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宋茂山数次想撬开刘青山的嘴, 奈何都被宋平生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使得宋茂山都没能说几句完整的话。
他宋茂山是一家之主,向来说一不二, 何曾遭遇过这种待遇,简直憋屈!
宋茂山越是憋屈,宋平生反而觉得越快意, 他就是要让客人吃宋茂山的饭, 自己再堵宋茂山的嘴, 让宋茂山吃瘪去吧!
后来宋茂山终于回过味来, 搞半天,他是被刘青山和自己二儿子联手耍着玩呢!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奈何刘青山身份不一般, 在座又这么多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能当场翻脸?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只能沉默加陪笑,为了不被村民看低,甚至还要花钱让田氏和罗氏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招呼客人, 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酒过三巡, 宋茂山的笑容僵硬得没法看, 姚三春看到糟老头子憋屈样, 只觉得暗爽无比, 甚至在心里默默喝彩。
酒桌上, 刘青山拉着宋平生好一顿夸赞, 直说宋平生年少有为, 前途不可限量。
里正跟村里其他几位都不免纳闷了, 他宋平生就一个不着调的二流子, 怎么就得了刘青山的青眼?还是说刘青山眼睛瞎了?
同时酒桌上所有人都越发好奇,他刘青山特地来一趟乡下,到底是为了啥?
这个问题不仅陪酒的几位想知道,宋茂山也迫切地想知道,因为刘青山从头到尾只提过一次关于农药的事,可这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中饭之后,刘青山借口出去方便一下,偷偷拉着宋平生说了一会儿话,再回到宋家院子后便跟宋茂山告辞了。
刘青山走了之后,里正和其他几位也酒足饭饱地离去,然而宋家堂屋里的气氛却变了个样。
宋茂山没说话,目光诡异地打量了宋平生半晌,幽幽开口:“平生,你跟这个刘青山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干啥的,他找你有啥事?”
宋平生和姚三春竟同时抬了抬眉梢,宋茂山破天荒喊宋平生名字,而不是喊他“小畜生”,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宋平生似笑非笑望着宋茂山,吊儿郎当地道:“爹你想知道?可我今天心情好,就是不想说咋整?”
宋茂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感觉自己肺管子都被戳破了,脸上表情青青紫紫的,煞是好看。
田氏偷偷抬眼打量父子俩,满目的不安。
宋平生可不管宋茂山会被气成啥样,说完后毅然决然拉着姚三春阔步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徒留宋茂山在原地,气成一只老河豚。
姚三春惦记着姚小莲还没吃饭,回到家中后就进里屋舀了一小碗的面粉,准备给她烙几个饼。
说来她家的面粉还是从孙铁柱家买的,今年才收获的冬小麦,磨的粉细白清香,就是烙饼或者做包子看起来脏脏的,一点不白嫩,不过看起来丑吃起来却香。
姚小莲一看到面粉就快走不动路了,一个劲的猛吞口水,可见平时在家是什么待遇了。
姚三春揉着面团,宋平生喝了几口水,酒意终于淡了些,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看着姚三春忙活。
因为喝了酒,宋平生冷峻的面容染了桃花一般的绯红,清润的眼眸比平时更多情一些,轻眨眼皮望向姚三春时,真是一副招人的样子。
姚三春揉面团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男人长得可真帅!
姚三春一阵偷笑过后,正色道:“平生,今天刘青山跟你说什么了?咱们做的五加皮杀虫剂应该已经奏效了?”
宋平生放下交叠的长腿,语气不疾不徐,“他找我确实是为了这事,如我们所预料,夏茶上的茶尺蠖都被杀灭,效果非常好。所以他这次过来不仅结了上次的账,还另外付了四十两定金,让我们五天之后再送八百斤过去。”
姚三春听到定金四十两没多大反应,倒是听到八百斤五加皮杀虫剂又觉得头痛,最近她的手都快磨掉一层皮,结果才磨了几十斤,现在又需要制作八百斤,这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五天之内八百斤?时间太紧,还得尽快去镇上买材料,我们得多请几个人帮忙才行!”姚三春心里暗叹,这刘青山一开口就是八百斤,恐怕茶山规模不小,这于他们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所以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宋平生眼神越发清明,神色也不由认真起来,“我们之前准备的五加皮估摸差不多,剩下的几种我下午去镇上买,姚姚你去村里喊上几个人,除此之外捣药罐还有装农药的容器都需要准备……”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商量着下午的安排,过了一会儿姚小莲进来了,不过她也不关心其他,满心满眼都是姚三春手中的面团,看她那副求吃若渴的样子,就像屎壳郎看到粪球,眼睛都转不开了。
姚三春厨艺不太行,烙个饼还是没问题的,三张饼拿给姚小莲后,姚小莲便乖乖坐在灶底啃饼去了。
姚三春和宋平生回屋先将四十两银票放好,然后拿着刘青山给的三两碎银以及之前攒的五两,宋平生揣好之后便准备去孙铁柱家借板车。
宋平生正准备出门,宋平东却过来了。
宋平东见宋平生背着背篓,欲言又止,“平生……你要出门?”
宋平生却又放下背篓,拉着宋平东直接往堂屋去,“大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话要对你说。”进堂屋前回头看了姚三春一眼。
姚三春明白他的意思,先栓上院门,然后便进厨房观赏姚小莲虎口吞大饼去了。
堂屋里,宋平东坐下后就见宋平生垂着眼皮,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琢磨不透的宋平生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
“平生?”宋平东默默打量宋平生,“你不是说有话对我说?”
宋平生点头,抬眼瞅着宋平东,却道:“大哥你来我家应该也有事,你先说。”
宋平东微垂下头,有些尴尬地道:“是爹非让我过来打听刘先生的事情,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就过来走一遭,省得爹又发脾气。”
宋平生半截手臂撑在桌面,闻言笑了笑,简单说了几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之前不是外出几天了么,其实我是去大丰县卖农药去的,而今天刘青山找我自然是为了买农药。”
他家卖农药的事情迟早要传出去,不仅如此,他还希望传得越来越广才好,只要是卖产品的,谁不希望能将自家产品能被更多的人所知晓?
宋平生说完顿了顿,又道:“对了大哥,这五天我要抓紧时间制八百斤的农药,你跟大嫂要是没事能不能过来帮忙?我会付工钱。”
可惜后面的话宋平东根本没听进去,因为他已被宋平生卖农药的事情震得回不过神来。
他那个不成材的二流子二弟,怎么一转身就卖起农药来了?并且还搭上了大丰县这条线?
就算他没见识少,他也知道大丰县每年产出多少茶叶,甚至远销大晋各地,名声可不小!
他们宋家就往上十代都是乡下泥腿子,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他们家还能跟那种茶叶的大户搭上关系?
宋平东越想越不安,甚至紧张地问了一个蠢问题,“平生,你那个农药真的有用?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宋平生眉目舒展开来,好笑道:“大哥,若是没用,刘青山还会找我买药吗?”
宋平东这才终于冷静了些,奇怪道:“既然你将这些事都说了,中午爹问你你怎么不说?”
宋平生抱着手臂,右肩耸了耸,“还没看出来么,我就是故意气他的!”
宋平东良久叹了口气,“平生,你为啥要这样做?若是爹做的不对,你反驳便是了,为啥还要故意气他?”
在宋平东眼里,无论如何,宋茂山还是他老子。
不过宋平东竟然同意宋平生他反驳宋茂山,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看了宋平东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大哥,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件关于爹和娘的事情,恐怕你听完会比我还厌恶爹!”
宋平东莫名有些不安,在长凳上挪了挪,然后道:“你说。”
得到宋平东首肯,宋平生事无巨细地将那日竹园里的事情都告诉他,只是话没说完,宋平东便是一脸惨色,甚至双手都在发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宋平生话音刚落,宋平东一拳头重重捶在方桌,脸色涨紫,甚至额头青筋都爆了,呼吸也变得极其粗|重,整个人就如同狂化的野兽一般。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宋平东连捶桌面五六下,神情痛苦得接近崩溃,“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以后顺从听话,他,他就不会再打娘……”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已经变成赤红,看起来有几分瘆人,跟平日大方亲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宋平生眼中一暗,立即问道:“老头子从前打过娘?”
宋平东猛地从长凳上小厮,目光沉沉落不到实处,咬牙切齿地道:“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爹冤枉我偷吃肉,就拿藤条差点把我抽个半死,可是不是我干的我就是不承认,娘看不下去就死死护住我,爹看到更生气,于是他把气都撒都娘头上,打得娘都吐了血……”
宋平东空洞的目光转向宋平生,双手作托举的姿势,“你知道吗?真的是血,鲜红鲜红的,沾在手上甩都甩不掉,闻着好恶心……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后来我真的怕了,我怕他会把娘打死,所以我给爹下跪,求他放过娘,爹就高高站在我跟娘面前,说只要我听话,他就不会再打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坑底向各位亲招手~(≧ω≦)/
姨妈期,又怕热的我,干啥都提不起劲~
第42章
说到后来, 宋平东神情由愤怒转为痛苦,“可是爹娘是夫妻啊!爹打我们就算了,他为什么还要打娘?娘做得还不够好吗?”
宋平生拍拍宋平东的肩, “大哥,不是娘做得不够好,而是咱们爹有问题。”
宋平东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抓着头发, 难受道:“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发现娘的异样, 要是我早发现, 娘就能少受些苦!就连这次,都是你跟你媳妇儿发现的,我枉为人子!”
宋平生到底不是原装货, 他无法切身体会宋平东此刻的感受, 只能苍白地安慰道:“大哥,过去的无法改变,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将娘从火坑里拖出来!”
过了许久,宋平东勉强压下各种情绪, 道:“平生,我现在脑子一团乱,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和我说?”
宋平生抬眼看去, 沉吟片刻, 道:“大哥, 打媳妇儿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要我说, 爹娘还是分开得好。”
宋平东震惊的眼眸没有眨一下,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敢置信地道:“平生, 你,你要爹娘和离?这怎么可以?”他惊得往后退了两步,眼睛里全是血丝,“他们毕竟是咱们爹娘啊!”
在宋平东眼里,他爹宋茂山除了对两个最小的弟弟妹妹有好脸色,对他们上头三个大的都异常严厉,对此他偶尔也会有怨言,可无论如何宋茂山都是他们亲爹啊!正常人家谁会希望自己父母分开呢?
而且如果这事传了出去,他们做子女的恐怕要被别人唾沫星子给淹死!
宋平生神情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大哥,难道你对咱们爹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敢断言,只要娘跟爹待一天,娘就没一天好日子过,这是你想看到的?”
宋平东一把抱住头,纠结的神色几近扭曲。
宋平生没奢望宋平东能这么快转变想法,于是他便道:“大哥,你回去好好想想。还有,我觉得这事情有必要让大姐和婉儿也知晓。”至于宋平文,他是一点没抱希望。
“大哥你回去先不要发作,从娘那天的反应来看,我怕她受到刺激,会干出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咱们兄弟姐妹四个先商量好,统一战线,再去找爹娘他们摊牌。我们要让爹知道,这个家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宋平东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神色仍有些阴郁,可他捏紧不放的拳头昭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平静,“我知道了。”
宋平生见宋平东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便没再说什么,等宋平东离去,他也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厨房里,姚三春一见宋平东离去,抻了抻衣裳,在宋平生后头出了门。
姚三春此行的目的地直指村里的老槐树,待她到了那边,就见老槐树下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中有人坐在小凳子上,有人甚至搬来长凳,二郎腿翘得老高,还有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叼着野草,众人七嘴八舌聊得热火朝天。
姚三春竖耳朵细听,他们聊得竟然正是刘青山和宋家的事情。
村里人一见姚三春过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眼里闪耀着八卦之光。
里正小儿子孙正全吐掉嘴里的野草,笑着道:“平生媳妇儿过来啦?正好,咱们就在讨论你家来客人的事情。”
孙正全媳妇儿汪氏表情夸张,“平生媳妇儿,你家啥时候认识土财主啦?看人家穿金戴银的,袖口还绣了金丝,绣得那叶子就更真的没两样啊!他大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看起来得有好几两重吧!要我戴着,恐怕把手指头都戴折了!”
