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姚三春和宋平生闹了一晚,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早饭都是姚小莲准备的。
吃早饭的时候,饭桌上, 姚三春剥好一个鸡蛋放姚小莲碗里,突然开口道:“小莲,以一敌多是傻子, 下次再遇到类似昨天的事, 不要轻举妄动, 直接回来喊人搬救兵!你姐跟姐夫可不是吃素的, 一拳撂倒三个都不在话下!”
姚小莲放下粥碗,讨好地笑道:“姐,你咋都知道啦?是不是姐夫说的?他还让我保密呢……”最后不满地小声抱怨着, 同时不忘往厨房方向瞟过去。
姚三春手指头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姚小莲的额头:“你呀!别跟我打马虎眼, 刚才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
姚小莲撅了撅嘴,小声嘟囔:“记住咯姐!不过姐夫也真是的……”
姚小莲话说到一半,厨房方向传来脚步声和发财跑过来的声音,姚小莲瞬间噤声, 目不斜视地保持喝粥动作。
姚三春也是醉醉的。
早饭吃到一半,姚小莲突然咬住筷子, 欲言又止地道:“姐, 娘昨天还找过我……”
姚三春咽下鸡蛋, 抬眼看她, 神情严肃起来:“她说什么了?是不是想打听你嫁人的事?”
姚小莲却倏地垂下目光, 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不是, 是大哥要跟棺材铺家的女儿成亲了, 就在下个月月初。娘说……说我们作为兄弟姐妹, 到时候肯定要多出点份子钱、送点东西什么的……”
姚三春跟宋平生对视一眼, 宋平生挑了挑眉,神色很寡淡,道:“过年的时候我们说过,逢年过节该给的,一分也不会少他们!但是同理,不该给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多出!他们爱要不要!”
姚三春紧接着话说道:“这是我跟你姐夫共同的想法。经过这么多回,你还没看清他们的面目么?他们就是那种打蛇随棍上的,得寸就会进尺的人!对付他们,我们只有态度强硬,绝不妥协,才能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咳……你说娘为什么有事找你不找我?还不是看你心肠软好糊弄?小莲,想想爹娘是什么人,想想爹娘曾经干的事情?你逃离爹娘手掌心就差最后几步,可千万别犯傻!”
姚小莲脸颊有些发烫,脑海里装着的是昨日范氏跟她说的话,无非是说姚宏是她唯一的亲兄弟,成亲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又说她就也快要嫁人了,以后都不知道兄妹俩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总之,范氏难得这般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所以她忍不住就心软了,想着自己在姐姐家干活攒了不少钱,她也快远嫁了,要是给大哥姚宏拿出一些也没什么。
姚小莲原本是这样想,现下被姚三春两口子这么一警醒,姚小莲恍然醒悟。
是啊,就她爹娘的性子,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会有无数次,她要是心一软,说不定哪天又被爹娘抓回去卖掉,这辈子都逃不脱!
想到这,姚小莲后背冷汗都快出来了,她当即神色一凛,道:“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会心软的!”
姚三春点点头。
昨晚姚三春跟宋平生玩笑,当时并未将宋平生有办法教训小蔡氏的话放在心上,可第三天上午她便知道了。
这日上午她跟宋平生在家中核对短工名单,然后安排招来的二十个短工进行短期培训,中间休息的时候,姚小莲突然拉住她,不由分说便往外跑。
姐妹俩一口气跑到大旺河布满石块的浣洗衣物的地方,只见此时河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之中有两道声音格外醒耳。
“你这狗娘养的哔哔,你爹娘上辈子作了啥孽才生了你,别人吃饭你吃屎,张嘴闭嘴都是臭味!我呸!老娘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就不叫查燕!”
“查燕,你别以为自己男人人高马大,是杀猪匠就能随便欺负人!我告诉你,我蔡招娣行得正坐的直,我不怕你们!”
“呕!长得丑就算了,还满嘴屁话!你当初说我跟老刘早就勾勾-搭搭的时候不是挺带劲的么,怎么现在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了?孬种,老娘从心眼里看不起你这个狗娘养的!”
“我没说!是你冤枉我!查燕,你别尽闭着眼说瞎话,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看来今天老娘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姚三春姐妹俩千辛万苦从人群里头挤过去,最后往前方一看,便看到小蔡氏跟一位体型壮实的妇女扭打在一起,两人又打又掐,甚至下嘴咬,两人头发都被抓成了鸡窝状,毫无形象可言。
不过这个叫查燕的妇女到底体型占优,没一会儿就把干瘦的小蔡氏给收拾了,只见她膝盖顶在面朝地的小蔡氏的后背,将小蔡氏牢牢抵在地面。
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提着小蔡氏鸡窝状的脑袋,力气之大,小蔡氏的脸皮都被拉得稍稍变了形!
就这样,小蔡氏完全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状态,小蔡氏这人嘴巴碎,人刻薄,但是极爱面子,现在成了这样,气的脸都涨成猪肝色,就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好不狼狈!
不过小蔡氏也不是吃素的,身体动不了,她就动嘴,因为脑中骂人的词汇太丰富,各种骂人的话就跟流水似的往外吐,甚至不带重样的。
眼见小蔡氏骂得越加不堪入耳,查燕可不是好惹的,她抬手就是十来个大耳刮子。
就查燕那个粗壮有力的胳膊,几巴掌下去小蔡氏的大门牙都掉了两颗,还吐了一小滩血,不说小蔡氏,就连周围村民都替小蔡氏疼。
没过了一会儿小蔡氏男人便赶过来,只是他还没动手,就被查燕家的同样健壮的杀猪匠孙虎给撂地上。
小蔡氏夫妻俩就这样跟一对死咸鱼似的,以屈辱的姿势面朝下躺在地上。
周围不少个性和善的村民想拉架,可是孙虎腰间还别着两把杀猪刀,夫妻俩还一脸凶相,众人都胆怯地不敢上前。
前方剧情精彩纷呈,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唯有姚三春云里雾里,完全搞不动小蔡氏跟查燕到底有什么纠葛。
后来姚小莲告诉她前因后果,原来是这一年以来,村里很多人在说查燕和孙虎的闲话,且说得极其难听。
查燕和孙虎并非原配,两人之前都各自成过亲,后来查燕丈夫出意外过世,她早早成了寡妇,而孙虎前媳妇儿是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将近五年时间。
孙虎前媳妇儿病逝三年后,他跟查燕决定搭伙过日子,一路走来便到了今天。
原本这种半路夫妻并不少见,生活已经很困难了,谁还管人家怎么过日子?再说你又算老几?所以查燕和孙虎这些年日子过得挺不错。
只是呢,这世上永远不缺这样一种人——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小蔡氏便是这种人,看到曾经过得不如她的查燕现在日子越过越红火,一家人和和睦睦,加上她跟查燕不太对付,小蔡氏这颗心就越发憋闷,甚至巴不得查燕孙虎俩口子过得不好。
但是小蔡氏从来是嘴强王者,论胆量就是个弱鸡,她不敢在行动上明着为难查燕,只敢在背后编造坏话毁人名声,小动作特别多。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她小蔡氏掩饰得再好,最终还不是被人揭发了?
被查燕庞大的身躯压在地面的小蔡氏都快吐血了,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她说得极其隐秘,怎么就被查燕这个死肥婆给知道了?
最终,这出戏以小蔡氏两口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并且还掉了两颗门牙为结果,姚三春看在眼里十分满意。
看完这场闹剧,姚三春回家问宋平生这是不是他的手笔,宋平生没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面对小蔡氏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他甚至懒得出手,因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他唯一做的一件事,便是将流言的幕后黑手告知查燕俩口子,因为他知道查燕跟孙虎都不是什么脾气特别好的人,而且两人早就想教训幕后黑手了!
将小蔡氏交到查燕两口子手里,她俩口子绝对落不着什么好下场,这便是宋平生想看到的——敌人被按在地上摩擦!
对于这次事件的结果,姚三春表面没说,心里却是十分痛快的!让那些不学好的长舌之人天天非议旁人的生活,是该遭受一顿社会主义的毒打了!
小蔡氏的事一解决,村中八卦组织顿时少了一大半实力,这几天村里顿时安静许多,姚三春夫妻也就有了充足的精神忙活自己的事情。
没过几天时间,镇上的农药铺子终于装修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嗝……
看电影看太晚……我还是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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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镇上铺子开张的前几日, 姚三春夫妻招来的二十来个人经过短期培训,终于可以正式开工制农药了!
这二十多个人当中,有老槐树村的, 也有隔壁村的,甚至还有罗氏的两个表弟堂妹,年纪有大有小, 不过这些都是宋平生亲自接触过的, 为人方面最起码都靠得住。
家中生产线开始动工, 下一步自然是忙铺子的事情, 不过他们家的铺子就是卖农药的,也不必装修得太讲究,再说他们夫妻喜欢简约风, 所以赵山石团队只花了八天时间就给装修妥当了。
铺子开张这一吉日, 自然少不了亲朋好友的祝贺和捧场,宋平东夫妻、孙吉祥夫妻、宋茂水、宋氏一家子、宋婉儿、孙青松……数来竟然有二十多人,把这间不算太宽敞的铺子挤得满满当当。
新铺开张是喜事,来的人都多少包一些随礼钱, 只有宋氏自恃是长辈,一分钱都没见着。
姚三春夫妻也不差宋氏那点子钱, 请宋氏过来完全是看在宋巧云的面子上, 所以睁一眼闭一眼便算了。
来的这么多人都是熟人, 聚在一起便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加上孙吉祥会搞气氛, 不管是真是假, 反正新铺子里是十分热闹。
在场人中, 大概只有宋婉儿心情不太好, 因为钱玉兰离开一事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心中便有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其他人说说笑笑,中间不知是谁提到农药铺名字的事,在座的人绝大部分都不识字,宋平生含笑回答——
“……就叫姚姚农药铺,好听也特别。”宋平生说完,含笑与姚三春对视。
姚三春抿唇直笑,两朵酒窝美得跟花儿似的。
在场之人听得真真切切,不约而同怔愣了一瞬,心思各异。
宋氏似是不敢置信,一溜烟小跑到大门外看着牌匾,虽然她根本不识字,她看完猛地拔高音量,语调异常怪异:“不对啊平生,你是说,你开的铺子,这上头五个字叫姚姚农药铺?”
宋平生与宋氏隔着大门相望,他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笑容:“是的大姑,就叫姚姚农药铺。”
宋氏没有立刻说话,可是观她脸色,谁都能看出她对此有多不满。
孙吉祥眼睛转了转,突然哈哈大笑,走过去勾住宋平生的肩膀,用吊儿郎当的口吻调侃道:“老宋我就服你一点,就是比包括我在内的男人更会讨媳妇儿欢心,你看看这名字整的,简直就是实打实的痴情种啊老宋!”
宋平生眼中笑意璀璨,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宋氏只觉得再也听不下去了,不过顾及场合,不敢说得很过分,只能转头看向姚三春,眼神别有深意:“平生媳妇儿,你就没啥说的?”
宋氏的言外之意是,姚三春你就一个啥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家里男人才是顶梁柱,你又没啥大贡献,娘家又不给力,竟然还好意思把姚姓显摆出来?脸可真大!
姚三春堆起笑瞥去一眼:“我?我有啥说的?今天店铺开张,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宋氏气得脸色有点绿,手指就在姚三春眼前直晃悠:“你,你……”
在宋氏眼里,她怎么也是宋平生的亲大姑,她姚三春算什么,不过就是她大哥花了一点小钱买回来的东西,娘家又没人,这里哪有姚三春得意的份?
这些话宋氏没说出口,可是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对姚三春可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姚三春面对宋氏不太和善的脸色,我自岿然不动,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是宋平生眼神却暗了几分,脸上分明是笑的,眼神却是冷的。
“大姑别激动,我的人都是姚姚的,何况一个铺子名字而已?再说这个店铺是咱们夫妻俩的心血,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不必分彼此。”
宋平生不说还好,他一张口,宋氏反而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她重重吐口气,憋着火道:“平生啊,我是你大姑,不会害你的!你也别怪大姑说话难听,你……”
宋氏话才说到一半,宋平生不紧不慢出口打断:“不,大姑,你不了解我,我这人最不喜欢听难听的话,不管好的坏的!所以大姑你还是别说了,省的待会被你不着调的二流子侄子给气着了?”
果然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人一旦开始不要脸起来,就会发现——
世界豁然开朗!
