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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王爷?”感受到自家主子忽然沉默的情绪, 钟锐忍不住开口询问。


    谢景没有收回目光, 依旧看着远处的小姑娘。


    孔雀羽面具精致又漂亮, 她踮起脚尖晃动着手里的狐狸面具, 正微张着嘴巴和面前的男人说着什么。


    哪怕隔了这么远,他也依旧能看到她眼里的光亮,像是风雪初停时的繁星。


    莫名刺眼。


    谢景幽黑的瞳落在远处, 低声开口:“虞安侯怎么来了。”


    “这……”钟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远处寻找了半天, 也没发现季长澜的影子。王爷每年灯会都会抽空出来转转,季长澜可是从来都不会来的,再说季长澜这两天忙的很,又哪有空出来逛灯会呢?


    他觉得王爷很可能看错了, 但又不敢明说, “可能是嫌侯府闷,所以出来散心?”


    谢景轻轻嗤了一声, 未再说什么, “走吧。”


    “是。”钟锐跟在谢景旁边, 走上另一条街道。


    *


    不远处。


    乔玥举着手里的狐狸面具央求了好久, 季长澜才肯将那个狐狸面具戴上。


    虽是小摊位卖的面具, 可那瓷面却烧制的极好,眼尾处青花线条精致平滑,映着季长澜束起的墨发和与生俱来的气质,显得整个狐面如玉般细润,一瞧之下便让人挪不开眼了。


    乔玥只见过衣服衬人, 却是头一次见人衬衣服的。


    简直把那张sr卡衬成了ssr!


    乔玥一脸满足,微张着小嘴叭叭夸个不停,见季长澜半天没说话,忍不住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巴掌大的小脸被雀羽衬得越发白皙了,“侯爷,你怎么总走神啊……”


    “嗯?”季长澜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淡淡道:“没有,就是看见位熟人。”


    “熟人?”乔玥朝远处瞧去,因为个头矮的缘故,触目只瞧见一排黑压压的脑袋,连个熟人影子都没见着,忍不住皱眉问道:“哪有熟人?”


    季长澜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谢景,低眸牵起乔玥的小手,嗓音被白瓷面具遮掩的略有些低沉:“为什么非要我戴这个?”


    乔玥当然不好说是想让他玩角色扮演的缘故。


    季长澜穿衣虽然细致,可除了老王妃给他的那串佛珠,和他父亲留下的墨玉扳指,是很少戴其它饰物的,听他这么一问,倒有些担心他把这狐面摘下来了。


    她支支吾吾半晌,忽然瞧见几个小姑娘频频往他们这里看,灵机一动,轻声道:“因为侯爷太引人注意了。”


    “你看那几个姑娘总往你这里瞧。”说着,她还用手扯了下季长澜的衣摆,示意季长澜往那边看,眸光转动间,几个姑娘全都低下了头,只能看到一张张被灯光映的通红的脸。


    季长澜屈指轻弹乔玥发间的步摇,上面缀着的翠珠随着他指尖一阵轻晃,低缓的嗓音意味不明:“你就不惹人注意?”


    乔玥回复的很快:“所以要戴着面具啊。”


    季长澜轻轻笑了一声,嗓音淡淡道:“我把面具摘了就没人敢看了。”


    虽然季长澜面具遮掩下的面容看不出神情,可乔玥觉得他说这话时一定又幽又冷。


    乔玥莫名打了个冷颤。


    好在季长澜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另一条街道走。


    街道尽头处,孔柏菡和几个夫人往这边走,一抬头就看到了驻足在花灯摊位前的两个人。


    季长澜从不暴露自己的行程,所以当时代乔玥传话的小厮也没敢告诉孔柏菡实际情况,只婉言说乔玥身体不舒服,拒了将军府的邀请。孔柏菡当时也没多想就信了,可这会儿看着远处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怎么越瞧越觉得眼熟呢?


    虽然都戴着面具遮掩,可那姑娘身上的红斗篷孔柏菡却一眼就认出来的。


    整块的提花蜀锦,色泽纯净的不见一丝杂色,末端还用金丝线绣着海棠蛱蝶的图案,之前她去侯府做客时,一眼就被这斗篷迷住了。


    当时乔玥还把斗篷解下说要送给她,可那毕竟是侯爷给乔玥的东西,她又哪里敢要,可乔玥却说:“侯爷说东西送我了就是我的了,我想如何就如何,他不会怪我的。”


    想如何就如何,不会怪她的。


    瞧瞧,这话说的多阔气啊。


    她夫君要是有侯爷十分之一的大方就好了。


    孔柏菡当时酸了好久,到底没好意思要这斗篷,不过临走前乔玥倒送了几件首饰给她,各个都是名贵孤品,她到今天都没舍得戴呢。


    这会儿又瞧见那斗篷,当即便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尚书夫人发现她神色异样,忍不住问道:“沈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孔柏菡回过神来,用手指了指远处摊位的方向,说:“我好像……看见侯爷和小夫人了……”


    几位夫人纷纷向远处看去,灯火阑珊下,只瞧见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虽然面上被面具掩着,可两人身形却是像极了。


    更别说那男人出众的气质了,整个大缙除了季长澜和谢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可是孔柏菡之前不是说乔玥身体不适吗?


    怎么……


    几位夫人神色犹疑的看向孔柏菡,都没有说话。


    到底是尚书夫人实诚些,见状微微皱眉道:“沈夫人之前不是说小夫人身体不适,才没来这灯会么?怎么和侯爷逛灯会来了?”