姚三春:“= =!”这位大姐你的夸张修辞手法学得也太好了吧!
小蔡氏看不惯姚三春出风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道:“嘁,人家再有钱跟宋家又有啥关系?还不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有啥了不起的!”
姚三春笑容不变,反而客客气气地道:“小蔡嫂子说笑了,咱们在座的谁不是地里刨食的?咱们自力更生,辛勤劳作,咋被你说得这么不堪了?”
其他村民都看向小蔡氏,那眼神可称不上温和,小蔡氏被姚三春摆了一道气得不行,偏偏又无法反驳,差点七窍生烟升了天。
姚三春本就不欲跟无关紧要的人多说,转头朝其他人道:“说到咱家今天来的客人,他其实是来我家买农药的。”
“农药?啥农药!”
“你们家啥时候开始卖农药了?”
“平生媳妇儿你不是随口说说的吧?”
姚三春两只酒窝漾起笑,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刘先生一口气就要了八百斤,岂能是假的?而且因为他五天后就要收货,我跟平生商量着还要请十来个人帮忙呢。大家要是有亲戚朋友愿意干,明早就来找我,每天十五个大钱,工钱日结,绝不拖欠!”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
姚三春这话一出,简直就像一滴水滚进油锅里,老槐树下的村民彻底炸开了!
一天十五个大钱,五天就是七十五文,那就是将近四斤的猪肉钱啊!
除了那些家中田地里事情多,实在忙不过的,谁不愿意干啊?
姚三春这话才说完,其他人还在算着工钱几何,吴二妮第一个从矮凳上站起来,笑呵呵地道:“三春,我几天都没事,你就算嫂子一个,刚好能给二毛跟他爹割点肉打打牙祭!”
姚三春对吴二妮并没什么好感,因为这种人太过现实,不过看在孙铁柱的面子上,她倒是不好拒绝,而且吴二妮干活很利索,所以她点头道:“好的,算吴嫂子一个。”
吴二妮一开口,其他人仿佛瞬间被点燃,争先恐后要揽下这个活,只有几个家中实在忙不过来,心里真是遗憾得很。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姚三春便轻轻松松招到八个人,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说了明天开工的时间,然后便准备回去了。
这时小蔡氏突然欺了上来,笑着道:“既然三春你没招够人,那便也算我一个吧,咱们街坊邻居的,就当帮你的忙了!”
姚三春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问题,这女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无耻到这个份上?
姚三春心中冷笑,面上也笑了,毫不客气道:“不用,咱俩又不熟,对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小蔡氏站在原地鼻歪嘴斜的。
好她个姚三春,果然还是那个掐架一把手,气死人不偿命的泼妇!
正事办完,回去的路上姚三春步伐都轻盈许多,走到半路忽然有一阵栀子花的清香扑面而来,馨香沁人。
姚三春寻着栀子花香走了几步,转个弯绕过草堆,便见一户人家院外有一棵栀子花树,大片深绿色的叶子,白色的栀子花点缀其中,或是安安静静地盛放,或是欲拒还迎只张开两片花瓣,又或者是如玉一般的花苞……
无论栀子花开得如何简简单单,那股独特的清香始终挥之不去。
作为一个爱花人士,姚三春看到就喜欢得很,别人家的东西不能摘,站着多闻一会儿也挺美。
没想这时候这户人家的大门却开了,一位长着马脸,头发半白的婆子露出头,看到姚三春后咧嘴一笑,两颗门牙之间的缝隙显露无疑。
黄婆子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来,一身的补丁也遮挡不住她的和蔼,她站定后笑呵呵地道:“平生媳妇儿,咱家栀子花香吧?”
姚三春站直身体,笑着道:“是啊黄婶子,你家栀子花真是香,我大老远就闻到了!”
黄婆子笑得眼角的褶子一层堆一层的,“你喜欢就多摘几只,回去拿水养还能活好几天呐!”
姚三春喜出望外,试探地问道:“黄婶子,那我摘啦?”
黄婆子一挥手,“你不就几朵花,不值当啥,我有啥舍不得的?呵呵……”
姚三春也不客气,踮脚选了好一会儿,最后摘了一小把栀子花,全开半开和花骨朵都有,就是全开的栀子花里比芝麻还小的黑虫子太多,回头还要用水冲洗。
姚三春拿着一捧栀子花准备离开,脑子里却不由想起关于黄婆子的事。
黄婆子看起来老,其实也不过才四十多而已,只因她唯一的儿子孙大宝天生不足,二十多岁仍然是六七岁孩童的智商,话说得不利索,啥活都不能干,只能靠他母亲照料一辈子。
有这样一个儿子,黄婆子能过得好那才怪了!
不过就孙大宝这个条件,他竟然还是有媳妇儿的,他媳妇儿叫黄喜芬,是黄婆子娘家侄女,听说是因为不能生孩子所以被原来的婆家休弃,娘家也不愿意留她,最后还是黄婆子收留了她。
就这样,黄喜芬最终成了孙大宝的媳妇儿。
这样的一家三口,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
姚三春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突然回身朝黄婆子道:“黄婶子,我家这五天要制农药,极需要人帮忙,你家黄嫂子要是没事明早可以过来,一天十五文钱,你看咋样?”
黄婆子提起拐杖在地上戳了又戳,笑得眼睛缝都不见,“好好,喜芬回来我就跟她说,她肯定会去的!”
姚三春朝黄婆子挥挥手,迎着一地的阳光离去。
“平生媳妇儿,真是一个好孩子,呵呵……”黄婆子进屋前如是说。
姚三春捧着栀子花,一路上时不时垂首闻上一闻,甚至觉得自己脑子都被熏香了。
待回到自家门口,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姚大志跟范氏这对真极品夫妻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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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姚大志和范氏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 没个正形地靠在院门两端,范氏抱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用舌头剔牙,姚大志更甚, 居然用他那指甲长长的小指头抠鼻屎,并且抠得浑然忘我,连姚三春在一旁站着都没发现。
夫妻俩光是往那一站, 姚三春便觉得一股味道扑面而来。
要问是什么味道, 那大概是泼皮无赖的味道吧!
姚三春深呼吸, 将自己调整到极品家的亲女儿身份, 端的是一副冷漠甚至是刻薄的面孔,气冲冲走过去,厉声道:“你们俩还来我家干啥?你们不都把我卖给宋家了吗, 我跟你们没一文钱关系, 麻溜地滚一边去!”
姚大志跟范氏回过神,动作稍微收敛了些,脸上表情有些讪讪。
说来也是姚大志夫妻当初做法太不地道,那时候姚三春原主已到了适婚年纪, 是他们夫妻俩懒惰不干活,不舍得家中缺少主要劳动力, 所以便一直拖着原主的婚事。
即使后来姚三春原主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甚至以死相逼, 这对夫妻就是不愿意给女儿找人家。
几年后, 姚小莲大了, 跟原主一样能顶事了, 姚大志夫妻终于舍得姚三春嫁人, 可这时候姚三春年纪十八了, 再加上人干瘦肤色又黑得不行, 名声还特别的差,谁还愿意娶她?
那时候的姚三春于姚大志夫妻来说简直就是烫手山芋,所以当宋茂山派媒婆上门提亲,姚大志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甚至连彩礼钱都没多计较,只要不是分文不给就行。
至于什么宋平生是二流子,品性不行,在附近几个村又干过什么恶心人的事,姚大志夫妻才不管呢,反正又不是他们跟宋平生过日子!
那时宋茂山知道姚家是什么个情况,他也是个狠人,成亲当天跟姚大志夫妻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他们以后老往老槐树村跑,他就让他儿子直接把姚三春给休了。
姚大志夫妻养活自己都难,千不甘万不愿多养活一张嘴,眼见打秋风的希望破灭,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
正是因为这段渊源,宋茂山才没有极品亲家上门打秋风的困扰,否则恐怕他家门槛都被姚大志夫妻给啃了!
不过经过这事,可见姚大志夫妻是个什么极品货色了。
每每想到这段前因后果,姚三春只能感叹命运捉弄,摊上这么一对极品父母,原主不长歪才奇了怪!
而宋茂山竟然还敢跟这种极品人家做亲家,果然是极品对极品的惺惺相惜吗?
自从姚三春嫁到宋家的这大半年里,姚大志夫妻还是第一次登门,结果到了宋家没说两句就被宋茂山赶出来,心里正冒着火呢。
姚大志吸了吸鼻子,拇指和小指错开,指甲缝里的污垢随之弹飞,脸上表情不太好看,粗声粗气地质问道:“三春,你嫁过来还没一年,咋就被宋茂山分出来了?我看他家老大老二可都没分出来,你们俩也太没用了!”
姚大志这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再加上爱抠鼻,说话嘴里还一股味,又瘦得两颊凹陷,让人看着就没了好心情。
一旁的范氏也很不满,原本秀丽的五官因为太瘦而失去美感,酒窝干瘪无光,看向别人的目光都自带一股凶气,走过去一指头戳在姚三春额头上,“你这个死丫头,好不容易嫁了一个好人家,结果没两天就被分出来了?还就得了这么一间破草屋?我咋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本事的东西!”
姚三春下意识挥开范氏的手,表情很不悦,大声道:“你干什么!”
姚大志却不给姚三春开口的机会,幽深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阴恻恻地道:“宋家这么有钱,就分一个茅草屋,那银子总不能少给吧?”
范氏眼中全是热切,“到底多少?”
姚三春迅速后退好几步,随即便是一脸的嘲讽和愤怒,“你们不是把我卖给宋家了么,我现在是宋家人,你们俩凭什么对我动手动脚?我分家又关你们啥事?麻烦滚一边去!”
姚大志见姚三春拿往事说事,不耐地抿了抿唇,声音却缓和几分,“你这个死丫头咋说话呐,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爹,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你看宋家多好的人家,别人想嫁到他家还没机会呢!真是不知好歹!”
姚三春冷笑两声,“你拿这话骗鬼去吧!”
姚大志不见生气,反而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三春,不管咋样,娘家都是你的依靠,我跟你娘是不会害你的。你告诉我宋茂山到底分了多少银子给你们小俩口,要是少了,我跟你娘就是拼了命也要替你们讨回公道!”
范氏直接撸袖子叉腰,“他宋家敢欺负你,我跟他没完!”
姚三春心中忍不住地冷笑,这对夫妻当她是傻子呢?半句话不离银子,不就是打探她分家具体得了多少,想趁机占便宜嘛!
姚三春嘴唇翘了翘,索性说开:“你们别想了,宋茂山把我跟平生扫地出门,一文钱都没给,不信你们去咱们村打听打听!”
“怎么可能?”姚大志夫妻异口同声道,眼中满是错愕。
姚三春继续添柴加火,双眼闪着光,“爹跟娘既然这么关心我,不如来点实际的,送点米粮给我跟你女婿饱饱肚子?”
范氏一双利眼在姚三春莹润的脸颊逡巡,“三春,你比刚出嫁那时可胖了不少,咋看也不像没饭吃的样子,倒是我跟你爹还有你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也忍心啊?”说着竟然还拿衣袖擦起泪来。
姚三春被戳穿也不见慌张,抱着手臂,毫不犹豫道:“忍心啊,怎么不忍心,你们自己又懒又馋的,啥活都不愿意干,你们不挨饿谁挨饿?你们自找的,我能说啥,我只能说,活该啊!”
范氏瞬间被堵得无话反驳,气得干瘪的脸皮直抽抽。
范氏被打趴下,姚大志又卷土重来,张嘴要说话,只是这回姚三春没给他机会,估摸着这个时间足够姚小莲从后窗溜走,毫不犹豫打开门,然后趁姚大志夫妻没反应过来,“哐”地关上院门,插上门栓。
被隔绝在外头的姚大志夫妻愣了一瞬,回过神仍心有不甘,拳头跟雨点似的砸在门板上,本就破旧的门板眼看离散架不远了。
姚大志在外头嚷嚷个没完,“臭丫头,你眼里还有没有爹娘,我话还没说完呐,快开门!”
