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 “你想过吗?那些堕天使的翅膀,自从踏入地狱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 都在被这里污浊、充满怨恨的气息侵蚀、撕裂。圣洁的羽翼和异样的血液提醒着他们,既不能回天堂,也融不进地狱。”
拜蒙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很痛苦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使, 没有那种高贵又脆弱的东西, 但用膝盖想也知道, 那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他的视线转回拜蒙,“很显然,在长达数千年的、无休止的痛苦侵蚀下, 某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或许最初的敬爱是真的, 炽热到可以背叛天堂。当地狱的火焰日复一日地灼烧灵魂,当荣耀变成耻辱,当希望逐渐被绝望吞噬”
“那份曾经炽烈的爱,就可能在漫长的痛苦中, 悄然发酵,扭曲最终化作了刺向路西法心脏的利刃。”
王座厅内一片死寂。拜蒙瘫坐在地, 脸色惨白。利维坦的话像冰锥, 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时间与痛苦, 是比任何敌人都可怕的腐蚀剂。
他无法想象, 那些路西法最亲近的血亲, 会因为承受不住永恒的痛楚, 将怨恨转嫁到带领他们堕天的兄长身上, 甚至被天堂利用, 成为了摧毁路西法的最终元凶。
“可是可是如果是因为痛苦, 他们为什么不恨神?不恨天堂?是神定下的规则让他们的翅膀流血,是天堂将他们视为叛徒追杀不休!为什么要恨路西法哥?!是哥带他们追求自由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委屈:“是路西法哥给了他们新的家园!是路西法哥一直在保护他们!带领他们战斗!他们凭什么恨他?!这没有道理!”
利维坦看着拜蒙痛苦的眼神,难得沉默了。
因为恨神和天堂,太遥远,也太无力了。
恨一个虚无缥缈、至高无上的‘神’?除了让自己感到更绝望,有什么用?
恨一个势力庞大、规则森严的‘天堂’?除了证明自己的失败和渺小,又能改变什么?
但恨路西法却很容易。
因为他就在身边。
因为他是带领他们做出选择、走上这条痛苦之路的‘兄长’。
因为他们曾经无比信任他、爱戴他,将他视为希望。
所以,当痛苦无法忍受时,当发现所谓的‘自由’代价如此惨重时
将所有的失望、所有的委屈、所有无法宣泄的痛苦,都归咎于那个曾经带领他们的人就成了最合理的出口。
他曾许诺过自由和新的国度。但他们现在感受到的是什么?是翅膀被撕裂的痛苦,是永无止境的挣扎,是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痛苦日复一日,希望变成失望,再变成绝望时,他们需要一个能够将一切责任归咎于其身的对象。
恨一个曾经爱过、并且依然近在咫尺的自己’,远比恨一个遥不可及的敌人,更能给他们带来解脱感。
路西法,曾经的领袖和希望象征,就成了最完美的靶子。
他们会想,‘如果不是他我们或许还在天堂享受着光辉,哪怕受些束缚,至少不用承受这永恒的折磨!’
他们潜意识地美化未曾选择的另一条路,而将眼前的所有不幸,都归罪于那个带领他们做出选择的人。
拜蒙听得浑身发冷,嘴唇颤抖,却无法反驳。
利维坦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恨,永远比爱来得简单。路西法不傻,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拜蒙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那不过是懦弱者的借口!是因为他们自己承受不住痛苦,软弱了,动摇了!就把责任全都推给哥哥!这就是在给他们的卑鄙背叛找理由!”
利维坦,“你说得对,这确实是懦弱,是给自己找的理由。”
“但这就是现实,拜蒙。”
“路西法看透了现实,爱有多么不堪一击,恨又会多么轻易地滋生,所以当背叛来临的时候”
“他才会说出‘这是考验’。因为他早以预料到了。”
“他选择了不反抗,不是因为他认同这种背叛,而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用力量去镇压由痛苦和失望转化而来的恨意,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不可挽回。”
利维坦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拜蒙炽热的愤怒上。
“指责他们懦弱很容易,但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路西法选择了承受,而不是以暴制暴,这是他最后的骄傲和他对他们残存的温柔。”
拜蒙气得浑身发抖,“他们就是仗着自己是路西法哥的血亲!仗着哥不会真的对他们动手!就肆意地伤害他!这算什么狗屁血亲?!这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没有!”
拜蒙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爱是很难!很痛苦!难道就因为难,就将它抛弃,路西法哥生来就是为了爱他们、承受他们背叛而存在的吗?!他的爱和付出就活该被这样践踏吗?!”
利维坦看着情绪彻底失控的拜蒙,叹了口气,“他的职责是神定的。作为最初的长子,引领、庇护、承担这些烙印在他的灵魂里。他没有办法改变。”
“职责?秩序?”
这解释苍白无力,甚至是在为那些背叛者开脱。拜蒙根本无法接受,他红着眼睛,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凭什么?!凭什么长子就要这样?凭什么爱得更多的人就要被伤害?凭什么遵守承诺的人要承受背叛的痛苦?这不公平!神定的秩序就是**!”
他用力擦掉眼泪,“如果这就是当‘长子’的代价,那我宁愿路西法哥哥从来不是什么晨星!他应该他应该像我们一样,做个普通的恶魔,哪怕活得短暂又混乱,至少痛快!”
‘如果’是这世界上最无力的词。爱本身的不公,所以路西法选择了承受,而不是毁灭那些伤害他的人。
另一边,常侍们都回天国,拉斐尔在房间里给重伤的乌列尔治疗。
乌列尔悬在半空中,璀璨的绿光围绕着他。渐渐地,光芒暗淡,乌列尔轻轻落在床上,拉斐尔离开了房间。
传说天国的圣泉水是世界最初的源泉,这里的水流向世界每个湖泊,海洋,只要这里的水不干涸,世上就会有纯净的水源。
圣泉水日复一日地奔流,旁边的草木经久不衰,拉斐尔顺着泉水望去,几个常侍都在。
拉贵尔沉默着,慢慢说:“……这不是我们期望的结果。”
雷米尔正在安慰拉贵尔,“亲爱的,请不要悲伤,路西法的陨落是我们都没有预料的,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们”拉贵尔声音低沉沙哑,“我们从未想过要让大哥死’。”
众人神情没落,他们受路西法的教导长大,即使分道扬镳,也尊重、敬仰他,这个打击对所有人都是十分巨大的。
加百列也劝导,“路西法回到了父神的身边,这未必不是好事。”
沙利叶吼道,“加百列,你够了,所谓的神谕难道比不上悉心照顾我们的路西法吗?你。”
“好了,我们都为他的消逝感到悲痛,”一直没开口的米迦勒打断沙利叶的话,“这份悲伤是真实的,因为它源于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漫长的时光与情谊。但这悲伤,不代表我们要去责怪执行了必要职责的同伴,更不意味着我们要否定我们共同守护的秩序。”
“难过,就难过吧。”拉斐尔带来一丝暖意,“但请不要让这份难过,变成刺向自己或同伴的刀刃。哥哥……或许也从未希望看到我们如此。”
沙利叶生气的别过头。
雷米尔看见拉斐尔走过来,问道,“拉斐尔来了,乌列尔怎么样了。”
拉斐尔,“他伤得很重,需要时间静养。”
加百列,“既然都来了,就开始吧。”
满捧白菊和蓝绣球被轻轻放入澄澈的水中。花瓣随着涟漪缓缓散开,顺着水流漂向远方,只留下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风中。
众人看着远去的花,开始祷告,他们真诚地希望,路西法那背离了正轨、承受了无数痛苦与背叛的灵魂,能洗尽所有尘埃与罪孽,挣脱所有枷锁与宿命,以他灵魂深处自始至终未曾改变的那份最初、最炽热的渴望,留在他所深爱的、他们所深爱的神身边。
“银色的河流,静谧地流淌,
带走了光辉,带走了诗章。
星辰的碎片,沉入水之底,
不再有黎明,不再有晨曦。
睡吧,睡吧,曾经的晨星,
放下你的骄傲,与所有曾经。
圣河之水将洗涤你的征尘,
回归父的怀抱,享永恒安宁。
云端的号角,曾为你奏响,
水晶的阶梯,曾映你光芒。
如今皆沉寂,皆归于虚无,
唯余此歌声,送你别途。
睡吧,睡吧,曾经的晨星,
放下你的骄傲,与所有曾经。
圣河之水将洗涤你的征尘,
回归父的怀抱,享永恒安宁。
罪与罚,光与暗,皆已成过往,
是与非,功与过,皆交由神判。
我们在此送别,愿长夜有梦,
梦中有不灭的光。
安息吧,路西法……
安息吧,兄长……
愿长夜有梦,
梦中有光"
第132章 伊甸园
天堂圣殿。
纯白无瑕的圣殿中, 七张座椅呈环形排列。
米迦勒端坐于主位。
沙利叶浅金银白渐变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我听见,影子的哭声。”
米迦勒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路西法已为他的悖逆付出了终极代价。然,神谕所示之审判并未完成。利维坦与贝希摩斯依旧存在。”
沙利叶头顶银色的光晕流转,“路西法此举出乎预料, 他污染了预言的纯粹性。未来变得更加混沌难测。”
拉贵尔接口道, “路西法以自身存在为祭, 强行干扰了天命执行。神谕虽未散, 但其轨迹已被扰乱。下一次审判何时降临,以何种形式,尚需等待新的启示。”他看了一眼加百列。
加百列微微颔首, “父神之意晦涩未明。仍需静候。”
乌列尔, “等待?难道要放任那两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继续存在?”
“偏差,亦是轨道。”雷米尔:“旧序将于终末后建立。”
拉斐尔,“审判之序,不可逆阻。万物归流, 终至命定之刻。”
拉贵尔,“路西法选择了自己的终局, 现在, 我们要建立新秩序, 而非沉溺于旧日的谜题。”
米迦勒缓缓起身, “既然如此, 目标不变。审判日的第一声号角, 将在海地司吹响。”
米迦勒的目光转向加百列:“加百列, 善恶果的进度?”
加百列, “尚未成熟。与人类羁绊过深, 剥离需时,强行抽取可能导致效能大幅衰减。”
米迦勒凝视着加百列,“加百列,你犹豫了吗?”
其余几位炽天使的视线也聚焦过来。
加百列迎接着米迦勒的审视,脸上找不到裂纹,给出了绝对肯定的答复:“没有。”
清晰,冷静,毫无动摇。
在人类世界以“叔叔“身份守护了纪衡无数岁月、目睹了他所有欢笑与眼泪的存在,与他毫无关系。
加百列起身,身影化作流光消散,“一切为了最终的秩序与同谐,出征之时见。”
众天使纷纷离去,只剩下米迦勒。
他低声自语,“利维一切该结束了。”
“所有的岔路都通向这里,
像百川终要归于深海。”
众生看见的是终点,
唯有你知道:
这是我们第无数次回到起点。”
鲸鱼化作云雾,
飞鸟沉入浪沫,
在某个没有边境的黎明,
它们终于以最初的模样相遇:
我会带着所有未说完的话,
而你只需带着——
比初见时更完整的自己。
让我们在旧日的黄昏里重逢。”
金色的枝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纪衡坐在树下的石阶上,手指地抠着衣角。
一阵熟悉的身影掠过身侧。
纪衡猛地抬头,利维坦不知何时倚在了对面的树干上,异色瞳懒洋洋地瞥着他。
“!!“纪衡弹起来的,声音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利维坦嗤笑一声,站直身体:“废话。不然来看这破树结果子没?”他有些不耐烦地招手,“要走就快点,等那鸟人回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纪衡的心脏一阵狂喜的悸动,他向圣庭的方向,声音发颤:“我要是走了加百列会怎么样?米迦勒会不会“
利维坦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纪衡,你都要死了,还管他会不会被问责?你好伟大啊!“
纪衡彻底愣住了,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纪衡若有所感的转头,正好看见加百列,那人温柔地看向他,问道,“纪衡?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脸色这么白,是哪里不舒服吗?”