    周围的空气不由得安静了一瞬。


    虽然尚书夫人没别的意思,可这话一出口,倒显得乔玥见色忘友放她们鸽子一样。


    编修夫人反应快些,见状连忙开口说道:“哎呀,戴着面具看的出什么,不过身形像一些罢了,世上那么多身形相似的人,怎么就非得是侯爷和小夫人啊。”


    容襄郡主附和道:“是啊是啊,虞安侯那么忙,哪有空出来逛灯会啊,一定是沈夫人看错了。”


    尚书夫人一愣,语气酸溜溜的跟着改口:“对对对,我家那个成亲八年也没陪我逛过一次灯会呢,侯爷、侯爷一定也……不可能。”


    周围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接着话,孔柏菡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拆了乔玥的台。


    别说乔玥性子讨人喜欢了,就她送的那些首饰,也足够自己为她两肋插刀了。


    被鸽了又怎么样?


    他夫君要是长侯爷那样,她也见色忘友。


    她忙换了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花灯太晃眼了,是我看错了,我们去别处瞧瞧吧。”


    几位夫人嘴上纷纷附和着,眼睛却止不住的往街道上瞧。


    乔玥对远处的动作恍若未闻,只是站在摊位前挑选着玲琅满目的花灯。


    好不容易逛一次灯会,她觉得如果不带个花灯回去,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只不过这些花灯各有各的特色,本就选择困难的乔玥看了一刻钟的功夫,也没选出个所以然来。


    季长澜瞧着小姑娘眉头紧锁的忧愁模样,也觉得好笑,见天色已经很晚了,正准备帮乔玥挑一个,转眸却看到了不远处摊位正中的那盏。


    他呼吸一滞。


    灯火阑珊中,他耳边又响起了小姑娘绵软清甜的嗓音:“我刚刚去城里时,看到地摊上有一盏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灯,是白色小鸟形状的,尾巴长长的,眼睛还会转。喏,就跟你衣服上的花纹一样。”


    小鸟形状,通身雪白……


    与乔乔说的一模一样。


    蹲在摊位前的乔玥恰好抬起头来,举着两个花灯道:“侯爷,你看这个小兔子的好看,还是这个小狗的可爱?”


    地上的白雪未化,暖橘色的灯光映着乔玥白皙的面颊,和四年前失落的小姑娘重叠。


    ‘那个摊位之前就摆在这里的,今天怎么不出来了……’


    季长澜眼睫轻颤,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乔玥的面颊:“你看远处那盏,你喜欢吗?”


    他的嗓音轻的有些恍惚,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盖过。


    乔玥愣了愣,才向他指着的地方看去。


    五彩斑斓的花灯中,那只雪色的小鸟格外夺目,黑曜石做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对她招手。


    比她手里的这两盏好看许多。


    乔玥眼睛亮了亮,忙放下手中的灯盏,仰着头对他说:“喜欢。”


    季长澜牵着她的手走到摊位前,老板将花灯取下,那只小鸟便像是生了翅膀似的,飞到乔玥手里。


    尾巴是淡金色的,比寻常小鸟都要神气的多。


    乔玥举着花灯对着天空瞧,白皙的面颊上便也缀了点粉金色的光,眼眸清亮。


    她记得季长澜有件衣服上的花纹也和这小鸟一样。


    是件月白色的长袍,衣领处缀着一圈儿绒毛,看上去宽大又暖和,只不过一直放在衣柜最里面,她从未见季长澜穿过。


    可她觉得季长澜是喜欢那件衣服的。


    四周人群熙熙攘攘,少女在璀璨的灯火中回过头来,唇角弯弯的对他说:“这个花灯让我付钱好不好?我想把它送给侯爷。”


    季长澜指尖一顿,低眸对上女孩儿清澈的杏眼儿,很轻很轻的问:“为什么送我?”


    满天繁星落入少女的眼眸里,她脸上的雀羽闪烁着丝丝细润的光。


    “侯爷送过我很多东西,我还没有送过侯爷什么。”


    “……”


    季长澜本想拒绝的。


    他不需要她送任何东西,他只要有她陪着就够了。


    然而灯火阑珊下,小姑娘眼中的盈盈光亮,是万千星辉所不能及的明媚。


    没有那年的遗憾,也没有那年的欲言又止。


    她清澈眼眸里映满了他的影子。


    就这么仰着头问他:“我想把它送给侯爷,好不好嘛?”


    他垂眸,面具下的眼睫微颤:“……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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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长街灯火辉煌, 树影摇曳中,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一地碎金。


    正中位置的花灯并不便宜, 乔玥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和铜板, 站在灯光下仔细数了数,才将钱悉数交给老板。


    季长澜记得,这些钱都是她之前做丫鬟时, 和陈婆子一起做绣品赚的。


    她每次出门时, 小荷包都鼓囊囊的, 偶尔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然而现在,那小小的荷包一下子便空落了下去,正随着晚风轻飘飘的晃。


    她可能攒了很久才攒到这么多钱。


    “侯爷, 给你。”


    乔玥付了钱, 笑眯眯的将花灯交到他手上,杏眸溢满了欢喜, 像是刚刚收到礼物的小姑娘, 指着小鸟问他:“好不好看?”


    “嗯, 好看。”


    那双杏眸儿便又亮了亮, 清软的像是能溢出水来。


    辛卯年十二月冬夜, 月亮爬上树梢,早春未到,他收到了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件礼物。


    小姑娘走过四年光阴,重新将那盏花灯送到他手上。


    不那么名贵,却异常珍重。


    季长澜低眸, 宽大的掌心裹住乔玥的手,两人一同走上街道。


    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头,谢景蓦然转身,暗青色的衣摆在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


    一头雾水的钟锐忙跟上他的脚步:“王爷这是要去哪?”


    谢景低声道:“回府。”


    钟锐愣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回府,忍不住问:“王爷不逛了?”


