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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第 46 章

    46

    袁宇坐在椅子上,捏着自己耳朵一脸坏笑地看着林与闻,“你疯了吧?”

    林与闻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你便说你帮不帮嘛!”

    “你觉得我能帮得了吗?”袁宇嗤笑一声,“况且我都算救了他一命了,真换了白虎营的李将军先抓住他,即时就砍了。”

    林与闻皱起鼻子,“你们军里到底什么章程,审都不审就杀人啊?”

    “审过了啊,他自己也认下了,”袁宇眯起眼,“严玉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严玉是玉公公的名字,这是圣上赐的,据说他十二岁到陛下身边的时候,有一次伺候陛下入寝,陛下晚上踹跑了被子,他便脱了衣服用身体给陛下捂脚。转天醒来,陛下还以为自己踩在暖玉之上,于是便给他赐名为玉。

    “他说他弟弟可能杀人,但绝不可能当逃兵。”林与闻眼巴巴看着袁宇,“他都这么说了,你就让我见见他,如果我确定他真是凶手,那无论玉公公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再麻烦你了。”

    袁宇想了想,“他说的那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嗯?”

    林与闻原以为是自己无理取闹,但是既然袁宇这么说了,他倒是真有点兴趣了,“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白虎营和我的营地正好是相反的方向,反正如果是我要逃,肯定不会选这样的路线。”

    “啊……”

    袁宇嘶了口气,“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只能选亥时一刻,时间也不能长,一炷香吧,你把你要问的问题想好。”

    “这么紧张吗?”林与闻以为袁宇的权力很大呢。

    “人虽然是我抓的,但管这个事的是李将军,”袁宇叹口气,军中的人际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而且其实他已经挺不高兴我插了这一手了,但我是大庭广众抓到这个严正圆的,所以……”

    “没有他的允许,绝对不能带人去见。”袁宇强调。

    林与闻点点头,“怪不得玉公公来求我,不然以他那位置,想见个死囚还不容易。”

    袁宇上下打量林与闻,“你还知道他是在利用你啊?”

    林与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我又不是傻子,”他想了想,“既然时间紧张,你给我讲讲这事究竟是怎么样的。”

    “严玉没说?”

    “他说了,但是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傻子。”

    袁宇笑了一下,“好,我跟你说。”

    严正圆,也就是严玉的弟弟,刚入伍就被分去了白虎营。白虎营是扬州卫里的精锐部队,由扬州卫指挥使副使李炎将军兼领。

    这个严正圆有个同时入伍的好友,叫成凉。两人也算形影不离了,但是那天下午,有四个换防的守卫路过严正圆的营帐,听到两个人在大声吵架。

    晚上的时候,这四个人又看到严正圆背了个包袱从营帐匆匆离开,他们觉得奇怪,一进营帐,发现成凉浑身是血地倒在营帐里。

    李将军请示了指挥使,下令逮捕严正圆,他们一路搜寻,严正圆却在营地外围被正回来的袁宇捡了漏。

    “就像我说的,他们白虎营明明扎在军营东边,他却偏偏往西跑,”袁宇十分不理解,“就跟等着被我抓似的。”

    林与闻又问,“那他就承认了?”

    “嗯,他承认了自己杀了成凉,而且捅了十二刀,”袁宇嘶了口气,“他们明明以前是好友,竟也下得去这样的手。”

    “十二刀也是他自己说的?”

    “嗯,仵作也说了,成凉身上确实有十二道伤疤。”

    “我是不是不能看尸体?”

    “你觉得呢?”袁宇反问。

    “还是想看。”

    袁宇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今晚先见见那个严正圆吧,要是真有问题,你那个玉公公会有办法让你见到尸体的。”

    “真的?”

    “不然他带那么多锦衣卫做什么。”

    “啊!”林与闻恍然,“我还以为就那么点事他就想把我下诏狱呢,昨晚吓得我都没睡着觉。”

    袁宇哑然,“合着你昨天那磕磕巴巴的样子是因为害怕啊?”

    “讨厌。”林与闻拍拍胸口,“不然我干嘛为了一个杀人犯来求你,我以为他软的不行就得给我来硬的呢。”

    袁宇乐得不行,“行,反正你也没事干,陪我待到晚上,我与你一同找那个严正圆。”

    林与闻美滋滋的,摇头晃脑,从胸前捧出一个牛皮纸袋,“那豌豆黄我没全吃了,留给你一点。”

    ……

    严正圆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囚牢里,听到脚步声也不睁眼。

    “严正圆?”林与闻问。

    林与闻扯着脖子,“严正圆你听到了吗?”

    严正圆烦躁,看向林与闻,“我不是都认罪了吗,你们杀了我就好了。”

    “你是什么人?”严正圆发现林与闻并不是士兵的打扮。

    “我是你哥哥拜托来的,我叫林与闻,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哥哥?”

    “严玉,司礼监少监。”

    严正圆眼神狠狠的,“叫他不要管我,做他的狗腿子去。”

    这一句狗腿子不知道骂了多少人,林与闻心想他们这些当官的其实也得算是圣上的狗腿子吧,但他忽略掉这些,继续问,“不管他要不要管你,我这几个问题还是想你回答的。”

    “我不要答。”

    林与闻真是讨厌这些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一个个怎么都这么犟呢,而且这严正圆和玉公公一点都不像,轮廓坚毅,下颌角犀利得都可以切菜了,“怎么,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这几个问题?”

    严正圆愣住,林与闻知道他上钩,笑了下,“是你杀的成凉,你为什么杀他?”

    “和他们说的一样。”

    “他们怎么说的?”