纪衡猛地转头,再看向刚才利维坦站立的地方。
空空如也。
只有枝叶在那里轻轻摇曳,从未有人来过。
“刚、刚刚“纪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有谁来过吗?”
加百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些疑惑地偏头,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哦。这里只有我和你。”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纪衡的肩膀,“别害怕,没事的。”
没有?
纪衡呆呆地看着加百列,又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树下。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刚才看见利维坦时还令他感到寒冷。
那不是利维坦。
那是他自己的潜意识,编织出的求救幻觉。
甚至连之前利维坦出现在他梦里,要带他离开天堂的“美梦“,可能也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冷静,接受了命运。
但现在
那根本不是冷静!那只是绝望下的麻木和自我欺骗!
当逃离这个选项如此真实出现在眼前时,他内心涌起的狂喜和急切瞬间出卖了他!
他害怕,他根本不想被“收获“!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想继续待在加百列身边,哪怕守护是虚假的,他也想继续看着这个平凡又珍贵的世界!
巨大的恐惧和自身懦弱的羞耻感淹没了他。他原来这么懦弱,这么可笑。
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加百列看着他剧烈变化的脸色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伸出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安抚他。
纪衡猛地瑟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触碰。
加百列的手顿在半空,担忧地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纪衡?真的没事吗?你的手很冰。”
纪衡低下头避开加百列的注视,他喉咙发紧,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坦然面对注定的结局。他想要活下去,他想有人能带他走。
纪衡抬起头,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哭腔,“你会带我走吗?离开这里?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可笑,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静无私,他害怕了。
加百列静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纪衡恐慌无助的模样,没有丝毫波动,“这里很安全,你需要留在这里,直到‘成熟’。”
最后侥幸被彻底碾碎。
纪衡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
他知道,不会有人来带他走了。
无论是真的利维坦,还是假的。
他的审判日,只会在这里,安静地、绝望地到来。而加百列,他的“叔叔“,将会是亲手摘下果实的人。
加百列的动作更加轻柔,“别怕,小衡。”
“你所感知到的慌乱与不安,皆因命运之轨正在校准,这是伟大进程开启前必然的微小扰动。无需抗拒,也无需恐惧。父神所设定的道路,从无谬误。”
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目光能接触到纪衡躲闪的视线,“你所担忧的一切,你所渴望的‘改变’,在既定的秩序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
“安心待在这里,顺应这至高的秩序,践行你最神圣的职责。”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个人的情感,只有对“规则“与“命运“的绝对信奉,“相信我,也相信父神的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极的和谐与完美。”
“你的存在,意义非凡。你的顺从,便是对这意义最好的诠释。”
这番安慰将纪衡心中萌芽的恐惧与反抗意识,温柔地地镇压下去。
加百列并未允许他长久地沉溺其中,“这样可不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等纪衡反应,周遭的景象便开始模糊、扭曲。然后被无温暖而纯净的光晕所包裹。下一秒,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空气中混合着无数奇花异果的甜香与生命最本源的气息。
纪衡抬起头,忘记了哭泣。
他站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的园圃之中。树上悬挂着流淌蜜汁的果实,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而过,河底铺满了各色光华璀璨的宝石。远处的生命树巍然屹立,枝叶仿佛连接着天空与大地,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磅礴生机。
这里是隔绝所有喧嚣与战火的宁静乐园,伊甸园。
“这里“巨大的震撼暂时压过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悲伤。
加百列带着纪衡漫步其间,纪衡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加百列温和地注视着他,“喜欢这里吗?这里是伊甸园,父神最初的杰作,一切生命与美好的源头。”
纪衡点了点头,“喜欢很安静。”
他们在一棵特别的树前停下。它的叶片是灿烂的金色,枝头上悬挂着寥寥数枚果实,每一枚都如同黄金雕琢而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加百列伸出手,一枚金苹果自然而然地落入他掌心,他将果实递到纪衡面前,“尝尝看?它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纪衡捧着苹果,没有动。
加百列没有摘下第二颗。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低头,在饱满灿烂的金苹果上,极其优雅地咬下了一口。
他细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纪衡怔怔地看着金苹果,缺口处还残留着对方细微的齿痕,金色的蜜液正缓缓渗出。
这个过于亲昵的举动,让他心跳莫名加速。
第133章 审判
纪衡低着头, 不敢看加百列的眼睛,在被咬过的缺口旁边,小心地咬下一口。
比想象中更加浓郁的甜美与强大的能量瞬间涌入身体!
“唔!“他忍不住发出短促的呜咽, 身体微微颤抖,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加百列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少年皮肤迅速泛起红晕, 、他眼中浮现的水光, 看着他地又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直至将整枚金苹果, 连同他咬过的那一部分, 全部吃完。
纪衡喘着气,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 他喃喃道:“加百列好奇妙的感觉“
加百列伸出手, 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边灿烂的金色汁液,动作温柔至极。
“因为我们分享了同一份恩赐,小衡。这会让我们的联系更加紧密,你会深刻地理解, 何为秩序,何为宿命。”
极致甜美的分享, 是更加高效的催熟。通过共享同一枚本源的金苹果, 加百列不仅是在投喂能量, 还要以极其亲密的方式, 融入纪衡。
“父神曾说, 分享同一颗苹果的灵魂, 能短暂看见彼此的心。”
纪衡意识被猛地拽入另一个维度。
他看见了光明的国度。绝对的法条如同星辰永恒。加百列屹立于光之中, 眼眸中没有任何迷茫与动摇, 只有对至高“秩序“钢铁般的维护决心。为了这秩序, 万物皆可衡量,万物皆可牺牲。决心如此庞大、如此纯粹,也如此冰冷彻骨。
与此同时,加百列的意识也触碰到了纪衡的心海。
恐惧如同水草缠绕着心脏,几乎窒息。消失、痛苦、被放弃的恐惧还有他对自己的依恋与渴求。
幻象消失。
两人同时猛地抬头,目光猝然相撞。
加百列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看到了?”
纪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他生疼,他声音涩得几乎听不见:“嗯,你在意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加百列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嗯。”
“那你为什么还“
“一切为了秩序。”加百列打断了他,纪衡眼中刚刚亮起的那点微光又熄灭。
方才还极致甜美的金苹果余味,此刻在舌尖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纪衡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苍白、破碎。
“好吧。拿走你想要的吧。谢谢你,加百列,谢谢你这十几年对我的陪伴。”
加百列看着少年只剩下平静荒芜的眼睛,“别害怕。”
他什么也没有承诺,没有解释,没有保证,没有回头路。
天堂之门于云巅洞开,亿万道圣光如洪流倾泻而出,神圣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连风都凝滞屏息。
七者踏着云阶,自天国降临。
米迦勒立于军阵最前方,六翼尽展,剑锋所指,连时空都为之扭曲。
“审判之时已至。”
七常侍的力量共鸣,化作横贯寰宇的纯白虹桥。
身后是亿万天使军团,银甲如雪,枪戟如林。圣焰战马踏碎虚空,银甲天使军团如潮水般推进。
百万天使军团齐声咏唱,声浪震碎人间云层。
利维坦看着战略图景,下达最后的指令,塞尔在一旁快速记录。
利维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
恶魔的动作瞬间凝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王。
利维坦的手掌重重按在星沙盘上,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沙盘。
“最后一道命令,不计代价,优先狙杀拉斐尔!“
拉斐尔是七常侍中唯一没有任何攻击手段的炽天使,只要她还在,天使便无伤亡!
命令下达的下一秒。
“轰隆!!!!!!!“
整个海地司剧烈地震动起来!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的碎裂声,圣光穿透幽暗的海水,将无数区域映照得一片惨白!
恐怖的冲击波紧随而至!最外层的防御工事,在这力量下瞬间汽化!
三道无比耀眼的身影,悍然撞破了摇摇欲坠的主结界,直接降临在了海地司!
“轰!!!!“
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整个海地司。
天使阵列森严,圣光炮火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不断轰击着海地司。
“为了陛下的荣光!“巨大的恶魔领主发出震天咆哮,挥舞着熔岩巨斧,冲向天堂军团的光潮,瞬间与一名智天使绞杀在一起,圣焰与地狱火疯狂对撞,爆炸的碎片四散!
各种形态的恶魔、堕落的海洋生物,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和尖啸!他们或许混乱,或许邪恶,但这里是他们的家,是利维坦的地狱!
“为了海地司!为了陛下!“
“撕碎那些鸟人!“
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狂热的和与生俱来的战斗欲望!
天使的剑光斩断恶魔的肢体,恶魔的腐蚀吐息也将天使的羽翼染黑侵蚀!
加百列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利维坦。
巨大的冰棱瞬间凝结迎上,冰与光狠狠撞击,湮灭的能量炸开。
加百列侧身避开攻击,金发被逸散的寒气冻出冰棱,“利维坦!你的挣扎毫无意义!秩序必将重整,深渊终被净化!“
利维坦庞大的巨尾携着万顷海水狠狠拍落,“聒噪的鸟人!你的秩序就是让世界变成一潭死水?滚回你镀金的笼子里去唱颂歌!“
轰!!! 巨尾与金辉屏障猛烈撞击,冲击波荡平了周围所有交战的天使与恶魔!
利维坦张开巨口,喉咙深处凝聚出湮灭光束!
加百列脸色微变,全力催动力量,“冥顽不灵!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和谐的亵渎!“
利维坦咆哮射出,所过之处连光都被冻结破碎:“不听王八念经!“,巨大的尾鳍横扫,将天使直接拍成璀璨的光粒。
金色圣焰如暴雨倾泻,米迦勒手持圣剑降临,六翼尽展,“此境罪孽,已触神怒——吾剑所指,即是净化之刻!“
米迦勒的目光直接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了陆渊身上。
审判圣剑轰然出鞘,金焰席卷,他一步踏出,便如流星般砸向陆渊!两人的战斗顷刻间爆发,每一次碰撞都让大地崩裂,空间扭曲!
“回答我!“陆渊发出龙吼,巨大的身躯踉跄后退,“你们是疯子吗?这审判是非继续不可吗?”
米迦勒面无表情,背后的六翼光焰微微一闪,身影瞬间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陆渊正上方!巨剑悍然劈下!
陆渊惊骇地抬起巨爪格挡!