    有什么好逛的呢。


    谢景看向远处阑珊的灯火,脑海中又浮现起了小姑娘四年前的样子。


    那个灯谜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他很容易就可以帮小姑娘猜到。


    然而小姑娘却杏眼儿弯弯的对他说:“这个灯是要送给阿凌的,我想自己猜。”


    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她的神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和柔和。哪怕荷包里的铜板用完了,她也没央求他一次。


    他便什么也没有说。


    可偏偏就是这样巧,四年后的今天,又让他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花灯。


    明明没有特地跟着两人,偏偏一抬眸就又看到。


    谢景眯起眼眸,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掩在衣袖下的疤痕,瞳色黑的发沉。


    他问:“沛国公那动向如何?”


    钟锐一愣。


    沛国公最近和疯狗一样不停针对侯爷,无论在朝中还是朝外,颇有几分鱼死网破的气势。


    虽然季长澜在朝中声势颇大,沛国公威望虽然不能和季长澜相提并论,但他当年毕竟是连谢熔都笼络的人,现在又有皇帝暗中相助,足够让季长澜头疼好一阵子。


    当初风声刚刚冒出来时,钟锐就曾请示过谢景,问他要不要插手此事,将季长澜一网打尽。


    然而谢景却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钟锐事后想起来,除了让季长澜和皇帝互相消耗实力以外,更多的是考虑到老王妃的病情。


    他想通后,便没有再提起过此事。可是现在,王爷怎么又主动问起沛国公来了?


    他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沛国公情况不大好,前些天刚生了场大病,属下听国公府的下人说,他最近的精神很不稳定,像是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样子……”


    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样子?


    谢景微微眯起眼眸,问:“什么原因?”


    钟锐道:“属下不知,可要安排人手去查?”


    “查。”


    他冷冷吐出一个字,忽然想起之前在另一处街口看到的衍书和裴婴。


    他们两个人很少一同出现。


    而大缙的花灯节通常会举办小半个月,季长澜最近忙的觉都顾不上睡,完全可以等以后闲下来了再陪乔玥逛,实在没必要赶在今天。


    他如此举动,就像是预料到最近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才特地抽出空来陪乔玥逛的。


    谢景想起刚才钟锐说过,沛国公这些天狗急跳墙的举动,他思索半晌,低声吩咐:“立刻派人去国公府盯着,若是沛国公那有什么动作,你们直接助他一臂之力,不必汇报我。”


    “是。”


    *


    乔玥一路上走走停停,倒又见到不少好玩的东西,偶尔还会转过头来,用指尖戳花灯小鸟的头,看上去倒比季长澜这个收到礼物的人还要开心许多。


    两人走到一颗大树下,枝干上弯弯绕绕的挂了许多彩色绸带,风一吹便轻飘飘的晃,这里不比街道上繁华,乔玥见周围人群散了些,便仰着头问他:“侯爷,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季长澜轻轻应了一声,顿住脚步问她,“还要买些什么吗?”


    乔玥倒是有挺多东西想买的,摊位上的很多小玩意儿她都喜欢。可就是因为喜欢的太多,乔玥反而不知道要买些什么了。


    她笑着道:“不用了,买多了手里拿不下。”


    季长澜垂眸,看着她被灯光映成暖橘色的面颊,轻声问她:“你送了我花灯,就没有什么要买给自己的?”


    乔玥指了指脸上的面具,眉眼弯弯笑道:“这个我就很喜欢。”


    反正侯爷又不会就陪她出来一次,她觉得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买的。虽然她还想再玩一会儿,可现在天色确实很晚了,侯府离东市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她也不好再耽搁下去。


    乔玥拉了下季长澜的袖摆,语声软绵绵的:“别的就不用买了,我们先回府去吧。”


    季长澜“嗯”了一声,脚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乔玥微微一愣,仰起小脸看着他,问:“侯爷不走吗?”


    季长澜被面具遮掩的面容看不出神情,只是轻声说:“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吧,我让衍书和裴婴送你。”


    衍书和裴婴早早候在路口,季长澜说话的功夫,两人就已经匆匆赶了过来,行礼之后,便退到不远处等着命令。


    乔玥远远瞧了他们一眼,想起季长澜最近一直都很忙,就算临时有事也在情理之中,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噢,好的。”


    看上去乖巧极了。


    季长澜摸了摸她的头,将手中花灯递了过去,那一点儿光亮便又回到乔玥手里。


    树上的积雪随着晚风轻飘飘往下落,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身后万千灯火,微微俯下身来,低眸给她系着斗篷上松散的缎带。


    他的狐狸面具一半都隐没在暗处,只有漆黑的羽睫沾着一点儿雪花莹润的光,乔玥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双清凌凌的眸子。


    她的呼吸不由得一顿。


    眼前场景,竟让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树下,眸中映着轻盈飞舞的雪花,俯身帮她系上斗篷的带子。


    真实的就像发生过一样。


    太奇怪了。


    乔玥轻轻咬住唇瓣,男人清浅的气息萦绕在鼻翼间,如此近的距离下,她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今天上午偷偷落下的吻。


    也不知是不是亲了他的缘故。


    树上的绸带随风摇曳,站在男人影子中的乔玥小心翼翼的抬眸,却没料到会忽然和他撞上视线。


    “你怎么了?”


    他低声问她,面具下的五官虽然看不出神情,可那双沾染了雪露的眸子却异常好看。狐面上的眼尾细细勾勒,莹润的白瓷更为那双眼添了几分柔和的气质,连身上的戾气也没那么重了。


    只露出一双眼便足以让人惊艳,乔玥心脏莫名跳了两下,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刚才街上那些偷偷瞧他的小姑娘。


    想起孔柏菡说过的话,她心里不禁有了几丝冲动。


    她眼睫颤了颤,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轻声说:“侯爷,你把面具摘一下。”


    “嗯?”季长澜微微一怔,有些诧异的笑道,“不是你让我戴的?”


