生什么,还是懵里懵懂的。

    他从马背上下来,小跑到司空珉怀里,骑马的兴奋还没消散,就开始委屈道:“爹,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我都想你了。”

    父子相见,司空珉一开始是欣慰的,转眼便被这阵子的思念勾起了酸楚。

    “爹也想着眈儿呢,眈儿这阵子乖不乖,都做了些什么?”司空珉强撑着眼眶,双手搂着他问。

    司空眈看着他,认真地回想道:“我在萧阿伯家里挖泥鳅,还养了小马,小马的名字也叫泥鳅,小马长得可快了。”

    司空珉默默听着,沉吟道:“你替爹谢谢他。”

    司空眈又遗憾道:“爹给我的小老虎没有了,让义祖父拿去了。”

    “没关系,小老虎在爹这里。”司空珉连忙掏出那枚吊坠,重新给儿子戴好,又关心地问,“义祖父当时有没有把你弄哭?”

    司空眈握着失而复得的小老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从家里走的时候哭了,因为他们推了娘,让娘摔在地上。”

    司空珉听到这些,心底又被激起恨意,但是武阳侯已死,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你和你娘每天都会高高兴兴的,你要听她的话,知道吗?”

    司空眈察觉到离别的滋味,瘪了瘪嘴盼望道:“爹,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眈儿,爹现在不能回家,爹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等你长大了,你可以骑马来看爹,好不好?”司空珉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

    这些话也是昨晚凌之嫣说过的,当时司空眈还不能体会这些话意味着什么,此刻听司空珉亲口再说一遍,司空眈猛地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凌之贤昂首望去,见司空珉熟练地把司空眈抱在自己身上,含泪拍着他的背安抚。

    “爹会每天想着眈儿,会常常给眈儿写信,只要眈儿一切好好的,爹也会开心的。”

    司空眈趴在他肩上呜呜大哭,边揉着眼睛边哽咽道:“我会快点长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眈才渐渐止泪,司空珉依依不舍地把他放下来,眼眶充红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眈儿和舅舅先回去吧,等你们走了,爹再出发。”

    司空眈不说话,眼神笃定地摇了摇头。

    司空珉也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那你想看着爹走吗?”

    过了一会儿,司空眈才缓缓开口:“爹,咱们喊一二三吧。”

    司空珉笑着答应道:“好,咱们喊一二三。”

    凌之贤过去牵住了司空眈的小手,三声喊过,各自转了个身。

    司空珉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后愣在原地,心里的不舍如有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偷偷再回头看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他还没回头,又听儿子在喊——

    “爹!”

    司空眈回头响亮地喊了一声,随即挣开凌之贤的手朝司空珉跑去。

    司空珉和凌之贤都以为他要哭闹着不肯分别,纷纷担心地望向他。

    司空眈在司空珉面前停下来,他没有哭,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段对话,鼓着腮帮儿对司空珉有力地说道:“娘让我跟爹说一句最想说的话,我差点忘了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司空珉也记得当时的字字句句,咽了咽眼泪,用当时的语气复述道:“你要是不听话,爹就把你扔到深山老林里去。”

    司空眈眉开眼笑地看着他:“爹舍不得扔我的。”

    ***

    凌之嫣昨晚睡眠不佳,早上醒来无力下床,就没有跟着一起去送司空珉。

    服过药后,愧疚难安,还是让人扶着上了马车。

    赶到长亭时,看到哥哥和眈儿都坐在马背上,目光齐齐地望着远去的司空珉。

    司空珉的身影已经变成远处缓慢移动的扁平轮廓,凌之嫣不知道他们父子分离时彼此都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儿子在马背上的小小背影,泪水又不自觉凝在眼睫上,颤巍巍地如花瓣上的晨露。

    她也说不清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前一刻还在费心想着怎么跟司空珉争眈儿,下一刻就听说司空珉亲手杀了武阳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而他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她和眈儿。