轰——!!!
恐怖的力量对撞让空间都产生了裂纹!陆渊的龙爪鳞片寸寸崩裂,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压得跪伏在地,大地以他为中心轰然塌陷!
“你这混蛋!“陆渊嘶吼着,龙爪狠狠掏向米迦勒的腹部,却被对方用剑格开,顺势又是一剑斩在他的背脊上,带起一蓬金色的血雨!
“你把我变成这样!就只是为了让我像个野兽一样被你屠杀吗?!“
米迦勒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交流,只需要执行。
唰!又是一剑!
拉斐尔,她悬浮于稍靠后的半空,并未直接参与进攻。她散发出柔和而浩瀚的翠绿光晕,这光晕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迅速蔓延开。
凡是被光晕扫过的天使,所有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愈合!天使因为她的存在,如同变成永不停歇的杀戮机器!
恶魔们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堤坝,阻挡圣光的推进。圣光灼烧它们的鳞甲,将它们化作焦黑的残骸,下一刻又有更多的恶魔填补空缺。
被斩断双角的小恶魔抱着一名天使滚进海洋,海面上只冒出一串气泡。
魅魔们掷下凝聚着负面情绪的箭雨,却被迫击而来的圣歌音波震得七窍流血,如断线木偶般坠落。天
圣光与黑暗魔力疯狂对撞,天使的羽翼与恶魔的利爪撕扯在一起,神圣的咏唱与恶魔的咆哮,奏响审判日的乐曲。
年幼的影魔蜷缩在破碎的雕像后,抱着母亲焦黑的断角瑟瑟发抖。
远处,老炎魔挥舞着巨斧,最终被三柄圣枪同时贯穿,爆炸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无数恶魔绝望而狰狞的脸庞。
他们也许邪恶,混乱,暴戾,但此刻,他们只是在用尽一切方式,守护家园。
利维坦与加百列战得难分难解,冰霜与圣光不断碰撞湮灭。
加百列,“万物皆虚,唯真理永存——以神之名,此间罪孽当如雪消融。”
利维坦,“,你所谓的真理,不过是神最大的谎言。”
加百列,“天命已织就,命运已书写——愚者抗拒,智者俯首。”
“生活索然无味,杀个我侄点缀。”利维坦语调阴阳怪气,“‘好表叔带我离开吧,’你那小侄子是不是这样求你放过他的?”
加百列圣枪微微一顿,随即光芒暴涨,“利维坦,你找死。”
米迦勒完全压制着陆渊,每一次交锋都让陆渊的伤势加重一分。
塞尔的身影靠近拉斐尔,长枪刁钻地刺向她,却被米迦勒随手一道剑光精准拦截。
无数恶魔如同自杀般扑向拉斐尔的方向,用自爆来消耗天使的防御。
战场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绞肉机。
断肢残骸如同雨点般落下。
海洋在哭泣,天空在燃烧。
这场战争的胜负早已注定,它真正来了,又是难以想象残酷,希望从未如此渺茫。
战争的天平,无可挽回地向天堂倾斜!
第134章 冰柱
天使军团在拉斐尔永不枯竭的支援下, 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海地司摇摇欲坠的防线。恶魔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用血肉和魔力浇筑着每一寸土地,但差距依旧是绝望的。
无数来自失乐园和海地司的恶魔, 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接连不断地消融、陨落。
每一份灵魂的寂灭,都通过那深植于血脉领土的契约, 利维坦的瞳孔光芒渐渐黯淡, 周身气息也变得紊乱而稀薄。
不知坚守了多久。海地司的防线一层层被圣光撕裂、瓦解、净化。恶魔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 很快在圣焰中化为灰烬。硫磺的气息被浓重的血腥味和圣光灼烧的焦糊味覆盖。
每一个海地司恶魔的死亡, 都会带来灵魂的哀鸣。联系如同万千冰冷的丝线,一根接一根地崩断,死亡的哀鸣化作一柄无形的钝刀, 狠狠剐在利维坦的灵魂之上。
他所化的庞大冰鲸, 每一次与加百列的碰撞,冰晶鳞甲上都会崩裂开更多的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新伤增加的速度。
拉斐尔手中的善恶果的权柄越发炽盛,不断扭曲着他的感知。他的咆哮声开始带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苦, 子民大量死亡带来的灵魂的反噬和魔力枯竭。
加百列,“你的挣扎, 毫无意义, 利维坦, 海地司的陷落, 已是定局。”
疲倦是真实的, 灵魂的剧痛是无法忽视的破绽, 就在利维坦因又一波剧烈的灵魂反噬而动作凝滞的刹那。
一直在与陆渊缠斗、实则始终分神关注全场的米迦勒, 捕捉到了利维坦那微不可察的瞬息破绽!
米迦勒瞬间摆脱了陆渊疯狂的扑击,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仿佛一道撕裂时空的金色闪电,现在利维坦庞大的冰鲸本体胸前,圣剑上的白焰燃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审判信念,都凝聚于这一剑之上!
他手中的巨剑,已然完全没入,只留下剑柄在外。
噗嗤——!
利刃穿透□□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剑气精准地刺穿了利维坦的心脏。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
利维坦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巨大的鲸瞳中,疯狂的怒火、无尽的痛苦、还有难以言喻的恨,骤然凝固。
利维坦低头看向透出胸口的剑尖,那里没有血流出来,代表深渊本源的寒意开始失控地奔涌。
“呃“
寒流呈爆炸式席卷开来宛如海底致命的“死亡冰柱“,冰蓝色的寒流呈放射状疯狂蔓延,迅猛无比,万物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态。
寒流触及米迦勒的一刹那,猛地抽回圣剑,瞬间后撤,“全军!后撤!“
天使急速后退,但仍有大部分天使未能及时脱离,化为了冰雕群像的一部分,生命的气息被彻底抹去。
狂暴本源形态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凝聚成陆渊的人类形态。
一道身影逆着奔逃的天使与恶魔,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死亡中心!
利维坦心脏被刺穿、灵魂联结传来撕心裂肺剧痛的瞬间,陆渊体内禁锢被强行冲开。支撑的伪装彻底消散,属于人类的形态在奔跑中褪去,他现在更接近于原始黑暗与生命冲动凝结体,挣扎着、嘶吼着,冲向正在消散的存在。
利维坦的本体也在光芒中消散,重新化为了人形,正从空中缓缓坠落。
然而,就在他冲破一切阻碍,终于触碰到那迅速被冰封的身影时,那狂暴的本源形态却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凝聚成陆渊的人类形态。
陆渊张开双臂,猛地将利维坦被冰霜急速覆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他的骨髓,皮肤冻结撕裂,他仿佛感觉不到。
“利维!“
他嘶声喊道,声音在急剧降低的温度中几乎被冻碎。他用自己的体温,用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徒劳地想要温暖怀中迅速冰冷的身躯。
恐怖的死亡冰柱效应正在蔓延,将他们周围的一切化为永恒冻土。陆渊却只是更紧地抱住利维坦,嘴唇贴近他那已经覆上白霜、失去血色的耳廓,用最快被冻结的、最后的气息,急切地诉说:“别怕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冰层迅速爬上了他的睫毛,眼泪涌出,瞬间在脸颊上冻成了冰棱。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低声地、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像是誓言,又像是祈祷,“我就在这里再也不分开了“
脚下晶莹的冰层疯狂蔓延,将他们半身都冻结在一起。
陆渊低下头,额头抵着他冰冷的额头,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你知道吗利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像你嫉妒我一样嫉妒你“
利维坦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
“我嫉妒你为什么可以那么那么漂亮“陆渊的声音带着哭腔,“让我完全完全移不开眼心也跟着你乱了节奏地跳“
陆渊感受着怀里的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冷,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抱紧:“现在好了“
“现在我们像诞生之初时紧紧相拥“
利维坦涣散的眼眸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目光中没有感动,“你又骗我“
过往所有真真假假、他对陆渊所有的感情,在这生命的最终刻,他感受到的,依旧是欺骗。
陆渊听到这句话,没有辩解,没有否认。
利维坦失去焦距的双眼依旧看着陆渊,陆渊的脸上,竟绽放出一个无比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酸楚、释然。
陆渊却用最后一点能动弹的力气,更紧地抱住利维坦,“嗯对不起原谅我今后真的“
“再也不骗你了。”
终极的寒意轰然降临。
光芒闪过,万物寂寥。
最后的视线被冰霜隔绝,两人的身影化作了冰墓中心最永恒的姿态。利维坦在他怀中,而他带着承诺的笑容,被永远定格。
在极寒的永恒深处,跨越了无数谎言与背弃的承诺,被就此封存。
直至或许永远。
寒流疯狂蔓延,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坚不可摧的半球形冰穹,将整个海地司的核心区域,连同其周边的大片深渊海域,彻底化为一个巨大无比、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永恒冰墓!
彻底笼罩、封印。
米迦勒悬浮于冰穹之外,面色凝重。他挥动圣剑,一道足以劈开山岳的金色剑芒狠狠斩落在冰面上!
