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茶数到一百, 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道,“兄弟们, 咱们上!保护好国公爷,都有赏钱!卫侯爷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卫侯怒不可遏, 亲手将门口桐油点燃, 方才追去, “且叫你们母子一会儿黄泉聚头!”
桐油燃起来极快, 容不得多耽搁。
“国公爷, 院门都是火,冲不出去了。”护卫道, “梯子也不够高。”
“挪一架过去, 叫剩下的兄弟把人抱过来,这等时候也不讲什么旁的。”贾赦道, “动作要快。”
贾政抱着贾敏,先将妹妹递过去,自己则被那头的人伸手一拉便过了墙。
史氏贴身之人都是爽利的,如实几番, 留在院中的几人都已到了贾赦身边, 贾敏不吵不闹乖乖跟在史氏身边,眼睛只盯着贾赦不放。
“国公爷,只剩太夫人了。”护卫道, “其他人都能自己过来。”
“我来接。”贾赦换了自己上去, 史氏搭住他的肩膀使劲, “早知道当年就跟着你外公舅舅学上几招了。这会子也不至于拖累你。”
“母亲说的什么话。”贾赦护着她落了地, “只怕卫侯追不到我还要再来,娘你不如……”
史氏打断他, “一动不如一静,看禁军这样子,大约外头更乱了,他既已觉我等会葬身火海,必也想不到我们藏身马棚中,只管安心等待人来救援便是。”
“火势渐大,万一转风向,会烧过来的。”贾赦道,“你们去把中间马厩下面的木板掀起来。”
两个人把马匹牵出来,刨开干草,木板之下下头赫然是一条暗道。
“这里除了我同爹无人知晓。娘只管安心,还是那一句,除了我亲自来,旁人谁来叫都不要开。”贾赦道。
“你不和我一起下去?”史氏牢牢拽住他的袖子,“你若有个万一,你叫我怎么活?”
贾赦浅笑道,“且信我,断不会有事的,待我解决了卫侯人就来。”
史氏还待再劝,护卫已然跪了一地,“太夫人请。”
“你……万万小心。”史氏咬牙,强忍了眼泪,狠了狠心不再去看他,领着贾敏进了暗道。
贾政不肯动,贾赦在他背上大力拍了下,“下去,娘就交给你了。”
贾政这才肯跟着进了地道。
史氏身边几个丫鬟也跟着下去了,护卫将木板放回原处,贾赦有些不舍地摸摸厩中骏马,“可惜这些好马了。它们缰绳都解了,若是火真烧过来,讲不定还能逃条小命。”
他领着人倒过来去寻那卫侯,也不知烹茶七绕八绕把人引去何处了。
又花费了些功夫,人是寻到了,贾赦稍微有些想不通。
不知道哪里又来了一方人马,瞧着个个骁勇,正在荣禧堂外和卫侯进行激烈地巷战,贾赦看了一会儿也明白了,他们着重护着中间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那女子只露了个背影,嗓音清亮,怒斥道,“卫执章你胆大包天!”
卫侯名讳乃是卫智障。
“这些人瞧着身法似是宫中侍卫。”护卫提醒贾赦。
这功夫路子贾赦很熟悉,近几年卫子麒替皇帝培训过一批侍卫,据说他们都是优秀毕业生,寻常宫中侍卫都很难比得上,会不会便是眼前这些?
“是有些像,她这哪儿冒出来的。”贾赦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明白,也就不打算明白了,因为他后头窜出来一股贼人,大约是和卫子麒联合包个饺子,没想到和贾赦来了个面对面。
夹道太窄,几乎贴身肉搏,射不了箭,荣府的人出手便是战场里搏命的招数,半点花哨也无,刀刀见血。
贾赦并未出手,只立在一侧,摸着袖中一柄匕首。
“阁下可是府中主人?”女子一行人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有人扬声问道。
贾赦完全不予理会,那头又问,小石怒道,“没看忙着呢么,能不能闭嘴!”
难免叫贾赦多看了几眼,倒是挺像他从前的样子。
赶来包饺子的自是不敌贾赦,落荒而逃。
“不必去追。”贾赦转身看了一会儿,女子那头还在缠斗,不由啧啧了两声,“卫大哥训练的人出手还挺软乎的,都朝着不死人的地方招呼。”
眼看那女子一方要落败,贾赦抬手道,“去几个人。”
有了荣府的人加入,局势立即变得逆转,不多时,这些个人就被当场斩杀,只是卫侯不知踪影了。
对方来了个侍卫贴着墙根来传话,护卫伸出半截弓拦住他,示意不要越线。
侍卫手持金牌,努力想要递到贾赦边上,“我们主子身份不便明说,还请公子莫要见怪。我们是跟着逆贼进来的,一时情急,并没有恶意。”
贾赦往里避了避,“这种时候没有不便明说这种道理,既不肯说,咱们处置的方法就不一样了。”
女子亲自过来了,语气平和有礼,“方才我的人情急,一时冒犯小公子。敢问一声,小公子是这荣国府中何人?”
“我是国公爷给二公子寻的伴读。”贾赦温和地胡说八道,“诸位既是冲着逆贼来的,如今逆贼头子已经跑了,你们赶紧去追才是。”
“你身上穿得是江南织造新进的料子,府上伴读这样大的派头?”
贾赦心说我平时还穿得不如伴读呢,“今儿遇了贼,国公爷特意让我和二公子互换了衣裳。”
女子一把握住弓,用力往外一抽,那护卫险些没拦住。
“贾小赦,你再装我可抽你了!这么些年没见你姐姐我,找揍是吧?”
“谁先装的?”贾赦反手握住,用力一拽,倒把女子拉了个踉跄,“还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去了几年粤广回来,连我都不认得了,还何人何人的。”
“我看你是真找打了,赶紧出来。”女子忙拎着裙子站稳,“我刚才都不敢认,小时候那么丁点儿高,现在瞧着竟也还算个人。”
“什么叫算个人啊,会不会说话。”贾赦抗议道,嘴角却微微上翘,透着无数的欢喜。
“这是夸你。”女子拍拍他的肩头,“你的事,我在那里也听说了,你不坠先祖遗风,是好孩子。”
贾赦笑道,“现在是要换成这样说话吗?”
问罢,退了两步,拱手恭敬行礼,“臣荣国公贾赦,见过乐清长公主,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乐清长公主保养得宜,只如双十佳人,难辨年纪,确实很像贾赦的姐姐。
本朝至今不过历三位皇帝,粤广路途遥远,水土与中原大有不同,故而太祖登基之时,尚未收复粤广,到先帝继位,粤广将军眼见前朝复辟无望,上书愿意臣服,但希望今上赐下贵女,以教化粤广百姓。
先帝胞妹乐清长公主自请远嫁粤广,不过数年,沿海一带,尽收入今上掌控。
这样的人,绝非可以轻易招惹的。
然而,贾代善和这位长公主交情颇深,贾赦小时候跟着她招猫逗狗的事儿也没少干。
别看她瞧着年轻貌美,也要快四十的人了。
“到底是荣国府,我手下的人同你们比起来,差得远了。”乐平公主慢悠悠地看了一眼贾赦,“我到随着百彝公主一道入京的,旁人都不知道。”
贾赦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嘴唇,“何止是旁人,我都不知道。长公主同卫世子唱得一出好戏。”
见他情绪似乎有变,乐清长公主欲要说什么,贾赦已经道,“还请随我去他处暂避,莫要污了公主的眼。”
随后就把长公主一行人拎到东院花园里坐好,正好等着看天亮。
而戏唱得好的卫世子正在和梨香院外和他爸进行“大义灭亲”的戏码。
卫侯殊死抵抗,卫子麒出手则处处留情,没过几招,便被卫侯的人一刀捅在腰际,他捂着伤口,仍旧道,“请父亲悬崖勒马!”
贾赦:……妈的,戏精。
他看了两眼,忍了一肚子气,推开后门道,“都给我拿下。”
身后的护卫鱼贯而出,卫子麒试图和贾赦交换一个眼神,被贾赦残忍拒绝。
旭日初升之时,贾赦先去暗道把史氏和弟妹接出来,再好生安抚一番,贾政死活也要跟着贾赦,贾赦也只得由着他,把他当作一根小尾巴成精。
小尾巴跟着贾赦走到外书房,下人正在给卫子麒裹伤,卫子麒半死不活倒在窗下的软榻之上。
“还没死呢?”贾赦笑了笑,“我来吧。”
让他来,没死也要死了。
卫子麒睁开眼,虚弱道,“叫他们做就好,贾赦你听我解释。”
贾赦:“我不听。”
卫子麒:……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贾赦拖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开始算总账,“你引人来我家可以,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伤到我娘我弟弟我妹子了,你到时候怎么说?”
“我也没想到一下就成这样了,原先就想着小打小闹把他拿下。等事了了,我亲自给太夫人和妹子赔罪。”
“这是自然,我还有旁的要问你。”贾赦收了戏谑同笑意,示意下人都出去,只留了贾小政。
他道,“卫子麒,你他妈截我的消息?”