姚三春站在院子中央,虽说姚大志夫妻不是她亲生父母,可她还是被这对纠缠不休的极品夫妻气得心口突突,要不是她还有那么一点顾忌,她真恨不得破口大骂他们一通!
“我掉河里差点死了你们在哪,我分家吃不上饭你们又在哪?现在跟我摆爹娘的谱,我可去你的吧!麻烦圆润地滚开!”
姚大志眼看银子是骗不成了,这才终于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在院外嚷嚷道:“你这个死丫头,嫁人了脾气还是这么冲,我看你就是欠教训!这些我先不跟你计较,你把小莲交出来,我看到小莲自然会走!”
姚三春眼睛看着门板,恨不得将门外的人烧出个窟窿来。
“小莲怎么会在我这?”姚三春猛地打开门,脸色紧张还带着狐疑,然后质问三连:“你们又作什么妖了?小莲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又要靠卖女儿吃饭了?”
姚三春表面板着个脸,心里冷哂,不过就是演戏么,谁不会一样?
姚大志见姚三春打开门,跟条泥鳅似的钻进院子,然后不顾姚三春的拉扯,自顾自地找起人来。
姚三春紧跟着不放,“你干吗?你先把小莲的事情说清楚!你们是不是要卖了她?”说着还咬牙切齿的。
范氏跟着过来,插着腰在一旁道:“你放屁,谁要卖她!她年纪到了,长得又不咋地,找个愿意娶她的,家里能吃口饭的人家不就行了?难道我还要把她留到你这个年纪?”
有姚三春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这回姚大志夫妻学聪明了,即使舍不得劳动力,他们也要把适龄的女儿嫁出去,这样才能多捞点彩礼钱,不然到后头就是亏本买卖了!
姚三春气得跳脚,“那小莲为啥跑了?肯定是你们找的人家不够好!”
范氏不耐烦地挥手,“她长得比你还丑,有人要就不错了,轮得到她挑三拣四的吗?”
后面不管姚三春怎么骂怎么阻拦,姚大志夫妻都不再理会她,而是一心搜找姚小莲的身影,然而夫妻俩搜遍姚三春家的各个角落,哪里有姚小莲的影子。
最后三人站在院子里,姚三春双眼泛红,指着姚大志夫妻嚷嚷道:“我说了没见到小莲!你们还在这浪费时间,要是小莲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姚三春原身是个泼妇,跟所有人都能掐起来,然而她独跟姚小莲这个亲妹妹关系好,所以姚三春必须表现她此刻的愤怒。
可也正因为姚小莲和姚三春关系好,所以姚大志夫妻才揪着姚三春不放,心头始终存着几分疑惑。
姚大志夫妻本质上就是无赖,虽说连姚小莲的影子都没找到,但是两人也不急,干脆一屁股坐在姚三春家院子里,不走了!
姚大志翘起二郎腿,从杜鹃花树拽下两片叶子,砸吧砸吧嘴,厚颜无耻地道:“就算小莲现在不在,她也没地方去,早晚会来这边,那我们干脆在你家等着算了。三春啊,晚饭多煮一点,我跟你娘中午没吃,还有多搞两个菜哈!”
姚三春:“……”我能一刀宰了这个不要脸的中年油腻男吗?
后面不管姚三春怎么威逼利诱,姚大志夫妻就是岿然不动,姚三春也是头一回遇上无赖,实在是严重低估对方的无赖程度,并且她又没有对付无赖的经验,后面便有些束手无策了。
姚三春正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突然又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44章
孙吉祥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 进了院子就看到姚大志夫妻跟无赖似的坐在那,而对面的姚三春一脸怒容。
孙吉祥眼睛转了转,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老宋媳妇儿,老宋让我给他捉的小狗送来了。”眼睛滴溜溜看向姚大志,“这里没啥事吧?要我帮忙?”
姚三春看到熟人, 稍微松了口气, 指着姚大志夫妻道:“如果你能把这两位扔出去, 我感激不尽!”她今天真是被这两个无赖折腾得没脾气。
姚大志坐直了身体, 眼睛瞪圆,“你敢!”
姚三春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随即转头说道:“吉祥, 你不用客气!我姚三春没有这样的爹娘, 他们再待下去,我跟平生的口粮都要被他们吃光了!”
孙吉祥一听有人要占他兄弟便宜哪里还能坐视不理,忙放下小土狗,拍了拍手后便气势汹汹地冲上去, 一身的匪气,加上脸上的疤痕, 一看就不好惹。
姚大志夫妻从来以无赖服人, 可是孙吉祥只相信拳头硬的是老大, 根本就不听姚大志说废话, 一拳将姚大志拎起, 然后不管不顾往院外拖。
姚大志因为身体瘦弱, 又不经常劳作, 哪里是身体健壮的孙吉祥的对手, 挣扎半天没有一点用。
范氏本想上前拦住孙吉祥, 然而孙吉祥一记凌厉的刀眼甩过去,范氏脸色一僵,到底是塑料夫妻情,顿住后就不敢再上前。
孙吉祥顺利将姚大志扔出去,姚大志正欲施展无赖功夫反击,孙吉祥两只手捏得咔咔响,狞笑道:“大叔,要打架吗?别怕,我也就比老宋厉害一点点。”
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深度的无赖,姚大志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所以他缩了缩肩膀,怂了。
姚三春斜睨范氏,“还不走,我可不会让平生他兄弟手下留情。”
范氏气得拍大腿,“你这臭丫头……算了,要是看到小莲千万要告诉我,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想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就难了!”
姚三春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冷冷地看着她,道:“离开我家院子!”
孙吉祥满含威胁的眼神扫过来,范氏心头一跳,忙不迭溜出院子。
孙吉祥在院外站了一会儿,确认姚大志夫妻真的走了,他就站在外头朝里头说道:“老宋他媳妇儿,狗子我给你送过来了,我得走了!”
姚三春直到他要避嫌,便爽快道:“好吧,刚才的事情谢谢了,这阵子忙完,我跟平生请你吃饭!”
孙吉祥一听有饭吃,心中十分满意,乐呵呵地离开了。
姚三春又等了一会儿,而后回屋打开后窗叫唤两声,然而她只听姚小莲应了一声,却没见到人在哪里,直到她看到屋后的草堆晃了晃,姚小莲单薄的身躯从草堆里爬了出来,一身的稻草,头发乱得跟鸟窝一样。
姚小莲蹦了两下,使劲拍打衣裳,然后便跟只猴子似的灵活地爬进屋,眼睛骨碌碌看向院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爹跟娘真走啦?”
姚三春无力地点一下头,脸色不见好转,“爹娘认定你肯定会来找我,所以肯定还会来,这阵子你都不能露面。”
姚小莲瞬时变成苦瓜脸,“爹娘平常看起来也没那么聪明啊,咋这时候脑子这么灵光?”
姚三春和姚小莲同时叹气。
今天一天发生太多的事情,可惜姚三春还没来得及品尝赚钱的喜悦,姚家那对极品夫妻就来了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气得她头晕脑胀,差点成了皮皮虾。
最后,姚三春只能用撸狗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孙吉祥送来的是一只黑白色的小土狗,肉肉的身躯还没筷子长,四只爪子小小软软,爪子和鼻子粉粉的,当它用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姚三春,她的心都软了。
姚三春伸手想摸摸小狗软软的身子,可小狗怕生,一边“呜呜呜”地叫,一边拉耸着尾巴往墙角躲,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就跟快掉下泪来似的。
看这小狗可怜兮兮的奶样,不仅姚三春稀罕得不行,姚小莲也抱着它不放,要不是姚三春拦着,她恨不得在小狗头上都啃两口。
姐妹俩伴着小狗闹了一会儿,然后便去放五加皮的屋子里磨药去了。
傍晚时分,宋平生终于从镇上回来,并且还带回满满一板车的东西,她不仅买了农药材料,还买了制作农药的工具、半篮子的鸡蛋、好几种粗粮、半篮子的李子和桃子、一小罐梅酱,以及两人各一套夏衫和鞋子。
至于姚小莲,他买衣裳的时候压根没记起这号人,再说姐夫给小姨子买衣裳,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姚三春和姚小莲一起帮忙搬东西,一边说道:“我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原来是去买了这么多东西?”
宋平生等姚小莲拿东西进屋了,在她耳边道:“咱们要养好身体,肉蛋奶、水果蔬菜、粗粮都不能少。今天去镇上时间不够,等忙完了咱们买一只产奶的母羊吧,豆浆你也不爱喝……”
今天才拿到一笔钱,姚三春还没来得及考虑买些什么,宋平生却已经买回一堆东西来,并且做了计划,姚三春不禁感叹宋平生的思虑周全。
将所有东西搬下班车后,姚三春装了一些桃李,让宋平生连同板车一起给孙铁柱家送过去。
桃李正当时,宋平生回到家中,便见姚三春洗净几个桃放在桌上,水嫩清甜模样,看着都喜人。
姚小莲有了吃就忘了姐,拿了一个桃就兴高采烈地去厨房烧饭去了。
姚三春手里拿着桃把玩半天,猛不丁说道:“下午姚大志夫妻俩来过。”
宋平生长眉一皱,拿到手的桃又放回去,道:“我出去得真不是时候,不过你怎么将他们打发的?”眸色越发幽深,“这对夫妻可不好对付。”
姚三春摆摆手,“你想多了,我自问不是他们对手,最后还是吉祥出面,才硬把他们打发走,不过他们是人精,这几天肯定还会再过来!”说罢又头痛地抓了抓头,“哎呀,这两个人真的好讨厌啊!我今天终于知道什么叫烦得头都秃了!”
宋平生走过去将坐着的姚三春搂靠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顶,缓声道:“没事,要是他们敢来撒泼,咱们就来个夫妻反目,二流子丈夫狠心休弃泼妇妻……”
姚三春凌厉的刀眼瞬间射了出去,“嗯?你说什么?”
宋平生从容接道:“我们用宋茂山的那招,他们敢来找麻烦,咱们就将他们女儿送回去,给他们添麻烦,看他们还敢不敢上门?”
姚三春眼睛一亮,“有道理!”一手勾住宋平生的手指头,“咱们极品夫妻再次重出江湖,就问他们怕不怕?”
夫妻俩有了对策,心头都轻松不少,不过宋平生的眉目仍未见舒展,声音低沉地道:“不过,姚小莲的事迟早要处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们不可能留姚小莲一辈子。”
姚三春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复又松开,“当前最重要的是将农药按时交货,其他事情暂时搁置,后面再说。”
“只能这样。”宋平生说着,目光突然幽怨,“但是姚小莲既霸占我的床,还霸占我媳妇儿,我的怨夫之气与日俱增,怎么办?”
姚三春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她朝宋平生勾了勾手指头,待宋平生弯腰凑过来,她突然拉住宋平生的衣襟,飞快印上一口,随即松开手。
姚三春笑得明媚如三尺春光,一对酒窝清清浅浅,泛着一丝甜,“还怨么?”
