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站在浴室门口, 第三次敲门:“利维?你洗好了没?”
里面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无人应答。
他皱眉,又等了五分钟, 终于忍不住推开门。
浴室里,水雾氤氲,水流“哗啦啦”地从喷头落下, 溅在浴缸边缘。
只有莫莫四脚朝天地浮在浴缸里, 四肢悠闲地划着圈, 看到陆渊进来了也不慌, 继续悠哉悠哉地划水。
“莫莫?”陆渊一愣,“利维呢?”
莫莫转过头,“不知道。”
陆渊把莫莫提起来, 又问了一遍。
莫莫眼神涣散, 无意识地开口:“主人跳窗走了,没说去干嘛,让我看着你别出门”
陆渊冲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高楼外夜色沉沉,哪还有利维坦的影子?
莫莫浑身骨头一僵, 意识回笼, “呃发生了什么?”
陆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才见到‘白月光’, 利维坦就迫不及待的找上去了, 白天对路西安冷淡, 果然都是表演给自己看的, 越想越气。
陆渊转身就往门口走, 莫莫这才回过神, 一个闪现扑到他背上:“不行啊!主人说你要是敢出去就让我打晕你!”
陆渊将莫莫从背后揪下来, “那你试试。”
“嗷!” 莫莫的肋骨差点被撞散架,还没等它重组骨架,陆渊已经拉开了房门。
“砰!”迎面撞上了一道身影。
利维坦站在门口,浴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腰带不知所踪,发梢还滴着水。
陆渊的视线从他凌乱的衣领扫到过,眼神越来越冷。
利维坦挑眉:“你要去哪?”
陆渊冷笑:“这话该我问你。”
利维坦绕过陆渊,走进房间:“散步。”
“散步散到腰带都丢了?”
“风大。”
“风还能把你浴衣吹开?”
利维坦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陆渊一把拽住他的领子,面色不悦,“你是不是去找路西安了!”
利维坦:“?”
莫莫:“??”
莫莫的颅骨差点惊掉:“等等!这什么神展开?!”
利维坦玩味地看着陆渊,“对。”
陆渊手指攥得更紧:“你”
利维坦面无表情的拿开陆渊的手,“我去杀他。”
陆渊:“”
莫莫:“啊?”
陆渊深吸一口气:“你成功了?”
利维坦耸肩:“没有。”
“为什么?”
“命大。”
陆渊脸色稍微好了点,盯着利维坦看了几秒,伸手撩开他的浴衣领口,利维坦打掉他的手,说:“睡觉。”
陆渊突然问,“你光脚去的?”
利维坦这才注意到自己脚底沾着碎玻璃和灰尘。陆渊叹了口气,去浴室拿来湿毛巾,单膝跪地给他擦脚。
“下次要杀人,“陆渊仰头看他,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至少把衣服和鞋穿好,我的魔王大人。”
早晨7:30影视基地停车场,陆渊握着方向盘,余光瞥向副驾驶的利维坦:“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还要来?”
利维坦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车窗:“路西法欠我一个解释。”
陆渊挑眉:“就为了这个?”
利维坦冷冷扫他一眼:“不然呢?”
陆渊嘴角微扬:“我还以为你是想见谁才来的。”
“话多。”
才下车就迎面撞上了加百列二人组。
副导演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两位浑身散发着“凡人勿近”气场的大佬,硬着头皮挤出笑容:
“咳,那个加百列先生,利维坦先生,恭喜二位通过试镜!” 擦了擦汗,“不过签合同后,咱们剧组有个小小的要求。”
加百列冷眼扫过去:“说。”
导演:“就是呃不能经常打架。”
“我怕他?”
导演干笑:“是是是,您二位一看就是专业的,”突然灵机一动“对了,这次和路西安老师搭戏,他可是男主角,合作愉快哈!”
空气突然安静。
加百列,利维坦:“谁?”
导演:“路西安啊!顶流!演技派!你们昨天不是见过了吗?”
两人同时转头,透过玻璃窗看向片场中央,路西安正捧着剧本,一脸认真地跟编剧讨论角色。
加百列:“”
利维坦:“”
加百列冷着脸拿起合同,唰唰签下大名。
利维坦冷哼一声,潦草地划了个名字。
导演感动得快哭了:“太好了!咱们剧组有救了!”
陆渊看着走回来的利维坦,挑眉:“签了?”
利维坦面无表情:“嗯。”
陆渊:“为什么?”
路西安正坐在遮阳伞下翻剧本,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见他们过来,温和地笑了笑:“早,以后请多多指教。”
陆渊刚想回应,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寒意,加百列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利维坦瞬间锁定目标,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成霜。
宿敌相见,杀气飙升。
就在气氛即将爆炸的瞬间,“大家吃早饭了吗?”
一道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白小白,路西安的人类助理兼经纪人,抱着一大袋热腾腾的早餐,笑眯眯地凑近:“我买了豆浆、油条、小笼包,还有呃”
加百列和利维坦同时转头盯着他,白小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小白咽了咽口水,“你们要不…自己拿?”
沉默三秒 ,陆渊率先伸手,拿了一杯豆浆:“谢谢。”
路西安也温和地接过包子:“辛苦了。”
加百列、利维坦:“”
两人对视一眼,杀气未减,“稀饭。” 加百列冷声道,“蟹黄包。” 利维坦冷哼。
白小白:“??”
路西法咬着吸管,悠哉地看着监控画面:“没打起来?”
拜蒙说:“哥,你很失望啊?”
路西法微笑:“怎么会呢。”
路西法:“昨天打坏的道具也不便宜。”
白小白战战兢兢地看着两位,小声问路西安:“他们要一直这样?”
路西安摇头。
陆渊和季衡淡定喝豆浆:“不,只是单纯的幼稚。”
利维坦、加百列同时瞪了两人一眼,几人坐在小桌上,气氛诡异的,还算和谐。
加百列低头闭眼,双手交握,正在虔诚祷告;
路西安埋头干饭,筷子使得飞起;
陆渊慢条斯理地喝粥,顺便按住蠢蠢欲动的莫莫;
路西安吃得快,伸手去抽加百列手边的纸巾。
加百列虽在祷告,但感知敏锐,察觉到路西安的动作,条件反射挪开餐盘,“哗啦!”
他本意只是把面前的食物往旁边挪一挪,力道没控制住,整碗稀饭直接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啪”地扣在了利维坦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
纸碗顺着利维的脸滑下来,热粥直接灌进利维坦的衣领。
加百列睁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空荡荡桌子,又看了看利维坦那张糊满米粒的脸,沉默两秒,随即冷笑,“吃个*。”
利维坦缓缓抬手,用纸巾擦了擦脸,然后,直接抄起凳子砸向了加百列!
加百列反手掀桌挡击!
噼里啪啦!
早餐桌当场四分五裂,包子、豆浆、油条天女散花般炸开!
两人豪不意外地又开始掐架。
路西安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
白小白抱头蹲下:“救命啊!”
陆渊淡定侧身躲过飞来的筷子:“我就知道。”
纪衡抓狂:“表叔!导演说你再破坏道具就从片酬里扣!”
加百列冷漠:“让他扣。”
纪衡泪流满面:“可那是我的工资卡啊!!!”
利维坦路过补刀:“活该。”
陆渊递纸巾:“习惯就好。”
导演战战兢兢地宣布角色分配:
利维坦,饰演冷酷霸总,表面上是商业帝国的掌权者,心里却藏着一段不可告人的白月光往事。
陆渊,饰演他的“温柔善良小娇妻”,表面温柔贤惠,但武力值爆表,随时准备手撕情敌。
路西安,饰演回国的白月光,优雅矜贵,
加百列,饰演路西安的弟弟,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毒舌美人,和霸总是对头。
利维坦随手翻了两页剧本,“什么狗血大剧。”
加百列微笑回应,“不想做,请出门右转,马上就到家了。”
利维坦拿起桌上的瓶子就往加百列身上砸。
陆渊,纪衡马上按住准备动手的两人,毫不意外地遭受了两人的白眼,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加百列说的地方是垃圾场。
导演憋着笑解释道,“这是爱情轻喜剧,两位!”
化妆师在旁边询问,“利、利维坦陛下,您的眼睛需要遮一下吗?”
利维坦甩开陆渊的手,回道,“不遮。”
化妆师苦笑:“但剧本设定是普通人类啊!”
利维坦,“那让编剧改设定。”
化妆师颤抖着,“加、加百列先生,您的眼线”
“不画。”
“导演说必须画!”
加百列不耐烦:“那就画快点。”
结果,加百列一睁眼,发现镜子里自己的眼线飞到了太阳穴。
利维坦:“鸟人变飞天蝙蝠咯~”
加百列一巴掌排在桌上:“你找死?!”
轰!
化妆间塌了半边。
导演崩溃尖叫,“我的场景!”
纪衡扶额:“表叔,这月工资早扣光了,我们还倒欠了不少。”
第112章 三个人一台戏
剧场内灯光亮起, 人群穿梭,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
路西安演的白月光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布景中, 一身米色风衣,金丝眼镜,温润如玉。
路西安微笑,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五年了, 终于回来了。”
角落里, 莫莫小声嘀咕:“这演技好做作, 呕~要吐了。”
加百列饰演的“哥哥”冷着脸出现,“车在外面。”
路西安温柔:“辛苦你了。”
加百列嘴角抽了抽,显然在努力忍耐“温柔哥哥”的人设。
镜头切到利维坦霸总, 他的眼神瞬间凝固,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存在。
导演:“卡!利维老师,这里应该是‘隐忍的震撼’,不是‘见鬼了’!”
利维坦冷冷道:“我演的就是震撼,你在质疑我?”
导演说:“不敢, 不敢,咱再来一次吧?!”
霸道总裁从VIP通道走出, 黑色长风衣, 神色冷峻, 身后跟着一群保镖。
角落的莫莫倒吸一口凉气, 吹口哨尖叫:“太帅了!”
加百列下场, 顺手拿剧本往声源处砸。
虽然没砸到莫莫, 但不妨碍它抱头哭泣, “骨寿滔天, 大天使长要犯罪业了!”
台上, 利维坦冷声对助理:“合同的事,今晚必须处理完。”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人群,却在看到路西安时,脚步一顿。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路西安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利维坦眼神复杂,沉默两秒:“嗯。”
后台的“小娇妻”都快把手里的咖啡捏碎,这眼神,怎么不像演的?
纪衡提醒道:“该你上场了。”
“知道了。”
陆渊大步走过去,一把挽住利维坦的手臂,眼神警惕地盯着路西安。
陆渊笑里藏刀,“这位是?”
利维坦淡定回道,“大学同学。”
路西安温和补充道,“也是前任。”
陆渊的手指瞬间收紧,利维坦的手臂被掐出红印。
加百列突然插话,冷笑:“现在装什么情深。”
利维坦,“显着你了,就你一天话多。”
加百列:“海鳖。”
利维坦:“小瘪三。”
路西安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赶忙打断,“你就是他的现任?不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依旧保持着完美微笑,看向陆渊。
陆渊眯眼:“我们交往很融洽,不劳你费心了。”
路西安又看向利维坦,语气怀念:“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吗?它还在。”
利维坦还没回答,陆渊直接打断微笑着说:“哦,那家啊,我们上周刚去,甜品不错。”
路西安:“”
加百列在旁边抱臂看戏。
广播响起:“航班XX因天气原因延误”
路西安叹气:“看来今天走不了了。”
他看向利维坦,眼神期待:“要不一起吃个饭?”
陆渊立刻搂紧利维坦的手臂:“他没空。”
利维坦淡淡开口:“可以。”
陆渊:“??”