宋氏多少年没被人这般顶撞过,更何况还是被小辈?这下子脸子十分挂不住,脸色又红又绿,十分精彩。
曾经她很看不上的这个二流子侄子,更看不起上泼妇姚三春,可今时不同往日,宋平生发达了,她不好再得罪这个二侄子。
只是她怎么说也是亲大姑,对二侄子家那个关系不大好的二侄媳说两句又怎么了?她作为长辈还不能说话了?从前她当着大哥的面数落大侄子,大侄媳,他们谁敢说一句不是?如今她大哥不能当家了,这些小辈也就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可真是好样的啊!
宋氏越想越气,脸皮紧绷绷的,显出几分凶相:“怎么,如今你大姑想说两句话都不行了?我可是你的长辈!”
宋平生笑意更甚:“大姑,我可真冤枉啊!我不是不让你说话,只是侄子从小混不吝,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我说话不好听,几次把爹都差点气死,所以我是担心自己说话不好听,把大姑你气出个好歹可就不好了!”
姚三春眉眼弯弯,酒窝深深:“是啊,平生是为你大姑您好呢!”
宋氏:“!!!”
我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夫妻,呕!
这时候从头到尾没说话的宋茂水目光从一排农药罐子上离开,突然转过身来。
“我这个做二叔的都没意见,你一个嫁出去的大姑管那么宽干啥?人家自己的铺子,爱起啥名就起啥名!”宋茂水都没正眼瞧宋氏一眼,说完便背着手去后院透气去了,真真是深藏身与名。
宋氏原本还想摆长辈的谱继续说几句,可是宋茂水这一句话就跟当场给她一巴掌似的,打得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哪里还有脸继续说下去?
虽说如此,宋氏还是摆出一副委屈亲大姑的姿态,在人家开张大吉的日子里也没个笑脸,多少有些不太吉利。
对此,姚三春夫妻索性忽视这个便宜大姑的做派,但是其他人却被成功恶心到了,后面再跟宋氏说话,便只剩下敷衍了!
就这样,姚姚农药铺从今日起便正式营业了,说起来这还是瓦沟镇,乃至这个县城第一家卖农药的铺子,刚开业的时候镇上人还稀罕了好一阵子。
铺子开张后,铺子里陆陆续续有了生意,一个两个都是去年在他们家买过农药的老顾客,他们用过姚三春家的农药,所以相信她家农药的质量,今年过来买点灭杀蔬菜果树上头害虫什么的农药,倒也算是放心。
去年五加皮杀虫剂碰上闹茶尺蠖那是运气来了,今年他们夫妻不可能还指望别人家的茶树闹虫灾,再来给他们送钱。
所以他们家今年的农药种类特别多,从农作物到花草树木,到蔬菜……各方面都包含其中,且不止有灭杀害虫的,还有预防病害的,在这个条件贫瘠的时代种类算是相当丰富,所以不怕没有生意。
家中农药工厂和镇上农药铺子终于走上正轨,姚三春夫妻俩为此还要两头奔波,但两口子忙得充实,算是忙并快乐着。
在春日庄稼人忙碌的身影中,在花草树木疯长的姿态中,在姚三春俩口子往来镇上的路途中,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这日姚三春和宋平生从镇上回来,刚到村口,沾了一身泥巴的孙青松朝他们咧嘴笑。
“哎!平生啊,我刚看你家老小回来了!你可快回去看看吧!”
第143章
姚三春夫妻俩恍然, 但是反应很平淡,哦,原来他宋平文结束府试回来了。
说实在的, 宋平文这人说起来没干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但姚三春跟宋平生就是不喜欢他,甚至说得上是厌恶, 所以人家回没回来其实他们两口子并不在乎。
姚三春夫妻跟孙青松笑着说了几句, 而后不紧不慢赶马车往家中方向去。
只是夫妻俩严重高估了宋平文的走路速度, 马车经过里正孙长贵家门口时, 他宋平文就在大门外头跟扛着铁锹的孙长贵他们说话。
“呵呵,平文啊,看你精神抖擞的, 看样子这次肯定考得不错吧!”
穿着打扮一丝不苟、人模人样的宋平文一拱手, 嘴角含笑道:“长贵叔,我也就侥幸考上,勉强捞到参加院试的资格而已,不值当说什么。”
孙长贵跟他两个儿子孙正昌、孙正盛先是惊讶, 旋即便是毫不掩饰的钦佩之色!
“可以啊平文!你这下可真是给咱们老槐树村长脸了!”孙长贵哈哈哈大笑,高兴得忍不住在宋平文肩膀上连拍好几下。
孙长贵是真高兴, 附近五个村都没出过童生, 现在就他们村出了一个, 他作为老槐树村的里正, 感到脸上倍有面子!
“平文兄弟, 你可太谦虚了!怪不得村里人都说你会读书, 脑瓜子好使, 真不是盖的啊!哈哈哈!”孙正昌语气夸张地夸赞道。
“这可是童生啊!而且还是咱们附近五个村里头第一个童生啊!太厉害了平文兄弟!”孙正盛直接竖起大拇指。
里正家父子仨上来就是三连夸, 宋平文表情管理得还算可以, 但是眼角眉梢俱是喜色,可见对于别人的吹捧十分受用。
孙长贵父子仨见宋平文心情不错,想着这宋平文第一次参加考试就轻轻松松考了童生,后面还不知道能有多大造化呢,因此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转眼就吐了一箩筐。
里正家门外气氛热闹,直到马车行驶过来的声音越来越近,四人这才停止谈话,不约而同往姚三春他们看过去。
孙长贵见着宋平生,笑容更大,高声道:“平生俩口子从镇上回来啦,你们知不知道,你家三弟考中,现在可是童生啦!咱们村里独一份呐!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宋平文眸色淡淡地瞥向宋平生:“二哥,二嫂。”
说是情绪淡然,可是宋平文到底年纪不大,看向宋平生的目光中隐隐约约藏着几丝尖锐的情绪,像是得意,像是骄傲,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和鄙夷。
姚三春差不多都能猜到宋平文在想什,不过自诩是高人一等的读书人,又年纪轻轻就是童生,所以看不起作为乡下泥腿子的兄长嫂子呗!
更重要的是,宋平生曾经数次言辞犀利地怼过宋平文,丝毫没给他留面子,宋平文这人自尊心强,又心胸狭窄,更没什么兄弟情,所以心里肯定记恨着呢!
面对这个不讨喜的便宜小叔,姚三春只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
宋平生态度更称不上热络,只扯扯唇角:“嗯。”
孙长贵心里都快把宋平生两口子骂个十几二十遍了,宋平文都考上童生了,前途不可限量,宋平生两口子竟然不知道说点好听得,对人家还不冷不热的,这不是明摆着不讨人喜欢吗?
不过宋平生两口子真要这么不识抬举,他也管不着,所以孙长贵继续笑道:“对了平文,你是咱们五个村唯一的童生,肯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吧,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乡亲们!”
宋平文再次拱手,笑着道:“忘记谁也不会忘记长贵大叔啊!”
孙长贵仰头大笑,笑得十分开怀。
宋平生清润的眼睛眸光动了动,突然开口道:“长贵叔,请乡亲们吃饭这事……恐怕是办不了。”
孙长贵接受到宋平生别有深意的眼神,几乎是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脸上笑容随之慢慢消失。
宋家一家之主宋茂山还瘫在床上,近期除了成亲,其他喜事肯定不适合大办的,就连姚姚农药铺开张时也是一切从简,宋平文考中童生这事更得如此,否则外人怎么说他们?
孙长贵反应过来后,他们父子仨几乎是同时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宋平文。
宋平文也是惨啊,虽然考中了童生,但是亲爹却瘫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
孙正盛忍不住出言提醒一句:“平文兄弟,你还是快回家看看你爹吧!”
宋平文目光暗了暗,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恼怒宋平生坏了他的好心情,破坏了他继续表现的机会,但同时又微妙的有些开心,有些得意,他二哥故意不让他继续得意下去,肯定是嫉妒他成了童生,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的。
只是孙长贵提起他爹干啥,他爹还能出啥事?
“长贵叔,我爹咋了?”
孙长贵干笑两声没回答,宋平生语气寡淡:“回去不就知道了?”
宋平文抿了抿唇,沉下脸往宋家走。
此时天色已不算早,宋平东结束一天的劳作,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杌子上歇息,农忙开始后,纵使罗氏想方设法给宋平东补营养,屯了一个冬天的膘还是飞没了,甚至还要倒贴。
与此同时,罗氏拿着葫芦瓢在给宋家的鸡鸭喂食,二狗子骑在姚三春送他的小木马上,玩得不亦乐乎。
宋平文踏进宋家院子,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可是画面里却没有他爹娘的身影。
宋平东抬首见着宋平文,当即高兴地从小杌子上站起,阔步走过去,一手搭在宋平文肩头,满面笑容道:“平文,你回来啦?路上累不累,饿不饿?要不我让你大嫂给你先盛一碗垫垫肚子?”
宋平文不动声色挣开宋平东的手,面带忧色:“大哥,我们先不提这个,刚才我里正让我回来看看爹,二哥又不说,所以爹他到底怎么了?”
提到宋茂水,宋平东脸色瞬间冷下来,甚至还有几分阴沉,顿了顿,才语气硬邦邦的道:“是爹娘他们误食毒蘑菇,爹吃的多,最后侥幸救回一命,但是人彻底瘫了,话也说不出来。娘吃的少一些,休养一阵子倒是好了。”
宋平文不知往事的内情,所以并不了解宋平东为什么面无表情的,但是姚三春却甚至能感受到宋平东说话时的咬牙切齿。
宋平文在原地呆愣一瞬,旋即脚步匆忙地冲进宋茂山的屋子。
宋平生等宋平东收回目光,压低嗓子问道:“大哥,你准备告诉他真相么?”
宋平东想也不想地摇头:“除了我俩兄弟,巧云平文他们都没必要知道。”
如果有可能,谁愿意背负沉重的人生?
宋平生并不意外,他尊重宋平东作为长兄的决定,因此只道:“我听大哥的。”
里屋,宋平文见到瘫痪在床的宋茂山吓了一跳,只见宋茂山形容枯槁,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皮肤跟脱了水的橘子皮似的,但是最显眼的,还是他突然半白的头发。
要知道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啊!他爹怎么就从一头黑发变成头夹银丝,瞬间老了都十岁不止?
宋茂山自从出事后,除了每日给他送饭加清理的老头子,宋家其他人几乎从未踏进这间屋子,而送饭的老头子差不多是又聋又哑,跟同样又聋又哑的宋茂水呆在一起,两人一年的交流还没有人家屁放的多。
这样安静到看不到头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个月,哪怕宋茂山是个哑巴,如今也被这种无望的生活磋磨得心力交瘁,甚至最近他在想,可能被毒死都比这种煎熬的日子好过吧?
今天宋茂山照样闭着眼发呆,脑子里回想的全是他曾经意气风发的片段,如果不想想那些风光的时刻,他怕自己就快支撑不下去了。
宋平文踏入屋子时他模糊听到脚步声,但是陷入回忆的他并没心思注意,直到他感觉出不对劲,那个又聋又哑的死老头脚步声没这么稳健轻盈。
他脑子里想到什么,一个激灵睁开眼,然后刚好对上宋平文难看的脸色。
“唔唔唔,啊啊啊……”宋茂山苦等许久,心心念念终于把宝贝儿子盼回来,一时间激动得不能自已,甚至老泪都快掉下来,配上他枯槁苍老的面色,着实有几分可怜。
只可惜无论宋茂山挣扎多少次,他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平文对他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不动声色将宋茂山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眼中似乎划过痛色,两腮的肌肉艰难的动了动。
“爹,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儿子如今已经是童生了!”
宋茂山眼睛蓦地发出亮光,似乎是陷入了一种狂喜,甚至这种情绪,能让他短暂地忘却自己瘫痪的处境。
宋茂山一个人待了太久,情绪许久没有这么激动了,激动之下,他眼中两行泪就这样滚下来,嘴巴张开,无意义地从嗓子眼挤出各种怪声。
结果宋平文一靠近,宋茂山身上的怪味混合嘴里的臭味,简直比大路上的牛粪还要刺鼻,向来爱洁的宋平文被熏得后退一步,不过沉浸在欢喜中的宋茂山并没有注意。
宋平文偷偷屏住呼吸,脸上表情是难过的:“爹,你放心,三个多月后的院试我一定努力,考个秀才给您争光,到时候给您找四五六个丫鬟小厮服侍您。虽然您现在成了这样,但是儿子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这话对于宋茂山来说,不啻于大雪中的一盆碳,旱日里的一场雨,可把宋茂水给激动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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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看着宋茂水激动不已的面孔, 宋平文心中定了定,又安慰了宋茂水几句便准备离开这间味道刺鼻的屋子。
可谁知宋茂山一见他要离开,情绪突然又激动起来, “啊啊啊”个半天,急得脸色涨红,眼球都快凸出来。
宋平文对他爹再了解, 可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这下子当真是一头雾水, 十分摸不着头脑。
“爹, 你别激动,你是渴了?饿了?还是……想上茅厕?”