宋平生修长的手指头抚上唇瓣,挑了挑长眉,故作冷淡道:“还行吧,下次记得多亲几口。”
姚三春笑着捶他。
晚上姚三春和姚小莲睡床,宋平生则睡在板凳合并做的床上,就这样囫囵糊弄一夜。
第二天早上,上工的人全都带着板凳按时来到姚三春家,包括黄婆子的儿媳妇黄喜芬。
姚三春家院子本就不算大,一下子增加十来个人,这下子还真是热闹。
姚三春夫妻俩跟着一起忙活,姚三春给大家分昨晚临时赶制的口罩,宋平生则和几个男人搬出原材料和工具。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宋平生率先磨制一份,让大家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不过磨制药石并不是技术活,倒也不难。
不过夫妻俩还是有些防备,农药中用量最少的信石并没有交给外人磨制,而是夫妻俩私下磨制。
姚三春家院子里一派繁忙景象,连姚三春夫妻都忙得没时间喝水,可是姚小莲却只能待在里屋,毕竟现在姚三春家人多口杂。
一眨眼到了第五天,刘青山订下的八百斤农药昨天已经制好,剩下的便算是备货了。
期间姚大志夫妻又来过两次,然而宋平生一直在家,加上姚三春家院子里又有这么多人,他们俩没有发挥的余地,只能灰溜溜地来又灰溜溜地离开。
今天上午罗氏也赶过来帮忙,只是她眼皮浮肿未消,双眼无神,脸色差得很。
该交的货已经配齐,姚三春暂时不用磨药,便拉着罗氏进厨房说话。
“大嫂,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也没那么忙了。”
罗氏摇摇头,“二狗子他爹让我过来帮忙,所以我还不能走。”
姚三春目中有探究,“你……跟大哥吵架了?”
罗氏抬起眼睛跟姚三春对视,“你们知道娘被爹打的事情了是不是?所以二狗子他爹也知道了这事?”
第45章
姚三春顿了顿, 然后点头,“我和平生确实告诉了大哥。”
罗氏眼神落到别处,面露苦笑:“其实我在你们之前就发现娘的异样, 可当我问娘,娘却反应很大,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让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实在没办法, 只能闭嘴不谈。”
姚三春的猜想得到验证, 罗氏此前果然就已经知道这事,只是被田氏逼得不能说出来而已。
田氏继续说道:“刘先生来我们村的那天,二狗子他爹从你们家回来后脸色就非常差, 我问他怎么了, 他突然说娘被爹打的事情,我不想隐瞒他,便告诉他其实我在他之前就已经知道,只是娘让我发誓不许说出来。”
田氏垂下头, “只是我没想到二狗子他爹会反应这么大,他既怪自己没能早日发现娘的异常, 又怪我没把这事告诉他, 所以我们吵了一架……这回二狗子他爹大概真是把我恨上了吧!”
姚三春忙安慰道:“大嫂, 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 等过阵子冷静下来, 他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罗氏眼中的苦涩未曾淡去, 扯了扯唇, “希望吧。二狗子他爹说等你们将农药准时交货, 他便去高老庄找大姐, 到时候家中恐怕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姚三春唇瓣抿了抿,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罪魁祸首能消停,咱们做子女的便用不着被牵连。”
罗氏深深一叹,她又何尝不知道,但是作为宋家长媳,她又不能怪罪公婆。
姚三春知道罗氏对宋平东很在意,这次他们夫妻俩吵架,罗氏心里肯定很难受,姚三春安慰了一番,最后还是把罗氏劝回家了。
第二天清早,宋平生先去孙铁柱家借来板车,再将板车挂在水牛背上,然后便马不停蹄地搬农药。
八百斤的农药,光靠人力拉到大丰县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用牛车自然能省力许多。
同时这次货物贵重,宋平生怕出疏漏,便叫上孙吉祥和孙铁柱两人一同前去,并且还带了铁叉和菜刀之类防御工具。
一切东西都准备好,宋平生却不太放心家里,他第六次叮嘱姚三春晚上关好门窗,还腆着脸拜托宋茂水多关照他媳妇儿,甚至拜托那只毛都没长齐的小花狗照顾好家里,磨磨蹭蹭的,好半天才终于舍得动身。
一旁的孙铁柱和孙吉祥冷眼旁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的兄弟真的越来越没出息了,唉!
宋平生离开家,家中又只剩下姚三春,好在这回有姚小莲陪伴,还有一条小花狗,晚上姚三春倒是能安心入睡。
然而隔日早上,姚三春家又来了不速之客。
姚三春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结果远远看到田埂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向老槐树村方向走来。
不是姚大志夫妻又是谁?
姚三春顿时虎躯一震,一刻不敢耽误,脚底抹油跑回家中,然后关门拿钉耙,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正在喂鸡的姚小莲一脸懵逼,单眼皮眨巴眨巴,“姐,你干啥呢?”
“嘘!”姚三春忙朝她做噤声的姿势,而后走过去极其小声地道:“我看到爹跟娘又过来了,你赶快从后窗爬出去!”
虽然她今天不准备开门,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让姚小莲爬出去的好。
姚小莲脸色白了一瞬,转身脚步匆忙地进了里屋。
姚三春站在院子里晾晒衣裳,没过一会儿,自家那扇破烂的院门便被人拍得“哐哐”响。
“三春,快给你爹娘开门!”
姚三春将衣裳全部摊晒竹竿上,收起木盆,搬来一条小木凳,老神在在地坐下,伸直两条腿,然后朝门口的方向喊道:“不开不开,我不开!”
平生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院外安静了一小会儿,姚大志粗哑难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臭丫头,你别以为能糊弄我,你跟小莲关系好,知道她跑了还能放着不管?看你这几天在家忙活,就没主动出去找过小莲,一点都不急,你肯定知道小莲在哪!快把她交出来!”
“你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我们是小莲的爹娘,你再不把人交出来,小心去官府告你!”
“……”
院外姚大志跟范氏嘚嘚个没完,院内姚三春内心稳如老狗,甚至还有点想笑。
“你们想告就如告,刚好官府来人我就顺便告发你们,说你们偷鸡摸狗啥的,谁怕谁啊?”
姚三春原身本就是能掐架的泼妇,跟亲生父母吵架是常规操作,否则名声不会那么差,所以姚三春根本就不用跟这对极品夫妻客气。
姚大志气得眼歪鼻子斜,粗声粗气吼道:“你敢?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扇破门砸了,进去再狠狠教训你一顿!”
为了验证自己这句话的分量,姚大志说着就在院门狠狠踹了两脚。
姚三春起身搬来一条长凳放在和宋茂水家相隔壁的墙下,一步跨上去,随后就朝隔壁嚷嚷道:“二叔二婶,堂哥堂嫂,你们快来救救我这个可怜孩子吧,我爹娘要打我!”
大早上的,宋茂水一家子都在家,宋平安听到隔壁的动静早就想去帮忙,待得到宋茂水的首肯,宋平安跟媳妇儿张氏立刻跑去隔壁。
宋平安夫妻气势汹汹赶过来,甚至手里还拿着竹竿和铁锹,跟在后头的宋茂水同样没个好脸色,此情此景,姚大志夫妻聚集的那股勇气被戳了一个洞,很快就消失不见。
宋茂水顶着和宋茂山同款的不苟言笑脸,沉声道:“既然平生拜托我照看他媳妇儿,我就不能视而不见,你们要是再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不客气!”
姚大志已经没了斗志,只能愤愤地瞪向宋茂水一家,又在门板狠踹两下,然后不甘不愿地离去。
确认姚大志夫妻离开,姚小莲再次从草堆中爬出来,她本人倒是没在意太多,就是趴久了身上有些发痒。
姚三春让姚小莲先洗把脸,然后拉着姚小莲进屋说话。
姚小莲见姚三春脸色稍显凝重,心下忐忑,眼神有些怯怯。
“姐,你咋了这是?爹娘为难了你了?”
姚三春回过神,眼中冷意消散,“小莲,不是他们,是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你总不能一直躲着爹娘他们?”
姚小莲目光迷惘,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姐,要不你帮我想想呗!”
姚三春一头黑线,语气不由重了些:“小莲,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不能替你的人生做决定,而且我也不知道到底你想要什么!”
姚小莲惭愧地垂下头,半晌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想嫁到别人家当后娘,我不想每天吃不饱,我……我想留在姐家里。”
她猛的抬起头,一手抓着姚三春的手,目光逐渐明亮,急切道:“姐,你买下我吧,我啥都会干,还不要工钱,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好不好?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偷懒,所有家务活我都包了!”
姚三春眉头一皱,“什么买不买的?”
姚小莲想法很直白,“姐,爹娘一心要将我嫁给那个老鳏夫,不就是为了钱!要是你愿意出钱把我买下来,爹娘肯定会答应的!”
姚三春陷入沉思,姚小莲的提议简单粗暴,而且问题一大堆,但倒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只要她愿意花钱,她当然能拉姚小莲一把,只是姚大志夫妻贪婪又无赖,若是被他知道她手里有钱,他们岂不是跟吸血虫一样吸附上来,不吸干她的血不罢休?
姚小莲见姚三春久久没有反应,肩膀垮下,神情更加颓丧,整个人如同被笼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埃。
姚三春拉回思绪,见姚小莲情绪低落,安慰道:“你别急,这事我得跟你姐夫好好商量。”
虽说她对姚小莲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姚小莲可以说是原主最关心的那个人,那她便帮原主救一回妹妹吧。
姚小莲见姚三春没有拒绝,顿时觉得人生有望,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姚三春拿着锄头准备去地里除草,落锁后却跟宋婉儿差点撞了个满怀。
宋婉儿退开两步拍拍胸脯,抿了抿唇,“二嫂,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姚三春面无表情,“你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背后,是我被你吓到才对!”
宋婉儿撅嘴小声嘟囔两句,待姚三春伸耳朵过去,她立刻闭上嘴,水灵灵的杏仁眼眨了眨,道:“二嫂,爹有事要跟问你,叫你过去一趟。”
姚三春将锄头扛在肩头,捋了一把头发丝,一口拒绝:“我忙着呢,没空,不去!”
宋婉儿急了,跺着脚不满道:“爹叫你,你怎么能不去?谁家儿媳妇像你这样啊?”
姚三春挑了挑眉,“平生离开前告诉我,只要他没回来,就不允许我进老宅一步,都说女人出嫁从夫,我自然要听自己男人的话!”
其实不用费心想,姚三春就已经猜到宋茂山找她的目的,左不过是想趁平生不在家,想将她当做突破口,意欲从她口中探知农药的事情。
要她说,宋茂山长得是不咋地,想得倒是挺美,真当普天之下皆他儿子呢?
宋婉儿见姚三春这样不重视她爹,心中很不爽,脸变拉了下来,“都是借口,你就是不尊重爹!”
姚三春没有反驳,反正等到田氏的事被爆的那一天,宋婉儿恐怕再也不能直视她亲爹了,说不定比她还要更厌恶宋茂山呢!
姚三春不再理会宋婉儿,扛着锄头哼着曲渐渐走远。
而宋茂山得知姚三春的态度,气得将手中的碗都摔得稀巴烂!
第46章
竖日下午, 姚三春家院子里。
小花狗肚皮贴在地上,四只爪子摊开,狗尾巴慢悠悠地摆来摆去, 突然间,小花狗耳朵一动,随即警觉地站起来朝大门方向“汪汪”叫。
正在磨药的姚三春从堂屋探出头, 刚好看到宋平生三人从牛车跳下来。
孙铁柱和孙吉祥朝院子里头的姚三春简单打声招呼, 而后院子都没进便回各自的家去了, 毕竟路途遥远,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身体很疲乏。
宋平生将水牛系在院外一个树在,进院第一件事是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原本清润的眼眸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
姚三春几日不见宋平生, 哪里还有心情磨药,放下药碾子的碾盘后便跟在宋平生身后,左一句右一句的跟宋平生搭话,左不过问他有没有吃好, 休息好,路上顺不顺利这些。
宋平生分外享受姚三春此刻的关怀, 眼神不禁柔软了几分, 若是放在平时, 姚三春很少有如此话痨的时刻。
姚小莲听到动静伸出头, 结果就看到前一刻还神色温柔的姐夫, 面对她的时候却面无表情, 只眼神幽深地瞥她一眼, 旋即收回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 姚小莲总觉得姐夫好像不太喜欢她?
另一边, 姚三春愤怒地跟宋平生打小报告,说那宋茂山又差点把她骗过去,不安好心云云……
宋平生突然握住姚三春的手,拉着她进去里屋。
姚小莲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扭回头,脸颊微红,谁家男人这么狂放,当着别人的面牵自个儿媳妇儿手的?