加百列冷笑一声,直接转身走人。
灯光暗下,第一幕结束。
路西安卸妆时感慨:“利维先生的演技真好,看我的眼神跟真的一样。”
陆渊在旁边磨刀。
加百列对纪衡吐槽,“这什么狗血俗套烂剧本?一看就是路西法写的,还是这么没品味。”
纪衡:“路西法是谁?编剧吗?”
加百列瞥了一眼片场:“你们三个再这么演下去,这剧可以直接改名叫《创世三角恋》。”
路西安茫然:“什么三角恋?”
加百列:“你,霸总,小娇妻。”
路西安恍然大悟,随即茶里茶气地对陆渊说:“哎呀,你们感情这么好,不会在意我的吧?”
陆渊微笑:“不用,我帮你物理退出。”
加百列歪头躲过利维坦扔来的刀,说:“纯小丑。”
路西安:“”
利维坦淡定喝茶:“下一场戏是什么?”
导演解释道,“您和路先生的‘回忆杀’。”
陆渊摔门而出。
路西安托腮,一脸困惑:“小白,你说利维先生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白小白正整理剧本,抬头:“啊?有吗?他不是对谁都那样吗?”
路西安摇头:“不一样。他对加百列是‘宿敌见面,分外眼红’,对陆渊是‘嘴上嫌弃,实际纵容’,但对我…像是”思考一下,说,“眷恋、悔恨的感觉。”
白小白有些无语,但对方是老板,只能委婉提醒,“有吗?我感觉他都没怎么注意你。”
路西安说:“他一直在看我。”
“哥,你那么自信吗?”
“我那么完美,他一直注视我不是很正常?”
“”自信哥又自信上了,白小白一直不能理解,路西安顶着一张高冷男神脸,实际上就是迷之自信,还是个逗儿。
白小白,“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像他认识的人吧,而那个人跟他有些过节。”
路西安歪头否认,“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挺好的诶。”
白小白震惊回望他,“你管那叫‘好’?他昨天差点用椅子砸你!”
路西安强行解释,“他砸的是加百列,我那只是误伤,而且他打架的样子好可爱。”
“你滤镜是不是太厚了?明显是打算两人一起打。”
路西安还在自我安慰,“但他最后没砸啊。”
白小白笑了,“我去看看明天的剧本。”
“啪”卸妆棉被扔进垃圾桶里。
陆渊帮利维坦卸完妆,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不满地问,“那家伙为什么老盯着你看?”
利维坦把人推开,拧开水瓶,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水,慢悠悠说:“我帅呗。”
陆渊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凑近咬他耳朵:“是是是,你最帅了!”
“大帅哥离他远点呗。”
利维坦轻哼一声,抬手捏住陆渊的后颈,“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
陆渊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反压在化妆台上,膝盖抵进他腿间,“我不是没自信,是嫌他碍眼。”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去餐厅。
陆渊:“”
两人刚进餐厅,就看见路西安坐在窗边,怀里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他正低头用筷子喂它吃鸡腿。
黑猫吃得津津有味,尾巴翘得老高,甚至还“喵”了一声,完全不见外。
陆渊眯起眼:“这猫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利维坦:“怀疑什么?就是莫莫。”
陆渊:“”
这吃里扒外的莫莫!
路西安抬头,看见他们,笑眯眯地打招呼:“巧遇!你们也来吃饭?”他挠了挠莫莫的下巴,语气温柔:“这是莫莫,我刚捡的,是不是很可爱?”
莫莫配合地“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心,装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
陆渊,利维坦:“”
路西安完全没察觉气氛不对,还在感慨:“它好聪明,我喊它莫莫,它居然会应!”
陆渊微笑:“是吗?它平时挺挑食的,看来很喜欢你。”
路西安惊喜:“真的?那它喜欢吃什么?我下次带给它!”
莫莫立刻竖起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路西安。
陆渊,“它肠胃不好,不能喂太多肉,喜欢喝苦瓜水。”
莫莫瞬间石化,嘴里的肉“啪嗒”掉回盘子里。
“啊?!”
苦瓜水?!
它不可置信地瞪着陆渊,毛茸茸的爪子颤抖着指向自己:“喵?!!” ‘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路西安震惊:“猫能喝苦瓜水?”
莫莫立刻眼泪汪汪,用爪子扒拉路西安的袖子,喵得凄惨。
路西安心疼摸摸猫猫的脑袋,“它是不是饿了很久?”
利维坦直接走过去,拎起莫莫的后颈皮,“这是我的猫。”
“哎,你们感情真好,连宠物都一起养”路西安看了看利维坦,又看了看陆渊,茶香四溢地叹气:“不像我,只能一个人吃饭。”
陆渊眯起眼,伸手揽住利维坦的腰,故意亲昵地靠在他头上:“是啊,我们感情特别好,所以”
“路先生,能别盯着我男朋友看吗?”
路西安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只是羡慕你们有猫。”
利维坦冷笑:“需要我帮你联系流浪猫收容所吗?”
路西安:“”
路西安自信满满地发言:“是利维先生一直盯着我看。”
利维坦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讥笑,“你倒是自信。”
路西安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微笑加深,优雅地伸出手:“那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好了,我是路西安。”
利维坦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没有回应,“你很出名,没人会不认识。”
路西安收回手,丝毫不显尴尬,反而轻叹一声:“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连我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陆渊在旁边微笑,但指关节已经捏得“咔咔”响。
莫莫缩在利维坦怀里,不敢动。
利维坦目光锁定路西安的咽喉:“我是来杀你的。”
路西安依然笑着,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知道。”
利维坦:“你不跑?”
路西安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为什么要跑?你恨我是你的事。”
“我不讨厌你。” 他抬眼看向利维坦,“你是自由的,我允许你恨我。”
利维坦盯着他,睫毛微动,“你以为这是宽容?”
路西安摇头:“不,这是自私。” 他说,“我不想背负你的恨意,所以干脆不躲,你杀不杀我,我都懒得纠结。”
利维坦透过他,看到的是千年前的他,“你倒是看得开,可惜,我并不恨你,只是你必须要死而已。”
第113章 钓鱼露营
连续几天的拍摄让剧组精疲力尽, 导演终于大发慈悲宣布放假一天,并采用抽签决定活动地点。
莫莫用爪子扒拉抽签箱,叼出纸条展开, “湖边野餐+钓鱼大赛。”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水面泛着圈圈涟漪, 完美的钓鱼日。
路西安的眼睛瞬间亮了。
纪衡问, “你很喜欢钓鱼?”
路西安微笑, 语气里带着莫名的自信, “略懂。”
利维坦冷眼旁观,没说话。
加百列抱臂站在一旁,嗤笑一声, “钓鱼?无聊。”
到了湖边, 路西安早早占据了最佳钓位,并迅速架起专业钓竿,戴上遮阳帽,拿出几麻袋饲料准备打窝。
路西安豪迈地抓起一把饲料, 往湖里一撒,“钓鱼不打窝, 钓到也不多。”
莫莫蹲在旁边, 歪头, “喵?”你认真的?
路西安严肃点头, “钓鱼, 是一门艺术。”
三小时后,
路西安的鱼桶, 空空如也。
路西安的表情, 逐渐崩溃。
鱼悠闲地游过, 甚至有几条跃出水面,啪嗒甩了路西安一脸水。
陆渊躺在遮阳伞下,懒洋洋道,“路先生,你的‘艺术’好像不太行?”
路西安强撑微笑,“它们在试探我。”
加百列原本坐在远处玩手机,被路西安的哀叹声烦到,随手捡了根树枝,绑上鱼线,漫不经心甩进湖里。
几秒后,
“哗啦!”
一条肥美的鱼被拽上岸。
路西安,“???”
加百列瞥了他一眼,又甩了一竿,
“哗啦!”
第二条。
路西安一脸震惊,“你你怎么做到的?”
加百列懒洋洋道,“可能我比较有天赋?”
“”路西安信仰崩塌,独自忧伤。
利维坦全程坐在远处的伞下,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陆渊走过去,递给他一杯冰饮,“不试试?”
利维坦冷淡道,“低级趣味。”
陆渊笑了,“那你来湖边干嘛?”
利维坦看向湖面,淡淡道,“看傻子。”
甚至连莫莫都叼着树枝,趴在岸边用尾巴尖搅和水面,居然还真让它用尾巴卷上来几条傻乎乎的鱼。
莫莫得意洋洋,把鱼堆在路西安脚边,大方地拍了拍,示意分给他。
路西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鱼护,又看了看加百列满当当的桶和莫莫的“馈赠“”,深受打击。
“不应该啊我选的钓位、用的饵料、调漂都没问题啊!”路西安不甘地嘀咕,灵光一闪,像是下了重大决心。
只见他打开一个保温食盒,里面是他精心烘焙、带来当点心的苹果派,他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无比郑重地挂在了鱼钩上,虔诚地抛竿。
加百列瞥了一眼,中肯地评价,“糖分超标,黏腻甜齁,没有正常生物,会喜欢这种工业糖精炸弹。”
路西安立刻抱紧了他的苹果派篮子,像是护崽的老母鸡,对着加百列不满地反驳,“别听,恶评!你又没吃过我的派。”
“我的苹果派那么好吃,不喜欢的人肯定有问题!”
鱼,依旧不理不睬。
野鸭子,游过来,叼走苹果派,扬长而去。
利维坦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冷笑,“天才。”
陆渊冷笑,“这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买条鱼挂上去。”
路西安,“钓鱼的乐趣在于过程,你这种急躁的人应该是体会不到的。”
陆渊,“是不能想象鱼还有甜品胃。”
路西安默默掏出第二块苹果派吃掉,安慰自己不和没品的家伙争论。
夕阳西下,众人收拾东西准备晚饭。
路西安的水桶依旧空空如也,他郑重地拍了张湖景照,发朋友圈,“今日钓获,湖光山色,心境升华。”
加百列在下面评论,“还有空气。”
路西安,“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夜晚的湖边营地,篝火噼啪作响。
陆渊、纪衡和白小白围坐在火堆旁,手里捧着热奶茶,夜风微凉。
陆渊咬着吸管,闷闷道,“来了这儿,利维都不怎么理我了。”
纪衡难得附和,“表叔也是,不是跟利维坦打架,就是去嘲讽路西安。”
白小白叹了口气,“我想我女朋友了。”
“噗——!”
陆渊和纪衡同时喷出一口奶茶,震惊地看向他。
“什么反应?!”白小白一脸莫名其妙,“怎么?我看着像单身吗?”
两人异口同声,“像!”
白小白翻出手机相册,递给他们看,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喏,我未婚妻。”白小白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屏保是一个温柔笑着的女生,她靠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明亮。
陆渊评价,“很温柔的样子。”
纪衡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皱眉,“感觉有点憔悴。”
白小白的眼神暗了暗,“她生病了,在医院。”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声音低了下来,“我为了给她治病,才当的经纪人,可忙起来,根本没时间照顾她。”
陆渊和纪衡沉默了一会儿。
“你挺喜欢她的。” 陆渊干巴巴地说。
纪衡点头,“看得出来。”
白小白望着篝火,无奈地苦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身体一直不好,她的家人也对她不闻不问。”
火星噼啪炸开,映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她唱歌很好听,但现在肺受了伤,再也唱不了了。”
陆渊和纪衡谁都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奶茶往他那边推了推。
有些痛苦不需要安慰,陪伴就够了。
不远处,加百列站在树影下,树影婆娑,将他的身形切割得晦暗不明。
利维坦无声出现在他身侧,冷声道,“偷听?大天使长的癖好越来越变态了。”
加百列目光直视着篝火方向,“担心某个海鳖搞小动作。”
利维坦看向前方的人,“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刻板又无趣。”
加百列淡淡瞥他一眼,“跟你有关系?”
利维坦,“纪录、权衡,天使虚伪的慈悲,向来都如此吝啬。”
加百列声音平稳,“总好过你,利维坦,你只会掠夺、吞噬,然后将一切归于冰冷的深渊。至少,我给予他的此刻是真实的。”
“真实的绝望?”利维坦的嘲讽几乎化为实质,“这种令人作呕、绝望的温柔,有必要吗?”