    严正圆狐疑地看了眼林与闻,他哥不是找了个傻子来吧,“我和成凉起了冲突,我一气之下就捅了他。”

    “十二刀?”

    “没错。”

    “既然是一气之下,你还有心思数自己捅了多少刀?”

    严正圆的表情变了变,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我……”

    “林与闻,”袁宇跑进来,“不行,得走了。”

    “我还没问完呢!”林与闻也急了,“严正圆,真是你杀的人吗?”

    “诶呀,下次再说吧,要是被李将军发现,我也得受军法!”

    严正圆直直地盯着林与闻,想说什么,但还是使劲咬了下嘴唇。

    还不是时候,他想。

    ……

    林与闻垂头丧气地回到衙门,却发现自己的屋里点着灯,他推门进去,看见玉公公坐在桌边正等他。

    玉公公穿着宽松的长袍,乌黑头发散在肩上,他本就面若好女,这样打扮更是雌雄莫辨,林与闻默默地咽了下口水,问,“玉公公怎么在这?”

    “林大人,方圆他真的是凶手吗?”

    林与闻不想骗他,“他自己承认了。”

    “那……”看到玉公公的眼睛在灯光下颤啊颤的,林与闻脱口而出,“但是本官不觉得他是凶手。”

    “真的?”玉公公吸了口气。

    林与闻抿起嘴唇,“但是我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是很多,想给他翻案会很困难。”

    林与闻本想劝玉公公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但是下一刻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玉公公跪在了他的面前。

    林与闻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玉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大人,求您一定要还方圆一个清白!”

    林与闻这个角度正可以看到玉公公的颈下一大片雪白皮肤,他可以肯定玉公公这件外袍下面什么都没有穿,他一定能抵住这诱惑,“玉公公,我说了,这个案子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玉公公的手抓住林与闻的裤腿,“大人,这种事情奴婢来办,您想找什么样的证据。”

    林与闻的心魄都像被这手揪住了,“我想看看成凉的尸体。”

    “没问题。”

    真的行啊?

    “可是我听袁千户说,这尸体是由李将军的人看守的,您有办法能让我接触?”

    “这些都是小事情,”玉公公仰着头,眼里的一捧棕褐色池水都望着林与闻,“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帮我的。”

    “这也不是全然为了你,如果严方圆真是清白的,我作为朝廷命官,是决不能让他这样无辜的人被错杀的。”

    玉公公点了下头,嘴角带上了点笑容,“多谢大人。”

    林与闻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嘶了口气,“那,就先这样,”他动作夸张地朝外面探了探头,“天色已经不早了,该休息了。”

    他把手伸到玉公公手边,“公公起来吧,能让您跪的人不该是我。”

    玉公公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站起身来,长发擦过林与闻的掌心。

    林与闻握了下拳,又放开。

    玉公公临走前,给林与闻又斟了一杯茶,“大人,这是安神茶,宫里太后用的,先前陛下从太后那要了一些赐给我。”

    林与闻暗自惊讶,他知道严玉受宠,但是受宠到这个地步是他想不到的。

    “我成天牛饮,不用给我这么金贵的茶叶。”

    玉公公微笑着摇了摇头,“金贵的茶叶,也只是茶叶而已。”

    真是太会说话了,自己要是能有这两下,怕早能混进阁了。

    “大人,其实也可以是您的。”

    说完这话,严玉就退出了林与闻的屋,留林与闻坐在那,因为这话摸不着头脑。

    第47章 第 47 章

    47

    程悦第一次见到这种排场,小声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林与闻说,“大人,虽然您跟我说不必担心,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您是会替我顶了责任的对吧。”

    “自然,”林与闻自己心里也打鼓,但是他护住个程悦应该不是难题,“你就当是平时的案子,仔细查看便是。”

    平时的案子可不会给三十两的酬金。

    程悦在心里默默想过,便走近尸体,认真检查起来。

    林与闻瞥了一眼门口,十二个锦衣卫带着武器守在两边,表情严肃。他觉得这些锦衣卫很像袁宇养的那些死士,没有人格,是专门为人驱使的工具。

    林与闻怎么也想不到玉公公是用这种纯粹武力施压的方法让他来验尸,原本看守在这的士兵一见锦衣卫们要拔刀就立刻退了出去。

    “大人,”程悦喊林与闻,“您来看看吧。”

    成凉死了已经有二十几天了,尸体腐坏,发出难闻的味道,林与闻皱了下眉头,站在程悦后面,“怎么?”

    “凶手口供里说他一共捅了死者十二刀对吧?”

    “没错。”

    “可是他应当只刺了七刀才对。”

    林与闻本来就觉得严正圆那话有问题,现在听了程悦的话,自己上手去翻看凶手腹部的伤口,“这五刀没有流血。”

    “嗯,并且还是死后一段时间刺进去的。”

    伪证!

    林与闻和程悦对视了一眼,程悦对他点了头,又继续说,“除了这些致命伤,死者身上还有其他的伤疤,新的旧的都有。”

    “当兵的身上有伤也正常吧。”

    “但是扬州卫上次出战倭寇还是三年前,这些外伤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很好,又是一个疑点。

    “而且,”程悦指着死者胸口和颈部,“这样的伤,只能是烧着的烟管烫出来的。”

    林与闻吸了口气,站远了端详死者,“你觉得死者长得如何?”

    “嗯,从我的角度来看,他很好看,而且皮肤很白,所以伤口也足够明显,”程悦说着说着顿了下,“大人你的意思是?”