里屋,宋平生掏出银票放在姚三春手里,声音轻缓;“这是尾款四十两,你收好。”
姚三春看一眼银票,酒窝浅浅,弯唇道:“刘青山付款还算痛快。加上此前四十两定金,咱们手里总算有点钱了。”
宋平生抱着手臂半靠在门上,两条长腿交叠,眼神深邃如海,勾着唇角道:“姚姚想怎么花?”
姚三春将银票放好,而后掰着手指头,神情格外认真,“一,咱们家房子太破,下雨天就漏成太平洋,所以盖新屋势在必行;二,咱们跟刘青山是长久合作,为了以后送货方便,所以得买马车……”
虽说宋家的水牛也有他们一份,但是这水牛毕竟是公用的,等到了忙时,他们不可能一次霸占水牛三四天的时间。
“三,我跟你要把身体养得倍棒……”
宋平生眸光闪动,唇角笑意更深。
“四,收购农药原材料,为秋茶做准备;五,准备着手建造简易沼气池;六,咱们买一个风谷车吧?”姚三春说完一瞬不瞬望向宋平生,“你觉得呢?”
宋平生忍俊不禁,“我本只想问你想买几件衣裳和鞋子,没想到你回答得这么一本正经,弄得我都不太好意思说想买围棋和二胡了。”
姚三春呆了一瞬,然后表情就有几分一言难尽了,“亲爱的,你还没放弃《小白菜》呐?”
姚三春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世界乐器这么多,宋平生为什么偏偏学了二胡,而且他别的都不拉,最爱拉《愁啊愁》、《小白菜》这类摧人心肝的曲子。
曾经姚三春听宋平生拉了半个小时二胡,后果就是她差点当场去世,梦里都是魔音循环,“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宋平生见姚三春一副惊恐的模样,清润的眼眸流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姚姚,不管你信不信,我买二胡完全是为了你。”
“哈?”姚三春神色木然。
宋平生微微一笑,“以后我拉二胡伴奏,你跳广场舞,我们夫妻一起锻炼身体。”
姚三春幻想了一番那个场面,顿时虎躯一震,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夫妻俩结束话题,宋平生便躺下休息了,临睡前舒坦地喟叹一声,“还是在家好!”
第二天,依旧是晴朗好天气一天。
早饭后,宋平生拿着一百六十文钱给孙吉祥和孙铁柱送过去,这是去大丰县之前商量好的,一人一趟八十文钱,孙铁柱和孙吉祥不客气地收下了!
宋平生来到孙铁柱家的时候,吴二妮的脸都快笑烂了,一会儿夸宋平生有大本事,天生不是凡人,一会儿又赞宋平生重义气,人品贵重,还夸宋平生面相好,耳大有福……总之什么好话都用上了。
要不是宋平生定力好,他恐怕都被吓跑了。
孙铁柱见自己媳妇儿热情得有些过分,偷偷拿胳膊肘戳了她一下。
吴二妮笑容微收,心中却有些洋洋得意,看吧,她跟宋平生一家处好关系果然是对的,这不就赚到好处了?
不过吴二妮深知讨好别人不能光靠嘴说,所以宋平生临走前还从孙铁柱家带走一小坛的腌豆角和酱黄瓜。
宋平生一手一个小菜坛子回到自家院中,一踏进院子就跟四双眼睛对上。
宋平东眼神沉郁,胡子拉碴的,神色很颓唐,嗓子都比平时粗哑许多,“平生,巧云跟婉儿都来了,咱们进堂屋说正事!”
宋平生抿起唇,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菜坛子放进厨房。
宋巧云和宋婉儿均是一脸茫然,同时有一丝忐忑,因为宋平东的神色实在沉肃难辨。
宋家兄弟姐妹四个加上姚三春往堂屋里一坐,气氛安静了片刻,谁也没有开口。
宋巧云姐妹把目光投向宋平东。
宋巧云抚平头发丝,率先开口:“大哥,你一大早就来我家喊我过来,一路上又不说话,到底是有啥事?我早上碗都没来得及洗,耽误久了,大姑她恐怕有话说。”
宋婉儿微抬下巴,咋咋呼呼地道:“是啊大哥,有啥话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到二哥家说?”
至于宋平东没喊宋平文,宋婉儿并不意外,反正宋平文不是去书院上课,就是在家中温书,除此之外啥事都不管。
宋平东面上如罩寒霜,拳头捏得发白,声音陡然低沉,“是娘的事情……”
宋巧云和宋婉儿心往上一提,异口同声道:“娘怎么了?”
宋平东嘴巴动了动,最终一字一句,语气分外艰难地道:“娘她被爹打了……”语气一顿,接着道:“而且很可能,打了很多次……”
宋巧云脸色一白,瞪着眼睛看宋平东,眼珠子半天不动一下,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懵了。
宋婉儿先是脸色一白,随后紧紧蹙眉,扯着尖利的嗓子,气呼呼地道:“大哥,你胡说八道,爹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他从来没打过我,又怎么会打娘呢?其中肯定有误会!”
宋平生余光扫她一眼,回道:“我跟你二嫂亲眼见到娘身上有很多伤,不是爹打的,难道还是娘自己摔得不成?”
宋婉儿仍不相信,两手捏住桌子,伸长脖子跟宋平生争辩,“难道是娘亲口跟你说的吗?二哥,我知道你讨厌爹,可是爹不是像你想得那样!”
宋平生神色寡淡,语气平平,“娘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她以死威胁我跟姚姚别说出去,这难道还不能证明?”
宋婉儿呼吸一滞,到嘴的话全被咽了下去,然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深深垂下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姚三春移开目光,转向一旁的宋巧云,却发现宋巧云不知何时悄悄红了眼眶,正在一旁抹眼泪。
宋巧云见宋平生夫妻看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而后哑着嗓子道:“爹……爹他真的打了娘么?可是为什么?娘这么多年做得还不够好吗?”
沉默许久的宋平东抬眼,眼中全是血丝,他道:“我也想知道,娘对他千依百顺,从不忤逆他,爹为什么还打娘?”说着呼吸越发急促,“所以我今天把咱们兄弟姐妹几个聚集过来,就是想咱们一起去问爹,去为咱们娘讨个公道!”
宋平生在宋平东泛红的目光下,第一个表态,“我当然站在娘这边。”
宋巧云目露担忧,苦笑道:“可是以爹这个性子,他见我们一起忤逆他,他肯定会大发雷霆,甚至把家都给掀了!”
在场所有人,大概只有宋平生和姚三春情绪没那么激动,他朝宋巧云道:“不管爹会如何生气,但咱们总不能不管娘,大姐你说对么?”
宋巧云默然点头。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宋婉儿。
宋婉儿咬着上嘴唇,俏丽的小脸因激动而微微变形,眼中仍带着一丝倔强,“我一定要要亲眼确认娘身上有伤口,否则我不信!”说完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
宋平生眼睛转了转,便道:“那你待会就去找娘,找个机会验证,不过我事先说好,咱们找爹的事情不许泄露让娘知道,否则她不会让我们出面的!”
宋婉儿甚至没等宋平生说完,便气冲冲地跑出了姚三春家。
堂屋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没人再说话,都各自垂眸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姚三春受不了堂屋压抑的气氛,便去厨房用新汲井水调和梅酱,给每人倒了一杯水。
约摸过了一刻钟多,宋婉儿再次出现在院子里,只是她的眼泪早就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就开始猛掉眼泪,并且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宋婉儿小小年纪,从未想过自己父母会是这样的关系,在她眼里,宋茂山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对自己还是心软的,田氏话不多,可却是天下最温柔、最好的母亲,所以她觉自己父母感情深厚,父母一起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被告知,自己亲爹就是一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的半边天开始崩塌,这于一个少女来说不啻于毁天灭地的打击!
不过宋平东今天显然不是合格的大哥,他没心情劝停宋婉儿的眼泪,只道:“咱们现在就去找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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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倩女无魂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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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宋平东兄弟姐妹四个加上姚三春, 五个人一同进了宋家院子。
罗氏刚舀了麸皮泡泔水,搅和后倒进猪食盆,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回头, 随后便紧抿了嘴唇,神色有些惶然。
宋平东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直接阔步踏进堂屋, 宋婉儿甚至要小跑才追上。
堂屋里, 宋茂山正坐在方桌上, 手中捧着宋平文写的字帖, 不住地点着头,甚至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可见十分满意。
宋茂山欣赏小儿子的大字被宋平东打断, 又看到宋平生和宋巧云脸色不善, 那点笑意瞬间烟消云散,脸色恢复了往常的阴沉,不悦道:“一大早的,一个个的干啥都拉长着脸?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死了爹呢, 真是晦气!”
宋巧云他们几个同时将目光投向宋平东。
就在这时候,田氏听到动静也从厨房出来, 她见自己四个子女在堂屋中的架势, 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宋平东深深呼出一口气, 似是做好了准备, 而后才昂首跟宋茂山对视。
“爹, 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都知道了, 希望你今天给娘还有我们一个交代……”
宋茂山不耐地打断, “知道什么?老大, 你在说什么胡话?”
宋平东努力压抑着自己越发激动的情绪,两只拳头捏得发白,垂下脖颈,声音里藏着他紧绷的情绪,“知道你打了娘……”瞬间抬起头,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婉儿刚才看到娘身上的伤了!”
堂屋里刹那间陷入死寂一般。
田氏仿佛被人抽去脊梁骨一般,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最外侧的罗氏忙过去扶住她,可却见田氏那双沧桑的眼眸仿佛被寒冰封固,没有一点生气。
罗氏看着都觉得难过。
与田氏的惊慌失措相对此,宋茂山的反应却意外的淡定,他不阴不阳地睨着宋平东,语气平淡,可却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平东,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见我打过你娘了?我宋茂山不敢说自己品行至善,但最起码的底线还是有的。我活到这把年纪,没被外面的人说不是,却被自己亲儿子指着鼻子骂!你们简直就是往我心上戳刀子!”宋茂山说着垂下头一拍大腿,神色难掩受伤。
宋茂山生来都是强势霸道的,何曾露出这般类似受伤的神色,又何曾跟子女说过这种软话?这下子不仅宋平东,就连罗氏都彻底怔住了,均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婉儿情绪最是激动,直接抱住宋巧云的胳膊嚷嚷道:“呜呜呜……我就知道爹肯定没打过娘,二哥肯定是弄错了!”
宋平生和姚三春对视一眼,夫妻俩眉头紧锁,显然想不明白宋茂山为何如此淡定。
宋平东对宋茂山仍怀有父子情,可是他又想起田氏刚才的反应,两腮的肉随着咬牙的动作起伏,眸色更沉了一分,“爹你说没打娘,那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宋茂山余光扫向田氏时眼中划过一抹暗色,表面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娘身上确实有伤,不过可不是我打的,我跟你们娘前阵子去镇上接平文,她不小心从牛车摔下来,刚好撞到一堆石块上,所以摔了一身的伤。”
宋茂山说着又深深叹口气,“你娘怕你们担心,而且大夫说并不严重,所以才瞒着你们姐妹四个,没想到竟然引起这种误会!唉!”
宋茂山说得情真意切,宋巧云她们都迷惑了,难道真的误会爹了?
宋平东不免动摇,侧过头跟宋平生面面相觑,不过心里明白他爹城府深,说的话不能完全当真。
宋茂山看到宋平东的反应,眼神暗了暗,而后视线落在田氏身上,“平东他娘,你还不说两句?难道任由别人在我头上扣屎盆子?”
田氏从罗氏怀中挣开,几个呼吸之间,她将表情恢复到正常,语气轻缓地说道:“确实是你们爹说的那样,我身上的伤是掉下牛车摔的,不是你们爹打的。”朝宋平东挤出一抹笑,“你们这些孩子,整天乱想啥呢?真的是!”