加百列看向火光中嬉笑的纪衡,“这是他背负的命运,同样也是我的职责。”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我埋葬他的名字,好让他的灵魂不必背负世界的罪,以此为名,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也是他职责的起点,而非终点。”
利维坦,“好一个命运,这是你能给予的,最大的仁慈了,可怜的信鸽。”
“加百列,若有一日,那位高居云端的父神,因某种荒谬的‘命理’或‘戏剧’,认定你本身即为‘错误’,要抹去你的存在,你是俯首接受,还是奋起反抗?”
加百列周身气息骤然冰冷,“利维坦,你在质疑我对父神的忠诚?”
利维坦语气不变,笑容扩大却更显压迫,“不止你,米迦勒,拉斐尔你所有的兄弟姐妹,当神谕降临,你们是引颈就戮,还是”
加百列沉默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开口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一种近乎虔诚的献祭般的意愿,“凡人沉迷戏剧的悲欢,天使恪守命理的指引。父神创造了我们,并赋予权能,若祂要收回。”
“也自有其旨意。”
利维坦对于加百列的回答毫不意外,“呵,天国的忠犬,连一声悲鸣都不敢发出。加百列,你看似坚固的信仰,或许比人间琉璃更加易碎。当灾难真正降临时,最先坍塌的,往往就是你们这种毫无保留的忠诚。”
“荒谬。” 加百列彻底转过身,圣光虽未张扬,但却在他周身凝聚出的屏障,一字一顿,“渎神者!神的圣辉永照寰宇,神的信徒,永世忠诚!”
两人对视,空气凝滞,连湖畔的风声都骤然停止,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和远处模糊的笑语。
夜风微凉,三人组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利维坦和加百列一前一后走过来,前者双手插兜,后者则面无表情。
利维坦扫了一眼围坐在火堆旁的三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喝个奶茶,倒喝出借酒消愁的架势。”
利维坦慢悠悠地走到陆渊身边,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你们三个凑一起,不如去演苦情剧,台词都不用改。”
陆渊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终于舍得理我了?”
利维坦冷笑,“是你自己在这卖惨。”
加百列则走到纪衡身旁,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奶茶上,微微皱眉,“晚上喝这个,影响睡眠。”
纪衡默默把奶茶放下,“没喝多少。”
利维坦轻嗤一声,没再说话,但也没走,反而在陆渊旁边坐了下来。
陆渊一愣,偷偷往他那边蹭了蹭,小声问,“你不去休息?”
利维坦淡淡瞥他一眼,“怕你演苦情剧演到半夜,吵到我。”
陆渊,“”
加百列看了看纪衡,又撇了一眼利维坦,也坐了下来,语气平静,“明天还要拍摄,别熬太晚。”
纪衡“嗯,”了一声,默默喝了一口奶茶。
夜风轻拂,星光洒落。
苦情剧是没有的,但今晚的奶茶,倒是喝出了点别样的味道。
远处的路西安抱着钓竿路过,“你们在吵什么?我在那边都听到了。”
众人异口同声,“闭嘴,空军佬。”
路西安受伤,“我明天一定会钓到鱼的!”
第114章 清醒的堕落
梦里, 纪衡独自坐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手里无捏着一块小石子。
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 利维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姿态慵懒地倚靠着另一块石头。
“又在为你那‘亲爱的表叔’烦恼?”利维坦的语气带着嘲弄,“他今天收获颇丰, 看来心情不错?可惜, 他的好心情似乎从来不会分给你多少。”
纪衡对于利维坦的出现有些意外, 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好像对他格外感兴趣, “利维先生,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可以交谈的地步。”
利维坦把玩着手里的戒指,“那又如何, 我只是关心一下被蒙在鼓里的小朋友, 还是说,你还要自欺欺人,觉得他那套为你好的说辞里,真有几分温情?”
“别忘了, 是谁给了你这双能看清真相的眼睛,加百列他真的像表面那样‘保护’你, 还是仅仅在圈养你, 确保你永远活在他的掌控之下, 做一个乖巧的宠物?”
纪衡不懂利维坦的话, 直觉告诉他, 利维坦并没有骗他。
“他不是”纪衡的声音有些发颤, 反驳得苍白无力。
“不是什么?”利维坦步步紧逼, “不是对你隐瞒一切?不是轻易就能抹去你的记忆?不是在你和路西安之间, 永远优先‘处理’掉可能刺激到路西安的因素, 包括你?”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哪怕路西安现在根本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认得他这个哥哥。”
“哥哥?” 纪衡猛地抬头,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震惊地看向利维坦。
利维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啊,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位运气差到用苹果派钓鱼的路西安先生,正是你家表叔如假包换的亲弟弟,天国的副君——米迦勒。”
利维坦看着纪衡瞬间煞白的脸,“虽然他们关系似乎呵呵,相当一般。但血缘就是这么奇妙,不是吗?”
纪衡的大脑被“路西安是米迦勒”这个消息冲击得一片混乱。
“米迦勒加百列的弟弟,为什么会来人间?还伪装成普通人?”纪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利维坦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我??”纪衡彻底懵了,指着自己,“开什么玩笑。”
利维坦欣赏着他震惊无措的表情,欣赏着这精彩的戏剧,“不然呢?你以为天堂和地狱为何都对人间投以越来越多的‘关注’?”
“因为你,你是‘钥匙’,是‘信号’,是最后的倒计时。”
利维坦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住纪衡。“只要你一成熟,天堂就会毫不犹豫地吹响号角,开启最后的审判日。清洗、裁决、终结你所熟悉的这个世界,连同其上无数懵懂无知的生命,都将在‘神圣’的火焰中被彻底净化、重塑。”
“加百列守着你,或许有一部分可笑的‘亲情’,但更重要的任务是——监视、保护你,确保你在时机到来前完好无损,审判日能按计划降临。”
利维坦嗤笑一声,“而米迦勒那个白痴,大概是这场注定发生的灾难中,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执行者’预备役了。甚至他自己,都可能成为清算的一部分。”
纪衡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无法站稳。巨大的信息量和无形的压力让他呼吸困难。他不再是那个单纯担忧表叔是否关心自己的年轻人,而是突然被抛入了宇宙级灾难的中心,成为了可能毁灭世界的导火索。
“不这不可能我只是”纪衡语无伦次,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利维坦看着他崩溃的样子,最后补上一刀,“所以,好好想想,你亲爱的表叔,他守护的到底是你,还是一场注定毁灭你所有同胞的‘天命’?”
利维坦难得有耐心,继续说道,“当然不是现在的你。现在的你,脆弱、无知、充满可笑的人类情感。但成熟是不可逆的。”
纪衡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问题翻涌,最终挤出一个近乎本能的问题,“‘成熟’是什么感觉?”他会变成什么样?还是他自己吗?
利维坦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模糊而令人不安的回答,“不知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一丝罕见的空洞?“可能会很痛苦,像被强行撕裂再重组;也可能没什么感觉,就像睡了一觉,醒来世界就已天翻地覆,而你自己,也不再是原来的你。”
这番话比直接的恐吓更让人心悸,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未来,才是最深的恐惧。
纪衡猛地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挣扎出一丝理智,他喘着气,盯着眼前恶魔,声音因恐惧和混乱而嘶哑,“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不相信利维坦会好心到,仅仅是为了让他‘死个明白’。
利维坦的唇角勾起,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因为,我可以帮你。”
“帮我?”纪衡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带着一丝绝望的嘲弄,“帮我什么?帮我‘成熟’得更快,好让审判日早点到来?还是帮我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帮你逃离这苦难。” 利维坦打断他,“逃离被注定牺牲的命运,逃离加百列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牢笼,逃离成为一颗引爆世界的棋子。”
纪衡沉默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逃离’这个词对他而言太有诱惑力了,但他没有被冲昏头脑,他死死盯着利维坦,“怎么帮?”他倒要听听,这恶魔能编出什么花来。
利维坦向前一步,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住纪衡,“有很多方法,我可以封印你的‘成长’,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替代品;我们可以把那些急于推动审判的家伙们,先一步送入永恒的长眠。”
纪衡看着他,忽然笑了,“利维坦先生,“他慢慢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蠢到听不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利维坦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些许欣赏,“哦?我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帮我。” 纪衡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去打击加百列,利用我去搅乱天堂的计划,或者你只是想看一场更热闹的好戏。把我从一个已知的火坑,推向你那个未知的、可能更可怕的深渊。这算哪门子的‘帮’?”
利维坦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湖边显得格外瘆人,他笑够了,才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纪衡的胸口,“那么,告诉我,小家伙。比起那个明知你会被牺牲、却依旧冷眼旁观甚至亲手将你推向终点的、‘仁慈’的加百列,比起那个为了职责可以毫不犹豫将你千刀万剐的天使——”
“比起他,此刻至少给出你另一个选择、甚至愿意‘帮你’的我,难道不显得更‘善良’一点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贴着纪衡的耳朵,问出了最后的问题,“还是说,为了他,为了他那该死的职责,你甘愿赴死,就那么心甘情愿?”
纪衡猛地瞪大眼睛,呼吸骤停,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所有伪装的镇定和反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
利维坦看着纪衡惨白失语的样子,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不再紧逼,反而优雅地向后退了一步,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撤去。
“不必现在回答我。” 四周不是湖边的暮色,而是扭曲、模糊的虚空。色彩流动却不真切,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波。纪衡知道自己可能在梦里,但那种心悸和恐惧却无比真实。
纪衡在梦中感到窒息,挣扎着想醒来,却无法摆脱。
最终,利维坦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如同即将散去的烟雾。他的声音也带上了梦特有的空灵和回响,却依旧清晰地钻入纪衡的耳中,
“明天…我会出门散心…而你那位‘尽职尽责’的表叔…也要回天堂述职了”
声音断断续续。
“你会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一个人…好好想想”
利维坦的身影几乎完全消散,“想想我的话…想想加百列…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落下,独留纪衡一个人在梦境里。
太阳升起,纪衡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梦境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利维坦的话语、那双眼睛、还有那令人绝望的选择,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比任何真实的对话都更深刻,更挥之不去。
是梦…?
可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
那真的…只是梦吗?
还是利维坦…真的入侵了他的梦境?
恐惧并非源于未知,而是源于这过于清晰的“梦”所揭示的、他无法证实的“真相”。
他颤抖着手摸到手机,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时间显示已经七点了,加百列已经去晨祷了,这“整整一天”的独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他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被无形的命运和巨大的阴谋层层裹挟的窒息感,无所遁形,即使在醒来的现实里。
第115章 游乐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 在房间内投下的光斑。
利维坦意识逐渐清晰,感受到背后紧贴着的温热胸膛和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陆渊还沉睡着,平稳地呼吸拂过他的后颈, 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利维坦挪开那只手臂,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吵醒对方,他翻了个身, 面向另一边, 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 锁屏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一个极其扎眼的名字,路西法。
内容简单直接,只有一个坐标。
利维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温热的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 精准地按在了手机屏幕上,瞬间熄屏。
紧接着,不满的沙哑嗓音贴着他的耳根响起,陆渊整个人重新黏糊地贴了上来, 下巴抵在他肩窝。
“嗯…不准看…”陆渊闭着眼,本能地嘟囔, “你今天, 说好陪我的…”
利维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侧过头, 就能看到陆渊毛茸茸的发顶和紧闭的双眼, 一副全然信任、毫无防备, 甚至有点耍赖撒娇的模样。
利维坦沉默了片刻, 指尖从冰冷的手机屏幕上移开, 落在了陆渊环在他腰间的手背上, 轻轻拍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也没再动作:“睡你的。”
一小时后,利维坦臭着一张脸,按照路西法发来的模糊定位,找到了所谓的地方。
充斥着欢快音乐、甜腻糖果味和尖叫笑声的游乐园。
“Hi!”