宋平文说完,宋茂山依旧“啊啊啊”个没完, 声音一点不见小,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嘴角甚至还有口水流了出来。
宋平文这人干净惯了,看到亲爹这副邋遢样,忍不住直蹙眉, 不过他冷静想了想后,还是上前一步侧过耳朵听宋茂山说话。
直到宋平文耐心快被消磨干净, 他听到的仍然是一箩筐的“啊啊啊”, 鬼才知道宋茂山到底要表达什么。
宋平文深呼两口气, 按捺住脾气道:“爹, 我真的听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不如这样, 你好好养身子, 说不定再过一阵子你就能说话了呢?这几个月我都在家温书, 有事我随时都在, 咱们不用太着急。”
宋茂山眼中是失望,还有翻腾的恨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恐怕就算他干嚎到明天平文都不会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宋平文见宋茂水眼睛里染上血红,还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不免心中疑惑,但是屋中气味实在刺鼻难闻,宋平文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所以跟宋茂山打完招呼后便急不可耐地出了屋子。
里屋再次安静下来,但是宋茂山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平文离开的方向,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只要平文还在,他就不会有事,等平文飞黄腾达了,再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说不定他还能恢复如初,还能享清福呢!
等他身体痊愈好的那一日,他一定要好好折磨钱玉兰母子三以及钱兴旺,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却说宋平文一离开里屋,更是一路小跑地跑进院子,快接近宋平东兄弟时却又慢下步子,肃着脸走过来。
“大哥,我看过爹了……”宋平文抬起眸子,一脸悲痛:“我离开前爹还是好好的,咋现在就成了这副样子?一下子老了十岁都不止啊!”
宋平东实在假装不出感同身受的样子,只能冷着张脸,有些僵硬地点头。
宋平文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关切道:“对了大哥,我回到家到现在,怎么没见着娘?她身体好了?”
提到钱玉兰,宋平东皱得死紧的眉头稍微松开些,回道:“娘跟舅舅回乡探亲去了?”
“什么!舅舅?探亲?”宋平文一脸懵逼。
于是宋平东便将对外的那套说辞再次复述一遍。
宋平文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一副高兴又庆幸的样子,像是十分为钱玉兰开心的样子。
宋平东见宋平文为他们娘找到亲人而开心,他心中很满意,他们三弟终究还是孝顺有心的。
对比,姚三春两口子却持相反的看法,可能是他宋平文几次单独出门,进县城赶考见识的多了,现在的宋平文明显比从前圆滑,也世故得多。
从前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连家中吵翻了天,父母兄弟争执,他竟然一点不关心,甚至还嫌影响到他读书。
如今呢,竟然也知道跟村里人交际,跟父母兄弟作戏,装作一副纯善的模样,这是不是该叫小狐狸道行又见涨了?
不过狐狸终究是狐狸,总有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天。
宋平文考中童生这一事,最终因为宋茂水瘫痪而不得大办,最后便由宋平东做主,请来自家亲戚凑一桌吃了顿饭,亲戚们各自包了些钱,算是为宋平文道贺。
这次亲戚聚餐宋巧云没来,因为她肚子太大了不方便,而宋氏却是喜笑颜开地早早赶过来,包了一份不算薄的随礼钱,还把宋平文狠狠夸赞一顿,差点就快夸出一朵花来。
姚三春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于这个时空的人来说有钱不算多厉害,会读书才是最高贵的存在!
今天宋家院子里有不少人,大家或蹲或坐,但是所有人聊天几乎都围绕着宋平文,一个个把宋平文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外表到学识……就连宋平文后脑勺长了两个漩,也能被津津乐道夸上老半天。
姚三春夫妻俩可真是服了这群人。
今天其他客人早早就过来了,可是作为宋平文亲妹妹的宋婉儿却迟迟没到,这让宋平东有些担忧。
众人左等右盼,罗氏妯娌俩甚至放缓炒菜速度,直到饭菜全都上桌了,宋婉儿终于姗姗来迟。
宋婉儿提着礼品一踏进宋家院子,堂屋里所有目光全都射向她,
宋婉儿挤出一抹笑,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妥当,所以进了堂屋放下东西便连连弓腰道歉,姿态有几分局促。
“对不起,大哥,二哥,三哥,我来晚了!路上有事给耽误了!”
宋平文目光从宋婉儿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她空空如也的身后,皱起眉头:“婉儿,先生忙便算了,浩然怎么没来?”
此次府试郭浩然也通过了,正式成为一名童生,但是郭浩然排名比宋平文要低上一些,宋平文本还想跟他好好聊聊,谁知郭浩然他人都没来,宋平文自然心里不高兴。
就连宋平东都不免多问几句:“浩然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咱们还可以等他一会儿。”
宋婉儿神色僵硬了一瞬,随即道:“浩然他这一路累着了,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夫让他在家休息呢!”
宋平文一听是这个原因,只能叹息道:“我原本还想和他交流考试的心得,谁知浩然竟然生病了,罢了,等他病好了再见面也不迟。”
宋平东作为长兄,如今便自觉担起家长的角色,朝宋婉儿招手:“坐下吃饭吧!”
其他人收回目光,纷纷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姚三春不紧不慢从宋婉儿发髻上收回目光,她作为女人对首饰之类的东西会放更多的注意力,所以她一眼便看到宋婉儿发髻上少了一根银簪,一根她嫁到郭家就没拿下来过的银簪。
因为去年遇上吴丰那事,宋婉儿把自己首饰之类的东西全都当了,后来她又跟宋茂山关系冷下来,更没人给她添首饰。
而宋婉儿出嫁时的陪嫁也就是看着多,实际上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当掉首饰换来的几两银子,以及钱玉兰送给她的那根银簪。
说起来那根银簪也是钱玉兰唯一的首饰,是宋茂山他死去的老娘作为彩礼送给她的。
就是不知道她宋婉儿到底是忘记戴银簪,还是其他?
这人一旦有了怀疑的苗头,便开始多疑起来,所以吃饭时姚三春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宋婉儿——
她吃饭细嚼慢咽,碗筷相碰的声音都没有,与以往吃饭的样子有所不同。
她人没见瘦,但是从前大而圆的杏仁眼没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好像缺了点精神。
她衣服太过素净,不是她往日喜欢的红色粉色等鲜艳的颜色。
姚三春目光再往下,最后落在宋婉儿略有些脏的鞋面上,如果宋婉儿是坐牛车之类的回来,鞋子不该这么脏……
这一顿饭吃得分在漫长,因为桌上人一半时间吃东西喝酒,另一半时间在瞎扯淡,眼看一时半会是结束不掉的。
姚三春想着先回去休息会儿,待会儿再过来帮忙罗氏收拾,于是便跟姚小莲准备先回去。
谁知正在跟人说话的宋平生余光看到姚三春离开,说了两句便起身追了过去。
桌上其他人看到纷纷摇头,这个宋平生真像个没断奶的娃娃似的,竟然一刻都离不得媳妇儿,真是没眼看哦!
对于其他人的看法,宋平生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心中也是不屑一顾!
就你们这群皮糙肉厚的老菜帮子,能跟他水嫩香软的媳妇儿相比吗?不自量力!
宋平生人高腿长,很快便追上姚三春姐妹,近了就听见姚三春在跟姚小莲说话。
“……你觉不觉得婉儿今天状态不太对?”
姚小莲到底年纪小经历的少,略一沉吟,犹豫道:“婉儿脸色是不太好,不过……咱们每个月不都有几天特别累吗?说不定就是来了那个……”
姚三春陷入思索,慢吞吞道:“可能吧……”但是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这时候宋平生两大步跨至姚三春身后,一手揽住姚三春肩头,声音清清润润,带着轻松的笑意,只是说的话却没那么美好。
“姚姚,宋婉儿的事咱们别掺合,左右嫁到郭家是她自己的选择。”
姚三春偷偷瞪宋平生一眼,略带警告。
“我只是担心有事发生,到时候娘跟大哥他们又要操心罢了!”
宋平生轻瞥身后姚小莲一眼,然后笑着道:“今天天气好,我们别聊那些坏心情的事情。去年你不是说要跟二叔讨教种西瓜的技术?二叔昨天跟我提这事,他明天有空……”
夫妻俩说说笑笑往家的方向走,落后两步的姚小莲脸色却有一丝窘迫。
这么久的相处,姚小莲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他姐夫愿意收留她这么久,完全是看在她姐的面子上,恐怕现在的她在姐夫眼里,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
不过一想到她姐夫对待亲妹子也就那个态度,姚小莲的心瞬间平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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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庆祝宋平文成为童生这顿饭之后, 村里再次恢复平静,村里人继续过着平静且忙碌的生活。
第二日太阳升起,绮丽的朝霞洒在老槐树村这片黄色的土地上, 姚三春家再次忙碌起来。
吃完一顿清淡却营养的早饭,姚三春三人开始一天的劳作,今天三人兵分三路, 首先宋平生要去农药铺开门做生意。
同时今天恰逢赶集, 所以姚三春还让他买些小鸡仔回来养, 因为去年捉的鸡已经吃得差不多, 家中就剩下两只母鸡留着下蛋。
至于鸭子,去年年底宰了三只腌制,余下的用在过年招待客人, 如今剩下的只有半坛子的咸鸭蛋, 以及一筛子的鸭毛。
至于姚小莲,她便留在家中跟短工们一起磨制农药,同时监管厂房。
姚小莲跟在姚三春夫妻身边这么久,如今也算得到历练和成长, 管理二十来人还是勉勉强强,但是比从前有长进得多了。
最后便是姚三春, 她换上一套半旧的粗布衣裳, 跑去宋茂水家学习种西瓜的技术去了!
因为她知道, 不管种田、种菜、种树还是种花, 或是其他, 生活处处是学问, 哪怕是种一把菜, 想种得最好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姚三春从进入宋茂水家之后, 一上午的时间便跟在宋茂水身后学习, 这一上午不说多忙碌,但是姚三春的情绪却莫名紧张。
平日里宋茂水不苟言笑,但待人接物还是挺好的,但是一旦进入宋茂水珍若生命的庄稼范围,他便变得极其严格甚至是严苛,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姚三春小心翼翼度过这一上午,但是她却像一块水绵,吸收到许多新鲜的东西。
宋茂水板着脸背着手,从西瓜种子选种说起,然后又说到晒种,说西瓜种子放在合适的阳光下晒上两天,可以提高发芽率,但是要注意太阳不能太烈。
晒好之后还要浸泡种子,对此宋茂山有自己的经验,他觉得将西瓜种子放在不烫手的温水中浸泡一夜,这样的种子更容易发芽。
接下来宋茂水又道,浸泡一夜后的西瓜种子倒掉水,拿一块湿毛巾盖上,然后等它发芽便是。
西瓜种子发芽这一过程宋茂水从头到尾给姚三春说了一遍,姚三春都一字不差地记下了,哪怕是宋茂水随口说的一句话。
也是这时候宋茂水才暗暗惊叹,原来这个侄媳妇儿记性竟然这般好,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说完西瓜种子发芽的要点,宋茂水又领着姚三春去他家今年的瓜地实地考察。
宋茂水今年准备种瓜的瓜地是他家另一块菜园子,就在这块还光秃秃的菜地里,宋茂水背着手指点江山,说得头头是道。
他说自己家今年种西瓜的地并不是去年的地,因为连续种植西瓜费土地,且越种越长不好,得让土地好好缓缓才行。
然后又是种西瓜的土壤,整理土地,如何施肥,灌水等等田间管理……宋茂水事无巨细地告知姚三春,没有任何保留。
这一上午结束后,姚三春是心满意足的,因为她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种瓜无数的老瓜农,以后种出清甜可口的大西瓜完全不在话下。
宋茂水同样心满意足,他作为一个老庄稼汉,最稀罕的就是姚三春这种对田地庄稼非常看重的人,人又谦虚肯受教的!