    “军营里会有这种事很正常吧,你看看他的烫伤,明显有那方面的意思。”

    程悦的眉毛挑了一下,“我明白了。”

    林与闻觉得他们一男一女若是一起查看尸体的□□实在有点别扭,自觉地背过了身。

    程悦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这个死者看来确实有被侵犯过的样子,而且不只一次,对方甚至十分暴力。

    她心里有些不适,但只能认同林与闻的话,在军营里,没有什么正常的发泄途径,这样的事情只怕是惯例。

    死者身上这么多伤,不论凶手是谁,长官的纵容一定也脱不了关系。

    “谁许你们带人进来的!”外面传来一声怒吼,林与闻下意识地就挡在了程悦前面,“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开口。”

    程悦点头,三倍报酬,这些是该做的。

    “东厂的人怎么了,锦衣卫怎么了,军营里有军营的规矩!”

    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大了起来,林与闻听这意思,正要闯进来的这位应该就是那个白虎营李炎将军的手下。

    天,他们都不怕锦衣卫的啊?

    虽然林与闻已经紧张得搓起了手,但程悦还是趁着这功夫继续观查着尸体。

    凶手是真恨啊。

    程悦看死者腹部那几刀几乎都是直接捅穿的,要是能用工具就好了,她就可以更清楚看到伤口的走向和确定凶器的形状。

    但是林与闻说决不许留下他们的痕迹,怕就是因为外面那群正在大喊大叫的士兵吧。

    三倍的报酬,要是只查到这些,她内心会觉得很对不起付钱的人,而且以上一个仵作的粗心程度,应当不会发现这一点点的痕迹。

    陈悦把手指伸进刀口里,抚摸了一下筋肉的形状,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她往下摸了摸,眼神顿了下。

    “你们在做什么!”大嗓门的士兵们终于举着刀冲了进来。

    程悦立刻缩回手,躲回了林与闻背后。

    林与闻觉得自己就像护住小鸡的鸡妈妈,下意识地把手都展开,“你们好啊?”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闯进我们白虎营的地盘,不想活了吗!”

    程悦推了下林与闻的手臂,林与闻才呼口气,对这些看起来与强盗无异的士兵作揖,“在下是江都县令,林与闻。”

    “江都县令,为什么你会在军营里,”这些人真是不怕啊,听到林与闻是官员还敢继续挥着刀,“那些是你的人吗?”

    “怎么可能啊……”林与闻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这被人用刀来来回回的指,胆子差不多都要吓破了。

    “外面那些当然是圣上的人了。”玉公公走进来,他慢条斯理的样子和对面那群叫叫喳喳的士兵真是天上地下,“你们认不得他们,总认得他们手里的绣春刀吧?”

    “你以为这是京城里吗,你们这群阉狗想抓人就抓人?”

    林与闻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袁宇那么怕那个李将军,这人手底下的兵都不要命的啊。

    “大胆。”

    又进来一位。

    林与闻第一次见这么高大的人,面前的人比身材已算高挑的玉公公还高了大半个头,而且他的眉骨高耸,看起来不太像纯粹的中原血脉。

    白虎营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士兵们见了他立刻就蔫了,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将军!”

    “玉公公,这些兵卒不清楚状况,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严玉看着他,甚至不低头,只垂了下眼,“李将军,好久不见。”

    兴许是骨骼突出,李炎就算笑起来也很阴鹜,“玉公公,你此次来江都,应当不是为圣上巡查兵营吧?”

    “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迷路了。”

    高手过招难道都是这个样子吗,林与闻实在没想到严玉能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么离奇的话来,他抿着嘴,护着程悦往后退了两步,心想这房间怎么不能再大点,不让人发现他们就好了。

    “林大人也是迷路了?”

    只被李将军这么扫一眼,林与闻就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咽了下口水,低头装傻,“啊,是。”

    “林大人是咱家带来的,李将军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玉公公轻轻一挥手,刚刚外面的锦衣卫也都进了房间来,把这个小屋几乎都堆满了。

    李将军侧着头打量严玉,“玉公公,严正圆一案凶手已经认罪,兵部的正式文书一来就会立刻执行军法,你现在做这些已经没用了,何苦把林大人也卷进来呢?”

    严玉呵了一声,“咱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大人只是天生正义,看不得无辜者受冤而已。”

    林与闻心想我不是我不是,别问我别问我。

    “林大人,你也看了尸体,可有看出什么异状啊?”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林与闻抬起头,“将军,我,”他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咧开嘴笑,“什么都没有,与凶手的供词完全一致。”

    严玉脸上的神情一僵,但还是昂着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带着林大人离开了。”

    严玉瞪一眼林与闻,正要走,手却一下子被李炎拉住。

    李将军看严玉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小动物,“这一次我不计较,但下次若你还敢越界干扰军中之事,玉公公,就算圣上再宠爱你,言官们又能放过你吗?”

    严玉咬紧牙关,使劲甩开他,“林大人!”

    林与闻总觉得他俩话里有话,但是只要不殃及到自己就好,他拉着程悦连忙跟上严玉,走出了房间。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严玉才问林与闻,“真的没有异状?”

    “有是有,但现在不能提。”林与闻看严玉手腕红了一大片,“让公公受委屈了。”

    玉公公呼了口气,“怎么会,大人,是我关心则乱,”他又回到了楚楚动人那个样子,“还是大人更冷静些,如果现在就让李炎知道了,他一定会想办法销毁证据的。”

    林与闻对他笑了下,“公公放心,既然有问题我就会好好查的,你的身份有些招摇,不如还是在县衙里好好休息吧。”

    玉公公知道分寸,没再继续逼问,瞟了一眼白虎营的方向带着人快步离开。

    林与闻终于明白袁宇为什么不想自己掺和这件事了,怕是这严玉和李炎除了这案子,还有别的私怨,人家一个司礼监,一个指挥使,真出了事他这么个小县令一定是最惨的。

    “大人?”