利维坦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极其扎眼的路西法,这家伙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手里还抓着一大把七彩氢气球,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利维坦瞬间后悔,转身就想走,打算回去把陆渊踹醒然后补个回笼觉。
刚转身,就撞到了人。
路西安一脸惊讶,“诶?利维先生?您也来这里…玩?”他看起来也是刚到,手里还拿着剧本。
利维坦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在这?”
路西安晃了晃手里的剧本,解释道:“导演说新戏有场游乐园的约会戏,让我先来感受一下氛围,找找状态。”
就在这时,路西法凑了过来,一把勾住利维坦的肩膀,却被利维坦嫌弃地躲开,笑嘻嘻地说:“哎呀!我喊的怎么了?游乐园多好玩啊!”
利维坦的起床气终于彻底爆发,抬手就朝着路西法那张欠揍的笑脸挥去,“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精力才从床上爬起来?!”
路西法轻巧地后仰躲过,笑得没心没肺:“那么久不见,出门玩玩怎么了?放松一下嘛,整天绷着个脸多无聊~”他晃了晃手里的气球,“来,分你一个,粉色怎么样?特别衬你~”
利维坦看着那扎眼的粉色气球,脸色黑得能滴墨,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一旁的路西安看着这对“兄弟”互动,默默后退了一步,生怕连累到自己。
路西法“热情”且不容拒绝的邀请下,三人坐上了跳楼机。路西安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游戏设施,甚至还在心里默念待会儿要怎么演出“浪漫约会”的感觉。
座位缓缓升至最高点,整个游乐园甚至远处的城市轮廓都尽收眼底时,路西安的脸色开始发白。
恐惧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变得急促。
“啊啊啊啊啊——!!!”惨叫从路西安喉咙里爆发出来,他死死抓住安全压杆,指节捏得发白,眼睛紧闭,感觉灵魂都快被甩出去了!
与他形成惨烈对比的是他两旁的人。
左边的利维坦,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甚至还有点…无聊?
右边的路西法就更过分了,他非但不怕,甚至张开了双臂,极其愉悦畅快的大笑声吵的他耳朵疼。
“哇吼——!小利维!看这边!”路西法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手机,把旁边两人的表情都框进去。
镜头里,路西法自己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利维坦面无表情,而中间的路西安,五官扭曲,表情管理彻底崩塌,一脸惊恐和绝望,堪称表情包绝佳素材。
咔嚓!咔嚓! 连拍了好几张。
机器终于缓缓停稳,路西安几乎是手脚发软地爬下来,扶着栏杆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路西安看到了路西法手机屏幕上那几张惨不忍睹的照片。
“删掉!”路西安瞬间忘了身体的不适,扑过去就要抢手机,声音都变调了,“路西法!立刻!马上删掉!!”这照片要是流出去,他的偶像生涯就完了!
路西法敏捷地把手机举高,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行不行,这可是珍贵的纪念!记录了米迦…咳,记录了路西安先生您难得一见的‘真实’瞬间!”
路西安又急又气,看向似乎比较好说话的利维坦,试图寻求同盟:“利维先生!你难道能容忍这种黑历史存在吗?!”
利维坦瞥了一眼照片,又看了看路西安焦急的脸,居然难得地勾了下嘴角,“还行,而且那是你的黑历史。”
路西安:“???”还行是什么意思?!
路西法哈哈大笑,一把揽过利维坦,再次被嫌弃地躲开一半,“看吧!小利维都觉得有趣!走了走了,下一个项目!”说完,他抓着手机,招呼着利维坦,两人极其默契地转身就跑,速度飞快,瞬间就混入了人群。
“喂!你们站住!把照片删了!”路西安气得跳脚,也顾不上腿软了,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路西安气喘吁吁地追着那两个恶劣的家伙,眼见他们一闪身钻进了旁边的鬼屋。
“别想跑!”路西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头扎了进去。
鬼屋内光线昏暗,阴冷的雾气弥漫,凄厉的背景音效和突然弹跳出来的劣质塑料骷髅。
这些对路西安来说不算什么,比这更逼真的道具他都见过。
他警惕地往前走,注意力全在寻找那两个身影上。
“路西法!利维坦!出来!把照片删了!”他的声音在空荡回荡的通道里显得有些单薄。
突然,旁边一个挂着破败布帘的窗口里,一个穿着白衣、脸色惨白的“女鬼”猛地探出头,发出尖锐的嚎叫:“呜啊啊啊——!”
路西安被这突如其来贴脸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后退一步,很快镇定下来,甚至有点无奈:“抱歉,借过一下,我在找人。”
他绕过努力工作的NPC“女鬼”,继续往前。
两人躲在的通风口栅栏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带着坏笑。
路西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想追上他们,周围的“鬼怪”似乎特别“热情”,不断有东西跳出来吓他。
路西安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吼——!!”
咆哮几乎贴着他耳边炸开,伴随着一股冰冷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
“啊啊啊啊——!!”路西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前窜去,结果正好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惊魂未定的他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腐烂狰狞、爬满“蛆虫”、滴着粘稠“血污”的“鬼脸!”几乎是脸贴脸!他甚至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假血和硅胶的味道!
“呃啊啊啊!放开!”路西安吓得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地想推开这个可怕的东西,声音都变调了!
然而,祸不单行!
他脚下猛地一紧!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异常苍白、毫无血色的手,竟然从他脚边的地板暗格里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正死死地攥着他的脚踝!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袜子直刺皮肤!
“!!!”路西安这下彻底崩溃了,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会疯狂地跺脚、扭动,试图甩开那只冰冷的手,同时还要拼命后仰脑袋,“鬼脸”上的蛆虫几乎要掉到他脸上!
上下夹击,进退两难!他被钉在原地,狼狈到了极点。
路西法笑得前仰后合,拿出手机对着路西安惊魂未定的脸又是一阵拍:“哈哈哈!这个表情更棒!值回票价!”
路西安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是利维坦和路西法这两个罪魁祸首,顿时气得脸都红了,羞愤交加:“是你们!太卑鄙了!把照片删了!”他猛地站起来就想扑过去抢路西法的手机。
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也可能是腿还有点软,他起身的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旁边装饰用的、软绵绵的“沼泽”道具里。
“哎!”路西安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试图保持平稳,结果另一只脚又绊到了那个还在嗡嗡作响、假装咆哮的电锯杀人狂模型。
噗通!
他没能稳住,极其滑稽的的姿势,一屁股坐进了那个“沼泽”里,溅起一片“泥浆”。
路西安:“!!!”
他懵了,顶着一头一脸滑腻腻的“泥水”,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正准备继续嘲笑他的路西法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米迦勒你也有今天!这比照片精彩一万倍!哈哈哈哈!”
利维坦看着路西安那副蠢透了、狼狈不堪的样子,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几乎微不可闻的轻笑从他喉间溢了出来。
虽然立刻就被他忍住了,并且迅速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甚至还刻意偏过头掩饰了一下。
尽管只有一瞬,但还是被近在咫尺的路西法捕捉到了,也让坐在地上的路西安看得清清楚楚。
路西安甚至忘了自己的狼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利维坦:“你你笑了?”
利维坦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语气硬邦邦地:“你看错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路西安,转身就走,步伐比刚才快了不少。
路西法笑得更大声了,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去追利维坦:“喂喂!小利维别跑啊!承认一下怎么了!多好玩啊!哈哈哈哈!”
只留下路西安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冰冷的“沼泽”里,顶着满身粘稠的液体,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真的好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路西安就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重点是他两笑了也不删照片!而且路西安还这么狼狈!亏大了!
玩闹了一整天,虽然主要是路西法和利维坦玩,路西安被玩。
路西安已经在一张床上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些许疲惫。
路西法站在窗边,窗外城市的流光映在他眼底,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淡去了些许,留下一种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他亲手抹去了路西安今日欢笑的记忆。
“没必要这么做。”利维坦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靠在沙发上,语气平淡,“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路西法没有回头,只是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或许吧。但让他记住今天这虚假、偷来的‘快乐’,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再次眼睁睁失去,听着他或许根本还想不起名字的‘兄弟姐妹’们在审判中哀嚎、消散,难道不是更残忍吗?还不如就当是一场梦。”
利维坦沉默地听着,他看到了路西法平静表象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巨大痛苦和负罪感。
过了一会儿,利维坦才开口,“恶者永堕。但你并不是其中之一。”
这句话刺破了路西法强装的平静,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复杂到极点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反问:“你觉得这是偏爱?”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难以察觉的嘲讽。
审判一旦开始,所有的“恶”都将被清洗殆尽,那是席卷一切的洪流,是冰冷的规则。而路西法,因其特殊性,被排除在了这“恶”的名单之外,他无需一同赴死。
但这真的是偏爱吗?
让他独自存活,让他清醒地站在废墟之上,让他眼睁睁看着曾经一同坠落的“弟弟妹妹”们,那些与他一同反抗、一同被冠以恶魔之名的存在,一个个化为灰烬,永恒沉寂。
他背负着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罪责,以及所有逝去的亡魂,独自面对此后无尽的时光。
这究竟是赦免,还是另一种更为极致、更为漫长的刑罚?
利维坦没有回答那个关于“偏爱”的问题。他静静地看着路西法,异色瞳中映着对方此刻罕见流露出的脆弱和痛苦,他们彼此都清楚,那所谓的“偏爱”,其本质是何等的残酷。
短暂的、近乎奢侈的相聚之后,是无法改变的、兵戎相见的未来。欢笑是假的,记忆可以删除,但注定的命运和深埋的痛苦,永远不会消失。
路西法盼望着一切结束的时候,“刑期终有尽时。”
“你说得对,活着见证,或许是最大的刑罚。但是,路西法,你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命运贴上标签的。”
路西法皱起眉,看向他。
利维坦,“预言里说,审判的序章,将由我的‘死亡’拉开。没错,我会死。在万众瞩目下,或许很惨烈,或许很平静,但终局已定——我的这具躯壳会崩毁,意识会消散于天地间,成为那场宏大清洗最响亮的开场号角。”
路西法知道预言,但亲耳听利维坦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叙述自己的终局,依然感到一种寒意。
“但他们都不知道,‘死亡’对我而言,从来不是终结。这具身体,是‘神’给予的牢笼,也是枷锁。祂将‘虚无’束缚成形,让我得以行走于世,感知冷暖,品尝味道甚至,体会那么一点点所谓的‘自由’。”
他摊开自己的手,看着掌心清晰的纹路,眼神复杂。
“而当这具身体消亡,枷锁断裂,属于‘虚无’的意识,就要回去了。”他抬起眼,看向路西法,“回到那片真正的、绝对的‘无’之中。那里没有任何‘存在’的概念。”
“如果我滞留不去,这世间的一切,色彩、声音、生命、情感乃至规则,都会被我同化,吞噬,最终归于彻底的‘无’。那才是真正的万物终结。”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无尽的荒凉和一丝向往。
“所以,路西法,你看,你的‘刑期’是带着记忆永恒地活着,守望废墟。而我的‘刑期’是必须按时‘死亡’,必须主动回归那片我或许早已习惯,却依然感到窒息的无垠虚无。”
“你被罚拥有太多,多到痛苦。而我”他的目光投向那看似自由无垠的夜空,“我被罚永远渴望,却永远无法真正触碰和留住那一点点,我曾短暂拥有的、属于‘存在’的自由。”
“比起我的归宿,路西法,你的‘偏爱’,听起来是否,稍微温暖那么一点?”
“况且用我的死,作为信号,作为点燃那所谓‘净化’之火的第一根柴薪,不是很合适吗?毕竟,还有谁,更适合作为这场盛大审判的开端祭品呢?”
