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因剿匪有功,御赐了栖山一座。
她的陪嫁里有两个铺子、一座田庄,没想到凭一时之勇,又为自己挣了一座山头。
她本来爱山,马上登高节到了,极想借这个机会去瞧一瞧。
递了个帖子给二堂姐徐香君,她十分爽快地答应陪同,于是徐少君将这事同韩衮说了,她去哪儿,什么时候出发,要带两个护卫。
当时刚吃完早饭,韩衮正准备出膳厅,嗯了一声,回头问:“你方便出门?”
在问她的小日子,时至第六日,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出门是方便的。
对韩衮说的是十日,于是红着脸把话说圆:“将要带的物什带全,没什么不方便的,主要是不想误了初九日。”
韩衮点了点头,“去吧。”
屋子里,落云最后清点一遍要带出门的东西。
栖山较远,坐马车得大半日,一日无法来回,需在外过一夜。
叫上二姑娘一起,还因为,她娘留给她的陪嫁里,有个田庄离山不远,适合下榻。
“姑娘,被褥铺盖这些需要带厚一点的吗?”
住宿用品肯定要自己带,田庄上准备的不知什么人睡过,用得不安心。
只是这天儿还未转寒,不知道需不需要带厚的。
霞蔚被点了与徐少君出行,她摇摇头,“要是带厚的,需得换个大箱笼了,只住一晚,天儿冷寒的话,我与姑娘挤一挤。”
落云拿手点了点她的额,“你想得怪美,你与乔妈妈挤一起便是。还是给姑娘带厚点的,田庄里头说不定很冷。”
田庄里的房子不像城中的宅院,用青砖大瓦搭建,一圈一圈围得紧,孤零零地立在郊外,冷是一定的。
于是她换了个大一些的箱笼。
出行的东西,光姑娘的,就装了三个箱笼。
落云交代霞蔚:“只你一人跟在姑娘身边,机灵点。”
徐少君放下手中书册,从窗下的罗汉床上起身,过来看了几眼箱笼里头的东西,“山上早晚寒凉,把那件猩红的狐狸毛斗篷带上。”
落云轻声劝道:“姑娘,您可不要傍晚了还往山上跑。”
京城外不远有座紫金山,山上有片枫林,从前,她家姑娘每年都要去一趟,住在紫金寺光为了看傍晚的枫林,说什么有位大诗人写过“霜叶红于二月花”,她要亲眼瞧瞧,回来后作了好几幅各色各样的《山林秋色图》。
有一次,她与姑娘迷了路,天又黑了,那黑黝黝的山林间,是不是传来不知什么野物的嘶叫,魂儿都要被吓掉。
幸好没多久大公子带人找了过来。
那是十二三岁时发生的事,徐少君摇摇头,笑了,她还记得,所以长了教训,这次选了两个护卫带上。
“有二姐伴着我,她素来谨慎,不会陪我这么疯。”
诗书世家的女子,像她这样的已经算行为出格了。
初八日,晨光散落,霞蔚和乔妈妈在府门前与落云和杨妈妈道别。
霞蔚钻进车内,“姑娘,路过府门大街,要不要买点糕饼带着?”
落云有交代,怕姑娘在外吃不习惯,带点好存放的糕饼。
其实厨房已经给她们准备了一些吃食,煮熟的鸡蛋,肉馅的包子,还给随行的护卫烙了几张大饼。
府门大街的鼎记馅饼是徐少君爱吃的,她爱吃黑芝麻馅与莲蓉馅,徐香君爱吃红糖馅。
“去买,给二姐多买点她爱吃的。”
车轮滚滚,行过街市。
因明日重阳,自古有秋游、登高的习俗,选择在今日往城外去的车马不少。
行了一段路,马车在鼎记附近停下,乔妈妈跳下车辕。
鼎记门前也排起了长队。
霞蔚:“姑娘,且得等一会儿,买糕饼的人不少。”
徐少君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鼎记门前生意兴隆,挂了个字牌在外头,写明今日售卖什么馅饼。太远,又有人挡着,徐少君看不太清。
一个穿着蓝色绸缎衣裳的富贵公子落入她的眼帘。
那不是二姐夫王书勋!
没遣小厮,他亲自在铺子前头买饼,刚好轮到他,拿了一提砖块厚的包装出来。
徐少君把车帘拉开些,叫霞蔚来看,“那是不是二姑爷?”
霞蔚点头,惊讶:“二姑爷怎么亲自出来采买?”
他将手上的糕饼提起来瞧了瞧,满面笑意,走向不远处停的一辆马车。
徐少君猜:“或许是与同窗好友出游?”