    乔玥扯了扯他的衣摆,道:“就摘一下嘛,我有话对你说。”


    虽然戴着面具并不影响说话,可季长澜确实不喜欢戴这些东西,他敛眸将面具摘了下来,那张精致如玉的五官便再度落到乔玥的视线里。


    她仰着小脸看向他,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许多:“侯爷,你再把头低一点,我要说的是悄悄话……”


    树影下的光线并不亮,只有远处才偶尔传来几声人语。


    季长澜缓缓低头,精致的侧颜镀着一点儿淡淡的光,乔玥又听见了男人沉缓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小手攥上裙摆,蝶翼般的长睫微颤,轻轻踮起脚尖。


    那年糖果清甜的滋味儿又回到唇瓣,带着丝丝清甜的香,小心翼翼的触上男人面颊。


    树上的雪花轻飘飘落下。


    少女的唇瓣温暖又绵软,好像今早落在他梦里的蜻蜓。


    一触即分。


    季长澜眼中风雪瞬间定格。


    远处人声喧闹,没有人看到树下的寂静。


    季长澜伸出手,抚上自己的面颊,低眸看着小姑娘清亮的杏眼儿:“这是玥儿说的悄悄话?”


    乔玥心跳有一点点快:“嗯。”


    季长澜说:“那你知不知道,悄悄话不能随便对人说?”


    “知道……”她仰头看着他,目光柔软的像初春融化雪水,“我只对侯爷说。”


    空气安静下来,虽然乔玥脸红心跳的感觉并不强烈,可她还是悄悄低下了头。


    也没有孔柏菡说得那么夸张,只和今早有一点点不同而已。可是侯爷问的这些话,怎么好像她是个小傻子一样?


    她有这么笨吗?


    乔玥轻轻抬起眼眸,暖橘色的灯光映在男人面颊上,她看到季长澜的眼尾处又浮现了那晚才见过的红。


    很淡很淡的一抹,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出乎意料的好看。


    身为单细胞生物的乔玥惊愕的张大嘴巴,想起孔柏菡曾经形容过的话,她眸中掩饰不住的好奇,拉着季长澜袖摆问:


    “侯爷,你有没有心跳加快,面颊发烫,开心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作者有话要说:  季长澜:……


    谁教的,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孔柏菡举起双手,申请发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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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乔玥捧着花灯进了车厢, 小小的花灯将车厢照耀成浅浅的橘色, 温暖的温度从透过宣纸传来, 小鸟黑曜石眼睛骨碌碌直转, 眨也不眨的瞧着她。


    她有些心慌的垂下眼。


    虽然当时的光线很暗,季长澜身量又高,基本完全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只不过她后面问的那串话声音有些大。她也不知道衍书和裴婴听见了没。


    而季长澜也什么都没回答她, 就这么低眸瞧了她一会儿, 然后就把那个小狐狸面具戴上了。


    安安静静,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也是戴着小狐狸面具走的。


    他脸红向来不明显,乔玥也是借着火光才能看出了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很淡很淡。


    还好他足够镇定,要不然乔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婴和衍书了。


    她不过是冲动之下才问的那些话, 想起刚才上车前裴婴古怪的眼神, 乔玥这会儿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脸都埋到领口的兔毛里。


    车厢外,衍书看着偷偷摸摸往车厢里瞧的裴婴, 犹豫了良久, 才喊了他一声:“裴婴……”


    衍书声音本就僵硬, 冷不丁被他一叫, 裴婴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 那忙收回了目光,心虚道:“干、干嘛?”


    衍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我不放心侯爷那,想过去瞧瞧,要不你一个人送小夫人回去?”


    裴婴有些犹豫。


    他几次偷看乔玥都被侯爷抓了现行, 虽然侯爷表面没说什么,可他觉得侯爷心里肯定是很介意的。


    要不然有关小夫人的事,侯爷为什么总交给衍书,不交给他呢?


    然而这种话他也不好意思和衍书说,支支吾吾道:“今个儿灯会上不是见了靖王么,倘若靖王对小夫人有想法,在路上动手的话,我怕我一个人抵挡不住……”


    衍书沉默了一瞬,道:“倘若靖王亲自动手,就算我们两个都在也抵挡不住,倘若他只派钟锐,那你一个人就可以对付。”


    说的很有道理。裴婴明白他这是铁了心要去了。


    虽然沛国公那些人对侯爷威胁不大,但侯爷此次拿自己做引,谁也不敢保证会万无一失。


    他思索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你去瞧瞧吧,小夫人这交给我就是。”


    *


    接连几日的大雪阻断了很多道路通行,永安街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吹过时,才偶尔发出几声窸窣的声响。


    蒋齐斌捂着肩膀向远处树林跑去,星星点点的血红从他脚下铺开,顺着他的步伐蜿蜒而落。


    像是体力有些不支了,他背靠着古树滑坐在地上,呼出的白气如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四周安静的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也是这些天在朝堂上被季长澜逼的毫无退路,他才想出如此鱼死网破的法子,他以为用他这些精心培养的暗卫埋伏在此地,杀掉季长澜很容易。却没想到季长澜的武功居然完全恢复了。若不是几个死士以命相搏为他争取时间逃脱,他险些命丧当场。


    想起刚才鲜血横飞的场景,蒋齐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靠在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大不了自己先在这躲一夜,那几个死士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季长澜要想摆脱他们也得费一番功夫。等自己奏禀皇上季长澜恢复武功的消息,皇帝肯定会联想到霍贵妃受伤一事,剩下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


    就算为此受伤他也不亏。


    他不用慌的。


    “跑不动了?”不紧不慢的语调传来,蒋齐斌肩膀一颤,猛地回过头去,迎着深夜幽寒的月,一抹玄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


    蒋齐斌像见了鬼似的从地上窜起,拔腿就向树林深处跑去。下一秒,一枚梅花镖就钉在他膝盖后方的腘窝处,他重心不稳,猛地趴倒在地上。


    冰凉的剑刃抵住他后脑,季长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玄黑衣袍下的金乌暗纹在风中透着丝丝冷冽,慢条斯理的在他后颈处划出一道血痕。


    蒋齐斌痛的大叫:“我是朝廷命臣,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看皇上会不会——啊!”