    “啊,”听到程悦喊自己林与闻才回过神来,“你看到了对吧?”

    程悦点头,“没错,就是那个。”

    林与闻说的是他刚刚抬头时候,看到李炎的腰间别着一根烟管,军中抽得起烟草的人应不多,所以,

    李炎就是那个虐待并且侵犯过成凉的人。

    怪不得他一直摁着这件事,就是不想让人发现这些吧,林与闻心里觉得有些发寒,主将若是这样的人,那么军中可比他想得还要黑暗。

    袁宇一直都是待在这种地方吗?

    第48章 第 48 章

    48

    “祖宗诶!”袁宇跑过来,抓着林与闻仔细检查他是不是全须全尾。

    林与闻老老实实地让他看,“你怎么来了?”

    “我今早上汇报事情的时候看到李将军匆匆走了就感觉到是你这边的事了,”袁宇呼口气,“果然有问题吗?”

    林与闻点头,“嗯。”

    “你都查到什么了?”

    “不能告诉你,”林与闻闭紧嘴唇,他不想袁宇掺和这个事。

    袁宇看他这个样,只觉得莫名其妙,转头看程悦,“程姑娘?”

    “啊……”程悦经过刚才那一场,心里已经有衡量了,这事情确实事关重大,她明白林与闻的意思,“大人不说,我也不能说。”

    袁宇寻思林与闻一个人幼稚就算了,怎么程悦一个平常这么拎得清的人也这样,“就咱们俩的关系,你觉得就算你想让我置身事外,李将军能信吗?”

    “他送我的羊腿,我可是都给你拿过去了。”

    林与闻叹气,他就是讨厌这些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可是……”

    “我要是毫无准备,到时候真被算计了又该怎么办?”

    林与闻吸一口气,他可没想到这些。

    “程姑娘,今天辛苦你了,我找两个手下人送你回去。”袁宇示意林与闻先别说,真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是程悦。

    程悦抿起嘴唇,“好。”

    林与闻补充,“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好。”

    “可是,确实有一个人被谋杀,另一个人无辜被冤枉了对吗?”

    林与闻和袁宇俱是沉默。

    “大人,您是真的想管下去吗?”

    “当然,”林与闻答得可快,“他就是皇上也不能这么让一个没犯罪的人枉死啊!”

    袁宇瞪他,“你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辞吧!”

    “程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个事情牵涉太多,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就贸然传扬出去,我和你们林大人不仅不能为无辜的人伸冤,还有可能——”

    “我明白的。”程悦抢先说道,她心里已经有底了,“我这就先回去,大人,我会给您一份详细的记录的。”

    “嗯,但是你先不要署名字。”

    “知道的。”程悦对他们两个行礼,临走前她看到之前跟随李炎的兵士正往他们这边瞥,心里一紧,“大人,袁千户,你们也要小心。”

    这是自然的。

    这程悦一走,林与闻腿就打颤,“你们那个李炎将军到底什么背景啊,我看他就直接跟玉公公对着干啊。”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个普通军户出身,几年就混到现在这个样子,”袁宇直接看向一直在监视他们的那个兵士,“但倒不至于太威胁我。”

    也对,袁宇的背景也不是好惹的。

    林与闻想想自己也得抱个大腿才行,但首辅大人就算了,上次那事那么小他都不愿意给自己说两句话。

    林与闻拉着袁宇,“你们,”他挑挑眉毛,表情多少有点猥琐,“有那种消遣的地方吗?”

    “你怎么还要去那种地方?”袁宇觉得不可思议,“你还真想把狎妓的罪名坐实啊?”

    “哎呀!”林与闻耳朵发红,“你就说有没有吗!”

    袁宇恍然,“你是想要打听……”

    林与闻连连点头,“没错。”

    “我知道有一家,”袁宇竖起食指给林与闻做了个手势,“但这个案子过后,你不许拿这事取笑我。”

    这不是丧失了很大乐趣,但查案优先,林与闻八卦的心情只能先按下去。

    “边走边说。”林与闻做了个请的姿势,“我看那个人能跟咱们多久。”

    袁宇低下头笑,“你也看到了。”

    林与闻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对李炎,和他手下的人很是厌恶,“那个李炎是个断袖你知道吗?”

    ……

    “噗——”袁宇嘴里的酒都喷出来,“你确定?”

    林与闻啧了一声,“我以为军中得有不少这样的事呢,咱们当时上学的时候你记得也有……”

    “我明白你意思,但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和普通的断袖可能不大一样。”

    “怎么讲?”

    “军中虽然会有些那种交往,”袁宇斟酌着措辞,“但是也会有些上位者为了得到底层人的服从会……”

    “强来?”

    袁宇试图让林与闻理解,“毕竟军中他并不是一个很符合常理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们没人管这些事,还觉得这是正常的?”

    袁宇没得解释,只能点头,“嗯。”

    林与闻沉默下来,他们现在正在袁宇所说的士兵们消遣的地方。

    这家掌柜的把酒楼,妓院和赌坊全集中在了这两层小楼里,忙得不亦乐乎。汗臭,酒臭和劣质香粉混在一起,让林与闻刚进门来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士兵们的军饷要比普通人的一天的工钱多些,他们每天都驻扎在军营里,吃睡都有统一安排,于是花钱的地方就剩了这么一处。但林与闻觉得这个掌柜的后台也不一般,不然这样大的利润不会只让他一家店赚了。

    袁宇小心翼翼地看林与闻的脸色,“军营里不同别处,这里——”

    “不用说,我明白的。”林与闻对袁宇勉强笑了下,“这又不是你的错,打从有军队来就少不了这些腌臜,你能约束好自己的下属就很好了。”

    听到林与闻这么说,袁宇不仅没觉得释怀,反而更加堵心了,“我在这里有一位熟人,你到时候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她。”

    林与闻的眼神一飘来,袁宇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是我以前的下属的妻子,他阵亡以后,那女子就在这里沽酒过活。”

    “怎么会,”林与闻皱眉,“一般不是会有很丰厚的抚恤吗?”