“铿——!“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冰面上只留下一道浅白的划痕,瞬间又被新生的寒气覆盖弥合,坚不可摧。
拉斐尔的手指抚过冰面,“生命树之上,利维坦的名字,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意味着,深渊君主,海地司的统治者,确已陨落。
他们不知道内部的情况,“贝希摩斯的气息虽未完全湮灭,但被封锁于此,与消亡无异。审判可以继续。”
米迦勒凝视着巨大冰墓,沉默片刻,最终缓缓收剑入鞘。
加百列上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将号角举至唇边,手中的号角散发出浩瀚的神圣波动。
“呜——“
恢弘、穿透万界的号角声响起,穿透了冰冷的海水,回荡在残破的战场上空,宣告着天堂的胜利。
圣光开始如潮水般褪去,留下一片被彻底冰封、死寂无声的冰墓。
拉斐尔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米迦勒的目光从自己手中的圣剑缓缓移开。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一剑刺穿心脏的触感
‘会后悔吗?’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他再次睁开眼时,金色的瞳孔中只剩下坚定。
“我知道这很痛苦。”他像是对着自己说,“神的旨意是绝对的,我不后悔。”
“只有一瞬的痛苦“
“我们很快,将重返最初的季节,我会在离海最近的云层等待,等那无罪的春天,“
那时风还年轻,海还清澈,
所有错误尚未发生,
所有誓言尚未蒙尘。
飞鸟会在离海最近的云层筑巢,
用浪尖的泡沫纺纱,
用鸥鸟的羽翼铺床,
日夜眺望那条你终将踏上的归途。
当潮水退成一条发光的甬道,
当贝壳集体沉默如忏悔的修士,
你会穿过薄雾走来,
衣角沾着星尘,瞳孔蓄着黎明。
而我们不再需要赎罪的词汇,
因春天已撕毁所有罪状。
新生的蕨类蜷曲如婴孩的拳,
海浪将旧日碾成珍珠的胚胎。
就在那儿,
在咸风与云絮的交界处,
我将轻轻接住你,
像接住一片 ,
从未坠落过的雪。
他重复道,仿佛是为了让自己彻底信服。是的,只有一瞬。相比于违背天命、导致秩序崩坏所带来的永恒痛苦,这一剑所带来的,无论是施加者还是承受者,都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瞬。
第135章 号角
加百列吹响的第一声号角, 彻底撕开了旧世界的帷幕。
第一声号角声落下的瞬间,天穹骤然破裂。血色火焰的陨石如暴雨般砸向大地。人间,三分之一郁郁葱葱的森林瞬间沦为滔天火海, 烈焰舔舐天空,浓烟蔽日。火焰,顷刻间将所有的青草、稼穑、一切绿色的生机焚烧殆尽, 只留下焦黑龟裂的土地, 弥漫着硫磺与灰烬的气息。
第二声响号角。巨大的、燃烧着熊熊圣焰的山脉, 被无形巨力拔起, 轰鸣着掷入浩瀚海洋。海水瞬间沸腾、蒸发,恐怖的冲击将浩瀚海域的三分之一染成刺目的血红色。海洋中的生灵,鱼群、巨兽成片死亡, 翻着白肚浮在血浪之上。航行的船只, 无论是人类的钢铁巨轮还是其他种族的魔法帆船,三分之一在沸腾的血海中解体、沉没,化作残骸。
第三引动了星辰的异变。一颗燃烧着的星辰自苍穹坠落,精准地碎落入三分之一的江河湖泊与水源泉眼。清澈的水源立刻变得浑浊, 散发出苦艾般极其苦涩的气味,剧毒无比。无数依靠这些水源生存的生灵人类、动物、乃至精怪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老陈蹲在散发奇怪味道的河边, 只是靠近就让人眼睛刺痛。岸边零星躺着几具没能及时逃开的牲畜尸体, 肚子胀得滚圆。
玲玲发着高烧, 嘴唇干裂, 不停呓语着“水水”
村里唯一的水井早在三天前就变质了。没有救援, 广播里只有混乱的杂音和断断续续的呼喊。
“爷爷”玲玲的声音微弱得像小猫。
老陈看着浑浊的河水, 手抖得厉害。他知道这水喝下去就是死, 不喝也是死。
看着孙女痛苦的小脸, 他猛地站起身, 回到破烂的家里,拿出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锅、盆、甚至漏水的桶。他点燃了后院所有的枯枝,将容器架在火上。
他知道这可能没用,但但他必须试试。
火焰噼啪作响,浑浊的水在锅中翻滚,散发出更怪异的气味。老陈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在救孙女,还是在害她?
他舀起一小勺煮沸的水,吹凉后,颤抖着凑到玲玲嘴边。
“乖,喝一点,就一点”
第四声。太阳、月亮与群星,它们的三分之一光芒骤然黯淡、熄灭,被永恒的阴影吞噬。白昼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光辉,变成浑浊的黄昏;夜晚则更加深沉,剩余星辰的光芒更加微弱。世界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半明半暗之中,时间的概念因此而模糊。
太阳的三分之一熄灭,白昼如同永恒的黄昏,城市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停电成了常态,犯罪在阴影中滋生。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灾难是否还会加剧。
审判,已全面降临。
救赎?或许只存在于天堂所定义的“新秩序”之中,而通往新秩序的道路,则由无尽的苦难、毁灭和鲜血铺就。
人类的赞歌不是不害怕黑暗,而是在黑暗中,依然愿意点燃微光,无论它多么渺小。
小帅骑着摩托刚拐过金融街街角,大厦的玻璃像蛛网般蔓延开裂纹。下一秒,裂纹中心突然“啵”地炸开,一团浓稠如沥青的黑雾喷涌而出,形似章鱼的怪物落地时化作数根水桶粗的触手,吸盘上的倒刺勾住幕墙,硬生生将二十层的外墙撕开一道三米宽的口子。
“那是什么?!”小帅的尖叫被淹没在更密集的惊呼声里。酷似“螳螂”异种体长十米,深绿色的外骨骼覆盖着黏液,六条节肢踩在沥青路面上,布满锯齿状牙齿的嘴开合间,淌下带着酸腐味的涎水,粘液落下瞬间将地面腐蚀。
数只异种冲向人群,尖叫声瞬间淹没了街道,汽车撞成废铁,人群像受惊的蚂蚁般四散奔逃。
刺耳的防空警报尚未划破云层,市中心的大厦轰然崩塌。
小帅连滚带爬地从翻倒的摩托旁挣脱出来,手肘和膝盖都磨出了血。他刚站稳,就看见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还傻乎乎地蹲在不远处。
“喂!你找死啊!快躲开!”小帅目眦欲裂,嘶吼着冲了过去。
小帅离小女孩越来越近,伸出了手,抓住她的胳膊。
滚烫的鲜血洒在女孩脸上。
“呜呜呜,妈妈。”小女孩被推到在地,双手摸索着地面,小声抽泣,地面湿润一片,空气中是浓烈酸腐味和腥味。
“咔嚓——!”
“呜呜呜”女孩恶心的呕吐,骨骼碎裂与血肉撕裂的恐怖声响在她耳边响起。
小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攫住了他的头部。剧痛还没来得及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他的视野就猛地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自己颈椎被生生咬断的脆响,以及牙齿咀嚼骨头的“咯吱”声。
下一秒,他失去了所有意识。
无头的身躯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硬地顿在原地。一股滚烫粘稠的鲜血,,从他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带着腥甜的铁锈味,瞬间染红了身前那片灰色的水泥地。
异种则缓缓地抬头,阿凯的头颅还在它满是锯齿的血盆大口里,像个破烂的玩偶般晃动。它的嘴角挂着一缕缕猩红的血丝和脑浆。
异种将女孩小心抱起来,打量着哭泣的女孩,然后温柔的擦去了女孩脸上的泪水。
女孩慢慢停止了哭泣,异种牵起女孩颤抖的手放在嘴边。
“啊啊!!”
女孩瘫软着身子,双眼麻木的流泪。
异种狠狠撤下了女孩的手臂,慢慢咀嚼,“咔嚓咔嚓。”
紫色梦幻的泡泡出现在异种身边,异种进食的动作猛然一停,轰然倒地,手中的女孩向着地面落下。
梦幻的光辉从云层缝隙里倾泻而下,雷米尔白色长袍在风中轻轻漂浮,整个城市被梦境包裹,无数的泡泡悄然出现,泡泡像有意识般,将人类护在泡泡了,泡泡碰到异种瞬间将其碾碎。
拉斐尔接住了下落的女孩,翠绿色的光芒围绕着女孩,女孩伤口奇迹般好了。
拉斐尔柔声安慰道,“别害怕,噩梦都过去了。”
女孩呆呆地低着头。
拉斐尔抬手拂过女孩的头顶,一片带着微光的羽毛从她的羽翼上飘落,轻轻落在女孩的掌心。羽毛是淡金绿色的,摸起来像丝绸,即使离开了天使的身体,依然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幸存的人们从藏身处走出来,街道上一片狼藉——倒塌的商铺、变形的车辆、断裂的路灯,还有零星散落在地上的血迹。
有人跪在地上祈祷,双手合十对着天空默念;有人举起手机拍摄,镜头追着光点消失的方向,嘴里不停说着“是天使”“我们被救了”;
雷米尔站在拉斐尔身旁,“拉斐尔,你不该来的。”
拉斐尔在救治受伤的人群,“我知道的,雷米尔,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雷米尔不去看绝望又重燃希望的人类,他们并不是“救世主”,反而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不想毁灭,不能违抗,迟来的正义也不是拯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最好的选择。
拉斐尔在给全身腐烂的小男孩做治疗,
这孩子的状况糟透了。他的半边脸颊已经腐烂,露出了底下森白的颧骨和部分牙齿,腐烂的肉组织呈现出令人恶心的灰黑色,边缘还在缓慢地渗着黄绿色的脓液。他的左臂更是严重,从手肘以下几乎完全溃烂,露出了发黑的骨头,伤口周围爬满了细小的蛆虫,在腐肉里钻动着。
“乖,很快就好了。”拉斐尔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去男孩额头上的冷汗,掌心凝聚起一团柔和的光芒。
当金光触碰到男孩腐烂的脸颊时,男孩猛地抽搐了一下。
“啊——!!”
男孩的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他的眼睛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死死瞪大,眼球布满了血丝,原本就腐烂的嘴唇在尖叫中裂开,渗出更多鲜血。
“不!不要!好烫!好疼啊——!”他哭喊着,完好的右手拼命地挥舞。
圣光强行净化他体内的腐败毒素。这过程对男孩来说,无异于将溃烂的皮肉生生从骨头上剥离。他的皮肤在光芒下先是变红,然后起了水泡,那些蠕动的蛆虫瞬间被烧成了灰烬,但新的痛苦又紧接着而来,腐败的组织在绿光中化为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男孩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惨叫声也渐渐变得嘶哑,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喘息。他的额头、脖子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身下的破毯子。
拉斐尔她没有停下,加大了光芒的强度。这痛苦是必须承受的,要么在净化中重生,要么在腐败中死去。
她柔声安慰“光明会战胜黑暗,疼痛过后,就是新生。”
男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呼吸声。他看着天使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恨。
金光持续了很久很久。光芒终于渐渐减弱,男孩腐烂的脸颊上,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粉嫩的新皮肤,溃烂的手臂也停止了流脓,露出的骨头边缘,甚至开始有细小的肉芽在缓慢生长。
拉斐尔看清男孩的面容,脸上瞬间冷了下来,身影一闪,却被男孩快速抓住了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剧痛的孩子,指甲深深掐进拉斐尔的皮肉,甚至渗出了金色的血。
男孩诡异地盯着拉斐尔,笑容从男孩刚刚长出新皮肤的嘴角蔓延开来,笑容与他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充满了毛骨悚然的邪气。
男孩笑嘻嘻地看着拉斐尔,“拉斐尔小姐,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不过你的记忆还真好。”
天使心中一紧,瞬间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她想挣脱,但男孩的手掌上突然爆发出一股阴冷的绿气,像毒蛇般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而上,瞬间冻结了她的神力流转。
男孩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在黑气的包裹下发生着诡异的变化。原本瘦弱的身躯迅速膨胀,骨骼“咔咔”作响,稚嫩的脸庞扭曲变形。
“为了引你上钩,我可是演得很辛苦啊。”别西卜用指甲刮过拉斐尔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
他猛地将拉斐尔拽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好久不见啊,拉斐尔。”
【作者有话要说】
天使吹号角的情节借鉴基督教《圣经》中的《启示录》,《启示录》8:2-13中记载,七位天使依次吹响号角,每吹一次号角,就会引发相应的灾难,
第136章 救世主
消失许久的别西卜无声地穿行在扭曲的光影之间, 手中拖拽着一道挣扎不休的锁链链。
链子的另一端,束缚着拉斐尔。
这位大天使长此刻光辉黯淡,她圣洁的羽翼被污秽的黑暗能量缠绕压制, 无法挣脱。
“放开我,污秽之物!你这是在亵渎!”