    锋利剑刃刺进蒋齐斌的肩膀,他未说完的话顿在嘴边,“咔咔”的骨骼碎裂声从伤口处传来,他面色惨白的叫骂道:“老夫当初就该直接让谢熔掐死你这个小畜生,倒省得如今被你反咬一口……你那刚正不阿的爹看你变成这样一定很是欣慰,还有你亲娘,看到你成了和谢熔一样的人,在黄泉之下的笑容一定很美妙……不如你就杀了老夫,让老夫去黄泉之下给他们带个话,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什么鬼样子,哈哈……”


    季长澜轻轻嗤了一声:“好啊。”


    他缓缓将蒋齐斌肩膀处的剑拔了出来,不紧不慢的拨弄着他腘窝处的伤口,冰冷的雪连同着剧烈的疼痛钻入骨缝中,蒋齐斌猛地呼出一口白雾,继续骂道:“果然是个没心肝的小畜生,枉老夫还以为你针对国公府是为了给你那惨死的爹娘报仇……现在看来,倒是老夫抬举你了。”


    “惨死”二字他说得格外的重,当年他和谢熔暗中勾结外敌对战场上的季晏兴下手,季晏兴几乎被敌将的马蹄生生踏成肉泥,至今尸骨无存。而霍景妍当时身怀六甲,悲痛欲绝之下小产导致血崩,没多久也随季晏兴而去。


    谢熔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霍景妍,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同为武将出身的国公府,铲除了季家这个劲敌以后,确实风光了好些时日。


    而当年被谢熔收养的季长澜,确实格外乖顺,哪怕被谢熔关到死牢里那样折腾,也未曾对谢熔说一个“不”字。


    可事到如今,蒋齐斌才发觉,谢熔收养季长澜时,对他说得“不足为虑”四个字多么可笑。


    如此血海深仇之下,他也没打算在季长澜手中存活,无非是想速死求个痛快罢了。


    他觉得没有人会对自己父母的惨死无动于衷。


    可季长澜只是将那颗梅花镖轻轻按进他的小腿中,幽凉嗓音平静无波:“就是想杀你而已,哪用得着那么多理由。”


    “蒋鸿儒刚被抓时,也同你一样,在那暗牢里骂个不停,可是你知道我让他活了多久么?”季长澜低低笑道,“一直活到上个月,就是你在国公府大宴宾客的那天……你们蒋家人这么命硬,为什么总想着求死呢。”


    蒋齐斌手指深深的扎进雪地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早就死了,却没想到季长澜居然丧心病狂的让他活到上个月。


    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那些血肉模糊的衣物,他悲愤交加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命再硬也抵不上你这个小畜生,老夫当初就该买通狱卒让你死在牢里……”


    雪中寒风寂寂,蒋齐斌接连不绝的叫骂声在幽静的树林里格外刺耳,“怪不得连老王妃都说你没心,怪不得老王妃执意要你娶夕云,哪怕失忆了都对此事念念不忘……”


    季长澜眯了眯眸,原本冷淡的眼瞳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杀意,动作却依旧极其缓慢的,向蒋齐斌脚筋挑去。


    蒋齐斌猛地提了口气,忍着剧烈的疼痛,嘶哑的嗓音异常尖细:“你还不知道吧?哈哈……她其实早就巴不得你离开靖王府了,什么盼着你早日成家,什么将你视若亲子,她日日看着你同你那早死的母亲越长越像,心里又岂会好受?她这一辈子不过是霍景妍的影子而已。”


    “还有你那小夫人,你把她当成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可是你这种连养母都恨不得远离的人,她又能在你身边待多久呢?只怕也和老王妃一样,早就恨不得远离了你……”


    季长澜面色瞬间冷沉下来。


    淡色的眸底浮现出点点血色,寒风略过时,他玄色衣袍被风扬起,蒋齐斌只觉得寒芒一闪,口中的舌头瞬间断为两截。


    鲜血溅落在雪地上,蒋齐斌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蒋齐斌没想到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夫人有杀伤力。


    他神色怨毒的看向季长澜,几乎是诅咒般的想。


    这种连生母灵位都打碎的人,就该待在沟渠里腐烂生蛆才好,哪怕活活将心掏出来,也不配有旁人喜欢。


    ……


    不远处的树丛中,钟锐派来的伏兵将他们的对话听的真真切切。


    其中一人问道:“可要将此事汇报王爷?”


    为首的人沉思半晌,道:“先找机会动手再说。”


    虽然季长澜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沛国公那几个死士毕竟是与他同上过战场的,身手可比那些御前侍卫高出许多,此番又以命相搏,季长澜孤身一人,想摆脱自然没那么容易。


    那些死士的伤口参差不齐,不比平时精准,他们稍微细想便可推断出,季长澜定是受了一番伤的。


    对他们而言,这显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事成之后还可以把罪责推到沛国公身上,皇帝如何也怀疑不到王爷,更别说王爷之前交代过直接动手之类的话了。


    三三两两的暗卫伏在暗处,衍书顺着血迹寻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惊险的一幕。


    数支冷箭破空而出,直直向季长澜飞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


    原本奄奄一息的蒋齐斌听见风声,忽然睁眼,猛地提了口气,将身形一转,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击向季长澜的心口——


    “侯爷小心!”


    寒风瑟瑟,衍书话音落下的瞬间,季长澜手中的剑刺穿了蒋齐斌的心脏。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刺进季长澜胸口。


    鸟群从树林里飞出,玄黑衣袍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衍书一个踉跄跑到季长澜身侧,挥剑挡去剩下的羽箭,扶着季长澜的肩膀道:“侯爷,您怎么样了?”