    袁宇叹口气,他今天真是在林与闻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兵部的抚恤到了军里,一般……”

    林与闻马上就明白了。

    这种伎俩奏折里常见,但是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使林与闻感到唏嘘。他并不是个秩序的破坏者,他甚至算是这套体制的受益者,但是眼见着前线拼命的将士们出生入死之后枕边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没办法问心无愧地安坐在这里。

    “袁千户?”有个女人探进头来。

    她穿得很艳丽,头上的发髻绑得也很松,但她见到二人却一点没有怯意,反而大大方方的,“您怎么今天来了?”

    袁宇对她点头,介绍林与闻,“这是林与闻,我的朋友,这是林二娘,我战友的妻子。”

    “本家人?”林与闻先笑出来,“快来坐。”

    林二娘坐到二人对面,对林与闻一点头,“是啊,姓林可并不常见。”

    袁宇先与她说,“再送两坛清酒到我帐中,还有半斤女儿红今天带走。”

    “好啊,”林二娘笑着应,“还像往常一样给你打九折。”

    “不必不必,”袁宇连忙止住。

    林二娘哈哈大笑,“没事,本来我卖你的就贵。”

    林与闻难得见袁宇在女人那吃瘪,捂了下嘴,又问,“二娘,你是一直在这卖酒?”

    “嗯,”林二娘答,“我本来就是天津人,后来嫁到扬州,我男人死了以后袁千户替我谋的这个事情,一直就干到现在。”

    “我就说,”林与闻觉得与林二娘这样开朗的人聊天甚是有趣,“听着你的口音就不像南方人,那二娘,你待在这这么多年,可认识白虎营的人?”

    林二娘眨眨眼,“白虎营啊,”她嘶了口气,“他们可不好惹。”

    “不过他们出手倒是很大方,”林二娘讲,“都是拿军饷的,他们就好像比别人高一等一样。”

    “白虎营是扬州卫最精锐的部队,军饷高是很正常的。”袁宇接道。

    林二娘直摇头,“可不是这样,我觉得他们有时候可比你这个大将军还有钱呢,那女儿红都是成坛成坛的买。”

    “有时候?”林与闻眯起眼。

    “初三的时候,”林二娘眼睛一亮,“他们营的人一到那天就会成群结队地来,花的钱海了。”

    “初三?”

    见林与闻盯着自己,袁宇摇头,“初三军中并无要务。”

    那就是白虎营自己的事情了。

    林与闻问,“那你知道初三会发生什么事吗?”

    林二娘砸吧砸吧嘴想了想,“真不知道,来的都是老兵油子,从不说正事。”

    严正圆和成凉都是新兵,不在这其中。

    “但是袁千户,我知道一个人,从前也是白虎营的,你可以去找他问。”

    袁宇来了精神,“谁?”

    “叫张成云吧,”林二娘想了想,“他前年对倭时候断了条腿就回家了,白虎营的那个李将军自己给了他不少钱,好像家还在扬州。”

    “你也认识李将军?”

    “认识,很凶的,”林二娘眼睛转了一圈,“但是对他手底下那几个人可好了,又送钱又送东西的,”她朝林与闻眨眼,“他那大方程度,钱绝不是正道来的。”

    林与闻看袁宇,袁宇歪了一下头,意思这人都是复杂的,李炎对成凉可能不是个东西,但是对其他的士兵也许就是个值得托付的领导呢。

    不然也不至于这个年纪就混到了副指挥使。

    林二娘敏锐地感觉到这俩人在默默交流什么,但她并不想追问,若是平常,这样明显的套话她根本不会答,但袁宇打从她男人死了就一直这样照应她,说了这么多也算是报恩了。

    她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袁千户,可快到我卖酒的时候了。”

    第49章 第 49 章

    49

    “我们怎么知道初三他们在做什么?”让林二娘离开之后袁宇便问林与闻,“白虎营与普通士兵的待遇不一样,我都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林与闻挑眉看他,“今天初几?”

    “初二。”

    袁宇笑一下,“明白了,我看这次真是老天要我们查清这个案子。”

    林与闻伸个懒腰,立刻想到正事,“这里可有什么好吃的?”

    “还真有,”袁宇早就习惯他一思考太多就会饿的这件事,“有一两味小吃不错,但不便宜。”

    “袁千户……”林与闻眨巴着眼看袁宇,“你怎么也得尽点地主之谊吧。”

    袁宇哼一声,“你帮玉公公办事,反倒要我掏腰包?”

    林与闻缩着脖子,“我可不敢抱怨,你今天都没看到那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吓死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那个玉公公呢。”

    “你怎么又说这些,”林与闻摇摇头,“换作你,看见那张脸对你柔顺可怜,你能毫不动心?”

    袁宇耸肩,“我不喜欢柔顺的,我就喜欢那种泼辣的,时时刻刻都要和我对着干那种。”

    林与闻惊得不行,“你看看脑子吧!”