“亵渎?”别西卜的声音嘶哑,“比起你们正在做的事情, 我这小小的‘邀请’简直堪称彬彬有礼, 我亲爱的拉斐尔小姐。”他猛地一扯光链, 强行拖着拉斐尔穿透了一层维度壁垒。
刹那间, 气味和声音扑面而来。
他们站在一座城市的废墟之上。天空是污浊的暗黄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灰烬、苦艾的苦涩以及尸体开始腐烂的甜腻恶臭。
远处,曾经是河流的地方流淌着粘稠的、发着磷光的苦水。倒塌的建筑物下压着无法计数的残骸。死寂中, 偶尔传来几声幸存者痛苦的呻吟。
“看看, ”别西卜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看看你们‘神圣净化’的杰作。多么‘纯净’啊,不是吗?除了死亡,别无他物。”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拉斐尔眼眸剧烈波动, 为了展示人类的脆弱?还是为了激起我无用的同情?”
“同情?”别西卜嗤笑一声,拖着他向前走去, 靴子踩在灰烬和碎骨上, 发出咯吱的声响。“不, 我是来给你上一课。一堂关于‘代价’的课。”
他们走过一条街道。一个男人徒劳地用手挖着一堆坍塌的瓦砾, 指甲外翻, 鲜血淋漓, 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他对从身边走过的两位超然存在毫无反应。
“他在找他的妻子, 或者孩子?”别西卜语气平淡, “可惜, 下面只有压扁的肉块了。拜你们那场华丽的‘号角交响乐’所赐。”
拉斐尔闭上眼。
“睁开眼!”别西卜猛地喝道,声音尖锐,“看看!用你那双号称能看透一切痛苦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不是两军交战的误伤!这不是必要的牺牲!这是屠杀!是你们天堂,亲手洒向毫无反抗之力的人间的‘圣火’!”
他们来到苦水河边。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正试图用破碗舀起河水,一个更小的孩子已经倒在一旁,身体微微抽搐,口吐白沫。
别西卜凑近她,如同毒蛇吐信:“告诉我,拉斐尔。当你们吹响号角,宣告着裁决,可曾有一瞬间,想过这‘裁决’之下,埋葬了多少这样的‘代价’?”
拉斐尔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孩子,看着那片绝望的土地。
“我们是为了最终的秩序为了清除罪恶”拉斐尔的声音干涩,这些话在此情
此景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罪恶?”别西卜猛地指向还在挖废墟的男人,指向那些濒死的孩子,“他们的罪恶是什么?是生而为人吗?!还是不够虔诚?告诉我,拉斐尔!用你那神圣的律法告诉我,他们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需要承受这‘净化’!到底是谁让他们在满是疮痍的家园里哀嚎。”
拉斐尔,“创痛终平,伤痕终愈,此间苦楚,终有尽头。”
别西卜看着她坚定的神情,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别西卜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凝视着眼前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倒影。
“很久以前,有一个可怜的小孩。卑微得像尘土,饥饿是他的常态。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干过,偷窃、乞讨,甚至和野狗抢夺一点发霉的肉屑,那都是家常便饭。”
拉斐尔沉默着,翠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废墟。
“但命运连这点卑微的生存都不愿施舍。他不小心,也许只是挡了路,也许只是眼神冒犯了、惹怒了一位路过的权贵。结果?”别西卜嗤笑,“被打得缺胳膊少腿,像破布一样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等着流血殆尽,或者被野狗分食。”
“在他意识模糊,临死前的极度痛苦中,他向一切能祈求的存在祈祷,祈祷谁能来救救他。”
别西卜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拉斐尔。
“然后,奇迹发生了。一个…‘善良慈爱的神的孩子’回应了他。”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最初的感激和其后无尽的苦涩。
冷。刺骨的冷。比跟野狗抢食被打断肋骨丢进雪窝的那次还要冷。
少年缩在垃圾堆的臭气里,感觉自己像块被撕烂的抹布。左胳膊和右腿以奇怪的角度扭着,疼得已经麻木了。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暗红。权贵老爷马蹄扬起的灰尘好像还呛在喉咙里。
我要死了。我知道。
野狗的绿眼睛在暗处闪着光,越靠越近。我却连抬起一根手指赶走它们的力气都没了。
不甘心。我偷过祷告堂的面包,听过那些穿着暖和袍子的人说什么“神爱世人”。神在哪里?爱在哪?我像蛆虫一样挣扎着活了这么久,就要这么烂掉了吗?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在心里嘶吼,向所有可能听见的东西祈祷。
“不管是神,是魔,还是路过的鬼”
“救救我,谁都好,救救我…”
“我不想死…,不想就那么死了”
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天亮了。阳光刺眼。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胳膊和腿,甚至比以前更有力气。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
身上连个疤都没留下。
是神迹!一定是神听到了我的祈祷!祂没有抛弃我!我几乎是爬着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磕头,眼泪混着昨天的血污流下来,心里涨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感激。有谁…有谁回应了我这个垃圾一样的孩子!
好日子像偷来的糖,还没咂摸出滋味就没了。天火了?还是神怒了?不知道。反正庄稼一下子全枯了,河里的水喝了肚子疼得打滚,很快就没人敢喝了。
饿。比任何时候都饿。肚皮贴着脊梁骨,烧得慌。
那个总偷偷塞给我半块饼的小丫头阿草,眼睛都饿得没神了,拽着我的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哥…我饿…”
我看着她又黄又瘦的小脸,再看看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手。一个疯狂的念头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这手能再长出来,对吧?
我跑到没人看见的破屋后头,咬着木头,用生锈的柴刀…剁了下去。疼得我差点把木头咬穿,眼前发黑,冷汗像下雨一样。
我把煮熟的那块肉递给阿草时,手还在抖。她吓坏了,不敢吃。我哄她,说是我找到的死老鼠肉。她饿极了,终于小心翼翼地吃了,一边吃一边哭,说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阿草抱着我发誓:“哥…我绝对…绝对不告诉别人…”
我信了。我真傻。
后来,还是有人知道了。是阿草说漏了嘴?还是煮肉时被人闻到了香味?不知道。
村民们围住了我。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的,不是哭的,是饿的。像一群饿疯了的狼,但嘴里却说着人话。
“娃子…好孩子…你是个善心的…”老村长的声音干涩,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新长出来的手,“你看,大家都要饿死了…你是老天爷赐给咱村的救世主啊!”
“对!救世主!”有人跟着喊,声音急切,“你就发发慈悲,救救大家吧!”
“就…就借一点…一点点肉…你能再长的,对吧?”那个平时最和善的木匠大叔看着怀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儿子,手里拿着砍柴的斧头,一步步靠近,眼睛不敢看我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对不住了娃子…为了孩子…你是救世主啊…你可以不救我请救救我的孩子吧!”
他声音发抖,举起斧头的手也在抖。
我尖叫着往后缩,“不!我不是救世主!!!不要那么叫我!”
但有人开了头,就像堤坝裂了个口子。
“就一点!他能再长!”
“为了孩子!”
“为了活下去!”
我害怕极了,想跑,但他们人太多了。
他们扑了上来。绳子勒进我新长出来的皮肉里。我被拖拽着,扔进了村头那个阴冷潮湿、满是霉味的地窖。
我尖叫苦苦哀求他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但“救世主”这三个字像咒语,捆住了我的手脚,也撕掉了他们最后一点犹豫。
他们扑了上来,绳子勒进我新长出来的皮肉里,生疼。
我被拖拽着,扔进了村头那个阴冷潮湿、满是霉味的地窖。
地窖门关上的一刹那,最后的光线里,我看到阿草被她娘死死捂着嘴拖走,眼泪流了满脸。
黑暗里,我听到他们在外面上锁,还有更加“虔诚”的争论。
“轻点…小心别伤到心口和头…救世主还得靠这个长肉呢…”
“腿上的肉厚…救世主慈悲…”
“胳膊上的肉嫩…多谢救世主救命…”
柴刀砍进骨头的声音。我自己的惨叫。还有他们每次动手前那虚伪的、一遍遍的“对不起”和“谢谢救世主”。拿到肉块后,那短暂却又迫不及待的、吞咽和生火的声音。
一次。两次。无数次。
新肉长出来的痒和被割开的疼交织在一起。地窖里的霉味、我自己的血水的铁锈味、还有他们嘴上廉价的感激和道歉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我像一头被圈养的、被称颂着的牲畜。他们需要我的肉,也需要“救世主”这个名头来粉饰他们的暴行,好让自己觉得不是在作恶,而是在接受“神迹”的恩赐。
从一开始的犹豫、愧疚,到后来的麻木、熟练,甚至开始讨论哪里的肉“更嫩”。
我又开始祈祷。这次我哭着想:让我死吧。求求谁了,让我死了吧。别再叫我救世主…
第137章 恶魔的诞生
地窖里的日子没有尽头, 窖门每次打开,透进来的光都让我发抖。伴随着的,永远是那句虚伪到令人窒息的, “救世主,对不起,再借一点, 就一点…”
这便是我世界的全部。我的身体像一口被诅咒的井, 不断涌出血肉, 供他们汲取, 维系着他们苟延残喘的生命。
他们偶尔会扔下来一点发霉的、我自己的肉熬成的汤,维持我不死。
“吃吧,救世主, 吃了好长肉…”
那声音让我恶心得想吐, 但极致的饥饿会压倒一切。我吃了。一边吃,一边觉得自己也在啃食自己的灵魂。
一开始觉得吃自己的血肉好恶心,后面觉得味道也不错,还挺香, 可我为什么在流泪?好痛!是什么在疼?
那个曾经回应过我的,“神的孩子”, 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只有无尽的黑暗、疼痛、和那句诅咒般的“救世主”, 在我腐烂的余生里, 反复回荡。
我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地窖门打开的间隔似乎慢慢变长了。有时能听到外面隐约的欢呼声?好像是雨声?也许是灾难终于快要过去了。
我可以出去了吗?好痛苦!终于要结束了吗!外面的世界, 是什么样的?我要离开这里, 我不是谁的救世主!!!
他们每次下来, 脸上的焦虑似乎少了些, 但看我的眼神…却更加复杂。不再是纯粹的饥饿, 而是掺杂了恐惧、厌恶, 以及一种…想要掩盖什么的急切。
外面的世界或许开始慢慢恢复。但地窖里的‘盛宴’没有停止。贪婪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天赐的肉源’,怎么会放过他?
可故事都有结局,救世主般的牲畜也一样。
终于有一天,地窖门再次被打开。久违的、刺眼的阳光涌进来,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几个人影站在门口,不再是那副饿殍般的模样,但脸上毫无喜色,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看待怪物的神情。老村长、木匠大叔…都在。他们身后好像还有别人,穿着不一样的袍子。
“出来吧,娃子。”老村长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了以往的“感激”,只剩下紧绷的戒备。
他们把我拖了出去。我的腿因为太久没正常站立和行走,软得像面条。阳光晒在皮肤上,有种不真实的温暖。
我贪婪地呼吸着没有霉味的空气,恍惚地看着四周。灾难似乎真的过去了,虽然大地依旧贫瘠,但有了些生机。
我以为…我以为终于结束了。尽管恨,但我或许…能离开了?