贾赦许久不骂人了,就显得他的怒火格外炙热。
第92章
卫子麒淡淡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
从前贾代善在的时候,卫子麒那部分的事, 是单独和贾代善说的,贾赦也知道得不多, 这才被坑了一把。
贾赦看了他一会儿, 起身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出了门便叫人把徐路给叫到贾小政院子里去, 东院和外书房都有人, 只能借贾小政的地儿了。
徐路便是当时为难过贾赦的那个荣府情报头子。
“对了,你嫂子人呢?先去找你嫂子, 再去……”
贾小政无奈道, “我已经去问过了,忠叔说姚先生有事出去了, 说遇到个熟人。”
“哦。”贾赦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他和卫子麒关系再好,兄弟再情深,人家背着他搞事也忍不了啊。
徐路见到贾赦, 便知道是东窗事发了, 他替自己解释道,“属下认为……”
贾赦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没有什么你认为的, 我说什么, 你听什么, 这就可以了。背主是什么下场,徐先生心里很清楚。”
徐路道,“卫世子也是老国公的弟子,老国公在时……”
贾赦又一次打断了他,“请恕我不能做到我爹在时和不在一个样了,我爹在,不防着他,是我爹的事,且你们也不是背着我爹偷送消息的吧?”
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谁能替代徐路的位子,情报头子这种职位向来不好找人,尤其他们这种私家机构。
他脑子过着合适的人选,一面对徐路道,“你放心,你的待遇一应都和我二叔一样。”
贾赦二叔不就是贾代名么。
一家几口早就去黄泉团聚了,就那会儿有谁差点失手伤了贾赦,名字里带个“名”字还被调查了三代户口,关了好几天禁闭才放出来。
徐路并非是个很硬气的人,且他向来自诩能屈能伸,他跪地道,“属下恳求国公爷宽恕。”
别看贾赦名字有个赦啊宽的啊,他并非是个大度的人,而且他有一种诡异的被害妄想症,且认真地相信,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故而他只笑了笑,“什么因得什么果,来人,先把徐先生带下去好生歇息。”
贾小政在边上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鼓足勇气道,“哥哥不如把徐先生手里的东西给我。”
“胡说。”贾赦想也不想地否决道,“这种事素来不得善终的,怎么能叫你沾手,你只管你好好念书就是了。”
贾小政还挺硬气,“哥哥如今同今上也差不多,虽您比今上名正言顺,但手头也并无生命可用之人,此番之后,许是同卫世子也有隔阂了。而且你数一数手下的人,哪个有我更值得信任的。”
贾小政,贾赦的头号脑残粉,看贾赦都带三层滤镜。
“我要再想一想。”贾赦把挤上来的弟弟推远了些,“热得很,别贴我这么近,撒娇也没用。”
弟弟未来的职业规划,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想着就打了个哈欠,“你再琢磨下,我去你屋里睡一会儿。”
贾政也只得由他,仿佛搀着老父亲一样,搀着他哥哥去补觉了。
不知怎的,贾赦躺在贾小政床上就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其实睡在祠堂的地上,渐渐就有些不清醒了。
他裹着贾敬给他送来的被子,应该是睡得很是安稳,从前还嫌弃祠堂的石板地,后头发现躺着总比跪着好,也就习惯了。
门嘎吱一下开了,脂粉的香气由淡转浓,渐渐靠近,贾赦猛然睁开眼,一个翻身跃起来,“谁?!”
这个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窈窕的少女抱着床锦被,有些受惊地看着贾赦,一双眸子眨了眨,就露出许多叫人怜爱的风情来,“奴婢桃儿见过大爷,您这是怎么了?夫人怕您睡得不好,特意命奴婢给您送被褥来。”
“哪位夫人?”贾赦道,他亲娘从来不会干涉贾代善的教育方式,虽然每次跪完都心啊肝的哭一通,受罚时候却绝不会送东西来。
“是二夫人。”桃儿抿嘴一笑,就要上前给贾赦重整铺盖。
贾赦心想这府里哪儿来的二夫人,人却不受控制地恼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随意敢进我贾家的祠堂,守夜的婆子呢?都是死人呐?”
等闲女眷都进不到祠堂中来,更何况这妖妖娇娇的丫鬟。
婆子收了桃儿的银子,不知道躲到何处去了,贾赦冷笑一声,毫不怜香惜玉,拖着桃儿的后领口就将人抛出去了。
半夜“砰”的一声,又伴随着女人的尖叫,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守夜的几个婆子听到动静慌忙从后头的耳房里出来,见势不妙,忙跪地磕头求饶。
“先叫人打水洗地。”贾赦道,“来两个人,扛上她跟我来。”
宁国府的人本就得罪了他,想着戴罪立功,忙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扛了桃儿,守那道小门的见他要走,麻溜地开了锁,荣国府的人更是耳朵灵,不等他叫第二遍,便请了他进去,就这样叫他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冲到了二房居住的小院外头。
老荣国公贾源昔年有过个私生儿子贾代名,颇得老父怜惜,记在了国公夫人名下充作嫡子。成年后又为他择了金陵四大家中的薛家女儿为妻,在荣国公辟护下也算过得富贵双全。
二老过世之后,二房便开始作妖,薛氏向来嫉妒长嫂史氏受封超一品国公夫人,自认四角俱全,并不输史氏分毫,便撺掇着贾代名在公中大肆捞钱挥霍,更把手段使在了年仅十六的贾赦身上。
史氏入主中馈,怎能容他放肆,将府里管得是滴水不漏,可贾赦却觉得苍蝇扰人,今天二房再一次作妖之后,他直接和叔婶对吵了起来,把个薛氏怼得哭着要下堂,最后还是史氏说了几句场面话,给了她台阶下。
贾代善素来对贾赦严格,虽有急事赶着出门,仍匆匆听了一耳朵,随后便以不尊长辈为由罚了贾赦去跪祠堂。
新仇旧恨交织,贾赦径直叫人拍开了门,贾代名夫妻匆匆穿戴好了出来,贾代名怒指着贾赦道,“我到底是你二叔,你这幅样子是做什么?”
薛氏更是哭天喊地,“我苦命的二爷诶,往日受国公爷和夫人几句冷言冷语也就罢了,现今连着小辈也这样不尊,索性叫老公爷带着咱们一道去了吧,也省得活着受这样的磋磨。”
贾赦当即冷笑道,“我只怕祖宗都不想看到你,祠堂乃我荣宁二府祖辈栖息之地,你竟敢让这等人来行这等事,简直闻所未闻。若传出去了,我贾家颜面何在?刁妇!毒妇!”
贾代名挡在妻子面前,指着贾赦的手都在抖,面色涨得通红,“莫要以为有你爹娘撑腰就能如此放肆了!”
“把她扔过来。”贾赦摆摆手,婆子们立时将桃儿摔在贾代名面前,他指着桃儿道,“你没有见识,我就告诉你,这丫头身上的香是那些个不干净地方用的,清楚了吗?”
“你这话真是好笑了,二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去寻这等下作东西。”贾代名喊得比他还大声,“她不过好心,怕你冻着,谁料竟遭你这样污蔑!若你父亲在,我必定要和你去他面前理论的。”
贾赦怒极,“用得着她好心吗!还夫人,她有诰命吗?她有敕命吗?她算哪门子夫人?借着我父母的光,还敢和我摆长辈的谱,今日她算计我的事,咱们没完。”
“赦儿!”院外传来史氏一声断喝,她匆忙间赶来,衣裙钗环却是丝毫不乱,她并不去看二房夫妻,反倒是训斥贾赦道,“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你父亲的教诲都忘了?今儿是为了什么罚你?我看着你是得多跪几天祖宗好好反省,性子如何这样桀骜难驯,后宅里女人的事是你该插手的吗?你是什么身份?”
“母亲。”贾赦见了史氏,老老实实给她行礼,“搅扰母亲休息了,是儿子的不是。”
贾代名有心说上几句,却在史氏嘲讽的眼神里闭上了嘴,薛氏咬咬牙道,“国公夫人教导的好儿子,大半夜里就闯进……”
史氏轻哂着打断她道,“二夫人是聪明人,也别把旁人都当傻子。赦儿方才有一句说的对,今日的事,没完。来人,把这丫头带到荣禧堂去关好了,细细地问她,这身上的香是如何来的,又如何叫开了门摸去的祠堂。”
说罢也不再给二房说话的机会,领着一干人就走了。
待出了院门,贾赦便朝着史氏凑过去了,“母亲,这会儿祠堂应该在刷地,地上湿着呢。不如明儿再去接着跪?”
“我和父亲都是稳重之人,也不知道你哪里来这样大的脾气。”史氏看着他就叹了口气,“不说你父亲,我寻常也教导你,上位者,喜行不露于色,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将来要担着整个荣国府的,和这等小人大吵大闹的,你自己看着像样吗?”
“不像样。”贾赦道,“那我送了母亲回去就回祠堂去。”
史氏又叹一声,“我在府里能有什么事,你保准把敬哥儿那里也闹得不成样子,再不过去,说不得他一会儿就来请罪了。”
贾赦出了一口恶气,觉得舒坦多了,笑眯眯看着史氏道,“还是我送您回去吧,敏儿醒了瞧不见您,说不得又要哭。”
“就知道笑。”史氏没好气地掐他一把,“想着怎么和你父亲解释吧,夜深了,过去时候小心些,多叫几个人陪着,别总自己独个儿窜来窜去的。”
天下的慈母大抵如此,唠叨起来没个完,贾赦都受了,到底陪着史氏到了荣禧堂门口,这才转到夹道里走了。
回了祠堂,他见到贾敬就不那么客气了,不曾想贾敬还先发制人,“你家看门的人眼皮子这么浅,五两银子就给敲开了。”
“你们家的没开啊?你们家还是守祠堂的,这又怎么说?”贾赦撩起袖子,说话间就想和这个读书人堂兄打一架,还挺横,“我让你两只手!”