路西法看向他,“这算什么?另一种形式的逃避吗?利维坦!”他无法理解,这个一向比谁都傲慢、比谁都热爱与命运对着干的家伙,怎么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种安排?甚至似乎是主动走向这个结局?
“谁说戏剧不能即兴发挥?我会让祂看到,连祂都预料不到的终章。”
路西法和利维坦离开了。
沙发上,路西安依旧沉睡着,面容平静,呼吸悠长,彻底沉入了无梦的安眠,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一滴清澈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沿着太阳穴,迅速没入鬓角的发丝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湿漉漉的痕迹。
他并未醒来,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仿佛那滴泪只是睡眠中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第三卷 审判篇
第116章 白月光意外坠楼?
利维坦独自坐在窗边, 面前摆着一份几乎没动过的甜点,银勺搁在一旁。
他今天没有拍戏任务,选了这栋最高建筑的观景台, 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享受着难得的、无人打扰的放空时刻。
他目光随意扫过对面另一座摩天大楼,一个身影猛地从楼顶边缘出现, 极速下坠!
对面大厦的露天剧场正在拍摄, 金发天使被圣枪贯穿, 羽翼破碎着从高空坠落。
那是路西安, 却也是米迦勒。
染血的金发、断裂的羽骨,和千年前重影骤然叠加。
导演的大声喊道了,“咔!威亚再放松!”
导演对镜头不满意, 威亚又开始运作, 将路西安一次次提起,又一次次放下,模拟着挣扎下坠的过程。
“崩——!”
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巨大的失重感已经猛地攫住了路西安的一切!
路西安身上的威亚绳猛地崩断!他脸上的惊愕和瞬间袭来的失重恐惧清晰可见, 身体彻底失去依托,像一片真正被折翼的羽毛, 朝着地面直线坠落!
世界猛地被抽离, 耳边是呼啸到失真的风声, 心脏狠狠撞向喉咙, 又被更大的虚空感拽回胸膛, 砸得生疼。
视野里天空急速远离,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玻璃幕墙的疯狂拉近, 以及下方地面令人晕眩的放大。
要死了。
他能看清楼下工作人员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恐张大的嘴, 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救命! 他想喊, 但喉咙被风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这极致的恐慌中,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下方水池。
原本平静的水面竟然瞬间凝结,猛地向上突起无数根巨大的冰棱!每一根尖刺都笔直地指向他!
是利维坦!
他真的要杀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绝望先于物理的撞击攫住了他,他甚至能想象出冰棱贯穿胸膛的刺痛。
“米迦!”
他听到一声绝望地声音,是谁?
路西安即将撞上冰棱,周围的一切如同被戳破的幻影,瞬间消散殆尽,化为无形的水汽。???
巨大的落差让路西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道黑影以远超他下坠的速度从天而降。
路西安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他抬头,对上利维坦那双深不见底的异色瞳。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杀意,也没有救赎,只有一片沉寂的、令人看不透的虚无。
刚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昼与夜,海与天,
隔着一整个宇宙的谎话。
如果海洋注定要分离,
为何让倒影重叠得那么清晰?
如果飞翔是注定的结局,
就让月光葬下未落地的泪滴 。
飞鸟消失在天际线,
波涛退回深渊。
而我还站在最初的地点,
数着浮沫,一遍又一遍。
陆渊是来找利维坦的,说好今天约会,结果人又不见了踪影,他走到这附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惊呼和骚动。
他抬头,恰好看到了路西安如同折翼之鸟坠落。
冰棱凝聚,然后,一切杀机又在瞬间消散。
陆渊站在原地,仰着头,整个过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预想中的愤怒、嫉妒、或者说任何激烈的情绪没有出现。
他的视线并没有长时间停留在两人身上,缓缓移向更高远的天空,利维坦刚刚跃出的那个观景台破碎的窗口方向。
就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极其模糊、由光线和阴影交织而成的虚影。
那人有着一头极长的黑发,身形轮廓与他有着惊人的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仿佛祂站在那里,又仿佛那里空无一物。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俯瞰着下方发生的一切,包括利维坦,也包括正在看着祂的陆渊。
那双模糊不清的“眼睛”似乎也落在了陆渊身上。
没有情绪,没有示意,只是一种纯粹的、深不可测的“注视”。
陆渊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熟悉感席卷了他,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抓不住。
下一秒,那个虚无的身影如同烟云般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渊依旧站在原地,眉头微蹙,刚才那一瞬间的“看见”所带来的冲击,远远超过了目睹利维坦“英雄救美”的场面。
陆渊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片混乱的现场,没有去找利维坦,也没有去关心路西安的死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陆渊并未察觉到,他刚才驻足仰头望去的地方,一只小巧精致的的千纸鹤,悬浮着。
直到陆渊的身影彻底消失,这只千纸鹤滑入空中。
它穿过高楼大厦,掠过嘈杂的街道上空,最终飞入一扇悄然开阖的落地窗,落入一只骨节分明、优雅异常的手中。
路西法慵懒地靠坐在天鹅绒沙发里,指尖正捏着那只刚刚飞回的千纸鹤。
他轻轻抚摸着千纸鹤的翅膀,低声自语,“意外的收获”
“仅仅是‘注视’的残留,或者说仅仅是‘认知’被轻微触动,就足以让这个世界的基础结构开始产生排异反应了吗?”
他轻轻一捏,手中的千纸鹤化作尘埃消散。
“看来,剧本需要一些即兴的调整了。”
陆渊快步走着,忽然感到周围的世界猛地一滞!
就像电影胶片被卡住,又像是水面被投入巨石,街道上的车流声、人声、甚至风声都在瞬间扭曲、拉长。
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地旋转、变形,色彩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浑浊地流淌开!
他脚下的柏油马路变得柔软、扭曲,路边的建筑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坍塌又重组。
“怎么回事?!”陆渊试图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失控的万花筒中心,完全失去了对空间的感知。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牵引力猛地攫住了他!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感觉骤然停止,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比熟悉又彻底陌生的地方,歌剧院。
它变得无限广阔,穹顶消失在看不见的虚无之高处。脚下,是巨大无比的、黑白分明的琴键,向前无限延伸,形成一道悬浮于虚空中的阶梯。
头顶上方,是无数巨大、锈蚀、指针疯狂乱转或完全静止的钟表,它们如同破碎的星球悬浮着。
路西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恢弘而空灵,“欢迎来到创世的篇章,亦是终末的序曲。”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变化!
无边无际的虚空。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只有缓慢旋转、吞噬一切的混沌暗影。背景中,低沉压抑的管风琴声,单调,永恒。
“这是最初的“无”,甚至没有“没有”这个概念。这是祂的画布,空白,却蕴含着无限可能。而剧目,即将开场。”
“太初无象,唯有无声的渴望,直到祂睁开眼瞳,第一缕光刺破虚妄。”
琴键阶梯之下,浮现出混沌初开的虚无,随后光芒爆炸,星云旋转,星辰诞生又死亡,这是世界的“过去”,以超越光速的画面闪烁演进。
路西法低声吟唱,他说:[要有光]。
刹那间,一道霹雳撕裂黑暗,纯粹的光之洪流,奔涌着填满整个虚空。空间被极致的白光吞噬,旋即缓和下来,形成柔和的光海。
命白昼为世界加冕!这是第一日。
造物主的光影移动,光海开始分层,清者上升,浊者下沉。透明的穹顶(天空)与翻涌的混沌(海洋)被分隔开,勾勒出天空的清澈与海洋的深邃。”
第二乐章,[分际]。祂分开了上下,立下苍穹的界限。
造物主指向混沌的海洋,脚下一侧的“海洋”剧烈翻腾,水聚集之处,露出嶙峋的陆地。土地上,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青草、藤蔓、树木破土而出,开花结果。
“深海涌动,托起大陆的脊梁;
风撕裂沉寂,催发生命的回响。
星辰,升起!山川,呼吸!”
第三日,大地披上了衣袍。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造物主的光影转向穹顶。光海中分离出光体,大的管理昼,小的管理夜,更有无数的星辰被瞬间点亮。
日月星辰,是为节令、日子、年岁的记号。第四日,秩序初定。
造物主的光影首次显露出一种“凝视”的姿态,望向海洋和天空。顿时,海洋中涌现出无数奇异的生物,游弋翻涌;天空中响起清亮的鸣叫,羽翼划破长空。
第五日,海洋与天空被生命填满。现在,轮到大地了。
造物主的光影俯身,从大地之上摄取尘土,造物主向它吹了一口气。
那泥土的形体变得鲜活,成为一个雄健、完美的男性躯体,最初的“龙”。它睁开眼,眼神纯粹而充满力量。紧接着,更多形态各异、威严强大的龙形生物从大地各处苏醒,咆哮声震动天地。
第六日,大地成为了[龙的国度]。它们强健、智慧,是这片新生世界当之无愧的统治者。祂看着这一切,说:“这甚好。”
第七日,工已毕。祂歇息了。但这完美是否太过单调?
第117章 创世篇2
造物主立于树下。天使们如同星辰, 环绕其周。
完美需要对照,秩序需要边界。于是,祂定下了这世界最初的, 也是最终的法则。造物主抬手,指向世界的最边缘。
那里的光线瞬间被抽离,陷入永恒的冰冷与黑暗, 扭曲的怪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传来隐约的哀嚎。
一切无序、悖逆、纯粹的影与极恶, 将归于彼端。那是世界的尽头, 是一切阴影的沉淀之地。
祂称其为——[地狱],最初的深渊。贪念与背叛皆沉于此,永世灼烧, 直至赎清罪孽。
造物主又指向苍穹的最高处。光芒汇聚, 形成纯粹光辉之国。
一切至善、秩序、纯粹的光与至福,将升至彼端。那是云上的国度,是完美意念的居所。
祂称其为——[天国],永恒的归所。纯洁魂灵将踏虹而至, 与永恒之光同歌。
最后,造物主的手指, 点向花园中央那棵巨树。
而这, 是祂赋予这世界的选择, 是动态的平衡, 是戏剧的核心。知识之树, 善恶之树。食此树之果者, 便将知晓这一切, 背负这抉择的重量, 永世不得回归懵懂的“完美”。
造物主转向周围的天使们, 微风温柔地拂过他们。
祂最初的孩子们。祂教导天使认识这法则,分别这善恶。天使是祂意志的延伸。
祂令天使引领心存善念的灵魂,去往应许的安息之所。
天使将诗歌、音乐、舞蹈带给大地;将律法、秩序、知识带给龙的国度。那时的大地,龙族统治,万物和谐,沐浴着来自神的恩泽。
生命树已种下,果实已然成熟。诱惑,终将到来。那最初的“完美”,注定要被打破。
暗影“蛇”缠绕上树干,低语无声。夏娃伸出手,指尖触碰果实。
亚当也接过果实咬下。瞬间,他们眼中的天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羞耻、恐惧,以及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们看到了彼此的赤裸,看到了世界的阴影,看到了天与地的界限,也看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有限。
光芒不再是温暖的创造之光,整个伊甸园变得冰冷。
于是,审判降临。完美容不下瑕疵,天国容不下自选的罪。亲手塑造他们的,如今亲手将他们逐出。
狂风呼啸。亚当和夏娃踉跄着跌入其中,脸上是痛苦、迷茫,以及不甘的倔强。天使手持火焰剑,立于他们身后,封锁了归路。
从此,他们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承受痛苦方能繁衍。但这才是戏剧真正开始的地方!
此后,黄昏第一次有了意义,它预示着劳碌后的短暂休憩,也预示着漫长黑夜的来临。
黎明亦然,它带来希望,也带来新一轮的艰辛。他们学会了使用工具,驯服火焰,建造简陋的居所,文明,这痛苦与荣耀交织的产物,开始在大地的疮痍上破土。
村庄变为镇集,镇集聚为城邦!他们抬头望去,天空依然被龙的阴影所笼罩。龙族视他们为僭越者,为虫豸。
屈辱与恐惧
他们不再满足于苟活,向这里的统治者者,宣战!向其索取大地的所有权!这是何等的狂妄,又何等的壮丽!