我甚至听到有人低声说:“总算过去了…多亏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老村长一声严厉的咳嗽打断了。
然后,我看到了那些穿着黑袍子、胸前挂着冰冷金属符号的人。是镇上教堂的人。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粪坑里的蛆虫。
老村长走上前,指着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和“恐惧”:“神父!就是这个怪物!就是它!灾难就是它引来的!它是恶魔的化身!”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木匠大叔也站出来,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初拿着斧头时的愧疚和哀求,只剩下一片“正气凛然”:“对!就是他!用他那邪恶的、能再生的身体蛊惑了我们!让我们犯了罪!”
“他逼我们吃它的肉!想让我们都变成怪物!”
“他是恶魔!必须净化它!”
“请神父为我们除魔!”
村民们群情激愤,仿佛之前那个一遍遍喊着“救世主”、小心翼翼避开我要害割肉的人不是他们。他们迅速而彻底地忘记了地窖里发生的一切,或者说,他们把所有的恐惧、罪恶和不堪,都迫不及待地倾泻到了我身上。
“救世主”这三个字,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和荒谬。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扭曲的、急于撇清关系的脸,看着那些教堂人员拿出圣水和十字架,嘴里念着驱魔的咒文。
那一刻,比柴刀砍进身体更疼的冰冷,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
只是看着他们。
看着这场刚刚开始的、“正义”的除魔仪式。
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碎了。然后,一种比地窖更深沉的黑暗,涌了上来,淹没了所有。
阳光毒辣得像烧红的针,一根根扎进我裸露的皮肤。我被粗糙的绳索捆着,吊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手腕和脚踝早已磨得血肉模糊。
虽然血肉很快又会愈合,然后再次被磨烂。
那个教堂来的神父,往我身上泼洒所谓的“圣水”,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宣布我是引来灾祸的“恶魔”,要在这里暴晒七日,洗净污秽,再用圣火彻底净化。
村民们围在下面,眼神里不再有饥饿,只剩下恐惧、厌恶,还有一丝…他们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因为找到了“罪魁祸首”而产生的扭曲的轻松。
他们急切地需要一个目标來承担所有苦难的罪责,而我就是那个现成的、不会真正死去的祭品。
苍蝇。
很多苍蝇。
它们被血腥和腐烂的气味吸引而来,嗡嗡地围着我的伤口打转,落下,吮吸我的血,啃食我不断再生的腐肉。
我麻木地看着它们。甚至有点想笑。看啊,连苍蝇都知道来吃我这“救世主”的肉。
七天。滴水未进,日夜暴晒。疼痛、干渴、耻辱…还有下面那些曾经分食我、如今却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的人们。
第七天,他们堆起了柴火。
神父举着火把,高声朗诵着经文。村民们屏息看着。
火把被扔了上去。
火焰瞬间吞没了我。皮肤焦黑、起泡、撕裂。比柴刀砍更剧烈的痛苦席卷而来。我在火焰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不是因为□□的疼,而是因为那焚心的恨意和彻底的绝望。
我能听到下面有人发出压抑的惊呼,有人别过头去,但更多的人,眼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如释重负的光。
烧吧。烧干净就好了。烧死了“恶魔”,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那些围着火堆的、被火光映照得如同鬼魅般的脸。
… …
黑暗。无尽的黑暗。
然后,是一种奇特的感知…蔓延开来。
我“看”到了。
那个木匠大叔,在火灾后的第三天清晨,去打水时,猛地在水面的倒影里…看到了我的脸!那张被烧得焦黑扭曲的脸,正对着他笑!
他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水桶打翻在地。
不只是他。
老村长晚上起夜,在昏暗的油灯下,看到墙角阴影里,站着一个焦黑的人影,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正“看”着他。
洗衣的妇人在河边,看到成群的老蝇聚集成我模糊的形体。
所有…所有吃过我血肉的人…
所有…吃下了那些被苍蝇也叮咬过的、我的血肉的人…
他们开始看到我。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在倒影里,在阴影里,在梦里。
恐惧再次攫住了村子。这次,不再是饥饿,而是更深沉、更无孔不入的、对未知和诅咒的恐惧。
他们跑去求神父,但神父自己也吓得瑟瑟发抖,他主持的火刑,他离得最近,他也“吃”下了足够多的、混合着苍蝇和灰烬的…我的怨恨。
我感受到了。
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恐惧。那么甜美,那么可口。
比他们的血肉…美味千万倍。
那些吃过我血肉的生物,包括那些苍蝇,它们的意识,如同蛛网上的节点,与我新生的、无形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
我能…控制它们。
于是,复仇开始了。缓慢,而精准。
第一天,死的是当初第一个举起斧头的木匠大叔。人们发现他淹死在了水缸里,缸里漂满了密密麻麻的、溺死的苍蝇。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仿佛看到了极致的恐怖。
第二天,是那个锁上地窖门的铁匠。他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铁匠铺里,浑身没有任何伤口,但七窍都被黑色的蝇卵填满。
第三天…
第四天…
每一天,死一个人。死状各异,却都诡异可怖,都与苍蝇有关。
绝望像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整个村庄。没有人再能睡着,没有人敢独自待着。他们互相猜疑,精神在无尽的恐惧中被一点点折磨、瓦解。
他们试图逃跑,但无论跑到哪里,只要他们体内还残留着我的血肉,那些苍蝇就会如影随形,将我的“视线”带去,将恐惧带去。
最后。
只剩下那个…我曾经救过,又最终背叛了我的…阿草。
我出现在她面前。不再是模糊的倒影或蝇群,而是凝聚成了实体。
一个由无数苍蝇汇聚而成的、勉强维持着人形、不断滴落着腐液和蠕动着蛆虫的…恶魔。
她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出去…”
我只是“看”着她,无数复眼里倒映着她崩溃的样子。
然后,我伸出了“手”,由亿万只苍蝇组成的肢體,缓缓地,按在了她的头顶。
我没有立刻杀死她。
我让她“感受”了。感受我在地窖里每一次被切割的痛苦,感受我被火焰焚烧的痛苦,感受我被所有人背叛、从“救世主”变成“恶魔”的痛苦…
感受我所有的绝望。
她的眼睛迅速失去了神采,身体剧烈地抽搐,口吐白沫,最终在极致的精神冲击下,彻底崩溃、死亡。
我俯下身,无形的口器探出,吃下了她最后散发出的、最浓郁的那股…绝望的滋味。
甘美无比。
做完这一切,我,悬浮在死寂村庄的上空。
下方,再无活物。
我的意识蔓延开,通过那些散播出去的苍蝇,通过所有吃下过我血肉的生物,开始看向更远的地方,看向那些…同样充斥着虚伪、背叛、以及无尽痛苦的世界。
仇恨并未消失,只是化作了更冰冷、更永恒的东西。
盛宴,才刚刚开始。
第138章 最初的地狱
· 因为吃了人的血肉和灵魂, 便被无尽的罪业和怨恨缠身,那‘神赐’的再生之力也变了质。身体开始一直腐烂。无论再生多少次,新生的血肉都会迅速溃烂、发臭, 伴随着无休止的痛苦,就像别西卜腐烂的灵魂一样,永无止境。
但他所过之处, 再无宁日。
村庄一个接一个地死寂下来。不是简单的屠杀, 而是某种更精妙、更彻底的“收割”。牲畜倒毙, 庄稼在田地里腐烂发黑, 水源泛起恶臭的泡沫。
人们先是陷入无端的争吵与猜忌,继而开始被诡异的噩梦和幻觉折磨,最后在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尸体上往往聚集着异常肥硕、闪着不祥金属光泽的苍蝇。
“苍蝇王”的恶名如同瘟疫本身, 在人间飞速蔓延。他们都叫我,瘟疫与腐朽的化身,苍蝇之王,别西卜。
幸存者们瑟缩在残破的神庙或地窖里, 向着他们所能想象的一切神明祈祷,哭喊着祈求天国降下怜悯, 驱逐这带来腐烂与绝望的恶魔。
他们的祈祷, 似乎终于越过了那日益黯淡的苍穹。
那一天, 别西卜正悬浮在一个新被“播种”了绝望与瘟疫的村庄上空, 享受着那哀嚎、恐惧交织而成的“盛宴”。
无数苍蝇如同黑色的潮汐, 围绕着他巨大的、由污秽与虫群构成的模糊形体盘旋, 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骤然间, 天穹仿佛被撕裂了!
一道纯粹到极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毁灭意志的金色光柱轰然落下, 精准地砸向别西卜所在的位置!光柱所携的热浪瞬间将下方村庄的屋顶点燃, 将萦绕的蝇群汽化!
“污秽之物!你的亵渎之路,到此为止!”
米迦勒的声音响彻天地。他自光柱中降临,六翼尽展,炽热的光焰在他周身燃烧,手中的圣剑指向别西卜,目光如熔化的黄金,冰冷炽烈。
蝇群发出尖锐的嘶鸣,疯狂地汇聚,试图阻挡那神圣的光辉。但米迦勒的力量是压倒性的。圣剑挥动,金色的弧光扫过,大片大片的苍蝇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张般化为飞灰,散发出焦臭的气味。
别西卜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他凝聚起强大的黑暗与瘟疫之力,污秽的能量洪流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冲向米迦勒。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半空中猛烈撞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击波将下方村庄的残骸进一步摧垮!