更何况姚三春记性还好,学啥会啥,谁不稀罕?
姚三春接受一上午的培训,晚上宋平生除了带回二十只绒毛黄黄的小鸡仔和十五只小鸭仔,还带回了一小袋的优质西瓜种子。
第二天姚三春拿着西瓜种子,开始自己的种瓜之旅。
没了宋茂山和宋婉儿时不时闹事,姚三春家这边的生活比去年更平静,更安宁美好,如今姚三春夫妻唯二的愿望便是:赚钱和要孩子!
赚钱不必多说,现在铺子开着,农药生意蒸蒸日上,夫妻俩就准备多攒点钱用来作为脚踏打稻机的启动资金。
要孩子,这事正在进行中,夫妻俩每夜辛苦奋斗,相信该来的缘分总是会来的。
姚三春这边的生活有条不紊的过着,宋家这边却和以往有些不同。
宋平文再过两个月就十七了,他和自己两位兄长一样,个高身长,长相很出挑,如今年纪轻轻就是童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下子想给他保媒的可就更多了!
打从宋平文成为童生的消息一传出去,这段日子来宋家登门拜访的媒婆一波接着一波,不说宋平文,就连宋平东都有些不耐烦。
不过宋平文是觉得媒婆给他介绍的姑娘门楣太低,都是乡下村姑,配不上他,而宋平东却是厌烦太多人登门打扰三弟温书,万一影响到院试怎么办?
不过几天后宋平东就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宋平文看了两日书之后,后面三日都去镇上待着。
宋平东没忍住,晚上吃饭的时候打听宋平文的动向,宋平文隐隐有几分不耐烦,不过还是按捺住性子说自己是去镇上跟同窗讨论研究课题。
宋平东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向来对读书的事一点不马虎,所以便没再过问。
但是一来二去,问题出现了,宋平文身上银子用了个精光,他需要用银子!
但是呢,宋家的钱财从来都是宋茂山掌管,他瘫痪之后钱玉兰手里也没钱,甚至钱玉兰回乡探亲都没钱买些礼物,最终是宋平东和宋平生硬塞了些钱给她。
如今宋平文要用钱,已经分出去的宋平东没义务给他拿钱,家中钱财又不知放在哪里,这下子宋平文可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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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宋平文思来想去, 最终还是去找他大哥去了。
宋家院外的草堆旁。
“……大哥,我实在是身无分文了,否则也不会麻烦你。”宋平文单独把宋平东叫出来, 神情诚恳地说道。
宋平东从来都觉得自己作为长兄,对弟弟妹妹多照顾是应该的,他心里算了算家中银钱几何, 有了数后便问道:“你大概要借多少银两?”
宋平文一瞬不瞬盯着宋平东, 脸上带着浅笑:“约莫……一两吧?”
宋平东先是震惊了下, 不过垂眸想了一下, 读书本就费银子,平文张口就是一两应该也不算太过分,或许是刚好用钱吧, 不过对于他们庄稼人来说可真不算少了!
宋平文见宋平东没有立刻答应, 神色略有些不悦:“大哥,你放心,我们是亲兄弟,我不会欠钱不还的!”
宋平东拉回思绪, 抬眼问他:“难道在你眼里,大哥就是这种把银子看得比兄弟都重的人?”
宋平文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大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这人就是有时候不太会说话, 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
宋平东瞥他一眼, 言简意赅道:“这事我还要跟你大嫂说一声, 你先回屋看书去, 银子我待会给你送过去!”
说完便转身回自家去。
脚步声彻底远去, 宋平文站在原地吐一口浊气, 脸色不复方才的温和, 但是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冷淡的笑。
正是中午煮饭时间,罗氏正坐在灶底下夹火钳烧锅,因为厨房是隔出来的,面积不大,稻草桔梗燃烧出的白烟一阵一阵飘出去,厨房里头烟雾缭绕的,很是呛人。
宋平东还没进门就听罗氏被呛得咳嗽,忙大步跨进来,果断拿走罗氏手中的火钳。
“小玉,你上午还吐个不停,中饭我来,你去外头坐着去!”
罗氏二话没说,便搬来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一边择着嫩绿的小青菜。
宋平东从墙角草堆中抓住两根干树枝,在膝盖上一用劲,将干树枝掰成两三截,然后一把塞进灶洞。
干树枝静静燃烧,偶尔发出两声闷闷的“噼里啪啦”声,宋平东目光定定落在灶洞的那团火焰,顿了顿,开口有些突兀。
“小玉,平文身上没钱了,刚才跟我借钱来着,你知道他们读书人笔墨纸砚都花钱,所以我准备给他拿一两?”
罗氏没抬头,用尾指勾起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轻柔:“那你拿呗,你又不是不知道钱放在哪?”
宋平东放下火钳,脸上有了笑意:“你啥都不问,就这么同意了?”
罗氏侧过头轻轻笑,鼻翼两侧的雀斑在明亮的光线下明显许多,但是却显得有些可爱可亲。
“问啥问,你是一家之主,我啥事不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罗氏反而率先笑出声,眼中没有一丝阴霾,她接着又道:“再说了,我自己男人我还不知道?”
罗氏说得这么直白,宋平东作为一个男人反而不太好意思了,顶着不自然的神色用火钳在灶洞里捣几下,装作一副认真烧锅的样子。
罗氏暗中偷笑。
又过一会儿,眼看大锅锅盖渗出蒸汽,大锅里头还有小声的“嘟嘟”声,宋平东便知饭煮得差不多了,只等闷上一会儿后再添把火就行了。
宋平东从灶底下起来,转个身便回屋拿钱去了。
宋平东离开后,罗氏择菜的动作一顿,朝着无人的方向无声叹了口气。
张口就是一两,可真不算少……算了,她不就是稀罕自己男人可靠有担当,还性格好吗?就是不知道哪天三弟出人头地,还记不记长兄曾经对他的照顾?
宋平东和罗氏都存着自家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心理,以为出了这一两银子就完事了,谁知不过三天后,宋平文再次找上宋平东。
这日外头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略阴,空气里都是泥土和草木混合的味道。
雨天没办法出去干活,宋平东便拿出编了一半的竹篮、竹筐等东西,坐在堂屋里开始编制起来。
至于罗氏,她最近闲得有些不适应,突然就迷上了姚三春教她的针织手艺,这不,趁着下雨天就急赶慢赶跑去姚三春家,跟人家讨教针织技术去了。
罗氏目前的目标是,先给二狗子织一双袜子,等织熟练了,织出的东西能看了,她再给她男人织两双袜子。
至于衣服帽子这类复杂的东西,对不起,姚三春这个“半桶水”也不会。
罗氏带上二狗子去了姚三春家,因此此时宋家大院里只有宋平东宋平文兄弟。
宋平东在自家忙活编制篮子,没过多久,宋平文冒着雨飞快从宋家堂屋一路冲过来。
宋平东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宋平文却先是皱了一下眉头:“平文,你怎么昨晚从镇上回来得那么晚?早上叫你起来吃早饭你都没听到!快去洗漱吃早饭吧,你大嫂把粥还放锅里温着!”
宋平文听完却没有挪动步子,语气自然地说道:“早饭的事情不急,大哥,我身上银两又用完了,你跟大嫂再给我拿一两吧?”
宋平东闻言差点把手都给划到,不敢置信道:“一两银子三天就用掉了?”
读书是费钱,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费钱到这个份上,否则一些家中条件一般的人家是怎么把孩子供出来的?
想到这,宋平东神色略沉,语气也严肃几分:“平文,咱们家就是普通乡下农户,一两银子不好挣!所以你先跟我说说这一两银子是怎么花的,其他事再商量!”
这一年以来发生许多事,放谁身上都得被逼着成长,如今的宋平东依旧对兄弟姐妹真心以待,但是他也知道了,这世上没有无条件的信任!
都说日久见人心,但是人心是会变的,更何况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亲人!再说了,亲兄弟明算账,这才有利于兄弟间维持良好关系。
宋平文脸色依旧,眼睛转了一圈,随后端起几分侃侃而谈的架势,笑着道:“大哥,我当然知道一两银子不算少,这若是放在平时,我绝对不会花得这么快,这不是最近急用吗?”
宋平东眸光稍显凌厉:“啥急用?”
宋平文搬来小木墩子坐在宋平东跟前,说道:“大哥,我在县里参加府试的时候新交了几个朋友,他们可是咱们省最出名的书院里头的学生,不光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而且还家世不俗,与这样的人结交,于我是绝佳的机缘,甚至还可能得知一些科举考试方面的隐秘消息,百利而无一害。大哥,你说呢?”
宋平东顿了一下,点头。
宋平文得到鼓励,笑意更深:“大哥也觉得我应该和他们结交甚好是吧!所以大哥你应该能理解,和他们交往,钱财方面自然不能太小气,否则会被人瞧不起!一两银子是不是小数,但是为了考试顺利,为了博一个将来,我不得不如此啊!大哥,你要为我想想?”
从前,宋平文只要一说到为了科举,为了将来,宋茂山就没有一次不同意的,他有信心,他这个老好人大哥肯定不会拒绝!
就在宋平文心中得意时,宋平东却一捏拳,神色果断:“平文,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个钱我不能给你!”
宋平文的笑就这样僵在脸上,十分难看。
宋平东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微垂下眸子,说道:“大哥读书少,没你有见识,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读书考科举,最主要的还是你的学识,如果有人能帮到你当然最好。但是……”
宋平东抬起明亮的眼眸:“平文,咱们有多大本事就揽多大的活,咱们家就地里刨食的人家,从来本本分分过日子,不讲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让我说,咱们没必要为了跟别人套近乎花那么些冤枉钱,因为咱家就这条件,比不得他们县里人家条件富裕。你读这么多年书已经花了不少钱,你是不是也该为娘他们考虑考虑?”
“你还要读书,爹却瘫了,娘一个人靠啥生活,如今家中条件已经大不如从前,所以大哥说一句你不爱听的,以后日子还是省着过吧,不然肯定过不下去的!”
钱玉兰离开前跟宋平东兄弟俩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件便是关于宋茂山做土、匪时获得的不义之财该如何处置。
后来母子三个一致决定,这笔不义之财就让它埋在地下,谁也不动,就当这次钱财从来没存在过!
钱财虽好,但也要取之有道,否则花着都不痛快!
但这个决定也意味着,宋家以后的生活水平肯定要明显下降,最明显体现就是在宋平文读书方面,从前宋茂山为宋平文读书花起银子来毫不手软,现下却今非昔比,那些不必要的花费都被排除在外。
这也是宋平东不愿意再拿银子的原因,因为刨除那笔不义之财,宋家其实没那么多钱了,供不起宋平文大手大脚地霍霍!
前几天宋平东愿意拿出一两银子,因为他以为宋平文要把银子花在笔墨纸砚方面,如果早知是用来打点关系,他不会出!
宋平文半垂着眸子,遮去眼底的一片阴翳,纵是如此,他身上陡然转变的气场还是泄露了他的不悦。
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和安静,宋平文再抬首,眼神尖锐,他道:“大哥,你莫不是逗我?爹没出事之前,家中日子过得比村里人都好,而且是好了这么多年,爹还说哪怕我考不好,他再供我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怎么爹一出事,大哥就说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
宋平文眯起眼,怪异地哼笑一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显出几分狭小的刻薄劲。
“大哥,这到底是你跟我开玩笑,还是……其实你想要爹的银子?”
宋平东眼睛蓦地睁大,目露震惊,震惊之后又流露出一种失望混合着受伤的表情,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目光下,宋平文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想躲避的冲动,但是他却强迫自己站定,面无惧意地与宋平东对视,因为他说得没错!
他大哥对他是很照顾,但是大哥已经分出去了,他们兄弟俩如今是两家人,面对利益,谁知道大哥他是人还是鬼?
这世上只有傻子才会无条件相信别人,哪怕是亲兄弟都要留个心眼!
还有他从县里才回来那一日,他爹最后那般激动,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如今想来,恐怕就是想告诉他自己钱财被大哥偷了?
宋平文在心里劝说自己,越说底气越足,甚至还微微高抬下巴,很是理直气壮的模样。
宋平东却仿佛被人突然捅了一记闷刀,好一会儿都没能从心口抽疼的那股劲缓过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当初知晓他爹打他娘,知晓他爹是土、匪,知晓他娘是被他爹抢过来的,他的心也是这般疼,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待他彻底清醒过来,心口还是难受的,但他却非常想冷笑一声——
“宋平文,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瞧,这就是他真心对待的兄弟?