但是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好像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第93章 [已替换]
就在隐约觉得有异样的时候, 贾赦忽然觉得对面的贾敬有一些诡异了。
贾敬虽然嘴角挂着笑,眼里却透着冷冰冰的味道。
贾赦假作打闹, 往后退了几步,侧脸再看到祠堂的时候, 原先肃穆的大屋即便敞开着门瞧不见里头, 黑漆漆的, 很是阴森。
他试着使用一下自己的浆糊一样的脑子, 却半天用处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不对?
右手掌心隐隐发烫, 给他带了一些清醒。
哪里来的……贾代名?
贾代名同他的家人都是贾赦亲自下令杀的,这个时候又哪里来的二夫人。
“是我?”贾赦逼着自己去思考, 掌心某处愈发烫, 他摇了摇头,在混沌中抓住了一点。
他根本不用罚跪祠堂, 他现在是荣国公。
他爹死了。
贾代善的死犹如一股清泉涌入他的思维,立时令他灵台清明,周身一切也扭曲起来,他看着面前顶着大肚子, 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半点恐惧也无,反倒在笑了起来,“叫敬大哥知道, 被你这样的东西假扮了, 他不知道得多生气。”
贾敬是个斯文读书人, 特别讲究形象礼仪。
怪物狰狞着要扑上来咬他, 贾赦抬腿踹在它肚子上,拽着它细瘦的胳膊将它摔在地上。
方才出现过的那些人也都不知何时围拢过来,桃儿嘻嘻笑道,“世子爷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贾赦点头,桃儿其实是贾敬那边的丫鬟,还是吴氏的陪嫁,确实是做过到祠堂勾引贾赦的事,最后被吴氏发卖出去了。
贾代名也没有那副阔老爷的样子了,他和过世前一样通身都是血污,他道,“如今你的冤亲债主都在这里,拿命来吧!”
贾赦面不改色,扫过眼前这一群人,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道,“就凭你们也能称一个都字?从当年忠义亲王和柳妃作乱,我杀的第一个人开始,旁的不说,单单就是北狄人,死在我手下的都不计其数。你活着都不怕,你死了我会怕你?”
不论是收起一身锋芒的温和,还是已经褪了跳脱的少年气,都不及他骨子里的傲然和戾气。
他出生之时,张道人曾经为他批过命,言道,“此子生而好杀,当束之。”
这句话,除却贾代善同张道人,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
贾代名扑上来欲要撕咬,贾赦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笑道,“我从不信鬼,且记住了,这世上无人我不可杀。”
与此同时,清虚观内的张道人喷出一口鲜血,人软软地倒下,眼里满是不甘地看着面前的三清像,低声喟叹道,“还是晚了一步,不可说啊,还是说了。”
生而为人,如何能做这等狂傲,天地不容啊。
自古被誉为战神的不多也不少,都未曾善终。
一只如玉的手把老道士扶起来,“有我在,无事的,这一次都发出去便好了。”
贾赦不知道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他心中狂躁愈发炙热,竟恨不得将贾代名撕成碎片,他此刻模样也未比那些鬼怪好看多少。
众鬼怪也被他这样子吓住了,桃儿更是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既醒了,便回去了。”一人之声于半空中响起,犹如昆山玉碎。
贾赦杀红了眼,恍若未闻,手下用力。
“唉……回去跪搓衣板。”
随着叹息声,众人身后竟平地生出一棵巨树,枝干是温润的白玉,树冠金银交错,照亮了四周。
姚谦舒也很无奈,他不过和人家说几句话,回去贾赦便出事了,也只好现出原形先接应他回去了。
此间自称阴司,但是就像警幻自称的痴情司一样,属于无照经营,不过是世上一些乌糟糟的东西汇聚在一起,略成些气候罢了。
原著里贾宝玉来的便是此地,看起来是痴情来访,那段“故人是谁”“姑苏林黛玉”不知多少人为之倾倒。
结果不过被阴司的鬼用石头砸一下就吓得回去了。
阴司并不是对贾宝玉不友好,实在是贾宝玉是补天石化身,呆久了对阴司不好。譬如现在阴司地被摇钱树的仙气这样一涤荡,只怕阴气戾气都得散去七八成。
寄生此间的孤魂野鬼还有些不成气候的精怪,就得重新找地方栖息。
心里不定怎么骂娘姚谦舒是简单粗暴拆迁大队了。
贾赦朝摇钱树走去,鬼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他行到树下,掌心朝上,“媳妇儿?”
树冠上悠悠地飘下一片金叶子,恰跌落在他掌心。
“这儿可以参观吗?”贾赦问道,“没见过鬼,有些新鲜。”
姚谦舒收了神通,重新变作他的白衣美人,“阴气这种东西散了便是气,聚而成型,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倒是贾小政快被你吓死了。”
贾赦在贾小政床上一睡不起,可不是得把人家小孩儿吓死。
“嗯。”贾赦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个人啊鬼的,都不见了踪影。
……连鬼都怕我媳妇儿,厉害了。
姚谦舒完全不想理他,讲点道理,谁刚刚差点把鬼给掐个二次死亡的。
等贾政看到他哥“幽幽”转醒的时候,简直是喜极而泣,就差抛弃形象上去抱头痛哭了。
“可有人知道?”贾赦嗓子还有点哑,像是被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酸疼,他翻了个身坐起来,“给我倒口水。”
“无人知道。”摇钱树直接塞了个杯子到他手里,“喝,这次也是我大意了,你明儿若得空去瞧一瞧张道士,他为了你的事既费了心又伤了身。”
“这次又是什么奇遇?”贾赦连喝了好几口,方才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只知有人引了你魂魄去阴司,那些个人可能要只是按你所思化成,并非本人。”
贾赦忆起先前掌心发烫,助他恢复神智,摊开手一看,原先拍死警幻蚊子的那滴血已经不见踪影了。
“能让蚊子成精的,许是什么大能留下的,照你所说,应当对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害。”姚谦舒道,他就吃亏在是个“外来和尚”,除了红楼梦原著提及的一些,其他上层神仙系统都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
贾赦一笑,“就算损害也来不及了,我去东府找一下敬大哥。”
贾敬这时候应该下班了。
“敬大哥上朝去了,哥哥你足睡了一天一夜。”贾小政挤在床尾,“我刚刚叫人去热粥了,哥哥你饿不饿?”
“有点饿。”贾赦看他十几年没变过的眼神,忽而道,“若把徐路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你,他定是不肯和盘交出,再则你不知道,咱们的人和先帝的听风有些事重合的,我只怕听风已在卫世子的手里。想要再分开收拢,还同从前在爹手里一样,只怕是千般不易。”
十几年的师兄弟情谊,他也不愿如此防着卫子麒。
但是情势已变,卫子麒是新一代帝王心腹,一旦袭爵,也不过比贾赦低上一等爵位,人家凭什么还要依附着荣国府呢。
“现在来看,咱们的人投向他的也不少。”贾政道,“即使没办法收拢回来,也要清洗干净。”
这等事情贾赦更是不肯让他沾手的,贾赦正要开口,贾政已经紧接着道,“你我是兄弟至亲,我不过想给哥哥搭把手,哥哥若是想把我笼在羽翼里一辈子,我必定不会答应也不会高兴的。”
贾赦的话便被堵了回去,他想了想道,“我以为你想靠自己科考上进,不粘手荣国府的事。”
“可我如果分家出去了,给哥哥料理这样的事更容易,谁都不会想到你会交给我。”贾政继续试图说服贾赦,“杀人放火,恶贯满盈,咱们兄弟都一块儿上。”
然后被姚谦舒弹了个毛栗子。
“别瞎说,你哥杀人放过倒是做过,恶贯满盈没有的。”姚谦舒斜了他一眼,“去给你哥端粥去。”
贾政给了他一个求助的眼神,然后听话地出去了。
嫂子一定要帮着求情啊。
贾赦也瞧见了,失笑道,“他现在和你倒是关系好。”
那会儿头一次瞧见姚谦舒整个三观都炸裂的样子,贾赦还没忘呢。
人有时候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如果贾政是个白眼狼,死活推脱,不肯沾手,贾赦可能会认为凭什么他能做一朵白莲花,自己要殚精竭虑,满手是血的,但是贾小政其实个懂事的孩子,他反而不舍得,打心眼里希望他能做一朵快乐单纯的白莲花。
“你怎么看?”贾赦问他媳妇儿。
“我说句大实话,就算你一直护着他,哪天你倒台扑街了,他也得跟着落魄丧命,倒不如一起努力,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跑都一回事。”姚谦舒道,“何况小孩子又很诚恳很执着。再者说,与其替他想百般后路,不如锻炼他的能力,给予他权柄。”
他有一句话没说,如果贾小政以后不听话,宰了便是了。
第94章
“也罢。”贾赦轻轻叹了口气,“便交给他试一试吧。”
“我瞧着倒觉得你们比那些个平民还要辛苦。”姚谦舒道, 那些个老百姓但凡能得到个金叶子, 就高兴得不行, 到了贾赦这里, 就是哗啦啦撒金子, 他就是回你个笑脸。
贾赦觉得好笑, “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还是我们好一些的, 不用疲于生计。我若是想平淡度日也可,不过是我们兄弟几人贪心罢了。”
有些人得到过权力之后,千帆过尽,可以放下。
他带着一哥一弟, 暂时是放不下了。
姚谦舒一想也是, 张道士既说他生而好杀,荣国公最是合适他,难不成当个平民去杀猪宰羊么。
等贾政端了吃食回来, 二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
贾小政依次看了看,琢磨了下要不要给姚谦舒, 还是说体贴嫂子受累,他自己来喂贾赦。
今天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一天。
“我自己吃便是, 读你的书去。”贾赦赶他,“下场的日子近了, 你这秀才还是买的, 别漏了陷。”
是的, 为了节省时间,直接进行下一个步骤,贾赦直接给他弟买了个秀才的功名,作弊得一塌糊涂。
“是。”贾小政完全没有异议,不过还没转身,才扭了半个身子,就听到贾赦又道,“算了,我现下好多了,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清虚观看看张道人。”
“是。”贾小政只得又扭回去。
原是悠闲的午后,张道长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哼哼,听到脚步声就哼哼地更大声了,“叫你胡咧咧,当时你爹罚你跪祠堂,我就不该替你求情。”
贾赦对梦中的事其实记得不太清楚,最清楚的是后面有他媳妇儿的那段,只得顺着他说道,“还请张道人原谅我年幼无知,童言无忌。”
“我原不原谅无所谓,你心中多少存着点敬畏。”张道长没好气地道,“无人不可杀,你干脆准备准备,杀了我得了。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和因果,命数都有天定,你不要擅自插手。”
贾赦难免奇道,“我也是个人,他们若死在我手上,难道就不算缘法,不算因果了?”