    ……

    转天再来的时候,林与闻特意穿上了一套士兵的短衫,他感觉自己挺利落,结果走在袁宇身边简直像个跟班。

    不过这倒不是重要的,天一擦黑,这间不起眼的两层小楼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林二娘看到他俩笑了下,随后便装出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继续卖自己的酒。

    林与闻低着头小声给袁宇说,“你看,不愧是我们林家人,多会看眼色。”

    “人家在这些事情上比你我都精明得多,”袁宇摇摇头,他很少晚上来这里,显然这里比他想象的要堕落得多。

    一楼的几个赌桌已经围满了人,此起彼伏的“大大小小”声音吵得人耳朵不适。但是一旁喝酒的人也不遑多让,红着脸胡乱叫骂着什么,喝多了就搂过身边袒胸露乳的女子直接上二楼去。

    林与闻倒是能理解李小姐她们为何对男人那么多抱怨,看着这些人他都讨厌男人了。

    等小二把桌子上的两个酒鬼请走,他们俩才坐下来,袁宇看着门口蹲着的一个小兵,对林与闻讲,“那个就是白虎营的人。”

    袁宇说的那个小兵一副没事找事的样子,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被他吓唬一下,但就算被打扰生意的酒家也不敢上前叫他离开。

    林与闻眯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袁宇点了两下林与闻的肩膀,“他们的衣服上都绣这个,以示自己的不同。”

    “白虎营到底是有多厉害,能让他们与其他人这样区别?”

    “本身白虎营的人就是李炎精挑细选出来的,体质出众,而且听说他们训练极为苛刻,上了战场都是肯拼命的主。”袁宇说,“这些人算是李炎的秘密武器,军中本来就以实力为上,所以不论李炎平常有多么跋扈都没有人有怨言的。”

    “现下也不比开国时候,很少有良民当兵,留下来的就是那些能争强斗狠的呗。”

    虽然想否认,但是袁宇确实没什么底气,“那白虎营就是争强斗狠里最为狠辣的。”

    林与闻可不觉得把人训练出这样的品质是什么好事,他想起李炎身边那些叫嚣着东厂锦衣卫都不怕的莽夫,只觉得浑身打颤,“诶,那个人也是白虎营的?”

    蹲在门口的小兵站起来,有点嚣张地撩开自己的袖子,露给对面的人看。那人也是一样的动作,不过他一边撩袖子一边还在笑。

    “这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

    袁宇摇头,他也觉得奇怪。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兵瞧了眼那人的胳膊,就突然低下头,很卑微的样子,连连笑了几次给那人让开了路,自己走了。

    “他胳膊上有什么?”

    “刺青之类的?”袁宇猜测,“军里不少人弄这些。”

    “怎么,因为他纹了个关公在身上,我就会害怕他?”林与闻觉得很不对劲,但是他也不能冲上去扒了人家袖子看,尤其这人给小兵看过胳膊之后就很谨慎地把衣服穿好。

    袁宇叹了口气,“你今天一定要看到他胳膊上是什么对不对?”

    “你有办法?”

    “笨办法。”袁宇这么说完站起来,笑容满面冲向刚才那人,“诶,你是哪个营的啊?”

    “你,你是,”那个士兵想了想,“你是袁千户!”

    “来喝两杯啊。”袁宇招呼他。

    士兵很兴奋,他应该没与袁宇这样的将军说上过话,“袁千户,我叫陈旭,我是——”

    “白虎营的!”两人齐声说出来。

    陈旭憨厚地点了两下头,“是啊是啊。”

    袁宇揽过他的肩膀,“我一直就对你们白虎营的人很佩服,早就想找你们交朋友了。”

    “真的啊?”陈旭坐下来,“我以为您和我们李将军是朋友呢!”

    这露馅也太快了,林与闻捂着嘴,不敢笑。

    袁宇瞟他一眼,“正因为和你们李将军是朋友,才也想和你们做朋友啊!”

    袁宇抬手,“你喝什么,烧刀子?”

    “都行都行,我不挑,”陈旭点头,看来是个酒蒙子,“最近手头紧,不然我就请您了。”

    “怎么,营里出什么事了?”袁宇拂过林与闻准备给两人倒酒的手,直接拿过碗,斟了满满一碗给自己和陈旭。

    陈旭赶紧端起手里的酒碗,“李将军说上面来人了,让我们都小心点。”

    “那就没钱了?”

    陈旭的脸颤了一下,最终抿上嘴,“不说这些,千户,难得您想交我这个朋友,我先干一碗。”

    他说完就一干而尽,还甩了甩碗,“我再来一碗。”

    林与闻惊得嘴都合不上,原来军队里是这么喝酒的啊,那袁宇……

    袁宇也这么能喝啊!

    林与闻好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老友一遍,他缩在凳子上,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看着这两人毫无意义地拼酒。他都没想到这么不熟的两个人,一句正经话没有,也可以喝下四斤的烧刀子。这是多么恐怖的胜负欲啊。

    “砰!”

    这场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的对决,突然就以陈旭醉酒倒在桌子上结束了。

    袁宇用手撑着额头,脖子通红,手指点点,“你快点看。”

    “好好,”林与闻去扒陈旭的袖子,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桌。

    但是陈旭的袖子底下藏的不是什么刺青,而是……

    林与闻盯着他的胳膊,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纸上画了一件兵器,形似匕首,刃上却是一个个翘起的倒刺。这事程悦回去后画给他的,说死者的刀伤就是由这种凶器造成的。

    而陈旭的胳膊上的疤痕与这个凶器竟也对得上。

    “嗯,”陈旭从迷糊中睁开眼睛,一把拍掉林与闻的手,“别碰。”

    林与闻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贴在陈旭耳边问,“为什么不能碰啊?”

    “嗯,李将军说的。”

    袁宇撑着头,几乎快要睡着,但是还是努力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护住林与闻。

    “见不得人啊?”对付这种大头兵,激将最有用。

    “放屁!”陈旭骂了一句,“这是功勋,功勋!哈哈哈哈再喝啊!”