他兄弟虚伪做作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上房那位恶心透顶的土、匪?
宋平文不为所动,甚至有几分横眉冷对的意思。
“大哥,本来家中日子蒸蒸日上,转头你告诉我家里垮了?这听着正常吗?这事无论搁谁头上,都要好好掂量掂量吧?我知道,世人爱钱财,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已经分出去了,爹以后要跟我过日子,你把爹的养老钱都拿走,还影响我科举之路,这算什么?”
宋平文越说神情越激动,“大哥,你平日不总自诩是老好人么?现在怎么做出这种丑事?这事要是闹开,你还有没有脸出去见人?大嫂跟二狗子出去谁愿意搭理他们?大哥,我劝你还是早点把爹的财产还回来,你我毕竟是兄弟,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话里话外,宋平文已然认定宋平东吞了宋茂山的财产。
宋平东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宋平文连连摇头,半晌才憋出几句话来。
“好!好!好!这就是我宋平东的好兄弟?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
宋平文已是不耐烦,眉头越皱越紧,唇角扯出一抹冷漠的笑,眼中似乎含着讽刺。
“大哥,你这就是承认自己拿了爹的银子了?还不快还回来?”宋平文越说声音越大,俨然是一副发号施令的口吻。
在宋平文看来,如今他轻轻松松就通过考试成为童生,先生说了,以他目前的水平,通过院试成为秀才不在话下。
可以说,他如今已经是宋家最出息最本事的那一个,他根本不需要再忍着上头两个兄长对他指手画脚、喋喋不休!
从此以后,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用被人捏着名声当威胁,别人再也不敢给他脸色看,让他处处受气!
以后,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
宋平东已经是暴怒的边缘,眼眶隐隐发红,可偏偏宋平文不知收敛,且态度越加嚣张。
“大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表态,等我以后飞黄腾达,可别怪我不念兄弟情!”
宋平东再也听不下去,当即怒吼一声:“够了!”
“宋平文,你给我闭上你的狗嘴!”
宋平东神情激动得,太阳穴突突跳,胸膛都快喘破了!
宋平文被这一声怒吼震住,随即脸色一黑,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从未有过人对他这般大吼大叫,更何况还骂他是狗?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宋平东!我叫你一声大哥是尊重你,你别得寸进尺!”既然撕破脸皮,宋平文便没什么好顾及的。
宋平东气得手都在抖,如今更是不想听到宋平文说哪怕一个词,他紧绷着脸色,咬紧后槽牙,目露狠色。
“滚!我没拿宋茂山的臭钱!也瞧不上!不信你自己问宋茂山去!他不会说话,眨眼总会吧?!”
话一说完,宋平东一阵风似的绕开宋平文,头也不会地大步离去。
站在原地的宋平文神色变幻无常,最终只剩下一地阴霾。
至于宋平东不客气地直称宋茂山名字,以及他回来那一天宋平东的异样,宋平文没兴趣探知。
不稍片刻,宋平文站在里屋门外,深深吸一口气后,他推门而入。
几日不见,宋茂山精神更差了些,中、毒对人身体的伤害是长久的。
宋茂山原本半眯着眼,焉头巴脑的,可是当宋平文出现在的眼中,他就跟打了一缸鸡血似的,当即睁大眼睛,一扫刚才没精打采的模样,甚至还张嘴“啊啊啊”欢乐地叫唤着,虽然鬼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面对宋茂山见鬼的语言,宋平文选择视而不见。
“爹,你先别说了,没人能听懂!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问你,肯定你就眨一下眼,否定就眨两下眼,行不行?”
宋茂山对小儿子从来有求必应,十分配合地眨了一下眼。
宋平文站在宋茂山不远不近的地方,略作思索,道:“爹,我前阵子去县里考试交了几个朋友,他们对我考科举有好处,所以我就想跟大哥借些银两用于交际,可谁知大哥突然跟我说家中垮了,没钱了?爹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大哥把您的钱给抢去了?”
宋茂山眼睛一瞪,气得眼睛红了,不过还是眨了两下眼。
宋平文对这个答案当真是喜出望外,忍不住往前一步,双眼放光:“当真?”
宋茂山眨一下眼,然后脸部和眼睛都突然跟抽风了似的,不自然地抽、动着,看起来着实是丑不忍睹。
不过不管是宋茂山歪掉的嘴巴,颤动的脸部肌肉,还是他眼球的方向,均艰难地落在床尾位置。
“唔唔唔……”宋茂山张嘴叫唤半天,口水又浸湿了半块被子。
宋茂山疯狂暗示半天,宋平文不是蠢人,想了想便有了猜测,再次上前两步,亮着眼睛问:
“爹,你是不是想说床尾的柜子里有银两?让我拿去用?”
宋茂山没等他说完便眨了一下眼,唇角冷不丁抽了一下,宋平文后知后觉,原来他爹是在笑?!
不过求财心切的宋平文哪里顾得上其他,忙不迭跑去床尾翻箱倒柜,没一会儿就在箱底下找到几块碎银,宋平文掂了掂,估摸着有三四两,能撑上一段时间。
将银子放进口袋,宋平文转过身换上笑脸:“爹,银子我拿到了,这阵子我都在跟这几个朋友打交道,不经常在家里,回来还要抓紧时间温书,所以不能经常来看你,爹你不会怪我吧?”
宋茂山抽、出一抹怪异地笑,眨两下眼睛。
宋平文作势松口气,随后笑道:“我就知道爹懂我,那我先回屋温书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宋茂山却没有眨眼,反而再次挣扎起来,像极了一只爬虫在表演什么叫原地抽风,姿态丑陋至极。
宋平文抿了抿唇,收回准备抬起的脚,面露难色:“爹,你还有事?但是我听不懂啊?”
宋茂山深呼几口气,稍微冷静下来,然后他不抽风了,他张开嘴开始疯狂比嘴型。
宋平文静静观察一会儿,眉头拧得死紧。
“年?”
“酿?”
宋茂山眨两下眼。
宋平文突然心中一动,又道:“难道爹你是说我娘?”
宋茂山松口气,飞快眨一次眼。
宋平文摸不着头脑:“娘怎么了?不是说娘跟舅舅回乡探亲去了吗?”
然而下一刻一刻,宋茂山眼中骤然涌出浓浓的恨色,整张脸如罩寒霜,甚至可以结出冰碴。
哪怕是宋平文,他也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宋茂山那股滔天的恨意,简直称得上可怕。
宋平文一头雾水,他爹从前是不太看得上他娘,但是从没有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恨意,这是为什么呢?
宋平文脑子转的飞快,问:“爹,是不是娘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宋茂山眨一下眼。
“是不是娘回乡探亲,没留在家伺候你,你生气了?”
宋茂山眸色阴沉,眨两下眼。
“娘拿你的银子补贴大哥二哥他们,所以……”
宋茂山疯狂眨眼,没耐心等宋平文说完,他还是抽着脸比嘴型。
宋平文看着猜测:“吴?”
“醋?”
“虎?”
“……”
宋茂山没被毒蘑菇毒死,反而差点翻白眼气死。
宋平文也是一脸汗颜。
宋茂山这人意志力还是挺强的,因为宋平文对他娘钱玉兰的固有印象,很难往下、毒方向联想,他索性白眼一番,舌头吐出来拉得老长,装出一副快死掉的惨样。
宋平文眉头一皱,好像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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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宋家院外。
雨势减小, 宋平东一个人静默着矗立在枝繁叶茂的树下,望着院墙上斑驳的痕迹发呆。
墙面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刻痕,那是他们兄弟姐妹儿时留下的身高线, 大多数都是他给弟弟妹妹们画的。
宋平东的思绪逐渐飘远——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调皮捣蛋、叫母亲烦忧的熊孩子,跟村里同龄的孩子三天干一架半天吵一架, 闹腾得不行。
但是从他能记事以来, 他对弟弟妹妹们就从未凶过。
小时候, 娘总说他是大哥, 弟弟妹妹们还小,他要多护着、多照顾弟弟妹妹们,所以从小到大, 他都很照顾平生巧云他们, 可以说,下头四个弟弟妹妹都是在他背上长大的。
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不是么?
只是他没想到,这份弥足珍贵的亲情, 有些人已经忘了,或是抛在脑后, 这人竟然没一面破墙重感情?真是可笑!
从前村里人议论他们宋家兄弟仨, 都说老大勤快能干, 孝顺懂事, 老三脑瓜子灵光, 会读书, 老二最没用, 游手好闲还吊儿郎当, 以后肯定是三兄弟里最没出息的!
可事实呢, 哪怕平生在最混的时候,对娘,对他这个大哥,对自己兄弟姐妹始终都是关心在乎的,虽然他嘴上不会说什么,可是只要他听到村里人说他们家谁的坏话,他二话不说就要上去跟人家拼命!
平生那时候是人憎狗嫌,但是最起码他对家人是真心的。
可是宋平文呢,从前他觉得自己这个三弟性子是独了点,傲了点,但是心是好的,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个巴掌彻底打醒他!
他这个兄弟,分明就是一个冷血又自私的人啊!
这二十多年来,他对兄弟真心实意,从小到大的照顾不用说,哪怕自己每年要为种二十多亩地累得不成人形,他宋平文从未下过地,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说过一句不满吗?
不,他不仅没有不满,他还打心眼希望兄弟能有出息。不是为了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只是单纯的希望兄弟们过得好!
可如今看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傻子,从头到尾人家眼里根本没你这个大哥!
兄弟情是什么?能有银子重要吗?
从前宋平文愿意喊他一声大哥,最主要的是没有利益冲突,次要的是宋平文还得靠家里吃饭,没分家之前他这个大哥两口子是家里主要劳动力,还有用!
看宋平文今天不加掩饰的张狂样子,恐怕是觉得自己如今考了童生,以后前途无量,所以本性/暴/露了!
想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性格各异,但是无论如何对家人都是好的,只有他宋平文,竟是这种凉薄自私之人!
想到这,宋平东蓦地眼睛泛起猩红,平文成了这样,跟宋茂山那个土、匪脱不开干系!都是他把平文养成这样!
宋平东越想,心就跟被人纠住了一般,疼得他呼吸都困难。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雨势突然转大,飞坠而下,冷风不堪其重,裹挟着雨滴铺头盖脸洒了宋平东一脸。
宋平东被淋得一个激灵,方才如梦初醒。
宋平东回自己屋子,一进门便跟气势汹汹的赶来的宋平文碰上。
宋平东正在气头上,冷冷瞥一眼便收回目光,抬脚便要走。
宋平文却仿佛没看到宋平东难看的神色,抬脚挡住宋平东的脚步。
“我有事要问你!”宋平文眉目间藏着冰雪似的,泛着丝丝寒气。
宋平东回望他,倏地冷笑:“既然你看不上大哥,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屑叫,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滚开!”
宋平文没有辩解,而是一把抓住宋平东的胳膊,脸色阴沉得滴水。
宋平东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奋力从他手中挣脱,回首怒目而视。
兄弟俩两两相忘,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有两人眼中闪烁的光芒同样阴沉难辨,周身气压极低。
宋平文觉得没什么好顾及的,率先开口,话中有几分气急败坏:“爹中/毒跟娘有关系是不是?”
宋平东身子僵了一瞬,反应过来当即矢口否认:“宋平文,你是不是有病,咱娘是那种人吗?”
宋平文死死盯住宋平东,语气极其不客气:“呵呵……你们不是总是说爹打过娘吗,如果娘真的受了这么多委屈,说不定她心里恨毒了爹呢?”
话音未落,宋平东抬手便在宋平文脸上来了一拳,宋平文被揍得踉跄后退,稳住身形后他捂着半边脸要说话,可他一张嘴,迎面而来的又是一记重拳。
这一拳比第一拳力量更重,宋平东又是常年干活的庄稼汉,宋平文这种从不干活的少年哪里受得住这一拳,当即被揍得摔倒在地,样子好不狼狈。
宋平文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屈辱感铺天盖地涌上来,竟然令他忘记脸上的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抬手就要打回去,
可他一个小弱鸡哪里是身材健硕的宋平东的对手,手才碰到宋平东,宋平东随便一甩便将其再次掀翻在地。
再次仰面躺在地上的宋平文:“……”真他娘的好气啊!