战斗激烈异常。别西卜的力量源自最深的怨恨与绝望,诡异难缠,无数蝇群舍生忘死地扑向米迦勒,试图用污秽侵蚀他的神圣之躯。
而米迦勒则代表着绝对的光明与秩序之力,圣剑每一次挥动都净化大片邪恶,光焰灼烧着别西卜的本体,迫使那由苍蝇组成的形体不断溃散又重组。
显然,别西卜落在了下风。米迦勒的力量天生克制他,圣焰对他造成的痛苦远非寻常伤害可比。但他依旧在拼死反抗,嘶吼着,驱动着漫天蝇群和地底涌出的更多污秽,疯狂地攻击着米迦勒,每一击都带着倾尽一切的恨意与毁灭欲。
就在米迦勒高举圣剑,准备施展更强力的裁决,将别西卜彻底净化或驱逐回地狱的瞬间。
一道柔和的翠金色光芒出现在战场的边缘。
拉斐尔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她并未参与战斗,只是被这边巨大的能量波动吸引而来。翠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这场光明与污秽的惨烈战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困惑。他看着那个在圣光下痛苦挣扎、不断扭曲的苍蝇恶魔,看着那无尽的怨恨与绝望的具象化。
就在拉斐尔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刹那。
正在疯狂攻击、嘶吼咆哮的别西卜,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那由无数复眼构成的、混乱的视觉焦点,穿越了米迦勒炽热的光辉,穿越了漫天飞舞的蝇群,牢牢地、精准地…锁定在了拉斐尔的身上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拼死反抗的疯狂恨意,那歇斯底里的毁灭冲动,如同潮水般骤然褪去。
他周身汹涌的黑暗能量瞬间平息,狂暴的蝇群也变得安静下来,只是茫然地盘旋着。
米迦勒的圣剑已然挥下,却在触及别西卜本体的前一刻硬生生停住,他感受到,对方所有的抵抗意志,消失了。
别西卜那巨大的、污秽的、不断滴落腐液的躯体,开始缓缓收缩,变化,最后竟然勉强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残破的人形轮廓,依稀能看出是那个地窖中少年的影子,却由无数苍蝇和污物构成,不断溃散又勉强凝聚。
他“看”着拉斐尔,那双由最漆黑苍蝇复眼构成的“眼睛”里,所有的疯狂与怨恨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无比复杂的、深不见底的…悲哀与认命。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散去了所有力量,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面对着米迦勒的圣剑,以及…远处的拉斐尔。
仿佛在说:原来是你。
原来…最终来“终结”我的,是你。
然后,他微微低下了那丑陋不堪的头颅,不再有任何动作,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或是…驱逐。
米迦勒皱紧了眉头,手中的圣剑光辉依旧璀璨,却带着一丝疑惑。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放弃是因何而起。
拉斐尔悬浮在半空,她凝视着那个在米迦勒圣剑前放弃抵抗、形态可怖的恶魔。那恶魔此刻凝聚出的模糊人形轮廓,以及那双由无数复眼构成的、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情绪。
那情绪太沉重了,沉重到几乎要穿透天使与生俱来的神圣屏障,触及某种…本不该存在的共鸣。
拉斐尔微微偏头,眉宇间拢起一丝真实的疑惑,仔细地“阅读”着对方的气息,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沦的黑暗与罪业。就像千千万万其他堕落的灵魂一样,只是这个格外强大,格外…痛苦。
只有纯粹的怨恨、绝望、污秽与黑暗治愈天使,司掌的是复原与生机,与这种代表腐朽与终结的存在天生对立,绝无交集。
毫无疑问,别西卜是必须被净化的邪恶本质。
拉斐尔摇了摇头,眼眸中恢复了一片澄澈的、不带杂质的悲悯,“米迦勒,执行裁决吧。我并未在他身上感知到任何特别之处…或许只是你的力量彻底压制了他,使他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她看向米迦勒,顿了顿,补充道,仿佛在为对方的异常行为做一个合理的注解:“又或许,他只是…认清了其罪业的终局。”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别西卜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仍残存着一丝荒谬期待的心脏。
认清了…罪业的终局?
呵…呵呵…
原来…真的不记得了。
那个在垃圾堆里回应了他绝望祈祷的“神的孩子”…那个他曾视为世间唯一温暖和光明的存在…那个他在地狱般无尽的痛苦中曾无数次呼唤的名字…
彻彻底底地…忘了他。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怨恨,所有扭曲的复仇,以及最后这可笑的可悲的、在感受到对方气息时骤然熄灭反抗火焰的举动…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放弃了抵抗,不是因为认输,而是因为…终于绝望到了极致。
那由苍蝇勉强维持的人形轮廓瞬间崩溃了,重新化作了庞大、污秽、散发着无尽绝望的虫群之云。但他没有再攻击,也没有再逃跑。
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所有的意志都被抽空了。
等待着那曾经赐予他“生”的“神的孩子”,亲自下令,给予他最终的“死”(或放逐)。
米迦勒不再犹豫,圣剑挥落,并非净化,而是撕裂开一道通往地狱深渊的裂缝。强大的吸力从中涌出,缠绕住别西卜庞大的虫群之躯。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滚回你黑暗的巢穴去吧,污秽之物!”
别西卜没有任何反抗,任由那裂缝将他吞噬。在最后一丝意识被地狱的黑暗吞没前,他那由无数复眼构成的视线,最后一次穿过裂缝,看了一眼外面那个翠金色的、依旧带着纯净而困惑神情的身影。
然后,地狱的裂缝合拢。
天空恢复了浑浊的颜色,只剩下残留的圣光和一些焦黑的蝇尸缓缓飘落。
“奇怪的恶魔。”拉斐尔轻声自语,最终将这归因于对方那过于强烈的绝望情绪所带来的短暂影响。
转身与米迦勒一同化作流光离去,将这片死寂的土地和那个被彻底遗忘的故事,留在了身后。
地狱最深处,无尽的蝇群在黑暗中沉默地盘旋着,凝聚又散开。
地狱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血色天空和灼热的硫磺气息。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唯有痛苦和挣扎是永恒的刻度。
别西卜在地狱的荒原和焦土间漫无目的地徘徊。他身体那永无止境的腐烂仍在继续,散发着连其他恶魔都避之不及的恶臭。
饥饿感。
并非对食物,而是对某种能填补体内无尽空虚之物的渴望,日夜灼烧着他。别西卜发现,吞噬那些弱小的恶魔能稍微缓解这种饥饿感,也能让身体的腐烂暂时减缓片刻。
于是,猎食成了他存在的唯一目的。他像一股污秽的瘟疫,所过之处,弱小的魔物被他的蝇群啃噬殆尽,只留下残缺的骨架。
他听过地狱深处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大多是关于某些创世的故事或是强大魔君的。他都嗤之以鼻,直到某个被他在啃食前哀嚎的深渊蠕虫,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个模糊的秘辛:
“…七…七枚种子…传说…是神…亲手种下的…”
“…天生的君王…注定要…君临地狱…”
“…原罪…的化身…”
第139章 原罪
别西卜停下了撕扯的动作。神的种子?在地狱?原罪的君王?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他。那不仅仅是为了缓解饥饿或腐烂, 还有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和渴望。
他放过了那条蠕虫,任由它仓皇逃入岩浆。他有了新的目标。
寻找种子的旅程比猎食更加漫长和残酷。地狱广袤无边,充斥着各种极端环境和可怖的存在。他依照着那模糊的传说和体内那点微弱的感应, 向着地狱最深处、最污秽、力量最混乱的核心区域进发。
他穿越了哀嚎之渊,那里充满了永世受苦的灵魂碎片,它们的悲鸣足以让任何理智的存在发疯。他攀爬了刀锋山脉, 每一步都踩在锐利得能切开灵魂的晶石上。他潜入了遗忘黑海, 在由凝固的罪恶和绝望构成的粘稠海洋中挣扎前行。
一路上, 无数的恶魔试图阻挡他、吞噬他。有庞大如山岳的深渊巨兽, 有狡诈阴险的骷髅军团,有由纯粹怨念构成的幽灵之王。
别西卜一次次战斗,他的力量在厮杀中不断增长, 对蝇群的控制越发精妙, 吞噬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他不再仅仅是为了缓解饥饿而吃,更是为了夺取力量,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那个传说中的“种子”。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也许几个世纪,也许更久。
在一处名为“贪婪矿坑”的可怕地域, 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恶魔。
那地方遍布着扭曲的水晶, 每一种都散发着诱人堕落的气息, 映射着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无数的恶魔如同工蚁般在其中挖掘, 为它们的王奉献财富。
而它们的王, 就坐在由无数黄金、宝石、乃至冻结的灵魂货币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座上。他外形更像一个优雅而富有的贵族, 只是眼中闪烁着对财富永无止境的、灼热的贪婪。他自称——玛门。
玛门对别西卜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他甚至挥手阻止了手下恶魔的攻击。
“又一個被传说吸引来的觅食者?”玛门把玩着一颗不断尖啸的灵魂宝石, 慵懒地开口, “为了那所谓的‘原罪种子’?”
别西卜警惕地看着他,蝇群在身后嗡嗡作响。
“放松点,苍蝇佬。”玛门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算计,“我对打打杀杀没太大兴趣,除非能带来利润。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感觉’到,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而你…你身上的臭味和那种空虚的饥饿感,我猜,‘暴食’或许很适合你?”
玛门似乎知道得很多。他告诉别西卜,他也相信那个传说,并且动用了他庞大的“财富”和情报网络,一直在搜寻“贪婪”种子的下落。他认为这些种子是地狱本源力量的体现,得到它们就能成为真正的、统治一方的恶魔君王。
“合作怎么样?”玛门提议,“看样子我们找的不是同一颗种子,暂时没有冲突。这地狱深处危险重重,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找到种子的机会。而我,恰好很有‘资源’。”
别西卜沉默着。他不信任任何存在,尤其是玛门这种精于算计的。但他们目标相似,且玛门似乎确实掌握着更多信息。
最终,一种对“种子”极致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暂时与玛门结成了脆弱的同盟。
在玛门的财富和情报支持下,搜寻的效率大大提升。他们闯过了更多险地,击败了更多强大的守护者。玛门总是能用他的“财富”收买或制造混乱,而别西卜则负责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吞噬和摧毁障碍。
终于,在一处名为“无尽饕餮之喉”的可怕深渊底部,别西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召唤。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蠕动、收缩、膨胀的…东西。它不像植物种子,更像是一颗黑暗的心脏,一个浓缩的黑洞,散发着最原始、最纯粹的饥饿与吞噬一切的欲望。
仅仅是感受到它的气息,别西卜体内的饥饿感就达到了顶峰,几乎要将他自身反噬。他咆哮着,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将那枚“暴食”的种子吞入腹中!
难以形容的能量瞬间爆发!
别西卜的身体剧烈扭曲、膨胀!无尽的蝇群从他体内涌出,又被他吸收!那永无止境的腐烂瞬间被治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恐怖的本质力量!他的形态变得更加巨大、非人,象征着永不满足的欲望本身。他成为*原罪——暴食(Beelzebub, Lord of Gluttony)!