    陈旭对着虚空敬酒,又一下子趴了下去。

    功勋?

    林与闻皱起脸,这么几道明显是故意划上去的疤算什么功勋,李炎又为什么要这些人瞒着这疤痕。

    太多的疑点纠缠着林与闻,但他现在没办法思考,他看着旁边喝得鬼迷日眼的袁宇,叹口气,“走,我先送你回去。”

    袁宇被林与闻抱起来,手捏着林与闻的肩膀,“没事,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了,”林与闻拎着他的手试图把他背起来,但喝醉的袁宇比之前受了伤的陈嵩要重得多,“你自己使点劲啊也。”

    林与闻试图弯下腰,但是袁宇一掰,他又差点整个人都折过去。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袁宇教过的,战场上抬伤员的时候非常省力的方法,对,就是那个。

    林与闻先把袁宇放在原座上,然后自己也坐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把肩膀蹭到袁宇的腰下,一只手把袁宇的双臂绕到自己的脖子后面,另一只手抓着袁宇的膝盖,深呼吸几次,突然瞪大了眼,“起!”

    他这么喊一下子,就真的把袁宇打横扛了起来。

    天,真的可以?!

    林与闻都顾不上给自己欢呼,迅速就跑起来,生怕延误一下就卸了力气。

    然而另一边已经喝得神志不清的袁宇突然天旋地转,窝在林与闻的背后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虚弱,“放我下来吧……”

    林与闻此时热血上头,“季卿,你放心,你豁出去身体为我套情报,我决不能在此刻放弃你!”

    “不是,我,啊,”袁宇抿了几下嘴唇,眼睛都睁不开,“我想吐——哕——”

    如果你此时站在酒馆的门口,你就能欣赏到这一幕诡异的景色:一个体格瘦弱的小兵,肩扛大汉,一边骂着难以入耳的脏话一边朝着营帐的方向飞奔。

    第50章 第 50 章

    50

    等林与闻再回到县衙时候已经快要子时了,可他一点困意都没有,就他身上这味,能睡着才怪。

    本来他想自己烧水却发现伺候玉公公的小珰都醒着,他们一听林与闻要洗澡,立刻把这活计揽了过去。

    “你们可真精神啊,换了我这晚上一定是会偷懒的。”

    被林与闻打趣的小珰笑着答,“玉公公可不许我们睡,他让我们在脚后跟垫着石子,一犯困就能硌出血来。”

    “啊……”林与闻一惊,这和狱里的刑罚也差不多了, “真是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咱当下人的对主子尽心伺候是应当的,大人,水摸着不热了,我再给您烧一桶来。”

    林与闻的拒绝还没说出来,小珰就已经小跑出去了,他呼了口气,瘪着嘴说了一句,“皇帝也不用这么伺候啊……”

    “大人这话说的就有些僭越了。”

    林与闻听到这声音登时就坐直了,但想到自己什么都没穿又立刻闷进水里,留了两只眼睛在水上面,眨巴眨巴看严玉,“玉公公,你是什么时候——”他一说话就吐泡泡。

    “他们与咱家说大人回来了,咱家就想着来看看大人。”

    一点声音可都没有啊。

    这水确实有点凉了,不然自己不至于感受到这么多寒意,他在水下抱着自己的身体,“玉公公想看我什么啊?”

    玉公公的手指又白又纤长,划在林与闻浴桶的边缘,“大人今天一天不在县衙,可是去查案子了?”

    “嗯,”林与闻皱着脸,“是。”

    “那可有查到什么线索?”严玉就像条蛇一样,扭着身体凑近林与闻,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林与闻倒吸一口气,“有些,但是不足以查出真正的凶手。”

    “是什么?”

    林与闻看他根本没有拉开两人距离的打算,只能将就着答,“我们似乎找到凶器了。”

    “凶器?”

    “杀死成凉的凶器是特制的,”林与闻呼吸都不敢大声,“袁千户说他见过,应该属于李将军。”

    “我就知道,”严玉一拍浴桶,露出笑容,“人一定就是他杀的!”

    “啊啊,玉公公你现在也别激动,李炎将军他不可能承认的。”

    严玉终于退回到原位,冷笑,“大人放心,把他交给咱家来审,咱家有的是办法让他承认。”

    “这就是重点了,”林与闻尴尬道,“咱们没办法审他。”

    严玉的笑容僵住,林与闻说得没错,不论是他还是林与闻在没有明旨的情况下,地位都比李炎差得多,更别提李炎手里还有兵,他那些锦衣卫再精锐也抵不上对方人多啊。

    他想了想,“大人,咱家来安排吧。”

    “嗯?”怎么,刚才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

    严玉看着林与闻一脸迷茫的神情,突然笑了出来,他知道林与闻根本没办法躲,就伸手拍了下林与闻的脸,“大人,要奴婢伺候吗?”