宋平文眼见动手打不过,只能动嘴,站起来便大声骂道:“宋平东,你也就这点本事,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亲口问了爹,问是不是娘给他下、毒,他眨了一下眼,就是承认了!你再抵赖也没有用!”
宋平东也是脾气上来了,伸手过去用力一推搡,差点又将宋平文推翻在地。
“整天就是宋茂山,宋茂山!你眼里还有娘吗?宋茂山说什么你信什么?你考虑过娘吗?”
宋平文三番四次被宋平东武力压制,气得半死却没有反抗之力,现下白净的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甭提多鲜艳了!
“我知道娘一向善良,但是为啥爹娘都中了毒,最后爹成了残废,娘却一点事没有?而且爹如今成了这样,每日过得痛苦万分,娘应该留在家照顾爹才是,可她反而还跟所谓的舅舅回乡探亲?这事未免太凑巧了吧!”宋平文气势汹汹地道。
听到这,宋平东的血液彻底冷了下来。
他原本不想将父母之间的纠葛告诉宋平文,因为事实太沉重了,可如今宋平文咄咄逼人,句句指摘他们娘的不是,所以宋平东想——
宋平文他配吗?他配得到安稳的人生吗?!
有时候爱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突然间,宋平东松开一只紧皱的眉头,眼中是嘲弄,脸上挂着莫名的冷笑。
不知为何,在这样诡异的笑容下,宋平文心跳突然加快,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后退半步。
宋平东却步步逼近宋平文,眼中闪烁着宋平文看不懂的光芒。
“宋平文,你非要事实是吧?那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如你所愿!对,宋茂山中毒是娘下的!不仅如此,我跟平生赶过来时甚至都不想救宋茂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活该!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宋平东的眼神就仿佛毒蛇似的攫住宋平文的:
“你知道宋茂山以前是干吗的么?你知道宋茂山那么多钱财哪里来的么?我告诉你吧,他是土/匪,他身上的钱财全都是做土/匪时杀人越货得来的!每一文钱都沾了死人的血!这些钱,你敢用吗?!”
“你又知道咱们娘是怎么嫁给宋茂山的吗?因为宋茂山废了外公的腿,弄瞎外公的眼睛,砍了外公的手,还切了小姨的手指头,最后还用外公他们的性命和一张卖身契威胁娘,所以娘她被逼着嫁给宋茂山,替他生儿育女,做牛做马!”
“可就算娘这般妥协,这般忍辱负重,宋茂山还是对娘动辄打骂,一打就是二十多年!”
“……这种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他配活在世上吗?嗯?”
听到这,宋平文脸上已经是一片煞白,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惊惧之意密密麻麻爬满整个后背。
分明是已经接近初夏的暖和天气,宋平文却如坠冰窟,整个人被嵌在地面般,脚都抬不起来,甚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宋平文万般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当他对上宋平东冰冷如刀的眼神,他的理智告诉他,宋平东说的都是真的!
纵是宋平东天资不烦,但他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生缺少经历,缺少坎坷,这一个打击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劈得他头晕目眩、浑浑噩噩。
宋平东见宋平文露出这副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样子,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报复的快/感,方才那股情绪就像漏了气的羊皮筏子,瘪下去了。
得知父母间这段阴暗的往事,做子女的哪个能不难受?
宋平东进屋摔上大门,徒留一个宋平文在原地。
宋平东不知道的是,此刻宋平文的内心就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烤一样,万般的煎熬。
最后,他脸上蓦地升起狰狞至骇人的神色——
他爹宋茂山的身份若是暴/露了,他的科举之路,他的未来,岂不是都要毁于一旦!
宋平东把自己关在屋里待了大半上午,好不容易缓过神,他突然又有些忧虑。
情绪上来时,他可以不顾一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时是痛快至极,可现在回想起来,他真的应该告诉宋平文吗?
宋平东情绪再次乱了起来,最后没办法,他只能来到姚三春家找兄弟商量。
第148章
宋平东第二次来姚三春家已经是天黑, 宋平生从镇上回来没多久,晚饭才吃到一半。
宋平东搬来小凳子在姚三春家堂屋门口坐下,宋平生三人吃饭的时候, 他背着身子望向院中浓稠的黑,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
宋平生和姚三春对视, 飞快解决晚饭后便同样搬一个小凳子, 就在宋平东身边坐下。
姚三春和姚小莲识趣地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不打扰兄弟俩说话。
“大哥, 姚姚说你上午过来找过我,是有事?”
宋平东抓头发的那只手无力地滑下,回过头时一双眼睛泛着血丝, 哑着嗓子将上午发生的一切都告知宋平生。
宋平生静静地听他说完, 一手搭在宋平东肩头,声音平淡无波。
“……说了便说了,我赞同大哥你的做法。”
宋平东肩膀无力地垮着,幽幽叹口气:“可是平生, 经过今天这事,我算是看清平文是个什么人, 我再也不想管他, 他以后过得是好是歹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担心这个没良心东西偏心宋茂山, 等娘回来他跟娘闹怎么办?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娘被亲儿子戳心窝子?娘这一辈子够苦了!”
宋平生眼中划过讥诮, 好笑道:“大哥, 你是不是太高估宋平文了?”
宋平东愕然:“什么?”
宋平生长腿一收, 手随意地搭在膝头, 几分漫不经心地道:“大哥, 就宋平文那种自私凉薄的货色, 你以为宋茂山对他好,他就会为宋茂山出头?大哥啊大哥,你还是不够了解人性……”
“宋茂山早就将他宠坏,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谁妨碍他的利益,他就会翻脸不认人!哪怕是对亲生父母!”
宋平东拧紧眉头静默片刻,蓦地自嘲一笑:“可能吧……”
他眼中的苦涩简直浓得化不开。
宋平生在他肩头拍了拍:“大哥,咱们就等着瞧吧,他宋平文绝对不可能站出来替宋茂山出头,所以娘不会有事!至于宋平文……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没错,但是他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大哥你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
宋平东神情微震,遂又垂下眸子:“可娘看他成了这样,绝对会难受死!”
宋平生眸光淡淡:“大哥,就算你不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宋平文。可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宋平文就是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等他摔几跤得了教训,说不定还能拗过性子来?否则,他这辈子只会让娘越来越伤心,让你越来越失望!”
“大哥,你别狠不下心,就他现在这个性子,你绝对不能惯着他!等娘回来,我也是这句话,宋平文,必须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宋平生这一番话给宋平东重新注入了力量,他心里顿时稳定不少。
实话有些难以说出口,但是他可能真的是当大哥当习惯了,上午那时他被宋平文气得失去理智,忍不住出手教训他,可是等他冷静过后,他又见鬼的有一丝后悔。
他不是后悔教训宋平文,而是觉得谁没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他作为大哥,是不是不该这么轻易地放弃兄弟?
但是平生说的没错,他不可能照顾宋平文一辈子,既然闹到这一步,他索性狠下心来,让平文出去碰壁去,把性子好好磨一磨!
这方兄弟俩聊了许久,另一方宋平文一个人在无屋里暴躁了一整天,甚至到晚上都没出来。
第二天天气放晴,宋平东家养的大公鸡几声高昂的鸣叫声,彻底将宋平文从梦中惊醒。
宋平文昨天等一天都没等到罗氏叫他吃饭,现在饿得头晕眼花,不得不穿上衣裳出去补充食物,可谁知他出了屋子,结果却看到宋平东家的门紧紧的闭着!
这于宋平文来说,就是一道明晃晃的禁令,禁止他宋平文踏入他家!
宋平文在宋平东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磨着牙笑了,两大步跨上前大力敲门。
“大哥大嫂,你们在不在,快给我开门啊!我昨天一天没吃饭,饿得肚子不太舒服,想喝点粥?”
宋平文一边敲,一边恶意地想着,他瞧不上人家归瞧不上,但是宋平东是他大哥,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凭什么拒绝自己?
宋平文敲了一会儿门里头还是没动静,他想到自己大哥那个烂好心的性子,干脆卖起惨。
“大哥,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但是昨天我是一时冲动,才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就原谅我吧!娘不是总告诉我们,咱们兄弟姐妹要相互照顾,相互包容吗?大哥?”
“大哥,现在娘不在家,要是娘回来看我们兄弟闹矛盾,娘肯定难过。大哥,你也不想看到娘难受吧?”
宋平文话音一落,宋平东家大门打开一条缝,却是露出罗氏的一张脸。
只见罗氏挤出假笑,道:“是三弟啊,你找你大哥?不过真不凑巧,二狗子他爹一早就出去下地去了,不在家!”
宋平文不好进门,只得捂着肚子道:“大嫂,我饿得慌,不知道大嫂你家还有没有吃的?”
罗氏笑眯眯地道:“对不住了三弟,我家吃的早,剩下的都喂猪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啊?”
说完便毫不犹豫摔上门,发出不小的声响。
被拒之门外的宋平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愈加幽沉难辨。
约莫一刻钟后,宋平文再次出现在宋茂山房中。
不过宋平文一扫刚才一身的阴沉,顶着青肿的脸,腮帮咬得紧绷,脸色隐忍又痛心。
宋茂山看过去的时候宋平文便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耷拉着的眼皮子一跳,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宋平文进门口便不愿再前进半步,高瘦的影子就这样干巴巴地矗立在门口,没有出声的意思。
宋茂山耐不住性子,一个劲地“啊啊啊”,吵闹得很。
宋平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纠结而艰涩的声音幽幽飘了出来:
“爹,昨天我跟大哥打架了,大哥跟我说,你以前是土/匪,还说娘是你伤了许多人,最终抢的回来的?!”宋平文猛地抬头,眼中泛着血丝,痛苦万分地道:“爹,大哥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宋茂山倏地垂下眼皮子,遮去眼中心虚的光芒,嘴上却做着夸张地嘴型,毫无心理负担地否认。
宋平文却面上一喜,大步跨到宋茂山床头,隐隐有些激动,更是眼中含泪追问他:“爹,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没做过这种事?你可别骗我,你知道我昨天听大哥说完之后,一夜没合眼,我心里跟刀割一样!毕竟爹你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在我心里,爹你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宋茂山眼含热泪,无声地做出否认的嘴型,甚至激动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似乎是老怀安慰的样子。
听到这,宋平文脱力般跪在床下,弯下头额头点在床缘,激动得肩膀都在耸/动,声音里有似有若无的哭腔。
“爹,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您从小到大对我这么好,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于我而言,您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再说村里人,有谁说过您的不是?我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宋茂山眼尾发红,眼神委屈得不行。
宋平文缓缓抬头,眼中似有水光流过,哽咽一声,继而咬牙恶狠狠地道:
“我就知道!大哥他定是不满爹你对我这么好,这些年无怨无悔供我读书,又觉得分家的时候分得太少,所以他才会对爹怀恨在心!甚至还在我面前恶意抹黑爹你!”
“至于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爹你,当然是生是宋家的人,死是宋家的鬼!就算爹你从前做得有些过分,可是娘跟你这么多年,过的日子可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得多,这些都是爹您的功劳,娘她咋就不知道感激爹您呢?”
“爹您好不容易把我们咱们兄弟姐妹都拉扯大,就算娘对你有再大的怨,她也不该对您下毒!她这是要你的命啊!娘她怎么不想想,不管怎么说,您是咱们的爹啊!”
如果此刻宋茂山能说话,他大概会大赞一声:知音啊!英雄所见略同啊!
可惜宋茂山不能说话,所以他只能冒出两个鼻涕泡表示他内心的激动愤慨,以及对小儿子的赞同。
宋平文重重掐一把手心,硬是把嫌弃之情掩盖过去,再抬眼时只剩下满眼的悲痛和愤慨。
宋茂山心中更满意了,他对于小儿子更相信自己并没有太大意外,毕竟小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照顾得无微不至,尽心尽力,更从来没让小儿子受过委屈。
他给予小儿子的,比钱玉兰付出的要多的多,甚至他做的还比其他当爹的都要好,所以小儿子对他偏心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过当宋茂山再次想到钱玉兰母子时,脸色不免还是阴沉下来,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还带着一股阴森森的郁气。
宋平文很了解他老子,一看就知道他他爹又气上了,他眼睛转了转,说道:
“爹,儿子知道你肯定很恨娘跟大哥他们,但是院试在即,当前我首要的事是好好温书,考个秀才让爹您高兴!而且这事闹开了肯定影响我的名声,于科举有碍。所以爹,这事咱们暂且忍耐,等到我考中秀才后再说好不好?”