宋平东沉默不语,他垂下的视线刚好落在田氏颤抖的手上,这是她娘嫉极度害怕时才有的反应。
所以他该怎么才能说服自己,他娘不是因为害怕才说自己是被摔伤的?
宋茂山自然不知宋平东此刻的想法,他为让宋平生他们信服,甚至让宋婉儿把宋平文给叫过来作证。
宋平文正在温书,突然被叫过来略有不耐,语气都不算温和,“爹,你又把我叫过来干啥?先生给我布置的作业,我还没做完呢!”
宋茂山并不见生气,而是偷偷朝他使眼色,神色温和,“平文,前阵子我跟你娘去镇上接你,你娘不小心从牛车摔下来,摔到一堆石块地上,你还记不记得?”
宋平文怔愣之色转瞬即逝,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堂屋众人,面上作思索之色,眼底精光闪过,很快回道:“是啊,娘不是不让告诉大哥他们吗?”
宋平文这番话,无疑是一个极有力的证据,佐证了宋茂山的那番说辞。
姚三春夫妻面上如罩寒霜,他们倒是没想到,宋平文竟然还有这种急智和反应速度,能将宋茂山给他的任务超额造成?
宋平东一方的情况急转直下,被打当事人田氏不承认被打,施|暴的宋茂山有理有据开脱,还有宋平文作伪证,怎么看都是宋平东一方在无理取闹、血口喷人。
宋茂山的眉头不着痕迹松了些,放松肩膀往后靠了靠,板着脸沉声道:“平东,你娘和你兄弟都这样说了,你是不是该向你爹跪下道个歉?”
宋平文不关心他们说什么,见事情快接近尾声,直接道:“爹,我想回屋温书去了?”
宋茂山很欣慰自己儿子对待学习的态度,便一挥手,“回去吧,我让你娘煮了绿豆汤,渴了记得喝。”
宋平文听完,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宋婉儿脸上露出久违的笑,跑过去搂住宋茂山的胳膊,道:“爹,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对待娘的!”
宋平东倒吸一口凉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个口子,带着冰碴的冬风“呼呼”地往心里刮,他忍不住冷得一个激灵。
这就是他的三弟,他亲生的手足,对待他这个大哥以及亲生母亲,态度竟然冷血至此!
这一刻,宋平东整个人突然被击垮,不是因为他爹打他娘,而是他最亲的人一同给自己致命一击。
他爹的强势暴戾,他娘的软弱妥协,他兄弟的冷血无情,他妹妹愚蠢天真……
宋平东的气势眨眼间萎靡下去,双肩垮下,眼中不复方才的生气。
宋茂山将一切尽收眼底,微眯着眼,嘴角的笑转瞬即逝。
宋平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从宋茂山开口的那刻起,主动权便被宋茂山牢牢握在手中,他们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宋茂山引导。
眼见宋平东再没了战斗力,宋平生只能自己站出来,声音轻缓地道:“爹,按照你所说,娘这次的伤是前不久从牛车摔下所致?那娘此前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宋茂山僵硬的神色转瞬即逝,随后用眼神警告他道:“你娘之前何时受过伤,我怎么不知道?”
宋平生目光转向罗氏,“大嫂,你来说。”
罗氏顶着宋茂山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去年大年初一,我看到娘脸色不太好所以就让她回屋休息,后来我给娘送水,意外发现娘后颈青紫一片,我怕娘得了啥病,所以就壮着胆子掀开衣服看了一眼,结果看到娘身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的……”
宋平生的眼眸闪烁凌厉的光,“还有呢?”
罗氏感受到宋平东投过来的光,下定决心般,又道:“后来娘醒了,她哭着让我别告诉二狗子他爹,我问是不是爹打的,娘没有否认,只是一个劲地求我保守秘密,甚至不惜以性命做威胁……”
田氏嘴唇抖了抖。
宋茂山瞥向田氏,“平东他娘,你过年还受过伤,我咋都不知道?而且平东媳妇儿话里话外,说你承认我打你了?”随后深深叹口气,“平东他娘,你我夫妻同甘共苦二十多年,难道我竟然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田氏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说到底,田氏才是左右这场战争的唯一关键,只要她说一句是,宋平东等一干便立刻揭竿而起,为田氏声讨!可若她始终否认,那宋平东他们做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
田氏强撑身体,深深垂下头,抖着嗓子道:“没有,你们爹没打过我,过年那次是我不小心滚进山沟里,你们爹都不知道,而且我没跟平东媳妇说我被打过,她,她肯定是想岔了……”
田氏这番话如同一记巴掌,狠狠抽在宋平东一干人的脸上,仿佛在嘲笑他们有多么的可笑可怜!
宋茂山再没了顾忌,情绪陡然轻松许多,不过他这次一反常态没有痛骂宋平生一干人,而是第一次展示他的慈父面孔,道:“我知道,其实你们只是关心你们的娘,这点我很欣慰,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孝顺。”
他这副做派落在姚三春等人眼里,简直就是假惺惺到恶心!
宋平东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拍桌而起,神色愤怒又难过,脖子青筋爆起,“娘,你为什么死都不承认呢!为什么非要忍着委屈不说呢!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田氏保持垂着头的姿势,一言不发。
宋平生过去拍拍宋平,让他坐下来冷静。
宋平生自己倒是没有过度的失落,因为来之前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宋茂山说完,他分外平静地道:“爹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跟大哥大姐他们今天过来,本就没想过拿爹怎么样,谁让你是我们老子呢?”
“不过我还想说一句,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爹你也有老的一天,你以后还不是要靠咱们四个子女,除非你敢保证宋平文一定能高中,保证平文有能力且愿意养你后半辈子,保证以后没有需要咱们剩下四个子女养你的时候?否则,咱们娘受多少苦,我们迟早会讨还回来!”
最后,宋平生掷地有声:“娘生了咱们五个儿女,难道还不配得到一个安稳的生活?当咱们这些子女是摆设吗!只要娘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把她接过去养!我们的娘,用不着看任何人脸色过活!”
姚三春默默看着宋平生,心脏随着他的情绪变得高昂,甚至想为他鼓掌!
听宋平文这番话,宋平东仿佛找回主心骨,一下子打起精神,果决道:“平生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咱们五个都长大了,如果连自己母亲都守护不了,有负生养之恩,那就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还不如撞墙死了算了!我是长子,养活娘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从始至终插不上话的宋巧云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道:“我不,不想看到娘被人欺负,虽然,虽然我没有很多钱,但是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会养活娘一天!”
宋婉儿脑子一团浆糊,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朝着她看不明白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她只能跟着兄姐的话说道:“那肯定了,谁都不能欺负我娘!”
四个子女一片拳拳的赤诚孝心,饶是田氏心中苦意漫天,这时候却突然尝到一嘴的甜。
她再也忍不住了,捂住脸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尽情的宣泄,仿佛在哭自己多舛坎坷的命运,又仿佛在哭自己何德何能有四个儿女陪伴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48章
宋茂山阴鸷的眼中正酝酿一场风暴, 阴沉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笑,就仿佛一条毒蛇在对你摇尾吐舌头,那笑实在有几分渗人。
“小畜生, 你在威胁我?这就是你对你老子的态度?”宋茂山桀桀怪笑,眼中闪过一抹暗红,狠戾之色转瞬即逝, “老子当年出来混的时候, 你还没出生!真当你三言两语就能斗得过我?”
若是说往常的宋茂山像山中独霸的老虎, 强势霸道, 张牙舞爪,那现在的宋茂山更像是一条藏在暗处蓄势待发的毒蛇,朝你张嘴吐信, 蛇牙还挂着肉屑, 煞气逼人。
包括宋平生在内,所有人都被宋茂山这一变化震了一瞬,甚至遍体生寒。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乡下老头会有的眼神和气势,就好像他真的见过血一样!
宋平生垂眸深思, 眼底划过幽光。
宋平生一时半刻猜不到宋茂山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不过他总不会坐以待毙, 话音一转, 慢悠悠地道:“您是我老子, 所以我不能对你怎么样, 不过平文可不是, 他天资聪颖, 是读书的好苗子, 而若是因为爹你的一意孤行, 导致宋家名声尽毁, 从而平文无法考科举,想必爹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形!”
宋茂山阴沉的目光落在宋平生脸上,蓦地怪笑一声,“小畜生,你很狂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平文做威胁,你就拿捏住我的命门,可以为所欲为?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不知惜命……”宋茂山这一刻眼中流露的阴寒,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宋茂山突然变得分外难以捉摸,宋平东他们的心随之提了起来,摇摇欲坠,胆战心惊。
田氏情绪诡异地变得激动,她冲过去拨开人群,踉跄着走到宋平生兄弟面前,一手紧抓一个,含着泪的眼中尽是哀求,“平生,你们别闹了!我真的没事!我好的很!你们不要再惹你们爹生气了!”
田氏一瞬不瞬盯着宋平生,眼中那一抹光就像极了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忽明忽暗,仿佛只要轻轻一口气,那抹光便会归于无边黑暗。
宋平东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平生的心慢慢往下沉,他当然还能再跟宋茂山唇枪舌战三百回合,可到底大势已去,这次他们根本没有筹码赢得这场争斗。
这一刻时间变得分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宋平生从田氏手中挣脱,转身牵着姚三春往外走,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再说过。
宋平东跟着抽回手,没再看田氏一眼,逃跑似的奔出宋家院子。
身后那个发丝中夹着银丝的妇人望着两个儿子离去的方向,眼神分外悲凉。
姚三春一路小跑,任由宋平生牵着她往前走,宋平生很快回过神,便立刻慢下脚步。
当他们接近家门的时候,宋平生看到隔壁宋茂水家院门大开,宋茂水正坐在院子里剖竹条编大花篮。
宋平生脚步一顿,转个身走进去,喊道:“二叔,我想问你几件事,有没有时间?”
宋茂水起身将身上的木屑拍掉,还板着一张严肃脸,双手后背抬脚往堂屋里走。
宋平生和姚三春后脚跟着进去。
宋茂山在上首坐下,目光扫过宋平生夫妻俩,一双眼睛泛着幽深的光,“你想问啥?”
宋平生落座,两手交握放于桌上,开门见山问道:“二叔,你想跟你打听我娘的事情,从我记事以来,我从未见过娘的娘家人,也没见她提过娘家,可谓一无所知,这显然很不正常,所以便来找你问问。”
宋茂水一听是关于宋茂山夫妻的事,神色微有些不自在,思索片刻回道:“我只记得你爹十四岁出去闯荡,一去五年,回来时就带回你娘,你们爹对你们祖父祖母说,你们娘家乡在外省,父母亲都已过世,也没有其他亲人,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宋平生和姚三春同时沉默,没想到田氏竟然有这么凄惨的身世。
宋平生想了想,又问道:“二叔,你知不知道我爹出去那五年,是干啥去了?又是怎么认识我娘的?”
宋茂水目带探究,“你们爹连你们祖父祖母都没说,我又如何得知?不过你们打听这些干啥?”
宋平生目光微闪,心里做了一番计较,道:“二叔,我跟你说一件事,但是希望你不要对外说出去。”
宋茂水眉峰皱成川字,不过还是点头,“你说。”
宋平生看着宋茂水,“我爹私下打我娘,我娘被打一身的伤……”
既然宋茂山敢做,那他也没必要为宋茂山遮掩,而且宋茂水不是嘴碎的人,不该说的从不会说出去。
饶是宋茂水活到这把年纪,还是成功被自己那个禽|兽兄长的行为给恶心到了,满目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这?真的?”
“是,刚才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就是找他讨要说法,可是他满嘴谎话,拒不承认,而我娘她更像是有难言之隐,根本不敢反抗我爹!我做儿子的,怎么能看着亲娘受苦而视而不见?”
宋平生目光切切地看着宋茂水,“所以二叔,麻烦你仔细回想,我爹和娘曾经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宋茂水表面没说啥,实际上对宋平生的一片孝心很满意,虽说他非常不想掺和他那位兄长的家事,但是今天便破例管上一管!