人类军队阵列在前,战鼓雷鸣。龙之君主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龙息灼烧着空气。
战争,需要旗帜。于是,祂的意志再次降临。部分天使受命降临,祂们的光翼成为人类的战旗,祂们的号角指引着进攻的方向。
天使降下光芒,笼罩人类军队,赋予他们超乎寻常的力量与勇气。人类军队在天使的引领下,向龙族发起冲锋!
祂的孩子,正在引导祂的新宠,去屠戮祂的旧臣。善恶的边界,在生存与欲望面前,变得模糊。
龙的君主与深海的君主,因为领土与权柄,积怨已久。
海洋君主咆哮着掀起万丈巨浪,冲击龙族的海岸巢穴。龙之君主暴怒,离开山巅王座,扑向海洋!
两者完全无视了下方的蝼蚁,疯狂地搏杀在一起。龙息与海啸肆虐,山峰崩塌,大地撕裂。
人类的军队和城邦在这天灾般的搏斗中如同玩具般被摧毁,死伤惨重。场面瞬间从战争变成了末日浩劫。无数渺小的身影,在灾难中挣扎、消亡。
它们眼中只有彼此,何曾在意过脚下众生的存亡?它们的私怨,便是蝼蚁的末日!
够了!
一道无形的力量分开了缠斗的龙与海之主,将祂们各自击退,龙的□□消散,鲸贬为原罪。
祂目睹了造物的疯狂与代价。龙的国度因君主的狂妄与卷入凡俗纷争而失去了存在的根基,就此走向衰亡。而祂,也对这永无止境的调停感到了疲惫。
至此剧目的背景已被彻底改写,祂收回了大部分的孩子,彻底分离了天与狱。
天国高悬,成为遥不可及的梦;地狱深锁,成为缄口不提的讳。
将这伤痕累累、但生机勃勃的世界,留给了谁?
留给了亲手选择知识、挑起战争、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类。
幸存的人类相互搀扶着,从废墟中站起,仰望那不再有天使降临、也不再轻易降下神罚的天空。脸上带着恐惧、悲伤,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坚毅和前所未有的清醒。
人类开始重新建造,新的城邦在旧的废墟上崛起。他们的创造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文明。暮光在他们身上,既是黄昏,也是黎明。
千年一瞬。预言从不撒谎,直至此刻。生命树,它曾是生命之源,如今是审判的倒计时。人类称之为“末日”,天使称之为“审判”。
智慧带来了文明,文明带来了选择,而选择带来了必然的终点。这就是“知”的代价。
末日从不是某个突然降临的时刻。
贪婪蚕食良知的瞬间;
冷漠淹没呼救的转身;
谎言践踏真理的胜利。
幕布缓缓落下,没有音乐。只有无尽的、充满悬念的寂静。
空灵、稚嫩、不谙世事的童声,哼唱着循环往复的摇篮曲。
歌声照亮了空气中无形的尘埃,也昭出了黑暗中七个模糊的、如同残破玩偶般悬挂的轮廓剪影。
“月晕里的小纺车,吱呀转不停呀,
纺出因果小绳结,谁来解分明?
数星星的眼睛呀,一眨一眨亮,
转呀转呀转不停,锁链叮叮响。
审判鸟啄面包屑,落在台阶上呀,
最亲的人伸手来,裂痕悄悄长。
空空的审判庭,没有话讲呀,
正义宝宝睡着啦,梦里没有光。
追风人撑破伞,踩过彩虹桥呀,
白昼倒下变枕头,呼呼睡大觉。
希望钟摆停啦,钟声不敲呀,
只剩铜针轻轻摇,等谁来上发条?
翠鸟儿衔新叶,飞过金麦浪呀,
良药变成苦糖果,挂在嘴角旁。
怀抱的大树爷爷,树叶沙沙响呀,
治好了春天的伤,独自看夕阳。
天平焰火跳呀跳,烧红小云朵呀,
灰烬落下蒙眼睛,天黑黑沉沉。
真相藏在盒子里,锁孔锈斑斑呀,
谎话变成细沙漏,沙沙沙沙响。
第一只夜莺唱呀,玫瑰刺尖尖呀,
夜潮涌进歌本里,染红五线谱。
声音结出冰棱花,垂在屋檐下呀,
春天来时滴答答,化作雾散去。
星星骑士跌下马,滚落草坡坡呀,
光的名字藏进露珠里,等太阳找。
金羽毛飘呀飘,飘向晨光里呀,
剩下一枚旧誓约,在风里轻轻摇。
童谣结束的刹那,一道炽烈到极致的圣光,骤然撕裂了歌剧院的穹顶!混沌的色块、旋转的钟表、无形的帷幕在这绝对的光明面前如同脆弱的蛛网般被狠狠撕开、蒸发!
“预言?不过是绝望者的呻吟,吾纵被光明遗弃,亦将执剑直至时空尽头!”六翼炽天使的形态完美、威严,每一片羽翼都在发光。
米迦勒!
他的金眸冰冷锁定琴键阶梯上的陆渊,没有丝毫迟疑,圣剑高高举起,凌厉无匹的剑光撕裂空间,直劈而下!所过之处,虚幻的帷幕和琴键阶梯如同实体般被熔断、摧毁!直逼陆渊而来!
路西法早已不知隐匿于这剧院的哪个角落。
陆渊身形猛地向后滑去,磅礴的魔力涌出,瞬间凝结成数面盾牌。
“铿!嚓——!”
光刃狠狠劈在阴影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屏障剧烈震荡,瞬间布满了裂痕,虽未立刻破碎,但陆渊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歌剧院残破的舞台边缘,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盾牌堪堪抵销了大部分伤害,陆渊的手臂还是留下焦黑的痕迹。
完全被压制!
米迦勒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不容喘息。更为磅礴圣光凝聚成无数光矢,封锁了陆渊所有可能的退路,主剑则直刺心脏!
陆渊在琴键与破碎的帷幕碎片间急速闪避,身形化为一道道残影。他险之又险地避开攻击。
“利维呢?”陆渊在激烈的攻防间隙,问道。
米迦勒的剑势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问话。圣剑挥舞出的光芒更加炽盛,光焰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米迦勒的没有丝毫迟疑,“你到底要干什么?!”陆渊被迫再次凝聚阴影力量硬抗,双臂被震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回答我!”
攻击一如既往。
无论陆渊问什么,关于利维坦,关于目的,关于一切,米迦勒都置若罔闻,攻击就是唯一的语言。
他不回答…还是…不知?
陆渊心下一沉,对方的实力远超预估,这具化身在此地受到的限制也比想象中更大。继续缠斗,必被擒拿甚至斩杀!
陆渊周身爆开浓稠如实质的力量。
“吼!!!”
整个扭曲的歌剧院为之剧烈一震,所有景象,钟表、帷幕、琴键,都出现了刹那的凝固和模糊!
米迦勒汇聚的圣光也出现了一滞。
陆渊的身影彻底融入爆开的黑暗之中,猛地向下方无尽的琴键深渊坠去,速度快到极致,瞬间便脱离了圣光笼罩的核心区域!
米迦勒金色的瞳孔中冷光一闪,并未立刻追击。他手中的圣剑光芒缓缓收敛,看着陆渊消失的方向,一个注定无法逃脱的囚徒。
“徒劳的挣扎。”
米迦勒将手中的圣剑调转,剑尖朝下,轻轻向下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光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降临。
极速下坠的陆渊身形猛地一僵,周身沸腾的魔力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压回体内,甚至反噬自身,喉头一甜,血腥味涌上。
他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所有挣扎都成了玩笑。
空间的扭曲、琴键的阶梯、巨大的钟表这一切景象再次清晰起来。
路西法的剧场,在这一刻被米迦勒的力量强行覆盖、征用,化为神圣的审判场。
米迦勒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陆渊的正前方,悬浮于空,六翼微敛,俯视着他。
剑甚至未曾真正触及陆渊,仅仅是指向他,磅礴的压力就已经让陆渊动弹不得,连指尖都无法抬起。
绝对的位阶压制。
绝对的力量差距。
陆渊周身的空间被彻底锁死,魔力被圣光彻底净化驱散,他站在冰冷的琴键上,如同被钉在琥珀中的飞虫。
米迦勒伸出手,虚空一抓。
陆渊感到一股无形之力扼住了他的咽喉。陆渊身体微微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暗色,魔纹迅速变得黯淡。
“混沌亦需纳入秩序之下,”米迦勒的声音毫无波澜,宣判着既定事实,“你的死亡,是必要的序章。”
陆渊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他与贝希摩斯的力量被强行暂时切断、封印。
此刻的他,不再是不能力敌,而是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资本。
陆渊勉强半跪在地时,开口嘲讽,“原来你会说话,我当你又聋又哑,没想到是选择性听人话。”
米迦勒金色的瞳孔淡淡睥睨他一眼,“噪聒的罪兽。”
“你,并无向我提问的资格。”
陆渊擦去嘴角的血渍,看着眼前这位光芒万丈的大天使长,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死装哥。”
审判,才开始。米迦勒正是为此而来,带走贝希摩斯,为所谓的“审判日”,拉开序幕。
第118章 绝对服从
色彩旋转、坍缩, 最后变成一片光怪陆离、边界模糊的梦境。
这里没有天空与大地之分,不断流淌的幻彩涡流和悬浮的记忆碎片。战斗正趋于尾声。
利维坦庞大的本体,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梦境空间, 此刻他的状态极其糟糕。
原本光滑流线型的躯体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痕,深可见骨,圣光在不断侵蚀着伤口, 阻止愈合。
冰晶凝结的铠甲大面积破碎, 融化的冰水混合着淡蓝色的血液不断滴落, 又在幻彩涡流中冻结又蒸发。
利维坦呼吸沉重。
冰与光在梦境中疯狂碰撞, 利维坦发出一声沉闷痛苦的鲸歌,庞大的身躯猛地卷起寒流漩涡,强行将两位天使逼退数步。
而敌对的炽天使天使, 同样付出了沉重代价。
雷米尔单膝跪在一块悬浮的梦境碎片上, 她紫电长鞭寸寸断裂,她半透明的梦境纱裙被撕裂,身上覆盖着一层极寒的冰霜,动作僵硬迟缓。
沙利叶的情况更糟, 一只翅膀被折断,雪白的羽毛纷飞如雨。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死斗。利维坦以重伤为代价, 几乎废掉了两位天使的战斗力。
雷米尔关切地问道, “何必如此痛苦挣扎?你的伤口在燃烧, 圣光只会带来痛苦。放弃吧, 沉睡吧, 在我的梦境里, 只有永恒的安宁与冰冷, 再无纷争。”
利维坦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眼中狂暴的怒意真的被疲惫和对“安宁”的渴望所取代。
月刃朝着利维坦心脏砍去。
“咔啦——”
所有破碎的镜面在同一瞬间定格, 全部倒映出同一个身影——路西法。
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扫过重伤的利维坦,又瞥过两位略显狼狈的天使。
路西法语气轻佻:“二对一,还这么吃力吗?甚至要用上如此不入流的小把戏,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的‘神圣’,何时变得如此廉价了?真是有失天国的颜面啊。”
他话音未落,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
雷米尔制造出的幻象,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消散无踪。
路西法无视了两位重伤的天使,径直走向那梦境涡流中心的巨大鲸鱼。
利维坦巨大的眼眸看向他,“不用你管!就凭我也能让他两去见神。”
“吹牛也有个度,明显是她们拿下你。”路西法语气近乎温柔,“啧啧啧,好歹都认识了那么久,招招往死里打,白费我的教诲。”
“亲爱的小利维,看来离了我,你总是要吃亏的。”
巨大的尾鳍无力地拍打了一下梦境涡流,激起一片混乱色彩。
“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他的声音沉温柔,“睡吧,这里交给我。”
力量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利维坦庞大的身躯,暂时压制住了他伤势。利维坦发出低沉长鸣,巨大的眼眸缓缓合上,庞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微光,迅速缩小、变化
路西法地将昏迷的利维坦揽入怀中,转过身,脸上那点温柔瞬间消失。
“那么,”他微微扬起下巴,“谁先来?或者你们想一起上?”