“等我考中秀才,我就请省城最厉害的大夫帮您治病,如果能将你的病治好,到时候我都听爹您的!反正谁让您不痛快,咱们就让他不痛快!”
宋茂山眼神虚晃了一下,胸中的愤怒怨恨还在翻腾,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为的不就是平文能顺顺利利参加科举吗?如今到了这个关头,他怎么能功亏一篑?
再者说,如今他妻子儿女都恨他,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小儿子一人了。只有小儿子出人头地,他才可能有神医给他治病,他才有治愈的可能,自己的大仇才能得报!
他余生的命运都牵于小儿子一人,哪怕他再恨,还是得为了小儿子暂且忍耐,只能日后报仇!
宋茂山身体动弹不得,可是一想到钱玉兰,他甚至有种恨到身体都在颤抖的错觉。
但是最终,他胸口的怨气像是被人一拳砸进心脏,他只能无力地闭了闭眼。
宋平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但是面上仍有忧色。
“对了爹,昨天我为了你跟大哥闹翻了,从昨天到现在,大哥大嫂竟然都不给我准备饭了!”
其实宋茂山还有一个灶,但是饭菜太差,宋平文看都不想看一眼,当然不会主动说出来。
宋平文说完颓丧地垮下肩膀,话中带着委屈:“总之爹,这个家我暂时是待不下去了,每天一口热饭都吃不到,哪里还有力气温书?再者说,大哥大嫂对我恨不得眼不见为净,二哥二嫂还瞧不上我,我看他们也烦!”
“所以爹,我想多拿点银子去镇上租赁一间屋子一个人住,这样我也能安心看书,等我院试考完就回来,您说呢?”
宋平文的科举路就是宋茂山的死穴,只要宋平文一开口,宋茂山就从来不会拒绝,这次依然不例外。
最终,宋茂山没精打采地眨一下眼,眼睛使了个方向,示意宋平文去那边拿银子。
宋平文矜持地点点头,转过身去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一次他的收获还真不小,竟然有十两银子之多,宋平文非常满意。
和宋茂山拜别出门后,宋平文方才尚算温和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做土/匪的果然有钱,就是不知道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倒也不急,反正迟早都是他的!
与之相反,宋平文一离开,屋子里再次恢复死寂,宋茂山的精神却很亢奋,且内心如有暖流。
他这个小儿子果然没白养,不像那些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亲爹瘫了,他们没一个过来看过他,果然是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早知如此,这四个小畜生生下来他就该把他们掐死,就像那个生下来就被他掐死的小怪物一样!
当天上午宋平文便收拾东西去往镇上,在田里忙活的宋平东见到了,但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兄弟俩就如同是陌生人。
宋平文搬离宋家后,宋平东两家的生活再次平静下来。
宋平东在把自家的地忙完后,还要忙活核桃果林的事情,同时有空还帮宋平生家收农药的原材料。
都说人一忙活起来就会忘掉许多烦恼事,事实确实如此,宋平东忙得没空再去理会宋平文的近况。
另一边,随着天气慢慢转热,地里的庄稼一天一个样,对农药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多,所以姚姚农药铺最近生意好得很。
不仅有本地来买农药的,还有大丰县等外地顾客,甚至还有有头脑的商人看出这农药真的有市场,所以从钱兴旺所在的府城远道而来,购入大量农药带回去卖。
除此之外,去年孙吉祥找来的行商特地经过此地,一出手便是六千斤农药,可把姚三春家的工人忙得够呛!
虽说这阵子所有人忙得要死要活,但是姚三春两口子给的奖金也是丰厚得让他们开心得要死要活。
不止是工人们,这个顾客是孙吉祥拉来的,所以宋平生照样得给孙吉祥算提成,单这一笔生意就是六十两的提成!
孙吉祥跟黄玉凤拿到六十两时,孙吉祥那嘴巴就快咧到耳后根,黄玉凤也是满脸的喜气,夫妻俩连晚上睡觉都抱着银子睡,甭提多开心了。
孙吉祥两口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转头就又买了十来亩地,家中添置家具农具,而且他家还捉了一头小水牛,只等大了既能耕田又能方便将农药材料从镇上拉回村,总之用处多多。
孙吉祥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那些在姚三春家上工的工人家日子也越过越好,这些老槐树村的人都看在眼里,羡慕有之,嫉妒亦有之……
反正这阵子姚三春跟宋平生的名字在村民嘴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可不论他们怎么说,姚三春两口子名声还是越变越好了。
这时候不免就有人酸吴二妮了,你说你家男人原本跟宋平生关系多好啊,就是因为娶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婆娘,孙铁柱才跟宋平生疏远了!
你瞧瞧人家孙吉祥,现在日子过得多红火啊!你吴二妮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事实上吴二妮真没心情管她姚三春家怎么发财,日子过得多红火,因为她娘家出事了——
她唯一的弟弟吴丰在外省犯了事,人被打得半残不说,还被关进了大牢!
事情的起因是吴丰在外不改陋习,还喜欢到处勾/搭人,只是这回载了跟头,因为他竟然勾/搭上当地一位县令家外甥的未婚妻,人家姑娘连名声都不要,就死心塌地要跟他吴丰私奔!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鸟气,媳妇儿没了可以再找,但是伤了他男性自尊的人绝对不能放过!
所以县令外甥二话没说,转头就找县令舅舅告状,这位县令听完比自己戴了绿帽还要生气,一天之内就把吴丰抓起来,打了个皮开肉绽,半条命都快去了!
吴家人一听自家宝贝疙瘩被打得半死,人还在大牢待着,吴家父母当场就流了两大缸的泪,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可惜吴家这边愁云惨淡无人同情,所有苦都只能自己咽下。
姚三春家的日子照样过着,和往常一样,这日宋平生带上孙吉祥一起在农药铺忙活,但是孙吉祥出去的时候,宋平生却遇上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橘汉三又回来了!!!
第149章
来人正是宋平生原身喜欢过的孙月娘。
孙月娘出嫁好几年, 前两个月又生了一个闺女,婆家人心里不快活,所以便说了她几句。
不过孙月娘也是个脾气大的, 月子一过,转身就把她夫家上至公婆哥嫂,下至丈夫小姑小叔全都骂了个遍, 然后回了娘家, 甚至两个女儿都没带回来。
孙月娘回老槐树村已经有几天, 回来后总听村里人议论宋平生如何如何有能耐, 宋平生赚了多少多少钱,孙月娘作为“宋平生”求而不得的人,对于自己曾经的爱慕者不免充满了好奇。
这日, 孙月娘在姚姚农药铺门口外站了片刻, 目光一路划过她看不懂的牌匾、干净敞亮的大堂、排列整齐的农药、进进出出的顾客……
孙月娘着实没想到,宋平生开的农药铺子竟然这般有排面,生意竟然这般红火!
现在她终于知道她爹为什么不让她上街买农药了,因为知道她看到宋平生如今越发能耐, 肯定心里不舒坦,因为她婆家条件也就镇上有几间破屋子, 其余屁都没有!
孙月娘带上打量的目光, 一脚踏进农药铺一里头。
农药铺毕竟不是卖猪肉, 卖杂货的铺子, 里头有客人, 但每日的客流量并不是特别多, 也是一阵一阵地, 今日孙月娘就刚好赶上上午忙碌的时候。
铺子里人不少, 但孙月娘还是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宋平生, 因为宋平生实在太招眼了。
孙月娘记得她与宋平生的最后一次见面约莫在一年前,那时候宋平生为了她跟姚三春打架,差点把命都搭上,后来他被他爹宋茂山扫地出门,日子很不好过,所以给她的印象就是灰头土脸、高瘦无力,根本不值得她多瞧一眼。
可时隔一年再碰面,他宋平生当真是改头换面,不知是不是有了金钱的滋润,如今一眼望去,当真是丰神俊朗!
孙月娘从前也觉得宋平生太男生女相,竟然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到底是鄙夷的。
可是今天再遇宋平生,她方才知道什么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只见宋平生今天穿着收腰窄袖的衣裳,那衣裳不知道是啥料子的,看起来挺括又滑溜,反正孙月娘看一眼就知道绝对不便宜!
这衣裳穿在宋平生身上,恰好能展现宋平生挺拔的背脊和劲瘦的腰线,远处望去,宋平生就如同傲然矗立在峰顶的雪松,让人看之心折。
宋平生还是那个宋平生,不过脸庞白净了些,眼神明亮了些,腰背挺得更直了些,衣裳贵了些,怎么如今孙月娘竟有种不认识宋平生了的感觉?
孙月娘哪里知道,一个人的气质可以扭转别人的看法?
换一句话说,就是宋平生如今有钱了,金钱的滤镜有扁担厚,孙月娘又是个势利眼,所以才会觉得宋平生变好看了!
事实上,他宋平生不是从出生就俊美到现在么?
孙月娘站在几个人中间,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平生看了片刻,在如此灼/热的眼神下,宋平生想注意不到都难!
不过宋平生只是转动清润的眸子瞥去一眼,随即收回目光,面上仍然是标准的营业笑容。
孙月娘却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心脏骤然一缩,胸口有些憋闷感。
曾几何时,宋平生何曾总这般冷漠的眼神看她?
从她十三岁开始,“宋平生”就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不管她怎么骂他挖苦他讽刺他,甚至是打他,他宋平生从来都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
她犹记得,就在宋平生确定跟姚三春的婚期后,他还特地大老远跑到她婆家所在的镇上,告诉她,姚三春不是他想娶的媳妇儿,他宋平生这一辈子只稀罕她孙月娘一人!绝对!
想到这,孙月娘胸口的憋闷感顿时消散不少——
宋平生眼神这般冷漠,肯定还气她去年让她爹还他簪子,顺带教训他一顿,让他跌了面子这事呢!
不过没关系,从前更过分的事情她都做过,最后还不是只要她说两句软话,宋平生又屁颠屁颠地缠过来了?
孙月娘心中稍定,一扭腰去货架上寻找农药去了。
宋平生家的农药铺子还是费了些心思,因为庄稼人大都不识字,为了方便顾客,宋平生便在每种农药罐子上头挂了木牌,上头画了许多鲜艳的图画,内容对应的便是该农药能处理的庄稼种类。
不过具体能灭杀哪种害虫或者病害,那宋平生也没那个本事,谁能知道害虫具体长得是美是丑?
孙月娘自顾挑了一会儿农药,突然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待她回头望去,却与宋平生的目光不期而遇。
宋平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局促,冷冷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收回目光。
毫无预兆的,孙月娘突然脸颊微微发烫,相比于从前宋平生直白热烈的喜欢,她觉得宋平生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做着偷偷关注她的事更让人心悸。
同时孙月娘心中更加肯定,宋平生对她仍余情未了。
想到这,孙月娘不免心中得意,于是她便眼含笑意向宋平生望过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当自己抬眼望去,宋平生竟然再次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一个清冷如霜,一个温柔如水,孙月娘单方面觉得宋平生必定是克制得很辛苦吧!
孙月娘正胡思乱想着,谁知他宋平生突然不躲不避了,而且还抬脚向她的方向走过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这一瞬间,孙月娘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快,她甚至隐隐有些头痛,如果宋平生真的当众对自己表现得太热切,会不会让旁人产生误会?
孙月娘发着愁,眼睛却不离宋平生,随着宋平生越走越近,她心跳越来越快。
宋平生阔步走近,二话不说就伸手探向她,一张俊脸无比严肃,眼神锐利难当,孙月娘只觉得自己的心简直快跳出嗓子眼了……
就在孙月娘心绪恍惚那一刻,宋平生的手却错过孙月娘,一把抓住孙月娘身后人探出的手。
“……在我铺子里,你竟然还敢偷我客人东西?看来你是想被我送进官府,嗯?!”
孙月娘的心重重往下一坠,惊疑不定地回过头,结果就看到一位眼神慌乱的大胡子中年人,对方的手探入的方向正是她不小心露出的钱袋子。
宋平生没有看孙月娘一眼,而是强势地制住小偷,不顾对方苦苦哀求,或是狂躁的怒骂,强硬地将对方手脚绑住,然后就捆在铺子外头的木头柱子上。
转头便朝铺子里的客人说道:“各位,赶紧看看自己有没有丢了东西?这个小偷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偷东西,绝对是老手。待会我便把他送去衙门,不能让他继续害人!”
铺子里几位客人如梦初醒,纷纷查看起自己有没有丢东西,只有孙月娘心不在焉。
他为什么连看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呢?难道他心里有这么恨自己么?