遇世上不平之事,是人都可以管!
奈何宋茂水苦思冥想半天,还是没回想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最后他只能道:“这事恐怕还得问你们二婶,你们娘刚嫁过来那一会儿,她们妯娌关系还算可以,总之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郭氏被宋茂水活叫过来,本来还不乐意搭理姚三春夫妻,不过当她一听来龙去脉,脸色沉了下来,甚至插着腰毫不不客气地谩骂起来:“我早就知道这个老货不是个东西!哼!当年分家,硬是逼着爹娘把家产都留给他大房,咱们二房只分到几间屋子,其他什么都是他宋茂山的。”
“他带回来多少银子,我们二房不图他的,可是我家老头子跟他都是爹娘的儿子,凭什么东西都被他占了?甚至后来咱们二房差点饿死,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天底下竟然有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长见识了!”说起往事,郭氏义愤填膺,唾沫横飞,激动得脸都红了。
姚三春和宋平生还是第一次听闻上一辈的恩怨,不过这事倒确实像宋茂山会干的事情,毕竟这个男人没良心没底线,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姚三春心里想,也不怪郭氏平常对她和宋平生没什么好脸色,要是换成她,恐怕态度只会更差。
宋茂水朝郭氏瞪一眼,低声呵斥道:“平生跟你打听他娘的事情,你尽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还不说正事!”
郭氏撇撇嘴,不过还是换了话题,朝宋平生说道:“你们娘啊,其实都不用我说,受到磋磨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你们是不知道,你们娘才嫁过来的时候,那长得跟天仙似的,是咱们老槐树的最漂亮的媳妇儿,可是现在呢?四十岁没到,身上没有二两肉,白头发都有了,看起来还没我这个老婆子精神!”
郭氏伸长脖子,两手一拍,“你们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大房日子过得这么红火,不缺吃不缺喝,她咋就老得这么快?那绝对是被磋磨的呗!”
宋茂水黑着脸,“让你说重点,你这老婆子咋又扯远了?”
郭氏回瞪过去,“我说话就这样,你不爱听别听啊,我求你听啦?”
宋茂水被怼得一脸憋屈,最终只敢小声咕哝两句。
姚三春朝郭氏笑了笑后问道:“二婶,二叔说你以前跟咱们娘关系不错,那你有没有听我们娘她提过家乡,或者她跟爹是怎么认识的?”
郭氏唇线一拉,“时间这么久,我咋还记得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宋平生夫妻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倒也不能怪人家。
郭氏话音一转:“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记道现在,就在你们娘怀第一胎的时候,有一天她说想吃家乡的梨,结果不知怎的竟惹得你们爹发了好大的火,你们娘吓惨了,后面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才恢复过来……”
姚三春夫妻俩脸色着实好看不起来,这个宋茂山到底是不是人啊?对怀有身孕的媳妇儿竟然还是这个态度?
后面郭氏便想不起其他有帮助的信息了。
不过今天倒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最起码他们跟宋茂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宋茂山只要不是失心疯,他目前肯定不会再朝田氏动手,更何况宋家还有宋平东一双眼睛在盯着。
不过家|暴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们迟早还是要把田氏解救出来才安心。
经过今天这事,姚三春夫妻俩的心情谈不少好,不过家中一堆活,也容不得他们一直沉浸于愤怒。
现在已经进入小暑时节,早稻成熟,乡下直接进入一年最忙碌的时期—双抢,然后农家人要早赶慢赶,在一个月内的时间完成收割,耕田,还要再把稻种种下。
姚三春家没有早稻还好,老槐树村其他人家几乎全都待在田里,就连村中老槐树下都没了村民的影子。
不过这不代表姚三春家就没事了,因为这个时节,地里种的棉花开始生出棉蚜虫,这东西用全槐杀虫液、韭菜杀虫液、苦艾杀虫液之类都可以灭掉,不过效果都比不上五加皮杀虫剂。
时不我待,姚三春夫妻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夫妻俩还得好好谋划,怎么能将自家杀虫剂推销出去。
二来天气转热,水稻正处于拔结成熟期,所需要的水分增多,每过几天就得用龙骨水车往稻田里灌水,还要时不时关注有没有稗子,有没有害虫,简直离不开人。
姚三春夫妻在地里忙活一天,回到家中姚小莲已经准备好饭菜,倒也算懂事。
晚饭后,眼见天快暗了,深蓝色的天幕上嵌着几颗星星。
宋平生将八只小鸡仔一只一只提溜进大花篮里,然后在顶上盖上圆筛子,最后还拿一个小凳子压在筛子上,以防止夜里有谁家的野猫跑进来祸害小鸡仔。
最后宋平生将大花篮搬进堂屋,回身却见小花狗咬着他的裤腿不放,“呜呜”地叫唤着,似乎是跟他的裤腿较上劲了。
宋平生失笑,弯下腰来圈住小花狗的小狗腰,正想说它两句,院外却突然传来姚小莲的尖叫和嘶喊声。
“姐!姐夫!快救救我!”
第49章
姚三春和宋平生听到动静, 赶忙跑出院子,寻着声音来到草堆后头的小破茅厕。
范氏听到脚步声,急急忙忙将姚小莲腰带随便一系, 然后便任由姚大志将姚小莲扛在肩头,扭头就跑。
也是姚小莲倒霉,只敢天黑出来上茅厕, 结果还是被姚大志夫妻给逮住了!
因为天色黑, 姚三春夫妻看不太清周围的景色, 这时候疾跑的脚步声越加清晰, 而且还有姚小莲的哭喊声作指引,夫妻俩拔腿就往前方追过去。
谁知夫妻俩跑了一小段突然被范氏粘了上来,范氏不是两个人的对手, 但是拖延时间还是够的, 反正她就这么一副瘦弱的身子,别人踹她一脚之前还要掂量掂量,所以她干脆坐在地上死死抱着两个人小腿,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两人身上, 嘴里还骂骂咧咧。
“好你个臭丫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藏着坏, 居然偷偷藏了小莲这丫头这么多天, 害我跟你爹好找!”
别看范氏身体瘦弱, 力气竟然还不小, 宋平生也没能立刻挣脱出来。
姚三春动作粗|鲁地作势掰开范氏的手, 语气凶狠道:“我不会让你们卖小莲的, 你给我放开!不然我真动手了!”
但是范氏根本无动于衷,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三春, 反正你娘就这身板,你想动手就动手吧!”
宋平生夫妻被拖住这段时间,姚大志已经越跑越远,姚小莲哭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眼见是追不上了。
姚三春脸色很不好看,堪称疾言厉色地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虎毒还不食子,小莲可是你亲生女儿,你居然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将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嫁给一个三十多的老鳏夫!”
范氏动作一顿,随后便又尖声骂道:“臭丫头,你懂什么?小莲长得不好看,根本没人愿意娶她,嫁给老鳏夫怎么了?最起码有人愿意要她,我这是为她好!”
姚三春和宋平生趁机从范氏手中挣脱,后退拉开距离,而后道:“不顾小莲的反对,硬是将她卖个有几个孩子,甚至能当她爹的老鳏夫,这叫为她好?你莫不是对好有什么误解?”
范氏拍拍屁股站起来,竟然叹了口气,难得语气没那么刻薄难听,“那我有啥法子,咱家就这样子,别人家看到咱家这条件,谁还愿意娶小莲啊?现在这个男人年纪大是大了些,家里是穷了点,但我特意去大狗村打听过,都说是个疼媳妇儿的,将来绝对不会亏待小莲!”
这下子轮到姚三春和宋平生惊讶了,她范氏竟然还特意去大狗村打听过?怎么感觉突然开始魔幻起来?
姚三春皱着眉头,话中含着嘲弄,“你会干这种事?我不相信!”
黑暗中,母女俩目光相对。
范氏尖锐的声音还未停息,“你这臭丫头,脑子蠢还多疑,老娘啥时候骗你?就连你嫁到宋家,那我之前也是打听过的,那时候我听说宋茂山个性太强势,但是田氏跟大房媳妇儿都是好的,他宋平生混是混,但是宋家有钱啊,你嫁过去就吃穿不愁,比在家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我才点头的!我毕竟是你娘,真能害你吗?”
范氏说一半,突然听宋平生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姚姚是我宋平生的媳妇儿,注意你的措辞。”
范氏翻的白眼简直快要将周围照亮了,宋平生的话她根本没放下心上,继续说道:“至于小莲,那没办法,我上哪去再给她找一个宋家,现在有人愿意娶她,她就知足了吧!”范氏手背拍手心,“你看看,老娘为你们姐妹俩操碎了心,你们倒还埋怨上了,不识好人心!”
姚三春呵呵两声,“你说你来打听过,我不知道真假,但是你收了宋家的钱,这却千真万确跑不了!”
范氏撇嘴,在姚三春耳边小声嘀咕:“你还不甘心待在宋家呐?该不会你还惦记王青那小伙子吧!”一把抓住姚三春的手,紧张道:“听我的,你都嫁人了,就好好过日子,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姚三春不耐地抽回手,“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但是小莲的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说完不等范氏有所反应,她拉着宋平生的手便气冲冲地走了。
站在原地范氏却陡然变了脸,要不是月色朦胧不明,此刻她脸上的愤怒必将显露无疑。
“两个没脑子的蠢东西!我是你们亲娘,我能害你们嘛!简直气死我了!”范氏说完,愤愤离去。
所以说,有时候父母口中的为你好,最为致命!
回到家中,宋平生关上大门,姚三春猛地转过身,神色异常严肃。
“平生,本来准备明天再跟你商量小莲的事,但是现在小莲被抓回去,我们必须尽快商量出对策,万一姚大志夫妻明天就把小莲卖了,那就糟了!”
现在已经不是她跟姚小莲是不是真姐妹的事情,而是她作为一个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小姑娘被毁了一生!
宋平生见姚三春神色有些激动,忙搂过她的肩,缓声安慰:“别激动姚姚,姚大志他们图的不过就是一个钱字,只要愿意出钱,姚小莲就不会有事!”
姚三春抬眸和他相望,“前几天小莲跟我提过,希望我们能买下她。”
宋平生略一思索,便有了大概的想法,道:“范氏刚才提到大狗村,刚好吉祥相看的那户黄姓人家也在大狗村,或许我们可以请黄家人帮个忙,多加一些钱从大狗村的鳏夫手中买回姚小莲,这位鳏夫家境不太好,料想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钱财,只是我们一定要提前和那个鳏夫协商好,让他不能动姚小莲。”
姚三春这时也冷静下来,稍微一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夫妻俩囫囵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孙吉祥家,将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孙吉祥给叫醒了。
宋平生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孙吉祥打着哈欠听了几句,当他听到姚三春夫妻俩想让他陪同一起去大狗村,孙吉祥瞬间精神抖擞,眼睛亮得惊人。
因为大狗村距离老槐树村不算近,孙吉祥正愁没机会跟黄玉凤多见见,没想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宋平生竟然让他一起去大狗村找黄家人帮忙,他自然喜不自胜。
这下子孙吉祥仿佛被灌了一肚子甜水,连早饭都免了,回屋捯饬好一会儿,出来时连头发丝都散发一股春天的味道。
孙吉祥见姚三春夫妻一眨不眨看着自己,自信心爆棚,一甩头,“老子今天是不是格外的俊俏?”
姚三春、宋平生:“……”不,是格外的不要脸才是!
介于昨天在宋家闹了一场,今天宋平生倒是不好去宋家牵牛,孙吉祥带上昨天刚抓的两田制兔子,最终三人就靠两条腿去往大狗村,
三人赶到大狗村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这时候刚好是中午,大狗村的村民一个个从田里回来,也恰好方便他们打听黄玉凤家所在。
宋平生三人很快寻到黄家大门外,一眼看到正坐在门槛上大口啃甜瓜的黄小六,只是黄小六脸颊黑红,显然在地里晒了许久,所以啃起甜瓜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根本没注意门口三个人。
孙吉祥“嘿”了一声,凑过去笑道:“小六,你家这瓜好像很甜啊,给我们仨也来一个?”