“你不算人了。”张道人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随后又强调道,“听见没有,少造些杀孽。”
“孽倒是好说,杀不杀的得分人啊。”贾政见贾赦有些无语,便插进来替他哥解释道,“两国交战,自是要杀的,不然如何守土卫疆,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是咱们荣国府的家训。”
张道人给自己抓了个枕头垫高了,狐疑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句家训?”
“我哥哥前两年刚订下的。”
张道人:……
行吧,从职位上来说,贾小赦定个家训也属于职务范畴。
“但是……”张道人还是要纠正他们这个错误的三观,“你要想啊,你哥哥杀的人,也有家人朋友……”
贾赦浅笑着打断他道,“与我何干?我只知他们带着刀兵要来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道人可见过我初去的宣府是什么样子?道人可知道我未到时候的北部大营是什么样子?杀人并非我们的本意,可有时候不得不杀。您不是这样迂腐的人,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别人都可以,唯独你这样不行。”张道人道,“你不该这样,这是天定的。”
“那是他的事,他爱定便定,管我屁事。”贾赦挑眉,又有从前飞扬跳脱的样子,“我杀我的,他定他的,两不相干。若人活一世,事事为天掣肘,不如他来替我活好了。”
张道人急得都坐起来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你本就命带煞气,如果一意孤行,还要在制造杀戮,只怕命数有亏。”
贾赦扶他靠坐在床头,“不必再劝,如果我爹还在,我许是会听你的。我爹是因为苗疆人的蛊毒伤了身子,这才损了寿命,这人虽死了,但苗疆百彝还在,就算放下屠刀,我也得先报了这个仇。”
姚谦舒道,“也是怪我大意了。”
贾代善的身体一直很好,他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如果早一些发现,说不得还有回天之力。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贾赦道,“冤有头债有主,总归是要连你的仇一起报了的。”
他起身道,“人,我也看过了,这就不打扰道人休息了,家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张道人说了这么些个话,熊孩子又不肯听,气得有些喘,转身重重用被子蒙了头,“滚滚滚,贫道不想看见你。”
贾赦笑笑,叮嘱小道童好生服侍老头子。
家中事务倒也不是诳张道人的,荣国府正在做大清洗前的准备工作,出了那等子私通还有擅闯贾政房间的事,贾赦就不预备轻饶了,从前是给史氏和贾敏面子,奈何现在再不出出手,只怕要出大事。
史氏和史侯一母同胞,脾性上其实多有相似,史氏也是个很心软的人,好在也没有到史侯那样懦弱。
原荣国府在她手下是铁板一块,只是贾代善去后,她的头痛症便时不时会犯,精力不济。下头的仆妇见贾敏年幼,难免多了几分懈怠,再有几个仗势的,就显出现在的乱套来了。
这些事都是瞒上不瞒下的,谁敢将这样的腌臜事儿拿给没出嫁的大小姐听,更是连着大管事贾忠都不太清楚。
“都是敏儿的错,叫哥哥难办了。”贾敏给贾赦认错。
贾赦想揉揉她的脑袋,想着妹妹大了,半道又把手收回来了,“你还小呢,慢慢学着便是了。去娘那儿看看,哥哥来处置。”
贾敏咬着嘴唇福了福身,“敏儿想瞧着。”
贾赦直接道,“我怕吓着你。”
“我不怕。”贾敏犟着不肯走。
还是在一旁的贾政出主意,让他们各退一步,“那让妹妹去屋里听罢。”
他其实也有些怕吓着贾敏,贾赦的手段大家伙儿都清楚得很。
果不其然,贾赦连问话都不问,拖了几个刺儿头上了,又命一波奴仆们围观,被勒令将功折罪的宣读了一遍荣国府的条令条例,又指出了这些个人的错处。
“都听清楚了?”贾赦淡淡道。
“回国公爷,都听清楚了。”贾忠跪地道。
“行吧,动手。”贾赦一抬手,护卫们被压着犯事儿的噼噼啪啪开打了,护卫们的手劲可不是外院个把小厮能敌得过的,且他们认得穴道筋骨,也不至于把人打残了。
人早就都卸了下巴堵了嘴,半点声响发不出,好几个都吓得失禁了。
贾敏在里头听得心惊肉跳,小脸煞白。
听着外头板子声停了,大约是打完了,贾敏缓缓松了口气,不料贾赦在外头道,“都拖下去,换人。”
第二波又开始了。
贾赦还有心情和摇钱树说笑,“你看,要是我真的生成平民老百姓,讲不定现在被摁着打板子的就是我了。”
“那我肯定花钱买了你去,不过你生得好看,肯定会比较贵。”姚谦舒和他贴边坐了,借着袖子搔了搔他的掌心。
贾小政忍无可忍,“二位能不能严肃点,这下头行刑呢。”
“孩子大了,是该娶媳妇儿的时候了。”贾赦看他一眼,满眼都是【我家孩子叛逆期不想吃狗粮,我可以原谅他】。
里头的贾敏:……
不知怎么的,听着他们三人在外面闲话几句,心里也没有这么害怕了,反而有些想笑。
史氏今日特特命了身边的鸳鸯陪了贾敏过来,鸳鸯见贾敏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敢和她说话开解,替她倒了杯茶,“姑娘放宽心,都是那起子小人的错,国公爷这是为了府上好呢。”
“多谢鸳鸯姐姐。”贾敏笑笑,“我知道的。”
如是这样打了四波人,这才堪堪把府里大部分的奴仆都上了一遍爱荣国府主义教育,不过也有院子太小的缘故。
贾赦完全不发一言,只坐在上头听贾忠训斥,赖管事夫妻和琉璃这个三角婚外恋组合是最后拉上来的,赖嬷嬷哭道,“奴婢还当过国公爷的奶娘呢,对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琉璃则哭得好看很多,“是赖管事强迫的奴婢,奴婢是太夫人的人……”
一个仗着奶过小主子,一个仗着史氏,小打小闹说不得就过去了,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贾赦两个面都不想看,他想赶紧处置了去吃个菜汤面。
“怎么她们没堵嘴?吵闹得很。”贾赦道,“闭嘴。”
琉璃一直暗地里观察他,也是服侍过多年的人,当时便吓得不敢再哭闹,只伏地叩首。
赖嬷嬷一惯的没有眼色,还在嚷嚷。
“这么喜欢嚷 ……”贾赦斟酌了下,“忠叔过来,我自有个去处给她。”
第95章
赖嬷嬷尚未开口, 赖管事听了贾赦的口气,已知大事不妙,好在他刚刚来时已经偷偷摸了银子让婆子去给太夫人送信了。
国公爷虽是亲儿子,可太夫人也需要是自己亲信的。
更何况他们是太夫人自侯府带来的陪嫁, 处置了他们岂不是打了太夫人的脸。
贾赦见他眼珠乱转的样子淡淡道,“喜欢嚷的, 割了舌头送去庄子里。至于赖管事,打断了手脚, 若还能活着, 便叫他们夫妻团聚。”
比起那两个私自开了小门,让卫侯进来的, 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赖管事磕头如捣,试图能拖延到史氏过来。
贾赦道,“你不必等了, 太夫人经了那夜乱党的事受惊了, 正在静养,你找的那个婆子, 先前已经被打了板子逐出去了。”
琉璃已经瘫软在地, 涕泪横流了。
“你是丫鬟,就留给敏儿处置吧。”贾赦起身,把此处全权交给贾政,“头一轮我已经都教训过了, 后面的且看你了。”
贾忠都给他跪下了, 若不是此次卫侯一事, 他护卫有功,说不得火都要烧到他身上来了。
“忠叔不必如此,你主理外院,内院的事不方便插手我自明白,从今往后,不允许夫妻二人同时做管事。”贾赦道,“现下有这样的,叫他们自己决定留下哪个。”
说罢便走了,他还得赶个场子。
贾敬约了他过东府说话。
别的不提,吴氏这嫂子真的是没话说,东府铁板一块,奴仆乖觉顺从,贾敏能学到吴氏这些个手段也很不错了。
姚谦舒不耐烦看那些个处置下人的事,所以先过去了,贾赦到的时候,二人正不知在说笑什么,氛围很轻松。
“敬大哥。”贾赦朝贾敬一点头,在姚谦舒身侧坐下,“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在讲你小时候的丑事。”贾敬刚一提壶,贾赦便出手抢过来道,“怎么好劳烦敬大哥替我斟茶。”
贾敬挑挑眉,“我只是想给自己加杯水,你的丑事这么多,说得我嘴都干了。”
贾赦一笑,抬手给他满上了,这才轮到自己,“那是,我小时候可能折腾了,有好几回我爹把我挂墙上了。”
姚谦舒已经听过这段了,笑道,“你爹那会儿脾气还挺急。”
“遇上他,是个佛也得有火。”贾敬道,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赦儿这会儿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说吧,卫侯府的事,你预备怎么着?”