一时间,孙月娘忧愁得肠子都打结了。
下午申时末,这个时间几乎没客人,宋平生将马车拉到铺子外头,等他锁上门,扭头却见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孙月娘笑吟吟地道:“平生,刚好我也要回村,不介意捎我一段吧?说起来成亲后我们仨也好久没见面了,刚好一路还能说说话?”
宋平生目光落在孙月娘身上好一会儿,又落在孙月娘已经坐上的马车,最后转身坐上马车,应该算是默认了。
最早坐在马车上的孙吉祥一脸古怪之色。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马车“骨碌碌”驶向老槐树村方向,路途中宋平生只跟孙吉祥说话,从头到尾都没给孙月娘一个眼神,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
坐在最后的孙月娘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不知不觉挪到孙吉祥身旁,也就是宋平生身后。
“平生,吉祥啊,这回我回来可听我爹说了许多你们制造农药的事情,如今你们可是咱们村的名人啊!”
孙月娘又挪近半分,“平生,你跟我说说呗,你咋突然这么厉害,连农药都会制了?我看制作农药好像很难的样子?你应该赚了不少银子吧?”
孙吉祥面色更古怪,确切的说,有点像吃到苍蝇。
宋平生没回头,只懒懒散散地抽了马一鞭子,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声。
这两人都不太搭理孙月娘,她一时间有些难堪,但是她又觉得宋平生肯定是碍于孙吉祥在场,所以才对她冷淡。
她可是听说了,这一年来宋平生跟姚三春发了誓,说会一心一意跟人家过日子,要是他现在表现得太过分,被孙吉祥看到了多不好。
孙月娘自我安慰一番,摸了摸抹过头油的发髻,继续柔柔地道:“哎呀,吉祥,平生,咱们仨可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你们对我怎么这么冷淡啊?我就是好奇农药的事情,想问一问,你们跟我说说又怎么了?”
宋平生扭头看孙月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不仅如此,宋平生说话更不客气:“话说,我们很熟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孙月娘直接愣在当场,心里一万个不相信宋平生竟然凶她?
后面的路程,孙月娘终于安静下来,马车将将驶入村口,孙月娘便从马车跳下去,从她离去时急促的脚步来看,她的心情应该挺火的。
马车上只剩下两人,孙吉祥终于能顺畅地吸口新鲜空气,神情也自然许多。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宋……你还跟孙月娘说话,不太好吧?”
宋平生惊得回过头:“谁?”
第150章
孙吉祥“嘿”了一声:“老宋, 你还跟我装啥装呢?孙月娘都搭上咱们的马车了,你说呢?”
宋平生一拉缰绳,回头露出恍然状:“我说呢, 这人怎么看着眼熟,我只当是咱们村谁家媳妇儿,人家硬挤上马车, 我又不能把她轰下去, 原来是孙月娘……”
孙吉祥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不是吧?孙月娘你都认不出来了?从前为人家疯为人家狂, 为人家哐哐撞大墙的是哪位?”
学他媳妇儿说的一句话,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宋平生脑子迅速过了一遍原主跟孙月娘的种种,默了默后道:“孙月娘是不是胖了很多?这也怪不着我是不?”
孙吉祥看他的眼神仿佛已经从看一个男人,变成看一个渣男。
“孙月娘两个月前才生了娃, 当然胖了!”
“对!就是因为她胖太多, 所以我才没认出她!”宋平生斩钉截铁地说完,不等孙吉祥回答,扭头就一拍马肚子赶车。
实际上,宋平生的心还是有点虚的, 虽说原主对孙月娘爱得要死要活,但是他时刻记着自己是陆平生, 近来几乎不触碰原主的记忆, 所以原主很多记忆他都有意地淡忘了。
至于孙月娘, 一来他穿过来后只见过她一面, 连对方的脸都没记住, 二来孙月娘胖了不少, 外貌自然有变化, 三来他有意封锁原主的部分记忆, 所以才导致他没认出孙月娘。
不过他并不以为意, 因为如今他就是宋平生,孙月娘算哪棵葱?
晚上睡觉时宋平生将这事当笑话讲了,姚三春被逗的哈哈大笑,并最终给孙月娘定下一个评价——
她像极了一杯奶茶,还是绿茶口味的。
不说这个还好,提到绿茶口味,姚三春突然想喝奶茶了,下半夜做的梦里全是奶茶,飘在空中的是奶茶云,湖泊里汪着奶茶水,大树上结出的是奶茶果,她吃着奶茶泡饭,留下奶茶味的眼泪……
后来她为了不浪费,把自己奶茶味的泪水都喝了……
这个梦跟她这一年来做的泡面梦、火锅梦、烧烤梦、辣条梦、冰阔落梦、当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手机梦、空调梦,那又是另一个套路了。
无论如何,这一夜对于姚三春来说都是煎熬。
第二日清晨。
老槐树村的大公鸡陆陆续续打起鸣,宋平生迷迷糊糊醒来,清润的眼眸半睁开,就见怀里的人睁着漂亮的秋水眸子望着他,眼神说不出的委屈。
宋平生伸出手指头在她的鼻尖勾了两下,眼角眉梢俱是朦朦胧胧的温柔笑意,一开口,声音沙沙哑哑,就如同冬日踩在碎雪的声音。
“怎么了,一大早就委屈上了?跟我说说,你男人替你做主!”
姚三春握住宋平生一片衣襟,顶着柔软的黑发在宋平生下巴蹭了又蹭,寻到舒适的位置后,她才道:
“都怪孙月娘,好好的非要当一杯绿茶,害得我昨晚做了一晚的奶茶梦,没睡好就算了,我现在好想好想喝奶茶,馋得都快哭了!”
宋平生抱紧孙月娘,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安慰她:“好了好了,都怪孙月娘!上回你不是想吃烧烤么,今天我不去铺子,咱们去镇上买材料配料,你想的烧烤、奶茶都会有!”
姚三春眼睛蓦地睁大,眸光流光溢彩的,人顿时就有精神了。
她亲亲/热热地环住宋平生的脖颈,两朵酒窝快开出花来。
“真的吗?我就知道我的平生最好了!”
宋平生垂下温柔的眸光,放轻动作抚/摸着姚三春发丝,来来回回,好想怎么都摸不够一样。
“你就是我心里最靓的那个崽,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姚三春仿佛化身一只猫,被主人撸得浑身毛孔都舒畅了,安逸得直眯眼。
宋平生面上不显,心中却知,想念奶茶这些不过是外在,其实是姚姚她又想家了。
宋平生为了哄媳妇儿,说不去铺子就不去铺子,所以孙吉祥只得自己一个人去农药铺。
孙吉祥在得知前因后果后,心里瞎嘀咕——
娘呀!老宋宠媳妇儿的样子老子看着都怕,万一玉凤也让他跟着学咋办?!
宋平生对于孙吉祥怪异不已的表情熟视无睹,两句话就打发他,然后气宇轩昂地踏进厨房,不知道怎么可能猜到他是去烧锅的?
大院子忙忙碌碌,宋平生做早饭,姚三春洗衣裳,姚小莲扫地喂鸡喂鸭,完了三人去堂屋吃早饭。
正所谓熟能生巧,宋平生做了这么久的饭,不但厨艺水平上涨,就连会做的花样都多了。
不过如果有人问宋平生为什么这么能干,温柔些的答案是:如果你有真心喜欢的人,给她/他做饭会让你感觉到幸福。
如果回答得更简单粗/暴些,那就是:因为姚姚她厨艺天分好像被某汪吃了。
这个时候真是蚕豆豌豆成熟的时节,所以早上宋平生便挑拣了些嫩些的放小锅煮了。
除了豆类,宋平生还煮了一锅肉汤米面,快好的时候放两把绿莹莹的小青菜,再窝三个鸡蛋,看着就喜人。
初夏正是草木丰美鲜嫩的季节,姚三春家的羊又开始产奶,爱美人士姚三春自然不能错过,每日雷打不动一碗奶,感觉自己可以白成一道光!
最后,宋平生还拍了一根水灵灵的黄瓜。
早餐一端上桌,嫩绿色的豌豆蚕豆,绿莹莹的小青菜,飘着肉香的米面,口感酸脆的拍黄瓜,奶白的羊奶……
姚三春姐妹想没胃口都难。
姚小莲才来时每次见早饭这般丰富,还经常变换种类,所以每天早上她都有种自己在浪费食物的感觉,而且一般人早晨胃口都一般,谁早饭就吃这么多?
后来还是姚三春告诉她,一天之中早餐最重要,然后她们吃着吃着,后来也就习惯了。
姚小莲每天吃早饭都是痛并快乐着,最让她痛的是,自己的脸上的肉与日俱增,实在戳心。
但是当她看到方桌上的早饭,她当即放下扫帚,屁颠屁颠跑过来,吃的时候比谁都欢。
吃完早饭,宋平生在屋里撑着下巴作一尊美人相,一瞬不瞬望着姚三春涂面描眉,等姚三春打扮得美美得后,夫妻二人便赶马车不紧不慢去往镇上。
夫妻俩去镇上不是去铺子里,而是去买食材,姚三春想吃的东西太多,宋平生决定从简单的入手,先从烧烤和奶茶开始做起。
烧烤最重要的便是配料,孜然粉、辣椒粉、黑胡椒粉、花椒粉、白芝麻、蜂蜜等等,夫妻俩一个不落全部买下。
说到食材,夫妻俩一口气买了羊肉、猪肉、鸡肉、鸡杂、菌菇这些,至于蔬菜自家菜园子里都有。
买好烧烤用的食材后,姚三春夫妻俩又费了好些功夫在镇上找做简易奶茶的原材料,无非就是白糖、牛奶、茶叶,可谁知就这么三样材料,夫妻俩跑遍镇上硬是没找到,真是气煞了姚三春两口子。
夫妻俩在镇上逛了半天,甚至在姚姚农药铺门前都逛了两趟,把孙吉祥给气得眼睛都快翻坏了。
直到下午,姚三春和宋平生带上孙吉祥回到村里,两口子直接让工厂里的人提前回家,而后叫上罗氏和黄玉凤两口子,一群人在院子里弄烧烤。
罗氏以及孙吉祥夫妻从未这样吃过东西,不免惊奇非常,一群人便这样围坐在烤架炉和操作台旁,削竹签、切肉片、洗蔬菜、串食材……同时闲散地聊着天,安逸得很!
众人好一顿忙活,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拿起食材上烤架,撒上配料,阵阵香味随风四散开,整个院子都飘散着能勾出人肚子馋虫的香味。
不仅姚小莲,宋平东两口子和孙吉祥两口子都从未闻到如此让人流口水的香味,一时间院子里安静下来,众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吧,他/她肯定都是在流口水吧!
其实不仅他们人在偷偷咽口水,傻狗发财更是急得尾巴都快甩断了,大张嘴巴口水快流了一地。
众人内心整齐划一地盼望着烤肉快点好,直到姚三春说一句“可以了”,其他人一点不客气,纷纷将饥饿的爪子伸向烤肉。
众人吃烤肉的表情比烤肉上的佐料还要丰富,宋平东是两眼放光,默默加快吃肉的速度,罗氏是细嚼慢咽,存着品尝味道的心思,二狗子眼睛从头到尾没离开肉串,生怕肉串飞了似的。
黄玉凤因为是孕妇,所以只敢吃一些没放多少调料的蔬菜菌菇豌豆,失落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甚至都有些想哭了。
其中吃得最欢乐的莫过于孙吉祥了,拿到烤肉之前,孙吉祥眼冒绿光,吃下第一口后,他满足地直眯眼,嘴角勾起夸张的蜜汁微笑,解决完一串之后,他龇起一排大白牙,并竖起两只油乎乎的大拇指。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人间绝味啊老宋!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咋现在才拿出来啊?”
宋平生目光从院角一篮子的菜叶竹屑,扫到一片狼藉的小木桌操作台,再落在油乎乎的烤架……
最终他默默移开视线,自我打气了几十句,展露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这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是姚姚啊!”
众人哈哈大笑。
孙吉祥:“……”太难了,想忍住不对兄弟出手实在太难了!
宋平生今日还打了一瓶烧酒,宋平生等人撸着烧烤,品着小酒,惬意的不行,院子里的气氛无比的好。
就在这时,孙月娘手中端着一个碗踏进院子,见院子里这么多人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挤出笑容。
“哟,院子里这么热闹呐?我原本还想送些鸡蛋饼过来给平生和三春尝尝,用来感谢平生上午帮了我,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