路西法并没有释放力量威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哥哥”
这声音是从这片被搅乱的梦境本源中渗出,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无法磨灭的羁绊和痛楚。
路西法听到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收起你们的力量吧,你们应该清楚,在我面前,这种程度的抵抗毫无意义,更何况你们都伤得太重了。”
沙利叶和雷米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曾经站在他们所有人之上,光辉胜过晨星,指引过他们,教导过他们的兄长。
即使信仰对立,刀兵相向,敬畏与联系,从未真正断绝。
沙利叶看着路西法那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急切,近乎哀求,“哥哥!为什么?!恶者永堕,这是法则!您…您明明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何要自甘堕落,与这些…这些罪孽同行?!”
路西法,“哦?我亲爱的雷米尔,这话可真伤人心。‘罪孽就该待在地狱里’,这不是你们奉为圭臬的法则吗?
如今我安安分分待在地狱里,践行这条法则,你们反倒不满意了?难道我这位兄长,竟有什么例外不成?”
雷米尔挡在路西法面前,“这不一样,路西法尔!您是长子!是我们的兄长!是父神最初、最完美的造物,祂曾将万千恩宠赋予您身!这份联系,这份荣耀,岂是简单的‘法则’所能界定?
您远比我们任何,都更接近父神的意志!那份荣光,难道您真的全然忘却了吗?”
沙利叶挽留道,“回来吧。只要您肯承认错误,向父神忏悔,祂一定会原谅您的!一切都可以回到”
“回到过去?”
路西法骤然打断他,“祂的仁慈有其代价,而祂的爱,充满了条件。回到那个我必须完美无缺、必须光辉灿烂、必须成为所有弟弟妹妹榜样的‘过去’?
回到那个我必须无条件服从、不能有丝毫疑问、连‘自我’都是被设定好的‘恩宠’之中?”
路西法:“沙利叶,你还是如此天真又固执地信奉着那套规则。你告诉我,”
“一个连‘错误’都被预先设定好‘原谅’剧本的存在,祂的‘原谅’值多少?”
“原谅?”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那无形的压迫感却让沙利叶和雷米尔呼吸一窒。
“我选择离开,不是因为犯错,我无法‘认错’,我所看见的、理解的‘真实’。”
“至于‘最喜欢的孩子’”路西法轻轻笑了,苍凉又讽刺,“或许曾经是吧,但那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只是路西法。你们的‘父神’是否原谅我,与我何干?”
“我选择了自由,而非恩赐的秩序。我选择了统治地狱,而非侍奉天堂。这就是我的答案。”
“至于兄长的身份,那已经是太久远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是你们的敌人。”
他看向雷米尔和沙利叶,眼神里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消失,“看在昔日那点微薄情分的面上,我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要么让开,要么连同这无聊的梦境,一起留下来吧。”
直到路西法带着利维坦,彻底消失不见,他们的攻击,也未能发出。
雷米尔与沙利叶,站在不断崩溃的梦境碎片里,面对着一个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挽回的兄长,和一场彻底失败的拦截。
路西法的花园,空气微凉,空气中是雨后泥土与花香混合的气息。
利维坦半阖着眼,尾鳍轻轻搅动着池水。
路西法斜倚在旁边的长榻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利维坦的声音从水中传来,他完全不相信这巧合。
路西法避而不答,“花园的湿度总是不太对,或许我该种点喜湿的蕨类,比如那种叶片会发蓝光的幽影蕨,放在那边角落应该不错。”
利维坦在水中动了动,带起一阵涟漪:“陆渊呢?你把他扔那儿了?”
路西法一脸无辜,“谁?哦,那个贝希摩斯啊”他耸耸肩,“没看见呢~大概在哪个角落跟米迦勒玩捉迷藏吧?”
“再说了,当时那种情况,极限二选一,我肯定选你啊,这还用问?”
利维坦沉默了片刻,“你打算过救他吗?”
路西法嗤笑一声,重新靠回躺椅,姿态慵懒,“没打算,他爱死哪儿死哪儿,关我什么事?”
“”
看着利维坦明显不高兴却又无力反驳的沉默样子,路西法开玩笑道:“怎么?担心他被米迦勒打死?”
利维坦哼了一声,带出一串气泡:“审判日没到,不至于直接杀了他。”
“嗯哼,”路西法笑容扩大,“说得对,估计是死不了,不过断个手脚,或者碾碎几根骨头,还是完全可以的,米迦勒的‘惩戒’,一向很有分寸,不是吗?”
池水波动了一下,利维坦彻底沉入了池水之下,只留下一串气泡。
“躲起来也没用,利维,你心里那点心思,瞒得过米迦勒那石头脑袋,可瞒不过我。”
水下的利维坦没有任何回应,连气泡也不再冒出,彻底沉入了死寂。
路西法,“安分点,把你这一身伤养好,下次再被打得这么难看,我可未必有空去捡你。”
利维坦的身躯在池水中微微动了一下。
天堂光辉祥和,云海与璀璨的建筑亘古不变。
雷米尔将沙利叶送去医治后独自走在长廊上。
身着白袍的智天使立刻恭敬地迎上前。
雷米尔脚步未停,问道,“拉斐尔回来了吗?”
智天使低下头:“回禀雷米尔大人,拉斐尔大人尚未归来,但是,米迦勒大人已经回来了。并且带回了贝希摩斯。”
雷米尔的脚步顿了一下改变了方向:“知道了。”
陆渊坐在地上,他被米迦勒强行带回后,就被安置于此,这里绝对寂静,什么都没有,连门窗都没有。
房间的光壁如同水波荡漾,一个身影穿了进来。
陆渊警惕地抬头,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女性天使。
“不必紧张。”雷米尔开口,她的声音温和,“在审判日的最终裁定之前,在你尚未彻底与贝希摩斯融合之前,你依旧是父神造物的一部分,理论上,受天使的保护。”
陆渊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她简单地自我介绍,“雷米尔,与米迦勒、加百列一样,七常侍之一。”
第119章 觉醒
短暂的沉默, 陆渊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纪衡怎么样了?
雷米尔轻轻摇头,浅金渐变紫的发丝随着动作微动:“不知道,寻找并引导‘善恶果’, 是加百列的任务。”
“为什么他是善恶果?”陆渊追问。
“加百列找到他时,他便已是如此。他与人类社会的羁绊比预想中要深。为了观察,也为了尽可能不影响他作为‘个体’的心态, 加百列选择以他叔叔的身份介入他的生活。纪衡是个既可怜又幸运的孩子。”
陆渊有些意外她会如此直白地告诉自己这些。
雷米尔察觉到了他情绪变化, 淡淡道:“不必意外, 炽天使各有职责, 大相径庭者众多。”她的语气里听不出褒贬,只是陈述。
“那雷米尔小姐的观念是什么?”陆渊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雷米尔没有回避,“我很喜欢人类, 人类生命短暂却喜欢追寻永恒;渺小却富有创造, 世界因而他们多彩。”
喜欢?却依旧推进审判的日程?清醒地、主动地,去毁灭自己喜爱的一切?这种喜欢,未免太过残酷和虚伪。
雷米尔继续道,“是的, 即便我无比喜爱父神创造的这个世界和其中的生灵,但我身体的本能、我的职责核心, 依旧不会违抗既定的预言。”
为了神, 无论对错, 绝对服从, 这就是炽天使?陆渊感到荒谬。
“预言?”
“是加百列‘看’到的预言, 他的职责就是传递神谕。预言, 即是父神的意志。”
雷米尔目光落在他身上, “预言说, 拥有三重面相的灵魂, 将在世界的废墟之上,见证新秩序的诞生。陆渊,你就是预言里的那个灵魂。”
“若有谁有资格向那些迷失者、向那些新生的存在、甚至向我们诠释‘生命’真正的意义,那个人,或许只有你有资格。”
陆渊待在房间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与此同时,天堂外围,纯净的圣光云海之上,天使们有序地穿梭于宏伟建筑之间。
略显笨拙的身影正努力扑扇着翅膀,看起来是刚诞生没多久的“小天使”,光晕微弱,翅膀上的羽毛还有些稀疏柔软。
他跌跌撞撞地飞着,偶尔有巡逻的天使经过,也未过多留意这个迷路的“小家伙”。
小天使正是伪装后的利维坦。他避开主道,穿梭于回廊,感知着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向。
陆渊依旧坐在那间纯白的房间里。几天来的“安分“日子并未让他放松,反而让他对自身和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突然,陆渊感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利维坦来了?他怎么来的?救我?外面都是天使啊!!
陆渊抬起头,目光扫视四周纯白的墙壁,最终定格在一面墙上。
他不敢有任何明显的动作,生怕有未知存在的监视。
利维坦没有感觉到了陆渊的位置,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利维坦迅速收回了那丝探察的能量,扑扇了几下翅膀,笨拙地调整方向,低着头快速飞离了这片区域。
他不能久留,多一秒,暴露的风险就呈指数级增长。既然确定了位置,下一步就是
利维坦低下头,混入一队正沿着云廊巡弋的天使队伍中。
利维坦刚刚调整好姿态,准备随队离开。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骤然降临!整个云廊的光线都似乎凝固了一瞬,所有天使都停下了动作,更加谦卑地低下头。
是米迦勒。
他刚从外部归来,径直朝着禁闭领域的方向走来。
利维坦眼神暗淡,收敛起所有气息,融入背景。炽天使大多都回来了,现在救陆渊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利维坦现在重伤,只能先回去,在找机会。
米迦勒的脚步在利维坦的身前停了下来,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
利维坦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沙利叶回来了吗?”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问话让利维坦猛地一愣,略带颤抖和敬畏的模糊音调,“米迦勒大人,沙利叶大人在‘月廊’。”
短暂的沉默。
“嗯。”
迫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朝着月廊而去,显然是去找沙利叶了。
直到那足音远去,周围几个低阶天使才微微放松,重新开始移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日。
天堂的传送阵周围所光芒大盛,周身笼罩着翠绿色光晕的天使,浅金薄荷绿的渐变长发,瞳孔如流动的翡翠,眼中未散的悲恸,温柔却疏离,散发强大的生命气息。
拉斐尔,行使一切治愈的神迹,守护生命之树的天使。
早已等候在旁的几位智天使立刻上前低声汇报。
拉斐尔温和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房间的光壁亮起,拉斐尔走了进来。
房间内数名高阶智天使,手持光典和符文石。
陆渊站在能量的中心,眉头紧蹙,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能量达到极致后,光芒黯淡下来。
拉斐尔问,“情况如何?”
米迦勒没有转头,声音低沉:“贝希摩斯的力量有所躁动,却无法被真正引导苏醒,他的潜意识在反抗。”
一位天使转过身,对着米迦勒和拉斐尔无奈地摇头:“大人,还是不行。他的意识拒绝沉沦,拒绝被‘贝希摩斯’覆盖。强行加大能量,恐怕会损伤灵魂,甚至可能导致力量失控。”
米迦勒,“仪式准备已就绪,贝希摩斯,不应再沉睡。”
拉斐尔点头,认可米迦勒的说法。
翠绿的能量注入法阵,智天使们立刻上前,手中的光典自动翻开,金色的锁链围绕陆渊,构成一个复杂无比的法阵。符文石嵌入房间的节点,整个房间的能量场开始剧烈变化。
“开始。”米迦勒命令道,不容置疑。
仪式在唤醒贝希摩斯那狂暴力量的同时,不至于直接撕碎陆渊这具人类的身躯。
智天使们齐声吟唱,庄严而空灵的歌颂声响起,与符文的光芒共振。
庞大力量强行涌入陆渊的体内。
“呃啊——!”