黄小六立刻站起来,努力吞下瓜肉,两只眼睛滴溜溜转起来,脸上笑意盎然,惊喜道:“吉祥哥,你怎么来了!”
没等孙吉祥回话,黄小六一拍屁股,一派欢天喜地跨进自家院子,扯着嗓子直嚷嚷:“爹!娘!姐!吉祥哥来了!”
孙吉祥摸着下巴,“看来我今天真是俊俏到没边,看把小六高兴得?”
宋平生一头黑线,姚三春没忍住,道:“吉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吉祥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三连,“不当讲,你闭嘴,我不听!”
姚三春:“……”
孙吉祥一脸得意看着宋平生,看他眼神,就差叉着腰说一句“可把我厉害坏了”!
“吉祥哥,你们快进来坐,外头晒……”一声轻柔的女声突然响起。
于是姚三春夫妻俩亲眼见证方才不可一世的孙吉祥,瞬间换上第二副面孔,深沉而稳重。
孙吉祥敛去笑,回首朝黄玉凤点头,而后阔步踏进院子,如果他能不同手同脚的话,可能形象能更高大点。
不过孙吉祥从来深沉不到三秒,进院子将背篓一放,黄小六对着背篓里的两只特肥的野兔“豁”了一声,孙吉祥就忍不住笑了。
“哈哈,小六,是不是很少见这么肥的兔子?”孙吉祥过去勾住黄小六的肩,说话眉飞色舞,“我也是运气好,那天意外发现一个兔子洞……”
孙吉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了一通,很快就跟黄小六混熟了,可是却跟黄玉凤没聊上几句,看样子像是不太好意思。
姚三春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顿午饭的时间,午饭过后,姚三春小解回来,却见黄家院子里就孙吉祥和黄玉凤两人,而孙吉祥正在跟黄玉凤吹嘘他打猎的经历,惹得黄玉凤好一阵惊呼。
姚三春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那两人硬是没发现她,可见聊天有多走心了。
这方孙吉祥跟黄玉凤感情一日千里,可他们此行的正事还得做,姚三春和黄家人一提三十岁的鳏夫,其他还没说,黄家人马上就知道是哪个了。
他们大狗村人口不算多,三十多岁的鳏夫那就一个,是一户名叫黄耕田的人家,妻子因病去世,还留下四个孩子,家里条件很差。
姚三春和黄家人说明来意,黄家人爽快地应下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再见了QVQ~我存了一些存稿,8月初五天多更些~
第50章
宋平生三人跟着黄勇父子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只见这户人家院子只是一圈干树枝围成的篱笆,土疙瘩房墙面坑坑洼洼,甚至有好几道裂缝, 屋顶上的稻草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淋,呈现一股腐朽灰沉的模样。
总之,这就是一处大写的危房啊!
甚至这个屋子比姚三春夫妻俩住得还不如, 可见黄耕田家到底有多穷了!
现在这个时间大狗村的村民都在家吃午饭, 所以黄耕田也刚好在家, 因为是黄勇带来的人, 所以黄勇看到人倒是挺客气,回屋把家中唯一坐得稳的凳子给搬进院子里。
几人坐下简单寒暄几句,姚三春便直接对黄耕田说明了来意, 并且答应多出五百文买下姚小莲, 绝对不让黄耕田吃亏!
但是姚三春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黄耕田必须弄到姚小莲的卖身契。
这是为了一劳永逸,省得她把姚小莲买回去,转头姚大志又把姚小莲抓回去卖掉, 那她这一番岂不是白用功!
既然自己领来的客人,黄勇自然尽力为姚三春说话, 所以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
其实都不用黄勇劝他, 黄耕田几乎是马上就想应下来!
黄耕田他缺媳妇儿吗?当然缺!但是他更缺银子啊!别人送上门的五百文, 他只要多花几个钱把姚小莲的卖身契弄到手, 转手五百文大钱就是他的了!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傻子才不干!
反正媳妇儿可以再娶, 银子可不是随时都能挣的, 五百文于他来说可真要存很久。
姚三春看出来黄耕田很是意动, 就是没有立刻点头, 于是她再接再厉,说可以提前给他五百文定金,待见到姚小莲以及拿到卖身契,她再付余下的三两银子。
姚三春这番话恰好说到黄耕田心坎里,且还有黄勇作保,他便再没了顾忌,当即点头同意。
黄耕田家这么穷,原本也没准备操办婚礼,只等明天姚大志把姚小莲送过来就成,所以姚三春他们明天还得来大狗村一趟。
正事办完,黄勇一家还要下地割稻子,姚三春他们不好再耽误人家时间,说了两句便从黄家离开。
回去的路上姚三春的心情陡然轻松不少,而孙吉祥却比她心情更好,背着黄家新摘的甜瓜咧嘴笑了一路,嘴巴都快笑烂了。
姚三春和宋平生真有种想捂脸的冲动,啧啧,这位陷入爱河的傻子!
转眼第二日,姚三春夫妻大清早又要出门,他们准备先去镇上买马车,反正迟早要买,今天买了刚好就能用上,省得两条腿都快踏粗了!
两人出门没走多远,刚好跟放牛回来的宋平东遇上。
这几天宋平东很不好过,浓眉之间皱出两道深深的褶皱,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不苟言笑得甚至有些吓人。
宋平生走到跟前,喊了一声“大哥”。
宋平东似从某种情绪中抽离,面对宋平生紧皱的眉头稍微松缓了些,“平生,你们大清早的要去哪呢?”
宋平生如实答道:“我跟三春商量着去镇上买一匹马,以后再去大丰县送农药也用的上,还有一件事就是……”宋平生目光转向姚三春,“咱们夫妻俩决定把姚姚妹妹姚小莲买下来,不然她就要被父母卖给老鳏夫做媳妇儿去了。”
宋平东似是有所触动,顿了顿,突然感叹道:“平生,自从分家后,你们真是变了许多。懂事了,也稳重了,对待兄弟姐妹都是一片真心,我作为兄长很欣慰,无论如何,咱们毕竟是血亲啊!你能如此,为何爹他却……”话音止住,宋平东的眸色再次沉下去。
宋平生眉眼微动,不动声色地回道:“大哥,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
宋平东的心结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的,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而系铃人是宋茂山和田氏,他也无可奈何。
宋平东自知说远了,突然又道:“平生,我跟你们一同上路,你们在村头等我一会儿,我把牛送回家就过去。”
宋平生挑一下眉,疑惑地望着他。
宋平东叹口气,“上次我硬把巧云拖回来,大姑肯定不高兴,我得去高老庄看看她去!你有时间就一起过去,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就是巧云的依靠,偶尔露个面,总能让高家人对待巧云客气一些。”
经过田氏被打这事,宋平东真有些受惊过度,现在他特别怕自己眼瞎,以至亲人被别人欺负都没发现。
宋平生不太清楚他此刻的想法,只是平铺直叙道:“现在家里要割早稻,大哥你一大早出去,爹他岂不是有意见?”
宋平东摆手,下意识皱住眉头,声音冷了两分,“我这么大人,难道事事都要征询爹的意见!”
宋平生有些意外宋平东对宋茂山态度的转变,不过对此他自然是喜闻乐见。
宋平东将水牛送回牛棚,转个身又走了,从头到尾都没跟院子里的宋茂山对上眼,看到田氏也只是点下头,略显冷淡。
宋茂山气得吹胡子瞪眼,田氏却只能暗自神伤,待到无人角落再默默垂泪。
宋平东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就赶到村头跟宋平生汇合,不过今天孙吉祥竟然没去打猎,说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大狗村。
于是四人一行,一路说着话去往高老庄,倒也不见冷清,只是宋平东到底比平时沉默许多。
四人到了高老庄没见到人,最后在高家田里见到高家一大家子,大人都在割稻子,只有虎娃一个人蹲在地里追着蹦蹦跳跳的小□□玩。
宋巧云最先发现宋平东四人,立马收起镰刀,圆润的脸庞不由扬起笑,“大哥,平生,三春,还有吉祥,你们咋来了?”
宋氏跟高大壮兄弟都停下动作,宋氏朝宋平东笑着道:“平东,你咋这时候来了,家中不用割稻子啊?”
对于上次宋家父子大战的事情,宋氏想方设法从宋巧云嘴里撬出来,倒也知道得清楚,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她对大哥宋茂山的手段有信心,再说了,宋家的钱全都握在她大哥手里,他宋平东还能折腾出个花来?
宋平东对待宋氏态度挺尊敬,只道:“大姑,我跟平生一起去镇上办事,刚好路过,就想过来看看大姑你,还有虎娃。”
宋氏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平东啊,我家还要抢着割稻子,大姑今天恐怕没功夫招呼你们了。”
宋平东知道割稻子要紧,便摆摆手,“没事大姑,我们就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们,马上就准备走了,不能耽误你们干活。”
没能跟宋巧云说上几句话,宋平东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宋巧云看起来没有什么事,宋平东便放下心来,又跟高大壮打声招呼,便跟宋平生他们离开高老庄,然后一个人回村了。
剩下宋平生三个到了镇上,瓦沟镇不比县里,并没有专门卖马的马市,不过私人卖马的还是有的。
因为大晋近几十年繁荣稳定,没有发生战乱,所以马匹的价格倒是没有涨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但是普通一匹马也要将近花费六两银子,对于普通乡下人绝对是高价。
不过姚三春家卖农药需要用到代步工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宋平生三人用三张嘴和卖马的汉子磨了将近两刻钟,最终用五两并五百文买下一匹马,这也是姚三春夫妻买的第一个大件!
完了后,姚三春夫妻去木匠铺买成品木板车,又花去一百五十文钱。
将马车买到手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三个人肚子也饿了,姚三春夫妻便请孙吉祥吃了一顿从南方传过来的荷包饭。
所谓荷包饭是用香粳米加上杂鱼和肉等食材,用荷叶将其包裹蒸熟,蒸熟的荷包饭里外透香,味道丰富,姚三春他们都很喜欢。
中饭后三人还在镇上逛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狗村。
这年头乡下人买马的还真不多,所以姚三春三人到达大狗村还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一个个看着高头大马议论纷纷。
不过三人并未在意,而是直接去找黄勇一家,说了两句便一同直奔黄耕田家,不过孙吉祥并没有跟来,他留在黄家帮忙担水,正努力刷好感度呢!
黄耕田和姚三春约好下午见面,所以他并没有急着下田干活,姚三春他们赶到的时候,姚小莲正窝成一团蹲在黄家篱笆院子的角落,身体僵硬,神色拘谨,脸上惊魂未定,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
姚小莲一见姚三春,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忙跑过去黏着姚三春不放,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姚三春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
黄耕田一家子见姚三春来了,齐齐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天知道,这个姚小莲简直就是疯子,大吼大叫,见人就咬,不仅差点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甚至还咬了他女儿一口,比狗还会咬人!
现在黄耕田是真心有点不想娶姚小莲这种女人回家了,简直就是泼妇预定啊!
这下甚至不用姚三春开口,黄耕田爽快拿出一张纸契,让姚三春他们赶快付钱走人!
姚三春不知黄耕田为何突然如此心急,不过她也不太关心,付掉剩下的三两银子,拿走卖身契,然后便牵着姚小莲离开。
不过宋平生却没立刻出去,他独自找黄耕田说了一会儿话,黄耕田点头后,宋平生掏出二十文钱放在黄耕田手心,然后离开。
回到黄家自然又是一顿寒暄,其中以孙吉祥的话最臭最长,看样子简直恨不得在黄家扎根了!
回去的路上,孙吉祥抢着驾驶马车,因为是新手所以速度不算快。
他心情显然很不错,甚至还唱起俚曲,歌词之热情简直让人惊叹,不过姚三春夫妻到底有一颗现代人的心,听着还挺快活,倒是姚小莲,显得异常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