秋光正好,给文人雅士带来不少灵感,纷纷呼朋引伴,登山游郊,赋诗饮酒,烤肉分糕,询一时之快乐。
在鼎记前头等了两盏茶的时间,乔妈妈买了两提糕饼回来,车马继续走动。
城外道路较为颠簸,霞蔚给徐少君后头塞了两个软垫。
与二堂姐约在城外五里短亭汇合,短亭只有一个四角亭,茶棚也未设一处。
坐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下车走一走正好。
车轮缓缓停驻,外头乔婆子说:“夫人,二姑娘早到了。”
附近有一辆青棚马车,远处有几个人。
徐少君在霞蔚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秋高气爽,空气中满是山林郊草的气息,远处一棵银杏,一树金黄,阳光洒在叶片上,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阵秋风吹过,小扇子一齐摇动,沙沙作响。
树下站着一对伉俪,男子背着手,儒雅俊逸,女子仰着笑脸,貌美娴雅。
正是二堂姐夫妇。
“二姐夫,二姐。”
“少君来了,我们刚到不久。”
徐香君迎上来,执手打量,妹妹容色照人,发髻上的金翠钗钿,日辉的照耀下,华彩流逸。
“你姐夫无事,正好陪我们走一趟。”
徐少君弯了弯眼,二人明明是难舍难分。
再回想起在鼎记前头看到的二姐夫,能让他亲自买糕饼的原来是二堂姐,那副幸福模样应当早就猜到。
王书勋若有所盼,问道:“韩将军没一起出城?”
徐少君并没有问韩衮去不去,她与韩衮不像他们,随口找了借口,“他公务繁忙,走不开。”
王书勋:“昨日我在云记酒楼碰到韩将军,打了个招呼,以为他也要同去,他并未否认。”
云记酒楼……
徐少君忽然想起,昨日二门上的钱婆子提过一嘴,说郑月娘出去一趟,给她带了一块云记酒楼的绿豆糕。
昨日,是韩衮陪郑月娘出的门?
徐香君戳了一下王书勋,“许是今日又有公务了呢。”
徐少君挂着浅浅的笑,也不多说什么。
徐香君拾了一片银杏叶,把话题转开,“少君,方才我与你二姐夫一同做了一首诗,你来评评如何。”
青铜立千寻,金缕织秋深,忽起西风过,纷飞翻作金。
徐少君抿嘴笑开,“二姐夫为乡试魁首,文采自然差不了,二姐与二姐夫珠联璧合,要是有个文会,这首可以夺魁了。”
徐少君邀她上自己马车上坐,徐香君将她拉到一旁,耳语道:“今早上月事来了,你知道的,我第一日会腹痛。”
徐少君惊讶,“你还能去吗?”
“答应你的怎么不去,韩将军不陪你,二姐陪你。”
其实徐香君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好不容易有个正经出门的理由,能和夫君出游,我不知道多开心。”
她的面色苍白了点,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欢喜,这份雀跃胜过了身体的不适,一点小小的病痛,又算什么。
徐少君:“那便让二姐夫好生照顾你吧。”
只是,这样一来,说好陪她出门,反而她成了多余的。
“他应该的。”徐香君美眸轻转,“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可别不舒服。”
二姐送她一本棋谱,是淘来的残本,徐少君翻了翻,虽残却值得研究,喜爱至极,哪里还有什么小性儿。
一路上,王书勋将二姐照顾得无微不至。暖腹,喂食,除烦,一点不嫌烦,妥帖得很。
这便是有情的力量,曾经很难扛的苦都变成了甜蜜的事,徐少君好生羡慕。
到了田庄后,也是二姐夫张罗布置,二姐捂着汤婆子安闲地坐在那儿。
田庄管事已提前打扫出两个房间给她们。
房间里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再无他物。
霞蔚和乔婆子将垫褥被衾都铺好,又在竹竿上绑了幔帐,布置完后,房间变得温馨了。再在墙上挂上一幅画,桌上铺块桌布,门内框上打上分片的布帘,点上熏香,又变得雅致了起来。
乔婆子取出带来的小炉子,添了一块炭,坐上红泥茶壶,不一会儿水开了,冒出白滚滚热气,她洗了骨瓷杯,放上两朵干花,给自家姑娘泡了一杯茶。
两个房间只隔了一堵墙,徐香君那边布置完她就先躺下了。
“少君,我头疼,就不陪你出去闲走了。”
“没事,我自己随意转转。”
田庄管事的婆娘生火给她们做饭食,徐香君身边的一个婆子去帮忙。
王书勋也是想在田庄四处转一转的,田庄管事便自告奋勇为他二人做引导。
庄上刚割了水稻,田坑地留着一簇簇茬秆。田埂边开满了黄色的小菊花,偶尔碰到一只认不出颜色的泥青蛙受惊后蹦起来逃走。
管事与王书勋走在前头,徐少君与霞蔚走后头。
霞蔚扯了一根稍硬的秆,用它去戳伏在草间的虫子。
田野里总是有股草气,徐少君能从空气中闻出草味的区别,春夏是湿润的,秋冬是焦枯的。
茫茫田野尽头,能看到远山的轮廓。
田埂边的一块土松了,徐少君没注意踩上,土便从田埂上剥离出去,王书勋回身扶了她一把。
远远瞧着,状态亲密,令人心火顿生。
茅屋边拴着一头大马在吃草,霞蔚回来噫了一声,大马好生眼熟,再瞧见一人,惊讶道:“姑娘,将军来了!”
韩衮身高腿长,从屋中矮身出来,面色不虞。
“夫人好兴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