陆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扔进了熔炉,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他的意识深处,贝希摩斯开始苏醒。
贝希摩斯的力量即将被强行拉扯出来,与陆渊的意识融合,黑色瞳孔变为金色,眼神涣散。
陆渊觉得好累,如果这一切都这样结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说还有留念,还有谁?利维还会记得他吗?
恍惚间,陆渊看到利维坦站在不远处,神色悲伤,陆渊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想安慰他,却有人先他一步,抱住了利维坦,两人情深的模样深深刺痛了陆渊。
陆渊其实能感觉到,利维坦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恨贝希摩斯,如果利维坦真的怎么痛恨他,自己也不会上位,甘心吗?
不!不甘心,利维坦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抢!
“吼——!”贝希摩斯的意志发出愤怒的咆哮,力量剧烈波动,却无法彻底占据主导。
外界的法阵光芒剧烈闪烁,智天使们的吟唱声出现了一丝紊乱,符文锁链震颤不定。
拉斐尔的眉头紧紧皱起,加大能量的输出,稳定陆渊濒临崩溃的身体状态,“他的自我意识在激烈反抗,比预想中要顽强得多。”
米迦勒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又一波更强大的力量涌入。
陆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表面开始浮现若隐若现的蓝黑色鳞片纹路,猩红的血液顺着眼眶流出。
仪式的光芒达到顶峰后,骤然衰减下去。
陆渊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浑身被冷汗和鲜血浸透,身体表面的异状缓缓消退,贝希摩斯再次被强行压制回灵魂深处。
又一次,失败了。
米迦勒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陆渊,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不易察觉的不耐。
他扫了一眼拉斐尔和智天使们,“找出他意识抵抗的根源,瓦解并摧毁。”
说完,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拉斐尔看着陆渊,眼神复杂难明,挥动手杖,舒缓的治愈光辉缓解陆渊的痛苦。
智天使们躬身行礼后依次无声退去。
房间里,只剩下陆渊和拉斐尔。
拉斐尔缓缓走向陆渊,声音温和,“你应该知道,此刻的挣扎,毫无意义。”
陆渊抬头,对上拉斐尔那双慈悲的眼眸,“意义?意义的定义权在谁手里?在天堂?在预言?还是在你所谓的‘父神’?”
陆渊站起身,动了一下被束缚的手腕:“如果顺从被你们唤醒另一种形态,成为你们预言剧本里的角色叫做‘有意义’,那我的挣扎,至少定义了‘我’此刻还存在。”
拉斐尔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眼神里的温和未变。
“你们想唤醒贝希摩斯,可以。”陆渊继续道,声音冷了几分,“那就拿出真正能碾压我意志的力量,彻底粉碎‘陆渊’这个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保留这具容器所谓的‘完整性’,一边又期望我主动敞开怀抱,欢迎另一个意识来占据。”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拉斐尔:“既要又要,这才是真正的毫无意义,不是吗,安娜小姐?”
第120章 残次品?!
维特鲁威, 救陆渊的管家;恶魔咖啡店,穿着合身的女仆装、笨拙地打碎过盘子、偶尔会对着人类顾客露出好奇眼神的小魅魔“安娜”。
拉斐尔并没有否认,“你还记得她。”
陆渊脸上的冷嘲淡了, “炽天使伪装成最低等的魅魔,潜伏在恶魔咖啡店里打工。这么有趣的经历,想忘记恐怕有点难。尤其是, ‘她’的眼神和你现在, 其实并没太大不同。”
拉斐尔微微垂眸, “观察贝希摩斯, 是任务。‘安娜’所感受到的,并非全是虚假。”
“所以呢?现在打算用‘安娜’的情分来劝我放弃抵抗?”
拉斐尔摇了摇头,“不, 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理解你的挣扎。”
“我见过你作为‘陆渊’的一面,哪怕只是片段。你的意志很强大,陆渊,这不是坏事。”
“预言不是简单的剧本, 贝希摩斯也非外来意识。你是他的一部分,是早已注定的、你无法剥离的本质。我们要的是完整的贝希摩斯, 一个拥有全部力量和位格, 并能执行预言的存在。”
“不是让贝希摩斯的意识侵占陆渊, 而是融合。或者, 至少达成共识。这不是欺骗, 陆渊。这是目前对你, 对预言, 伤害最小的路径。你的反抗, 只会延长这个过程, 增加不必要的痛苦。”
陆渊看到了属于安娜的影子,看到了拉斐尔的坦诚,也看到了其坚定不移的天堂立场。
“融合?共识?”陆渊最终嗤笑一声,“说得轻巧。拉斐尔,你告诉我,到时候‘存在’下来的,究竟会是谁?”
“就算我愿意,贝希摩斯会容忍一个人类跟他抢夺身体吗?”
“你治愈过那么多伤痛,安抚过那么多灵魂。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些‘痛苦’,正是存在本身的证明?”
拉斐尔立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完美的答案。
拉斐尔,“存在的形式有很多种,个体的轨迹最终也需融入整体的和谐。痛苦值得抚慰,但不应成为固执的借口。”
“你会明白的,陆渊。或早或晚。预言是一个必将实现的未来。”
陆渊没有说话,拉斐尔继续问道,“陆渊,你对身体里的贝希摩斯了解多少?”
“贝希摩斯的转世?”
拉斐尔轻轻摇头,“转世?不,那太赋予你独特性了。贝希摩斯的意志早已湮灭,只剩下一些可利用的‘材料’。”
陆渊声音干涩,“那我只是一个容器。”
拉斐尔:“容器?容器有其自身的存在价值。人类总喜欢在控制条件下对研究对象进行操作、观察和测量。”
“实验品?”陆渊的声音颤抖。这个词彻底颠覆了他对自己存在的所有理解。
拉斐尔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残酷至极:“你并非唯一,陆渊。虽然你是迄今为止最完美、最稳定的一个,但我们也并非非你不可。”
陆渊呆愣地看着拉斐尔,他听懂了她的话,他连“唯一”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最佳选项”。
“实验持续了千年,失败品很多,当然方法也在不断演进。”
“最初的方法是直接植入贝希摩斯的心脏碎片。人类载体过于脆弱,顷刻间自燃或晶化。尝试使用天使胚胎,力量冲突导致本源崩解,并且使用同胞的身体违背神谕,项目一度中止。”
“后来,我们转向了地狱。恶魔载体确实承受住了力量,但它们低劣的恶性会扭曲贝希摩斯的本质,变成只知吞噬和破坏的畸形怪物,无法控制,只能销毁。”
“直到后来,有了新的构想。用天使的灵魂碎片作为‘缓冲’和‘容器’,包裹住那份力量,再将其植入经过特殊调整的人类胚胎。这样,天使的灵魂确保容器的稳定和‘纯净’,人类的适应性则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可塑性,载体便有了稳定的自我意识和形态。”
陆渊的瞳孔开始涣散,世界观正在寸寸碎裂,他感觉自己正从内部开始瓦解。他所思所想,他情绪的波动,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难道都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只是为了让他这个“容器”更贴合、更不易破损?
陆渊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拉斐尔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但贝希摩斯的力量太过强悍,即便对于天使而言,负荷也过于巨大。好在一位炽天使愿意分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让实验得以顺利进行。”
拉斐尔注视着陆渊骤然惨白的脸,轻声问,“陆渊,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是谁了吧?”
“噗通”一声,陆渊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他知道拉斐尔说的是真的。
他那么喜欢利维坦,他知道利维坦心里有一个深刻的白月光,利维不是会怀念过去的人,没有人比他更薄凉,可是此刻陆渊动摇了,利维坦接住了坠落的米迦勒,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一直潜藏的不安和嫉妒化作了蚀骨的绝望,几乎将他的灵魂撕裂。
陆渊痛苦地闭上眼,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不不要是不能是他
这竟是他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这比仅仅是“情敌”更让他崩溃百万倍!
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深想、刻意忽略的可能。
拉斐尔看着陆渊眼中最后一点希望像风中残烛般摇曳,温柔地、残忍地给出了最后一击:“是的,就是米迦勒。”
“利维坦来到天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米迦勒,一个非天使的生物,短暂的成为了我们的家人。”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关于‘恋爱脑’的故事吗?”
“因为那份的灵魂气息在吸引他,在呼唤他。米迦勒的灵魂碎片,哪怕在你体内,也本能地让他趋向你。”
拉斐尔微微歪头,一脸好奇,“那时候的利维坦跟现在很不一样,不谙世事,整天和米迦勒调皮捣蛋,米迦勒知道他堕落成原罪后,独自去地狱找他,一时间同时失去两个至亲至爱的米迦勒一度崩溃,伤好后就成了如今的人机样。”
陆渊一直逃避,用利维坦最终选择了他、愿意为他回头来安慰自己。此刻被拉斐尔如此直白、如此残酷地点破,那份自欺欺人的侥幸被砸得粉碎。原来他之所以能接近利维坦,甚至得到些许青睐,仅仅是因为他灵魂里带着一丝米迦勒的气息?一个可笑的、劣质的复制品?
“噗通!”陆渊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利维坦的温柔、回头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只是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个灵魂的影子?
拉斐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崩溃,“陆渊,你还是很特别的,让你的存活,并产生了丰富的‘情感数据’,尽管这些数据现在看来,都是痛苦的偏差。”
“但也改变不了本质。而且,陆渊,所有贝希摩斯的人类载体,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岁。你的生日,就在几天后了吧。”
陆渊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坚持,所有属于“陆渊”这个个体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可笑和苍白。他只是一个编号,一个注定要被销毁的实验体,连名字
拉斐尔看着他彻底涣散的眼瞳,“哦,对了,陆渊。你知道吗?”
“所有的实验体,”
“都叫陆渊。”!!!
“都在阳光福利院长大,被一个叫陈明月的院长带大,要是你曾去过那的地下室,就能看到自己的实验数据。”
“虽然融合的很好,但力量并没有体现,一度被标记为失败品,安娜会出现在维特鲁威,是因为上一个户主也是残次品,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
世界在陆渊的感知彻底崩塌、湮灭、化为虚无。死死坚守的、名为“自我”的屏障,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实验品不是转世,不是容器是量产的、编号一样的实验品!
贝希摩斯的心脏切片
恶魔的载体
天使的灵魂…
活不过二十五岁…
所有的…都叫陆渊…
信息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爆炸、旋转,最终拼凑成一个无比清晰又绝望的陆渊。
他的人生,他的情感,他的挣扎,甚至他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被精心设计、重复验证的实验流程!
那一点点他视若珍宝的、证明了自己独特性的“感情”,竟然也源于另一个存在的阴影?
“啊——!!!”
无法言喻的剧痛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开来,整个存在意义被彻底否定后的彻底崩塌。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股毁灭性的洪流冲散、分解。
他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想要反抗,脑海里闪过利维坦的脸,闪过对方偶尔流露出的、或许是真心的维护拉斐尔的话语像毒液一样侵蚀着这些珍贵的回忆。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不…不对…”他挣扎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利维…他…”他想说他现在是利维坦的伴侣,他愿意为他回头,可这些话在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是一个为了完成预言拼造出来的玩意,过去是生造的,现在是虚假的,而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陆渊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碎裂,变成了彻底的虚无和死寂。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息耗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溢出,随即,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软倒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无一丝声息。
拉斐尔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具彻底失去意识的“载体”,脸上悲悯的神情丝毫未变。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