    季长澜眸色沉的滴墨,缓缓放在胸口的面具拿了出来,原本完好的狐面在遇到冷风的瞬间碎成千片。


    衍书松了口气。


    那些暗卫用的是弩,倘若不是这狐面挡了一下让箭心偏移了半分,不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


    他看向季长澜左胸上入骨三分的羽箭,低声道:“属下先扶侯爷回去。”


    季长澜闭了闭眼,沉声道:“去追。”


    “我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个反派都喜欢浪,侯爷也不例外,明明大优势,被他浪成逆风局。


    乔玥:好气!


    ——


    今天这章先补2000,明天多更,明天补红包给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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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谢景此次派来的人不多, 那些远程弩手并非精锐, 衍书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悉数追杀, 很快就匆匆赶回树林里。


    浓重的血腥随着寒风弥散, 季长澜微阖着双眸倚在树上,先前那支羽箭已经被他丢到一旁,大片的衣袍被血浸湿, 只因玄色压着才不那么显眼, 听到响动后, 他静静睁开眼,轻声问:“是靖王府的人?”


    “是。”衍书将暗卫身上的牌符递了过去,道:“属下就寻到这一个牌符,怕是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季长澜接过牌符看了一眼, 缓缓收入袖中。


    谢景做事谨慎, 他本就没指望那些人会留下什么马脚,要衍书去追, 不过是不想消息泄露的太快。


    “小夫人送回侯府了?”他问。


    “安然回府了。”


    到底没敢说自己是中途跑来的, 虽然衍书尽量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 可季长澜却忽然抬眸, 苍白的肤色下显得瞳色极深, 嗓音淡淡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衍书心底一寒,忙俯身道:“属下是快到侯府门口才下的马车,一路并未发现异样,还请侯爷宽心。”


    季长澜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要再让我抓到第二次。”


    “属下知错。”


    *


    先前的打斗并未波及永安街小巷, 马车依旧侯在巷口,衍书扶着季长澜上了马车后,便与马夫一同驱车赶往侯府。


    大雪后的夜晚格外静谧,季长澜半边身子陷入软榻中,衣袍上凝成冰渣的血迹被车厢里的温度化开,嘀嗒嘀嗒的渗进石青色的地毯里,伴着一股子令人生厌的腥气,浓郁的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的攥向腕中的佛珠,冰凉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只是一瞬,又被他屈指弹开了。


    ‘老王妃早就巴不得你离开靖王府了,什么盼着你早日成家,什么将你视若亲子,她日日看着你同你那早死的母亲越长越像,心里又岂会好受?她这一辈子不过是霍景妍的影子而已。’


    ‘还有你那小夫人,你把她当成个宝贝捧在手心里,可是你这种连养母都恨不得远离的人,她又能在你身边待多久呢?只怕也和老王妃一样,早就恨不得远离了你……’


    早就恨不得远离了他……


    他眯了眯眸,看向自己手背上干涸的血迹。


    从手背一直蜿蜒到指尖,深红似墨,像极了他幼年时刺死的那条赤练毒蛇。


    他目光一顿,心口的那股燥郁便又重了些,忽地抬手将那片血迹擦去了。


    这副连他自己都生厌的模样。


    总不能让她瞧见这样的他。


    *


    浅浅的的依兰香气在房间里弥散,乔玥缩在被子里,暖橘色的灯火透过帘幔朦朦胧胧的照在她面颊上,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季长澜低眸给她系衣带的样子。


    虽然也是灯火阑珊的热闹场景,可她脑海中的景象却和今天晚上的不大相同。


    那晚天上无月,空中漂浮着零零碎碎的雪花,一半都被灯光镀成淡淡的金色。男人月白长袍垂地,衣摆处浮动的金乌绣纹流转出细微的光,他站在树下,看上去比现在还要高出许多,乔玥得仰着头才能看到。


    不、不对……


    好像也不是他变高了,而是自己变矮了。


    她低头想看看自己的脚,季长澜却忽然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轻声说:“你自己先回去好不好?”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乔玥怔了怔,不是已经说了让衍书和裴婴送她回去吗?


    怎么又问一遍呢。


    也不知是不是穿着白衣的缘故,乔玥觉得他眉眼低垂的模样比今晚还要柔和许多,那双眸子清凌如雪,干干净净,竟瞧不见往常半点儿的偏执和戾气。


    好看的就像神仙似的。


    乔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呆了。


    出神间,季长澜已经将她衣领上的带子系好,抬眸瞧见小姑娘呆愣的模样,忽然笑了笑,轻轻拂去落在她肩头的雪。


    “乖啊,回去等我回来。”


    ……噢。


    乔玥眼睫颤了颤,脑海中的场景就像是做梦似的,恍惚的有些不真实,她皱着眉想将这记忆再放大一些的时候,她的眼皮忽然控制不住的耷拉下去,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她转眼就回到了之前梦见过的小院里。


    她再次变成旁观者的姿态。


    梦里的她穿着那件男人刚刚系好的斗篷,长长的狐绒一直拖到地上,严严实实的将她身子裹住,她站在门前,像是看到了什么,慌慌忙忙的朝门口跑去。


    杏红的裙摆从斗篷中露出一角,胭脂绣轻轻一滑,小姑娘身形不稳,猛地扑倒在了雪地上。


    “怎么这么笨的,路都走不稳。”


    雪下得比方才密了些,男人停在她面前,轻轻拍去她肩头的雪,捧着她的脸问:“害怕了吗?”