贾赦敛了笑意,“卫子麒现下全然以父亲的接班人自居了,连着这样大的动静都不和我们通气,他既不顾多年情谊,我们也不必诸多忍让。”
“卫侯府已不是第一次有人参与谋反了,换作旁人如今能活命都是圣上开恩。”贾敬道,“你要是想撕破脸,倒是可以用这个做做文章。”
“倒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陛下根基不稳,若是朝臣闹起来,以他的性子必是要妥协的。不妨保住他的爵位,但又不必全保住。对他也是好事,总不能满府里的反贼他,他却还高官厚禄的,难以服人心。”贾赦道,“而且,不至于叫陛下为难,纵他日卫子麒知道了,也有说法。我在一日,卫侯府依附宁荣二府就不会变,也不许变。”
这早在贾敬的预料之中,他淡然道,“我清楚你的意思了。你而今行事愈发霸道了,他依附于我们,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就算贾敬不动手,卫侯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谋逆,第二回 让卫子麒安然脱身而出,也太过宽宥了。
趁此机会在背后推一把,大家一拍两散,日后转圜了,留些个情分也好说话,总比将人摁着头的好。
贾赦搁下手里的杯子,“也没有坏处不是吗?他的心思我很清楚,想着我爹不在了,他又近身跟着陛下,始终都是压我一头了。他做梦,既不肯同气连枝,又不愿好聚好散,怎么能怪我。”
卫子麒当惯了老大哥,摆出架势来要照拂贾赦,希望贾赦听从他如同贾代善。
按贾敬看来,他想得也不算错,但是却没有弄清楚贾赦的个性,贾代善看似打压实则溺爱的教育方式之下,贾赦不在意的时候,既大度又随和,但是一旦碰了他计较的东西,就是睚眦必报。
贾敬难免又感慨一句,“小气鬼。”
“就是这么小气。”贾赦笑起来,随后把贾政要接手情报系统的事说了,“他自己想要,便给了他也无妨。”
“这会子又大方起来了,这可是握着命脉的事,你对政儿这么信任?”
“亲生的同胞弟弟,我待他如同待敬大哥是一样的。”贾赦道,“我想过了,就算他日后变了,和我反目,我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人心易变,他不可能一辈子把贾政抓在手心里。
当然,最好是不要变。
贾敬看一眼斜在边上有些走神的姚谦舒,想着贾赦有这位高人当底气,就算贾政犯浑,大约也有办法收拾。
“你既决定了,我便听你的。”贾敬道,“到时候让政儿过来我这里,我帮着他料理一些。”
“嗯。”贾赦点头,“劳烦敬大哥了,说起来最像我爹的,应该是你才是。”
“谁像你蜜罐子里过来的。”贾敬没好气道,“今日可留在府中用饭?我吩咐人炖了汤。”
贾赦会意道,“自然要留的。”
汤都炖了,还问留不留,很是口是心非了,不留岂不是辜负贾敬一番美意。
姚谦舒忽然睁开眼,朝门外敲了一眼,问贾敬道,“你儿子?”
兄弟二人也跟着看过去,见个小家伙抱着木剑,连滚带爬翻过门槛,小短腿跑得哒哒的,“大叔叔!”
“贾小珍来了,又是偷跑的?”贾赦弯腰把小短腿一把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还捏了他的手朝姚谦舒挥了挥,“这是姚先生,叫人。”
“姚先生好。”贾珍抱住贾赦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好看的穿得特别贵气的叔叔。
贾敬友情提醒道,“你们最好在我儿子面前收敛一些,不然我是不要不高兴的。”
意思就是不要秀恩爱,不要撒狗粮,别带坏我儿子。
姚谦舒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自腰间解下个金貔貅,这是才打出来的,瞧着金光灿灿的,就这么给塞到贾珍手里了,“一点小意思,见面礼。”
贾珍不敢拿,忙去看贾敬。
贾敬笑道,“姚先生给了,你就拿着,他有钱。”
“多谢姚先生。”贾珍便接过来道谢,那貔貅都快比他的小手掌还大了,入手沉甸甸的。
唯有贾赦知道,这是姚谦舒在丢包袱呢。
这金貔貅是他特意去打来的,觉得招财的神兽和摇钱的树非常搭配,被姚谦舒嫌弃个半死,这还是真爱,才肯带着的。
贾赦笑看他一眼,姚谦舒就有些个心虚,“出门时候大意了,也没准备别的东西,不嫌弃就好。”
吃了晚饭回荣府的车上,姚谦舒见贾赦闭着眼睛不说话,以为他在因为金貔貅的事生气,贴过去有些不高兴地道,“真的这么小气?我今日没带别的东西,就这个还算拿得出手。”
贾赦吃饭时候贪了两杯,有些上头,睁开眼看他郁猝的脸色,差点笑出声,“没有,你想多了,你若不喜欢,明儿便让工匠进府给你打别的。”
姚谦舒借着灯看过去,贾赦一双桃花眼还是蕴满春水的模样,却只会这样看他了,他握住贾赦的手道,“不生气就好,其实那貔貅也挺好看的。”
圆头圆脑的咬着圆铜钱,怪可爱的。
贾赦道,“我亲画的图案让他们去做,怎么会不好看,他们拿来的寻常貔貅,都觉得不好玩儿。别想那个了,本就是一时兴起,做个玩意儿给你。”
姚谦舒不说话,想着怎么才能投桃报李一番贾赦的心意。
待得第二日贾赦起床,姚谦舒已经不在身侧了,他问上前来服侍的春水道,“姚先生呢?”
春水没有这个心理素质也当不成荣国公的内院管家,当即笑道,“姚先生今日起得早,当时没惊动国公爷,这会儿正在针线房里。”
“好端端的去针线房做什么?”贾赦问道,总不见得忽然脑子发热,想学习一下针织女红贤良树德吧。
“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她们做,怕奴婢们传话不清楚,就亲自去了。”春水道,“姚先生还未用早饭,说是等您起来一起。”
“我知道了,派人去请他回来,摆饭吧,我一会儿就收拾好。”贾赦道,要是无事,他还是走简朴路线。
第96章
等把树请回来了, 贾赦看他今日佩了个点翠麒麟,还挺好看的,随口道,“这貔貅不喜欢,麒麟倒是喜欢?”
姚谦舒便道, “还说你不小气,去换个旁的来。”
他解下来递给春水,这才坐下吃饭,“这会儿高兴了?”
“我就随便问问,你也太当心了。”贾赦笑道,“去针线房指点她们做衣裳了么?要是还不成, 外头请些人回来也可以。”
“做些旁的小东西。”姚谦舒道,“对着你这个衣食父母, 可不是要当心些,生怕引你半分不快。”
贾赦笑得更厉害了, “你自己摸摸良心, 这话说得假不假?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衣食父母, 这会子还有几箱子的金子没送去镕。”
姚谦舒摆了几片金叶子到他面前, “良心这种东西我没有。你囤着干什么, 等着生小金子?”
“我想着……算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贾赦举箸, “吃饭, 最后一日清闲了, 明儿我得上朝。”
上朝就得摸着黑起, 简直泯灭人性。
不想摇钱树道,“那我睡隔壁吧,你早起肯定得把我吵起来。”
贾赦:……
“偏不。”贾赦戳破一个小笼包,“你得陪我早起,陪我吃早饭。”
姚谦舒慢悠悠喝了一口清粥,“你真舍得?”
贾赦索性眉头也皱起来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爱我的。”
“我现在也很爱你啊,明明是你不爱我了,你以前都不舍得我这么辛苦的。”姚谦舒偏头看着他。
正巧春水捧着玉佩回来,给酸得一天都不想吃饭,怪不得二公子现在不太过来东院了。
贾赦道,“我到时候轻些便是,你睡里侧。”
春水看他们还要讨论这种床榻之事,深怕再牵扯到床笫那啥,急匆匆退出去了,正巧踩到一物之上,被绊了一下,要不是边上小丫鬟扶住他,她就趴地上了。
人虽无事,但是她手里的玉佩已经摔出去了,应声而碎。
“什么事?”贾赦在里头问道。
春水低头看去,小金昂着头对她吐了吐信子,又怕又惊,僵硬着道,“回国公爷,奴婢不小心踩了姚先生的蛇,将玉佩摔碎了。”
贾赦撩了帘子出来,见小金还围着春水绕圈,好笑道,“过来,欺负女孩儿算什么本事。收拾一下,仔细别割了手,另取了过来吧,等会儿我要和姚先生出门的。”
“是。”春水福身应了,趁着小金往贾赦那儿去了,忙拎着裙子逃走了。
“要么睡不醒,一睡醒就闯祸,她万一和政儿似的,踩了你七寸怎么办?”贾赦把小金拎起来,故意把它盘做一团便便的样子,双手抱着搁在腿上,“不许动了。”
小金直起身子,把头放在桌面上,绿豆眼里充满了渴望。
贾赦:……
“你是条蛇。”贾赦道。
小金翻了个身,充满渴望地看着贾赦。
“行吧……”贾赦把自己的碗让给它,夹了些吃食与它,“他不会也要和绛珠似的成精吧?”