    脸上的泪滑落时不声不响,犹如大音希声。

    当年的事如果可以重来,她绝不会听从萧潭的安排住在司空珉府上,那司空珉永远是初见时让她印象深刻的翩翩公子,三个人也不会被彼此的爱恨纠葛改变原本的命途。

    想到这儿,凌之嫣不免唏嘘,如果不是先遇见萧潭,或者说,如果她没有先爱上萧潭,那司空珉也是值得她倾心的人。

    可是人世如棋局,早一步或者晚一步,落在了不同的位置,便决定了这棋盘上不同的阵法。

    于她而言,他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人。然而三个人之间的羁绊太深,世事又太错乱,总要做出取舍,才能腾出手来抓住想要留下的东西。

    司空珉的身影忽然停驻,可是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司空珉再次回首时,蓦然看见了凌之嫣,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即便眼花,他也不应该看到她病得弱不禁风地站在那儿。

    她是真的来了,身穿去年裁的那件碧色交领锦衫,他记得当时这身衣裳是合身的,但是如今却宽松了不少,仿佛裹着一段即将被风吹走的时光。

    隔得太远,他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他能猜到她在哭。

    “保重”,他望着她的方向呢喃着两个字。

    四年里,他们本该是彼此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她不开心,他也没有办法让她忘掉那些不开心,自私地以为只要可以相守就能让往事留下的痼疾迎刃而解,但是老天这一次没有再偏向他。

    当年詹阳太妃死后,凌之嫣大受打击,曾经哭着问他,有没有想过报应?当时她说到孩子,害怕将来的报应会发生在孩子身上。

    那时候他就告诉她,所有的后果都由他来抗,如今的局面也是应了当时的话吧。

    不管怎样,儿子永远是自己的儿子,他也没有彻底地输。

    对他来说,拥有过本不能拥有的人,跟她做了四年夫妻,用余生的孤苦作为代价,也很值得。

    往后他追寻父亲曾经的脚步,为大梁守护塞北,甚好。

    ……

    萧潭不知道该不该往前一步,司空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凌之贤在马背上低头对司空眈说着什么,凌之嫣呆立在马车前,肩膀一抖一抖地抹着眼泪。

    萧潭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不哭就不是她了,但是看她这样为司空珉流眼泪,他也是会吃醋的。

    又过了一会儿,见凌之嫣还没哭完,萧潭实在忍不了,张口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揽住她,让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口。

    “好了好了,让眈儿看见了不好。”他的手心在她脑后摩挲着。

    凌之嫣没想到他也会来,惊诧了一瞬,也不知他究竟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她听他提到眈儿,眼泪再度涌出,以后眈儿如果说想爹了,她该怎么办?

    萧潭的衣襟很快被浸湿了,凌之嫣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越哭越伤心。

    萧潭无奈道:“你再这样哭的话,我可就走了,你为了别的男人哭,我还要哄你,这像话吗?”

    凌之嫣也发觉自己哭得不像话,听他这样说,又有几分生气,直起身从他怀里抽开,想转身回到马车上。

    岂料她刚才哭得太伤心,涕泪交加,刚一移开脸,鼻涕就蹭在了他衣襟上,还连成了线。凌之嫣看得仔细,羞愧得想要遁地逃走。

    萧潭低头,定睛瞧见,挑眉吁气道:“我可都看到了。”

    凌之嫣侧身背对他,想翻找手绢,又不想让萧潭发现,找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手绢没带出来。

    萧潭忍笑走过来,抬手将自己的衣袖伸到她面前:“我可没有随身带手绢的习惯,在我的袖子上将就一下吧。”

    凌之嫣咬唇转过脸去,脖颈僵硬地绷着。

    萧潭又指了指自己胸膛:“哭完了吗?还要靠在我怀里哭吗?”

    凌之嫣冷着脸拒绝:“不要……都脏了。”

    萧潭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还嫌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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