    “……”


    冰冷的白雾弥散,站在远处的乔玥依然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可她却看见了男人身上一片又一片的血花。


    点点鲜红从他脚下铺开,顺着脚印一直蔓延向远处,血迹斑驳的衣袍被风割裂,透过他衣服上的口子,乔玥隐约能看到他后背狰狞可怖的鞭痕剑伤。


    乔玥的心脏瞬间缩紧了。


    不远处的小小姑娘哽咽的说不出话,豆大的泪珠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滚圆的雪洞。


    男人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看着她像小花猫似的糊成一团的脸,忽然笑了笑,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手臂上的伤口绽开,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面色发白,怀中的小姑娘似乎回过神来,不安的用手推了下他的肩膀,语声急切道:“你受伤了,快放我下来……”


    小姑娘知道男人身上有伤,故而将力道放的很轻,可男人的脚步还是顿了一下,嫣红的血丝从嘴角渗出,他垂眸缓了口气,才道:“是啊,我受伤了,你再乱动,我就抱不动你了。”


    小姑娘当即便乖乖不动了,将头伏在男人的肩膀上,淡淡的血腥气弥散,软糯的嗓音满是哭泣后的鼻音,“你之前说过你不能出去,是不是……是不是陪我看花灯才这样的?”


    她语声懊恼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啊,如果知道你会这样,我……”


    “内疚了?”男人轻缓的嗓音传来,隐隐带着些笑意。


    小姑娘当即便咬着唇瓣说不出话了。


    怎么会不内疚呢。


    她一点儿也不想他受伤。


    她说:“其实我没那么贪玩的。”


    男人这次笑出了声。


    像是知道了他不信,小姑娘看着他身上的血迹,抬起一双泪眼儿问他:“疼得厉害吗?”


    男人垂眸对上她水汪汪的杏眼儿,被风扬起的衣摆处滴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他嗓音极轻的说:“很疼,你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嗯?”


    乔玥看到不远处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大雪纷飞中,两个人离开了她的视线。


    ……


    门外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睡梦中的乔玥猛地睁开了眼,廊外的灯笼摇摇晃晃,隔着薄薄的窗纸,隐约能看到门外匆匆走过的小厮。


    “侯爷回府了,快打热水去书房。”


    “动静小点,当心吵到小夫人。”


    “是是。”


    侯爷回来了?


    怎么不回卧房呢。


    摇曳的灯火将窗纸映成淡淡的红色,想起梦境里片片鲜红的血迹,乔玥来不及思考太多,披了件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向门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没写完,明天一定补,这章留评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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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铜炉里的兽金碳燃的正旺, 淡雅柔和的松香味儿弥散, 很快就被榻上的血腥气盖过了。


    书房内的温度虽然不比卧房暖和, 可结成冰碴的血被暖流一激, 季长澜原本麻木不堪的伤口倒是恢复了些许知觉,湿热的布料与伤口贴在一起,黏黏腻腻的让他极为不适, 他皱了皱眉, 看向身旁正在用温水擦拭衣料的小厮阿荣, 淡声吩咐:“行了,你下去罢。”


    阿荣知道这是侯爷嫌他动作慢了,有些为难的顿住手。


    衍书刚好从屋外赶回来,见状忙道:“让我来吧。”


    “是。”


    阿荣小心掩上房门, 屋内又寂静下来。


    衍书拿了剪子将季长澜身上的布料剪开。他身上的伤口先前被玄衣掩着, 倒看不出什么,这会儿把外衫剪开才发现, 他里面的白衣也尽数被血染红, 除了胸口那一处外伤以外, 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十几道伤痕, 剪刀划过时, 又渗出了不少血迹,连衍书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道:“侯爷这次伤的重,要不……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失血过多让季长澜头脑有些昏沉,他闭了闭眸,轻声说:“现在不急, 明天早朝后再请。”


    他问:“蒋齐斌的尸首处理好了?”


    衍书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裴婴去做了,兵部尚书和沈将军那也传去了消息。”


    “嗯。”季长澜修长指尖抚过腕上佛珠,听着耳边“嗒嗒”的碰撞声,他唇角弧度浅淡到几乎没有。


    衍书犹豫了一瞬,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毁去蒋齐斌的尸体,蒋齐斌就成了畏罪潜逃,皇上只需要调查便知,是蒋齐斌早有预谋。


    这些日子蒋齐斌在朝堂上对侯爷的针对,大臣们全都看在眼里,皇帝若是没有一个服众的法子,只怕难以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之口。


    更何况侯爷这次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皇帝都不好再对侯爷下手了。


    按道理说,靖王这次倒是无意中帮了侯爷一把,而且他似乎是临时起意,人手安排的并不像往常那般谨慎,这会儿很可能还不知暗卫已经毙命的消息。


    皇帝这次就如砧板上的肥肉一般任人摆布,就算让他提前知道了消息,也难扳回一成,事情都在朝对季长澜有利的方向发展,衍书觉得季长澜实在没有必要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他沉吟半晌,低声劝道:“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皇上应该早就歇下了,宫里头还有霍贵妃照应着,许太医口风向来紧,不如……”


    季长澜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衍书语声一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对付皇上?”


    浸了血的佛珠声响极为沉闷,季长澜侧身靠在榻上,苍白的面容将唇上的血迹带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红,嗓音微沉暗含戾气:“不但蒋齐斌要死,国公府的人也一个不留。”


    ……


    深夜寒风凛冽,乔玥裹着红斗篷走到门口,恰好就听见了季长澜最后一句话。


    幽幽凉凉的嗓音随着冷风钻入乔玥耳朵里,她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巧。


    虽然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不那么怕季长澜了,可他与往常不同的狠戾态度,还是让乔玥从心底生出一股畏惧。


    她甚至能想到季长澜靠在床榻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愧是反派。


    斩草除根,做事丝毫不留后路。


    哪怕受了伤也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乔玥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踩在石阶上的右脚顿了顿,正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进去打扰他呢,就听见房间里忽然没了声音。