几乎在同一时期,玛门也在另一处“财富之泉”的源头,找到了那枚闪烁着诱人金光的“贪婪”种子,并与之融合,成为了原罪——贪婪(Mammon, Lord of Greed)。
两位新生的原罪魔王在地狱深处苏醒,他们的力量震撼了整个层面。而他们的结盟,也从此奠定了地狱格局的基石。
在地狱深处,两位新生的原罪君王短暂停留,适应着体内奔涌的、近乎本源的力量。玛门坐在他用魔力瞬间构筑的、华丽却透着冰冷气息的黄金宝座上,指尖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周身环绕着无形吞噬力场、形态愈发非人的别西卜,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嘲弄。
“很有趣,不是吗?苍蝇王。”玛门微笑着,眼中闪烁着金币般冰冷的光泽,“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将我们视为极恶的化身,是必须被净化、被审判的‘罪’。”
别西卜(或许现在更应称他为暴食君王)发出低沉的、仿佛无数苍蝇振翅共鸣的嗡鸣,作为回应。
玛门继续道,声音如同毒蛇滑过金币堆:“但他们或许忘了——或者说,故意忽略了——我们所代表的这些‘原罪’,其本质,不过是那些渺小人类赖以生存的本能,扭曲失控后的模样。”
他伸出手指,一一细数,如同在清点一笔笔罪恶的账目:“信仰欲的异化为傲慢;
竞争欲的变质为嫉妒;
保护欲的极端为暴怒;
休息欲的沉溺为怠惰;
物质欲的膨胀为贪婪;
生存欲的过度为暴食;
繁衍欲的失控为色欲。”
玛门看向别西卜:“而你的,我亲爱的别西卜。”玛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残忍,“这是最原始、最根本的生存欲的过度。吃,为了活下去。但当这种欲望超越了一切界限,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填补永不满足的空虚,为了吞噬而吞噬,甚至不惜将自身和他人一同吞噬…便成了你这般模样。”
他总结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狱层面:“本能本身并无罪孽。饥饿便要食,渴便要饮,惧便要怒,此乃生灵存续之基。然而——”他话锋一转,冰冷刺骨,“当这些欲望脱缰失控,彻底践踏了其他存在的生存与尊严,将万物皆视为满足一己之私的工具和食粮时…”
“…它便不再是本能,而是沦为了最深沉、最纯粹的罪性(Sin)。”
“而我们,”玛门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这整个罪恶的地狱,“就是这罪性本身凝聚而成的君王。我们不是原因的创造者,我们只是…它们最终极的体现和归宿。”
别西卜沉默地听着,体内那无尽的饥饿感似乎因玛门的话语而更加汹涌。他理解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生存”这一本能最极端、最黑暗的注释。
本能无罪,但当欲望脱离约束、践踏他人时,即沦为罪性。
这便是他们的王座所建立的基础,也是他们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本质。
路西法及其麾下炽天使的堕落,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投入了本就沸腾的地狱油锅。他们带来的不是混乱,而是一种近乎碾压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秩序。
这些曾经的至高天居民,即便失去了荣光,其本质的力量也远超寻常恶魔的想象。他们迅速占据地狱最富饶、战略位置最重要的层面,掠夺资源,建立堡垒,其威势让别西卜和玛门这等新晋的原罪魔王也感到了深刻的忌惮与…恐惧。那是一种位阶上的、近乎本能的压制。
就在别西卜蛰伏于他的暴食王庭,不断吞噬以巩固力量、消化那源自“种子”的庞大原罪之力时,玛门再次找上门来。贪婪之王的眼睛里是着比平时更加精明和狂热。
“亲爱的,有个天大的‘好处’,”玛门搓着手指,金币在指尖翻转,“第六天的两个巨兽造物,记得吗?利维坦和贝希摩斯。”
别西卜抬起腐烂的眼皮,蝇群在他周围躁动不安。
“他们打起来了,蠢货一样,动静大到引来了神罚。”玛门语速很快,“结果,贝希摩斯那傻大个直接被打得神形俱灭,只剩下一具空壳留在人间!而利维坦…哼,据说也被打落下来,不知怎么居然成了‘嫉妒’的化身,也挤进我们原罪的行列了。”
玛门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想想看,贝希摩斯!神的巨兽造物!它的身体里蕴含着多么庞大的原始力量!如果我们能去找到并…‘享用’一番,我们的力量会增长到什么地步?说不定…就不用再怕那些眼高于顶的堕天使了!”
别西卜沉默了。吞噬贝希摩斯的遗体?这个念头本身就充满了亵渎和…极致的诱惑。暴食的原罪在他体内轰鸣,渴望一切蕴含着力量之物。但他残存的理智(或者说,对神罚的残余恐惧)让他犹豫。那毕竟是神的造物,直接啃食其遗体,会不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就我们两个?”别西卜嘶哑地问,语气中带着疑虑。
“当然不!我还找了个帮手。”
第140章 最初的地狱2
“‘死亡天使’?”别西卜嗡鸣着, “他会同意?他毕竟曾经是”
“所以他才是最好的人选!”玛门得意地笑了,“他脑子不太灵光,脾气却比地狱火还爆,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堕落的身份又恨又迷茫。看我的。”
当玛门找到萨麦尔时,这位前死亡天使正对着地狱的血色天空发呆,身上还残留着些许不愿褪去的圣洁气息, 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萨麦尔大人, ”玛门用上了敬语, 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揶揄, “有个提升力量的好机会,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萨麦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滚开,贪婪的蛆虫。我没兴趣参与你们恶魔的勾当。”
“哦?”玛门故作惊讶, “难道您还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返天堂, 继续做您高贵的天使长?所以看不上我们这点‘恶魔的勾当’?”
萨麦尔的身体猛地僵住,拳头骤然握紧,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戾气:“你找死!”
“别激动嘛,”玛门摊摊手, 继续火上浇油,“我只是觉得,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不让自己在这里过得好一点呢?强大一点呢?还是说, 您其实内心还在害怕?害怕触碰那些‘禁忌’?害怕变得和我们一样彻底?”
“闭嘴!”萨麦尔怒吼道, 他被玛门精准地戳中了痛处。
对过去的留恋、对现状的愤怒、以及对彻底堕落的恐惧。玛门的激将法简单粗暴, 但对萨麦尔这种一根筋的暴躁性格效果极佳。
“我才不害怕!”萨麦尔咆哮着, 翅膀上的黑色羽毛都炸了起来, “不就是一具尸体吗?在哪?带路!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 别西卜、玛门, 以及被轻易煽动起来的萨麦尔,三位魔王撕裂空间,悄然潜入了人间。
贝希摩斯的遗体庞大得如同连绵的山脉,即使失去了生命,依旧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威压和残余的神性。
别西卜第一个扑了上去,口器裂开,开始疯狂啃噬那坚韧无比、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血肉。每吃下一口,他都能感觉到自身力量的显著增长,蝇群变得更加庞大和凶暴。
玛门则更“优雅”一些,他直接抽取贝希摩斯遗体中最精华的能量,将其凝聚成一颗颗黑暗的宝石,贪婪地吸收。
萨麦尔看着那巨大的尸体,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暴怒的欲望淹没。他张开嘴,想吼叫神圣的咒语,结果出口的却是一连串极其纯正、堪称“鸟语花香”的天使脏话,词汇量之丰富、比喻之恶毒、侮辱之全面,让旁边正在埋头苦干的别西卜和玛门都愣了一下,差点噎住。
“*@#¥%&*!神的破烂造物!看老子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萨麦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像是跟尸体有仇一样,用巨大的黑暗力量粗暴地撕扯下大块血肉,几乎不加咀嚼就囫囵吞下,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证明自己已经“彻底堕落”,与过去一刀两断。
三位魔王就这样,在贝希摩斯庞大的遗体上,进行着一场沉默而疯狂的饕餮盛宴。巨兽的力量如同洪流般涌入他们体内,进一步塑造并强化着他们作为原罪魔王的本质。
这里没有硫磺与焦土,生长着妖异的黑色玫瑰,流淌着星河般的泉水。其核心的一座花园中,路西法正悠闲地享受着难得的下午茶时光。他坐在一张华丽的黑玉雕花椅上,即使堕入地狱,他晨星般的光辉也未曾完全黯淡,那双眸中盛满了对万物的讥诮与掌控一切的傲慢。
利维坦坐在他的旁边,身体微微颤抖,抽抽噎噎地诉说着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我只是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利维坦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贝希摩斯骗子我钱没了权柄没有还骗我身”
利维坦马上改口,抬起头,深蓝的眼眸里全是泪水和愤懑,“生气,就是他的问题。”
路西法一手端着盛满暗红色酒液的琉璃杯,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利维坦的脑袋,动作温柔,但眼神里并无关切。
路西法当然知道事情绝非利维坦说得这么简单轻松,两大巨兽的死斗必然触及了禁忌,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面前这个委屈求抱抱的小家伙,很有趣。
“我只是上岸玩了会”
“他就来打我我就我就还了下手”他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谁知道谁知道神反应那么大!”利维坦越说越委屈,“直接降下神罚!贝希摩斯没脑子的被打死了我我也被轰到了这破地方还成了什么‘嫉妒’之罪我嫉妒谁了?!我明明最强!”
他抬起泪眼汪汪的蓝眼睛看着路西法:“这锅也太大了!凭什么啊!”
路西法轻轻拍着利维坦的肩膀,“嗯,确实有点冤。”
“刚得到的消息。”路西法说,“那家伙的遗体,也没能安生。被别西卜、玛门,还有萨麦尔蠢货,给分食了。”
利维坦瞬间僵住了,连哭泣都忘了。脸上的表情从委屈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真死了?!”利维坦的声音都大了些,“都不知道带我一个,我都没参与,凭什么?不行,他得起来再死一遍!”
路西法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反应,补充道:“而且,听说吃相很难看。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没把骨头一起扬了,留下那么多痕迹,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真是缺乏基本的道德。”
利维坦猛地从路西法怀里弹起来,“不能忍!我要去把他骨头扬了!”
看着要去找人拼命的利维坦,路西法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伸手将炸毛的嫉妒君王重新按回座位。
“好了,好了,不气,既然不能忍,那就不忍。几个靠吃尸体才壮了点胆子的家伙而已。正好,我也需要敲打一下某些地狱的原著民。”
路西法看着依旧气鼓鼓的利维坦,“哥哥帮你把场子找回来,怎么样?”
利维坦吸了吸鼻子,终于慢慢收敛了怒火,变回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小声嘟囔:“嗯。”
利维坦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忧心忡忡地抬起头,小声说,“米迦他”
“我掉下来之前偶然跟他见了一面,他知道你你反抗父神之后表情不大好”
利维坦:“他现在是天国的副君,手握圣焰圣剑,权力那么大他要是要是因为太难过了,精神不正常,不管不顾地带着整个天使军团打下来怎么办啊?”
虽然自己没错,但确实有点理亏,现在他们都成了“原罪”,简直是给了米迦勒最完美的动手理由。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利维坦的脑袋:“担心死脑筋的木头桩子?”
“米迦可聪明了”利维坦小声反驳。
路西法缓缓开口,“他确实会难过。甚至会愤怒。毕竟,在他那非黑即白的脑子里,背叛就是最大的恶。”
“他也确实有可能会想下来‘净化’我们,尤其是堕天使和你,利维。在他眼里,我大概是罪魁祸首,而你算是被某个恶魔带歪的‘白痴’?”
利维坦立刻抗议地咕哝了一声,“胡说什么。”。
“但是,他可是天国最完美的兵器,最忠诚的看门犬。”
路西法哼笑一声,“正因为他是米迦勒,他才不会‘精神失常’,更不会‘不管不顾’地打下来。”
“为什么?”利维坦不解。
“秩序。”路西法语气笃定,“对天使来说,秩序高于一切,甚至高于他个人的情感。”
“他会难过,会愤怒,甚至会痛苦。但他绝不会因为这些情绪就违背既定的‘秩序’和‘计划’。没有父神的授意,他绝不会擅自发动一场全面战争。”
米迦勒算是利维坦在天堂的担保人和朋友。
正因为这层关系,路西法才会对这只巨兽多了几分耐心和兴趣,最终成了他半个哥哥般的角色。
如今,时过境迁。
担保人成了圣剑所指的敌人。
哥哥成了堕天的魔王。
被担保的巨兽成了嫉妒的原罪。
利维坦似懂非懂地听着,稍微安心了一点,随即又更困惑了:“可是他会很痛苦吧。”
路西法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失乐园虚假的天空,仿佛能穿透层层维度,看到站在光明的尽头、手持圣剑的金色身影。
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所以,在那位恪守规则的弟弟按程序来找我们麻烦之前,做好准备吧,利维。”
轰!!!
整个地狱,猛地剧烈震荡起来!伴随着无数恶魔瞬间的凄厉惨叫。
“花园里精致的茶杯碟子摔碎一地,玫瑰疯狂摇曳!
“怎么回事?!”
路西法瞬间起身,,脸上那丝慵懒和玩味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这个气息米迦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