姚谦舒支着头,用筷子戳了戳小金,“看着不像,功德未满,修行不够,慢慢磨着吧。看它这么馋得慌,也不像能四大皆空的样子。”
绛珠草就去四大皆空去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个林黛玉投胎。
万一剃头当了和尚,这红楼梦就好看了。
贾赦拽着小金尾巴,在自己受伤绕了两圈,防止它爬到桌上去,“老实点啊,不然晚上喝蛇羹了。”
小金不高兴地龇了下毒牙,很快又收回去了。
怂得很。
“说起来,你遇到的熟人是谁?”贾赦这时候才愿意提起来,当时就问,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吃醋了。
“是小金从前的主人,那位进京的百彝公主。”姚谦舒道,“不过她也有些奇遇,如今算不得我的熟人了。”
贾赦正待要继续盘问,小金忽然崩直了身体,对着房间角落嘶嘶不停,似是发现了什么。
极其诡异又瑰丽的情形在他眼前浮现,一群碧色的蝴蝶凭空出现,扇着的翅膀上不断地抖落晶莹的翠色。
随着蝶群的靠近,小金更加狂躁起来,贾赦险些没抓住它。
“说曹操,曹操到,百彝公主到了。”姚谦舒道,他朝着蝶群一挥袖,“走正门去。”
府外的马车里传来一阵轻笑,随后走下一个妙龄的少女,穿着打扮都与天朝人不同,紫色的衣裙上绣满了繁复的花纹,细细看去都是五毒的图案,行走间,通身的银饰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手扣响荣宁国府的大门,露出腕间鲜红如珊瑚的手镯,细看去会发现是一条正安然闭着眼的小蛇。
“我来寻一位姚先生。”她的官话说得比江南姑娘还要软糯,带着上扬的尾音,显得娇媚撩人。
门子脸都红了,不敢看她,低头弯腰道,“您请稍后,小的这就去通报。”
才走了一半就遇到东院出来传信的小厮,门子急吼吼地折回去,“您这边请,跟着他便好。”
“怎么找个傻小子来,不是说天/朝的女孩儿都漂亮的很么?”百彝公主并不肯走,还道,“叫姚先生去换个好看的来。”
两个傻小子能拿她如何办,只得赶忙让小厮回去报信。
姚谦舒听罢笑道,“她倒还挑上了,这一身的蛇虫哪个姑娘不怕。我去迎她便是。”
贾赦道,“一道吧。”
“小气鬼。”
“也不知道是谁,当时我多和陛下说了几句,就堵着我不让走,和他一比,我可是大方许多了。”贾赦悠哉道,“姚先生可知道那是谁?许是和那个吃赵先生老秃头醋的是一个人。”
姚谦舒已经走出去几步了,立在前头转过身道,“我当然知道是谁,我更知道的是,国公爷再这样挤兑我,今晚可真的要分房睡了。”
二人边走边说笑,待见到百彝公主之时,她已是有些不耐烦了,撅着馥郁的红唇道,“你们好慢啊。”
只这一句,活色生香,百媚丛生。
贾赦同摇钱树同时亮起警报,禁不住朝对方看去,发现彼此是一个反应之后,不由相视一笑。
“喂,你们两个,过分了啊。”百彝公主气道,“哪有头回见面就秀恩爱的。搅基了不起吗?”
她还有搅基蛇呢。
贾赦来时已经由姚谦舒讲解过,知道这位百彝公主已经被人借尸还魂,并非从前欺负他媳妇儿那个了。
而且这个姑娘同摇钱树好像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姚谦舒拱手道,“又见面了,不知道曲姑娘这回找我什么事?”
曲姑娘单名一个云字,一直渣着某款武侠游戏,因为和游戏里五毒教主同名,便玩了个毒姐,结果带着搅基蛇小福蝶一起穿越了。
说起来也是自己惹得祸,这个游戏原是从唐代背景开始的,按常理,差不多有个十几年也就倒闭了,到安史之乱时候吃瓜群众就觉得该凉了吧,结果过了n个十几年,现在的世界频道喊得都是,【紫禁城开荒,多尔衮面前23=2,来t来奶】,还没凉。
大家伙儿估摸着得一路到民国甚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时间点,甚至还猜测万一到了抗x时期,肯定有革x副本,多解气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和隔壁十九区的国际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曲云看到了社交平台上的一个爆料,据爆料人爷爷的爷爷的朋友曾经说过,这个游戏的主策划是去珠海金台寺烧过香的。
这已经不能算是灵验,这简直是天选之子啊。
曲云闲的没事儿跑去工作室遗址旅游,顺便就也去了一趟金台寺。
她在佛前道,“希望我早日成为一个犀利的毒经。”
然后就穿越了。
百彝公主,养的虫连摇钱树都能啃起来,可不是超犀利么。
怪她许愿时候没有说清楚,地点空缺,可不是佛祖自由发挥了么。
曲云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只想请问姚先生,可有回去的路?”
姚谦舒觉得这姑娘挺好笑的,又有些惨,“我算算看,许是有机会。”
“我快扛不住了。”曲云道,“族中人心叵测,多得是人想搞死我上位,我虽然有碧蝶灵蛇相护,也怕要活不过一集啊。”
“我记得你还有圣蝎,风蜈和天蛛。”姚谦舒道,“不行切个补天诀,活命要紧。”
“我的哥,知道你会数数了。”曲云无奈,“正经点帮帮忙嘛,万一小皇帝把我嫁给荣国公,你肯定得弄死我啊。”
贾赦见不远处下人冒头偷看,便笑道,“坐下再慢慢说吧,哪儿叫公主一直站着的。”
曲云自暴自弃道,“那是,弄死也不能今天啊,我不喝茶叶的,别上茶了。”
“就算弄死也得给口水喝吧。”贾赦也开始觉得她有意思了,“给你沏盅玫瑰露。”
第97章
三人坐定, 贾赦方知曲云移魂的时间恰是前头原身派了心腹去救他弟弟之时, 原身一时练功心急,以至于百蛊反噬,要不是曲云带了碧蝶, 穿过来即可就得凉透了。
曲云斜倚在椅子上, 抬手晃了下耳畔银铃, 瞅着对面二人戏谑道,“唉,真是作孽,好看的男人都和更好看的男人在一起了。”
仿佛刚刚那个感慨内忧外患要被搞死的不是她。
姚谦舒敲敲桌子,示意她回魂, “盯着别的男人看是会死的, 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曲云顺势撑着头, 恰斜向贾赦的方向, “但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我最喜欢这样长得娘兮兮的小哥哥了, 朝我笑一笑,我骨头也要酥了。”
姚谦舒云淡风轻一笑,朝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曲云立时口舌僵硬再说不出旁的话了。
大约是自动判定了被攻击,她还未动,身前已经陡然立起两条半人高的蛇,护卫在她身前。
贾赦:……
“收起来了, 留着给我晚上炖蛇羹?”贾赦无奈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像人一样的沟通?”
字面意思的“像人”。
张道人说他不算人了, 肯定都是被媳妇儿带的。
过分。
姚谦舒抱着手臂,朝着曲云下巴微抬,曲云带着些许气恼,倒是更明艳动人了,打了个响指,两条蛇缠绕了一圈便不见了。
贾小政晚半拍进来,手里抱着一沓子纸“哥哥,暂时都处置好了,你要看吗?”
“你把功课拿来给我看了?”贾赦问道。
“没有啊,就刚刚的事。”贾小政这才看到曲云,打了个招呼,“这位姑娘有礼。”
贾赦接过那沓子纸翻了翻,惊奇道,“就这么几个人,要这么厚的纸?这字可真丑。”
贾小政没敢多看曲云,低着头道,“这是让烹茶写的,我一个人来不及。”
曲云施施然起身,围着贾小政绕了半圈,伸手欲挑他下巴,“啧啧,这个小哥哥,搞不搞姐弟恋?”