    林与闻红透了脸,牙齿都颤,“不必不必,公公还是早休息吧。”

    “好,”严玉没再逗他,一转身脸上的笑就没了。

    李炎,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林与闻把整个头都沉进水里,咕噜咕噜吐出一圈泡泡,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查出真凶,把这尊大佛送走。

    ……

    严玉在江都最大的酒馆里请客,来的人非富即贵,能坐到他这桌的人更是地位非常,林与闻能蹭个尾巴的位置就很开心了。

    他也喜欢坐这种地方,大人物们要谈事,几乎都不怎么动筷子,所以这一桌的好吃的都得是自己的。

    看林与闻已经拿着筷子跃跃欲试了,袁宇在心里直叹气,再爱吃东西也得看看这桌上的气氛吧。

    知府大人推脱有事没来,这桌以李炎这个副指挥使为尊,他厌恶严玉的脸色就摆在那,连本来就打算巴结司礼监的人也都笑不出来。

    严玉却不在乎这些,他端起酒杯,“李将军,之前的事咱家有做得不对的,请您还多谅解。”

    “玉公公说的是哪的话。”李炎也算给严玉面子,一样端起酒杯,但严玉刚刚把酒杯凑过去,李炎就直接自己一口闷了,“以后还得玉公公在圣上面前多提携我呢。”

    严玉低头笑了下,“将军说笑了,咱家哪有那样的本事啊。”

    “也是,看你确实没有。”

    袁宇心想这李炎真是太狂了,连他爹那样的人在司礼监都是点头哈腰,生怕惹到这些本就小心眼的宦官,李炎到底是有什么资本在严玉这样的人面前这么嚣张啊。

    林与闻对这话里的刀枪剑戟一律无视,他没想到这个季节里还有蟹柳滑蛋可以吃,也不知道店家是怎么保存的。还得是玉公公啊,他自己平时可点不起这样的菜。

    “所以啊,”玉公公受了这样的侮辱依旧面不改色,“怎么也该是咱家来巴结李将军才是啊。”

    李炎眯起眼,不知道他这是哪一出。

    玉公公抬手,伺候在他身后的小珰举起手里的礼盒,“咱家听说李将军喜欢收藏,特意准备了礼物。”

    李炎呵了一声,也不站起来,勾勾手指让小珰把礼盒送到自己跟前,单手拿过来,直接拨开礼盒上的小锁,盯着礼盒里的东西,嘴角一咧,“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礼盒直接摔在了桌子上,让一桌人都看到里面的东西。

    整个包间都雅雀无声。

    礼盒里是一柄匕首。

    送匕首……

    这可不像精于人情的司礼监少监做得出来的事情,但是就李炎刚才那态度,大家也评不出谁更过分点。

    “别吃了!”

    林与闻莫名其妙地看着袁宇,他又不是夹多远的菜,吼他干什么,但他发现大家确实都在看自己,只好撂了筷子,站起来,探身看着礼盒里的匕首,突然明白了严玉安排这顿饭的用意,他笑着叹道,“这匕首好生精致啊。”

    严玉笑,“还是林大人有眼光,听说李将军喜欢收集兵器,咱家才特意找人定制的。”

    “哎呀是啊,”李炎身旁另一位武将也站起来,“这个匕首和李将军的那把很像啊。”

    他本来是想缓解气氛,却没想到自己这话一说完就遭到李炎一记眼刀。

    “是吗?”严玉看李炎,“原来李将军有把一样的匕首吗,能拿出来与我们一起欣赏欣赏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炎不答也不行,更何况一桌子人都在这直勾勾盯着他,“我那把,丢了。”

    “丢了,”玉公公冷笑了一声,“丢哪了?”

    “与玉公公没有什么关系吧?”

    “与咱家是没关系,但与之前死在军营的那个成凉好像很有关系。”

    袁宇呼了口气,倚在靠背上,等着看戏。

    “那个成凉身上的伤口,似乎就是这样的凶器造成的呢。”严玉那么好听的声音真是适合威胁别人啊。

    “那又如何?”

    “你说如何,凶器既然是你的,就说明你一样有嫌疑。”

    见严玉的眼光凌厉起来,李炎反而镇定下来,既然严玉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自己,那说明他没有明旨可以审自己,只要这案子能拖到京城去,他就一点不怕,“凶案之前,那刀就丢了,我有证人。”

    “你当然有证人,这扬州卫谁敢不给你作证啊?”

    “玉公公说笑了,”李炎手指扫了下高耸的鼻梁,“我知道你和那个凶手是兄弟,有手足情,想捞他出来很正常,这我们都能理解是不是?”

    没人敢答他的话。

    “但能赦免杀人大罪的只有陛下,你如此折腾我这等小人物不如好好求求陛下不是?”李炎轻蔑道,“你也擅长这个。”

    严玉深深吸了口气,“严方圆如何能用你的匕首杀人?”

    “偷的呗,”李炎哼一声,“谁知道你们家到底怎么教孩子的。”

    严玉咬紧后槽牙,瞪着李炎,气得说不出话。

    “偷盗!?”林与闻又冒出来,大声说了这么一句。

    袁宇扶额,心想这时候林与闻添什么乱啊。

    “刚才李将军说那个凶手还偷盗了你的匕首?”

    李炎看他,“没错。”

    “这可是大事啊!”

    严玉虽不知道林与闻是什么意思,但已把全部希望都寄在他身上了,不然今天他就是又没办成事又要丢了面子。

    “他这是意图诬陷您啊,”林与闻装得很震惊的样子,“只偷盗了匕首吗,李将军,您还有什么物件丢失吗?”

    “没有了。”

    “您可不能这么说,”林与闻焦急地摆手,“看来他不只是冲着死者去的,他是冲着您去的,不行,万一他偷盗了什么别的重要信物,到时候事情可大了。”

    “不用了吧,”李炎一直淡定的脸色终于有了异样,“反正到京城也是要审的。”

    “将军你不知道,鄙人在刑部当过差,京官跟我们这些小喽啰可不一样,那一定要什么手续都齐全才行,尤其这案子这么大疑点,不审清的话言官没准要给扣个怠惰的大帽子下来呢,到时候咱们一桌子人都跑不了,”他转向严玉,“玉公公,您最了解那些言官了是不是?”

    “没错,”严玉挑起眉毛看李炎,“是该好好查清再报到京里。”

    他心里暗暗佩服林与闻,审不了李炎,那就审严方圆,只要案子能公开,总有办法证明严方圆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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