贾赦出手如电,一把将她的手拍开,把贾小政拉到身后,“别动手动脚的。”
曲云没个防备被打个正着,回身捂着脸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会用这具身子,总是被带过去。”
百彝公主可是坐拥无数面首美男的妖艳御姐。
她控制不住身体残留的本性,动不动就会被带过去。
贾政打出了娘胎第一次被姑娘家调戏,一时非常尴尬,贾赦见势不对,便道,“谦舒陪着公主说话吧,我带政儿去书房里说话。”
“嗯。”姚谦舒点头放人。
贾小政既囧又羞,觉得自己老大个男人了,居然这么怂,但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总不能也去摸人家女孩子下巴,琢磨着就有些死机。
外书房的摆设一应都和贾代善在时一样,姚谦舒很体贴地只管折腾东院,贾赦在窗边的罗汉床上落座,教育死机的贾政道,“你观她衣着举止,就知并非普通人,还是要堤防些好,怎敢贸然接近。”
“不是有哥哥和姚先生在吗?”贾小政心宽,“就是她穿成这样我才不怕,若心思有异,更是该隐没人群才是。”
贾赦恨铁不成钢,“我难道能陪你一辈子?谁说要隐没人群,你看姚先生还不是穿着……嗯……你意会下。有些人是他们不愿,也是没有这个必要。既可一力降十会,又何须乔装忍性。”
贾小政老老实实地认错,“哥哥说的是。”
“下盘棋吧,也不知道进步没有。”贾赦自从打开任督二脉之后,棋力非凡,也就是赵老秃头能和他打个平手。
“哥哥,赵先生呢?”贾小政和他心有灵犀,“我怎么觉得回了京城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唉,就你这样还想和听风媲美,脑袋比木鱼还木鱼。”贾赦敲了敲,“还没木鱼响呢,要你何用。老赵头去居庸关找小赵了,他想儿子了。”
贾小政捂着头,“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爱我的。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父亲了。”
就像从前贾代善吐槽贾赦一样刻薄。
贾赦抓着他的话里的漏洞道,“像父亲?那你的意思是父亲不爱我咯?”
贾政捏着棋子,打死不肯接受这顶高帽子,偏头道,“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咯。”
“嗨呀!”贾赦撩起袖子,“我让你一只手。”
“哈哈哈……”贾政大笑,并且正当防卫地用棋子砸中他哥。
等兄弟二人闹完,已是棋盘翻倒,棋子倾泻,弄得一塌糊涂,只得叫人进来清理。
外书房几个小厮都生的清秀机灵,又识得几个字,手脚麻利地分捡着地上的黑白子。
贾赦看一人手伸到罗汉床下面,忽而道,“是谁派你来的?”
第98章
那小厮手一抖, 强笑道,“国公爷是问小的吗?”
贾赦上前一步踩在他手腕上,小厮便动弹不得,其余人是受过忠叔训练的,倒是镇定, 只管做自己的事, 默不作声。
贾政拿眼看了他们好几眼, 生怕他们里头还会有这样有问题的人。
“自然是问你了。”贾赦弯腰,略放松了脚下踩的力度, 从他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我问最后一遍, 谁派你来的?”
“我不会……”那小厮方说了三个字, 便捂着喉咙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了出来。
血液从他的指缝里不断溢出来。
贾赦甩了甩被喷溅上血迹的袖子,淡淡道,“不说就不要多废话,拖下去, 打水洗地。”
贾政是头一遭这么近距离看到杀人,脸有些白, 自觉心跳如鼓, 他道, “就这么……”
“本来还要拖下去问问的, 不过你也是要经事的人, 让你涨涨胆子罢了。”贾赦道, “这么容易被发现的一个奸细,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没有人会在意的。”
“可……可是……”贾政捏紧了手,“他也会有家人……”
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这话不是贾政说的,贾赦几乎能笑出声,他道,“我杀的哪一个人,没有家人?那些北狄人?还是那些叛军?贾代名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家人。可是政儿,他们要我们死,他们就该死,天公地道。”
贾政也不是无知小儿,竟还能反问一句贾赦,“若是挡了哥哥路的人,是不是也该死?”
“是。”贾赦不假思索道,“我以为你要接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日后死在你手上的人,也不会少的。”
有这样的觉悟是一件事,但是眼睁睁在面前发生是另一个件事。
贾政自小学习圣贤书,走得是知识分子的儒雅道路,一时对贾赦的土匪作风有些不适应,他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道,“我知道了。”
“我以为你要反驳我,最起码不赞成吧。”
“你是我哥哥。”
是值得为三观让路的人。
“那这个人倒死得不冤。”贾赦笑了笑,“坐下,好好下一盘棋。”
初时贾政还有些心神不宁,到最后已经能镇静地思考落子,虽没有挽回颓势,但也不算输得太难看。
“这个人是哥哥故意放进来的罢。”贾政肯定道,从前贾赦很少在他面前动手,更不要说这么近距离了。
“不可说。”贾赦摇摇头,“都想好了?来说说这府里该怎么办吧。”
贾小政只是做出了审查结果,谁知道他的国公哥直接就想要处理结果,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道,“还没有想好。”
贾赦看他这小媳妇儿的样子,颇觉还笑,“没想好就没想好呗,你哥还会打你不成?别想太多了,回去慢慢想,不行去问问敬大哥,这些个事儿我也不大通。”
要么宰了要么军法处置,荣国公对于宅斗永远就简单又粗暴。
“是。”贾政虽心情平缓,但反胃还是有一天,估计两天吃不下东西。
他起身见贾赦没动,弱弱地问了一句,“哥哥放心让姚先生和百彝公主一起单独说话?”
贾赦道,“为什么不放心,我信任谦舒,自然会放心。”
话音未落,白衣美人走了进来,见地上未干的水渍嫌弃地绕了一圈,“别在书房做这种事,一股子血腥气散不掉。”
他说着到书桌边,往香炉里填了一大把香料,这才肯过来就坐。
贾政对贾赦是甘拜下风,“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贾赦挥手放人。
姚谦舒倚在一旁,随手分拣着棋子,抬眼看看贾赦道,“你早就听见我脚步声了,这辩白是既做作又违心。”
“什么叫辩白,我这叫表白。”贾赦替自己打抱不平道,“你搁着吧,叫他们来收拾便是了。”
姚谦舒也就是分着玩儿,也不理他,自顾自挑黑子,“好生生地又杀了一个,做什么呢?”
贾赦将方才的事说了,“一个小刺客,当给政儿上了一课。才罚了这么些个人,居然还敢有人往我这里插人。”
说实话,贾赦是个挺难行刺的任务对象,抛开姚谦舒这个外挂,他自己的武力值就排在荣国府前三了。
身手好到可以深藏不露的,他的对家找不到也请不起,退而求其次吧,高手都是有身法和气场的,再易装也容易识破,最后就只剩下虽然好隐藏,但是武艺菜鸡的了。
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来一个自杀式袭击。
结果就是自杀是自杀,袭击没有了。
“是有点儿傻。”姚谦舒表示同意,“但是你也少动点手,张道长不是提醒你了么。一点小事,留半条命也成。”
贾赦没说话,到处找茶壶,给他倒了杯水,“我这个人胆子小,但凡留下些许能叫人抓住利用的把柄或是人,总是想弄干净了,若真是造了杀孽,便报应我一个人就是了。”
“胡说什么。”姚谦舒瞪了他一眼,“你说话也注意些,别成日的没个遮拦,我这么大个人杵在你面前,你也当知道对着天地有些敬畏了。”
“我敬畏你就成了。”
妻管严,妥妥的。
姚谦舒无语,半晌叹道,“你说的也是,若手下留情,反过来倒咬一口,到时候找谁哭去。”
“各人各人的命,许是他们合该撞在我手里,到了我命里该死的时候,我绝不二话。”贾赦看着他笑,“有你这样的媳妇儿,也值啦。”
和摇钱树比起来,人的一辈子何其短暂,总是要分离的。
若这样想,生死倒也没什么可以去担忧的,他这一生,做儿子做兄弟做臣子,都算够意思了。
摇钱树并不知道他想到了这样深沉的话题,只是见他面色凝重,以为是因为自己说他了,蹭蹭他的腿道,“总算把百彝公主打发走了,我方才紧着时间重新布置了下屋子,要不要回去看看?”
“好啊。”贾赦欣然答应。
然后就后悔了。 (.net )
第99章
从前的东院像是龙王的寝宫, 尚且还在幼年奢侈少年被迫简朴的荣国公接受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的东院,贾赦就有点无法理解了。
他差点被闪瞎。
仿佛这个龙王一夕之间变成了暴发户。
满眼的珠光宝气, 墙角摆放着和人同高的宝树, 上头的随便摘一两颗宝石都够外面普通人过个十年八载的。
他转头看向暴发户附身的恋人,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挺,挺好看的。”
也就是他家底厚,不然等闲人遇到这棵摇钱树都可以发生“先帝恋爱未半而花光预算”这种悲剧。
“这柄剑自无名之后是你最常用的, 我给它编了个金丝套, 还系了碧玺剑穗,好看吗?”
贾赦瞥一眼那倒霉催的剑就不想看第二眼了,“……好看的。”
“这把椅子你常坐的,我让人给你做了个百花穿蝶云锦坐垫, 好看吗?”
“……好看的。”贾赦头一遭感受到了坐立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不管坐哪儿都会硌着腰。
他终于明白姚谦舒一大早去针线房是做什么的了。
眼睛疼。
姚谦舒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他微微蹙起眉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他难得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 金银在墨蓝的衣袍袖口氤氲出繁杂的云纹, 他依靠在白玉榻上, 懒洋洋端起剔透的碧玉茶盏,茶盏衬着他的手, 犹如一汪清泉。
偏偏在这琳琅满目里, 叫人挪不开眼。
贾赦充分证明了什么叫色令智昏, 他坚定地坐在那个大红色的百蝶穿花坐垫上,不假思索地道,“没有,我很喜欢。”
贾赦:哭泣,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姚谦舒抿了一口茶,把茶盏托到贾赦嘴边,“尝尝看。”
贾赦就着他的手喝了,然后啥也没有体会道,只得瞎编道,“还不错,轻浮无比。”
“我就知道你骗我,这里头就是白水。”姚谦舒道,“这套茶具是寒玉雕琢,夏日里用最好,既不冰又能消暑。”
贾赦心说我们人类有种方法叫温水兑冰,家里又不是没有冰。
想想自己刚才就说错话了,还是闭嘴的好。
“后日有宫宴,你和我一起去?”他换了个话题道。
“我用什么身份去?荣国公夫人么?”姚谦舒抬手欲掐他的脸,袖子划过,像是拂动了云烟一般。
“可以。”贾赦上下三路地打量着他,“就是你个子高,穿着女装不太像。”
“小混蛋。”姚谦舒用力掐了一把,“去可以,我怕吓着那些人。”
“怕什么,我在呢。”贾赦道,“就这么决定了。”
皇帝的处置下来得很快,直接剥夺了卫侯的终身政治权利,念在卫子麒的份上,只是终身□□,着卫子麒降一级袭爵。
饶是如此,也显得太过宽宥了,那天的朝堂上差点打起来。
只是这一次的皇帝显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耐心和坚决。
你们吵归吵,打归打,我圣旨已经下来了,要是不服气,想造反推翻老子也可以啊,端看自己的虾兵蟹将够不够。
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叛乱没停过,朝臣们也实在是怕了,好不容易有个稳定的BOSS,差不多就行了,好好工作呗。
到后日晚上宫宴,大家伙儿已经像是没事发生一样了,互相道好,分别在宫门口和大殿内大声赞美皇恩浩荡,有幸来今天的派对真是好高兴哦。
贾赦到得不早也不晚,殿内已经有些个人了。
因为皇帝又特意叮嘱了不算正式宫宴,万事随性,也就不用特意穿制式冠服来了,下头人便险些穿出个时装周来。
皇帝也没个封王的亲兄弟,故而四王八公便是有爵人家的头号方阵,其中穿插着朝中重臣,这个位置排列得非常热闹。
诡异的是,贾赦以国公爵越过东南西北四个郡王,是皇帝下首头一桌。
所以当贾赦和摇钱树穿着同为青莲色又名基佬紫的情侣装踏进殿内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唰唰唰就齐聚过来。
“他们都没吃药?”姚谦舒轻声问道。
“大概齐吧。”贾赦跟着领路的太监一路向前,发现自己是头一桌,便问道,“是不是搞错了?”
小太监恭敬得恨不能跪下回话,“回禀荣国公,这是陛下特意安排的。”
“我知道了,有劳带路。”贾赦颔首,塞了个荷包与他,随后便大大方方地坐了。
一时间难免有些人背后议论他狷狂不懂规矩,细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整个殿内便一下子嘈杂起来了。
贾赦冷着脸,目光缓缓扫了一圈,看到最激动那位左相的时候,还朝他笑了笑,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叫那老头子打了个哆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贾代善一直喜欢板着脸了,有的人就是找抽,既不敢大声说,又要像蚊子似的嗡嗡嗡,索性亮出拳头,他就闭嘴了。
至于姚谦舒就更没有心理压力了,莫说做个上首,就是他坐最上面,这些人拜一拜他,上个香都是可以的。
“姚发财。”
“嗯?”
“没事,就叫叫你。”贾赦道,“有点儿后悔带你来了,这群王八羔子全他妈看着你。再看眼珠子都给他们抠出来。”
“彼此彼此。”
看贾赦的也不少。
与此同时,曲云正在后宫和那些内外命妇纠结。
她生得妖艳,打扮又不同天,朝人,难免有些不知道底细的贵妇见了她要窃窃私语吐槽几句,诸如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一看就是勾引男人的小,贱人,又或者南疆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公主还不如咱们这些人家的小姐金贵云云。
曲云随身那么些个小伙伴,听得一清二楚,偏太后不知怎么耽搁了,一直没有来开席。
那些人越说越高兴,她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翻手亮出一只黑中泛紫的小蜘蛛,朝那位话最多的少妇笑道,“你是哪家的?”
那位年轻夫人见了小蜘蛛用尽全身力气方才忍住尖叫,面色铁青道,“妾身是东平王妃,宫宴之上,还请公主把这些个蛇虫鼠疫都收起来,以免惊扰贵人。”
第100章
“你们陛下尚未立后纳妃,太后凤架也未到, 难不成这位东什么王妃, 觉得还有比本公主更贵的贵人在这里?我一会儿问问,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曲云勾勾嘴角, 百彝虽不比天,朝地大物博,但也不是什么弹丸小地,如今她虽实权不稳,但也算偏居一隅的“霸主”了。
东平王妃的心跟着那小蜘蛛颤了又颤, 最终欠身道,“是妾身一时口误, 请公主恕罪。”
“不必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我一清二楚。”曲云摸摸小蜘蛛背上的花纹,似是一株妖艳又致命的罂粟, “这世间尔等不曾见过的事和人如山如海, 连着京城都不曾踏出的井底之蛙,也敢大放厥词。”
穆太后也就是从前的穆昭仪此时方到, 见殿中这样对峙的场景, 笑得极其和蔼,“年纪大了,毛病多, 叫公主好等, 过来哀家身边坐。”
曲云的位子被设在太后一侧, 另一侧是那位初回京的乐清长公主。
她依着百彝礼节给她行了礼,笑道,“在这儿听她们说些趣事,倒也有意思。”
穆太后隐晦地瞪了一眼已经归位的东平王妃,也不知道东平王府的智商是不是都遗传给她们这一脉了,连着新选的媳妇儿都这么蠢。
“公主是远道而来的娇客,只管把这儿当家一样。”乐清长公主起了个话头,“听说百彝那儿风土人情和咱们大不相同,公主若是有兴致,不妨讲给我们听听?”
曲云非常想拒绝,但是理智告诉她得罪这个长公主并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她含笑对长公主致意,又举杯先敬了穆太后道,“只怕我说得不够有趣儿,倒坏了太后同长公主的胃口。”
穆太后自然不会计较这个,反正宫宴上从来也吃不饱,她给面子道,“公主说得哪里话,我就喜欢你这样活泼的女儿家。”
曲云其实除了波云诡谲这个印象,对现在的百彝没啥大了解,但是架不住她是玩儿过游戏的,把五毒拿出来顶包,从五毒潭一路说到女娲石,越说越高兴,简直想给她们拉个千蝶展示下大五仙教的腻害。
下头几个贵妇捧场地拍了拍手,由以荣国府太夫人史氏态度最和善,她方才是跟着太后一起进来的,没赶上东平王妃挑事,她道,“公主说得人身临其境,只恨不能亲去看一眼那美景才好。”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东平王妃最是见不得这样的狐狸精抢了全场的风头,想说几句扫兴的话,却被穆太后一眼看得浑身寒透。
穆太后彻底认为东平太妃和王府有仇了,不然怎么解释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回来做祸害。
或者是史家和他们有仇吧,史氏瞧着挺正常的,为什么换到太妃就让人崩溃。
唯一的好处是,蠢到不会让人觉得他们能造成外戚之祸。
行宴过半,换过一班舞姬,穆太后开始接受外命妇敬酒,到史氏的时候,她不免多赞美几句,“太夫人教子有方,荣国公乃我朝栋梁,太夫人功不可没。”
乐清长公主也跟着说了几句贾赦年少有为,不坠先祖遗风。
史氏自是欢喜,饮尽一杯,“多谢太后夸奖。”
不想人还未坐下,却是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身边服侍的宫女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忙去搀扶,穆太后急道,“快去传太医!”
曲云却道,“太后最好命所有人都不要动,以免毁了证物,尤其是太夫人用过的餐具酒壶。就你,拿出来。”
她眼力极佳,见一宫人伸手又迅速堵收了回去,不知拿了什么东西。
亲娘在宫宴上被谋害,乐清长公主都不敢想象贾赦的脸色,她起身对太后低语道,“请恕臣妹越俎代庖了。”
“你我客气什么,这里所有人手,由着你吩咐。”穆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为着史氏吆喝,就有些过了,有乐清长公主动手正好。
乐清长公主指了那宫人道,“拿下。”
她立在阶前,端的是威严端庄,“还请诸位在位子上稍坐,不要走动,最好也不要交谈。”
“长公主这是要把我们当犯人了吗?”
倒也不是只有东平王妃一人做智障担当的,还是有人顶着乐清长公主的威压提起异议了。
“只是为了众位的安危着想,若贾太夫人真是中了毒一类,难道主谋不能下第一个人吗?若是你们不怕,那只管照旧吃喝。”乐清长公主道。
舞姬乐师看着情势不对,便都跪在大殿门边的角落里,生怕会牵连道自己。
东平王妃听到中毒,已经是吓得不轻,指着曲云道,“是她!百彝公主不是一身都是毒啊蛊的?”
“呵。”曲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做任何动作,先前那只小蜘蛛已经无声地爬到东平王妃肩膀上了,“我劝你最好闭嘴,不然你可能这辈子都不用再开口了。”
乐清长公主的怀疑人员里,其实也有曲云,东平王妃倒也不算说错什么,她淡淡道,“公主还是先收起来这些小东西的好,免得一个还没好,一个又倒下了。”
“要我收起来可以,去请了荣国公过来。”曲云道,“他身边的姚先生一看便知是不是我下的毒手。”
“这里是后宫,男子怎可入内。”乐清长公主道,“公主既是清白的,又何必害怕,说不定太夫人只是发了旧病。”
史氏有头疼的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
曲云不太耐烦了,眼神娇媚地扫过东平王妃,“天,朝有句话,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我虽清白,但到底也会有些在意。涉及亲人,难道不能通融一下么?况且,荣国公总是会知道的,总不见得留她母亲在这后宫里过夜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