    和上次一模一样。


    季长澜一抬眸就看到了映在窗纸上的人影。


    似乎是出来的匆忙,她没有提灯,松松散散的发髻垂在两侧,身上的斗篷裹得极紧,圆滚滚的像个小粽子似的,也不知是冷还是怕。


    虽然小姑娘的情绪不那么明显,可他依然能瞧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怯意。


    像他这样连养母都远离的人……


    修长的指尖搭在佛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落针可闻的屋内格外清晰。


    衍书下意识的向屋外看去。


    映在窗纸上的身形虽然像极了小夫人,可季长澜忽然改变的面色却让他心里有些打鼓了。


    侯爷见到小夫人不该是这副神情的,他一时也不能确定门外的人是谁。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


    门外的乔玥心里止不住的打鼓。


    她知道季长澜已经发现她了,可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乔玥有些摸不准,这是不是不要自己打扰的意思。


    鼻翼间呼出的白雾从眼前弥散,散乱的发丝拂在面颊上,乔玥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


    季长澜搭在佛珠上的手一顿,忽然垂下了眸子,轻声说:“进来。”


    “噢。”


    乔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脚步不由得一顿,这才朝里屋看去。


    季长澜微阖着双眸倚在床榻上,外衫已经完全被剪开,里面素白中衣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大片大片的鲜红晕染开来,只一瞬就让乔玥想起梦境里的影子。


    那些片段早已模糊不清,稍微一想就让她觉得头痛欲裂,可那股悲伤的情绪却一直蔓延到了梦外。


    好像心脏也被人揪紧了。


    季长澜听到响动,微微抬眸看向她,见她目光怔然的样子,忽然淡淡说了句:“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吧。”


    乔玥咬着唇瓣,小步走了过去。


    先前只听声音不觉得季长澜伤势有多重,这会儿走近了才发现,他中衣上有很多绽开的口子,有几道深可见骨,像是被什么利刃划过的,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害怕了?”季长澜问。


    乔玥摇了摇头,忽然用手轻轻扯了下他的中衣袖子。


    软糯的嗓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鼻音,很轻很轻的对他说:“你这样穿着多难受啊……”


    季长澜眼睫一颤,静静抬眸。


    房间内光线黯淡,小姑娘耳尖被肆虐的风雪吹得通红,发髻凌乱的垂在两侧,一双杏眼儿水汪汪的瞧着他。


    像是不好意思直接说让他脱衣服,小姑娘的语声顿了顿,想了一下才说:“我帮你擦一擦吧。”


    衍书向来心细,却也没想到季长澜这么穿着会不会难受,闻言忙道:“我去吩咐下人打盆热水来。”


    房门被应声关上,淡淡的依兰香气弥散,是与满屋血腥全然不同的味道。


    那双小手依旧搭在她袖口处,带着三分怯意,七分固执,和他预想的稍有不同。


    他伸手将乔玥拉了过来,轻轻勾住她的下巴,低声在她耳旁问:“不嫌脏?”


    乔玥摇了摇头,眼瞳清亮。


    侯爷的血,怎么会脏。


    季长澜笑了笑,修长的指尖轻轻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两下,低声说:“我刚杀了人……”


    所以,他身上也有别人的血?


    乔玥眼睫颤了颤,轻咬着唇瓣神色无比认真,“那更要擦了,我……我不会弄疼你的。”


    季长澜的唇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了扬,忽然捏着她下巴吻了上去。


    他唇瓣上的腥气在她口中散开,只有舌尖还带着些许熟悉的味道,一点一点的沾染着她的舌,像是要将这气腥气渡给她似的。


    和她落在他面颊上的吻全然不同。


    有点喘不过气,还有点晕晕乎乎的陌生感觉,却并不觉得讨厌。


    窗外的寒风静静吹着,直到两人呼吸都有急促时,他才轻轻撤开了唇。


    额头贴着额头,他眼尾处又漫上了那抹极淡的红。


    乔玥惊奇的看向他。


    季长澜笑了笑,轻轻在她侧脸上啄了一口,捧着她的脑袋贴近胸口,轻声说:“你听。”


    “它跳的多快。”


    作者有话要说:  错了,今晚通宵,再发一天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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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扑通扑通”的声响从耳侧传来, 顺着脉搏一直落到心尖的位置, 乔玥眼睫颤了颤, 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有只小鹿在撞。


    是被他那只小鹿带起来的。


    虽然没有他的强烈, 可乔玥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跳。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她像只猫儿似得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直到那两只小鹿都渐渐平缓了, 乔玥才从他怀里抬起了头。


    床榻前的烛火黯淡, 她只能隐约瞧见他唇瓣的颜色。


    上面的血迹消散干净, 露出很淡很淡的白。


    瞧着虽然有些虚弱,却没自己刚刚进来时那么凶了。


    有点……有点像梦里那个人。


    乔玥胆子大了些,凑到他耳旁,小声又说:“侯爷, 我有事想告诉你。”


    “嗯?”季长澜低眸, 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沾染的血迹,问:“告诉我什么?”


    乔玥笑了笑, 道:“这边太冷了, 我们回卧房说好不好?”


    季长澜默了一瞬。两刻钟后, 等衍书端着烧好的热水进屋时, 才发现书房已经没了人。


    外面的风不似刚才那般大, 树上偶尔飘下几片飞雪。


    因为两人走的很慢,几乎是前脚刚到卧房,后脚衍书就跟了进来,他看见正踮着脚给季长澜解氅衣的乔玥,正犹犹豫豫不知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忙时, 季长澜忽然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衍书:“……”是。


    房门被应声关上,季长澜低声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乔玥的注意力全在他衣带上,想也没想的就问了句:“侯爷,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修长冰冷的指尖抚过她的面颊,忽然将她下巴抬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


    他发间还带着冰雪浸润的寒气,刚刚解开的鸦青大氅披在肩膀上,那股血腥气又散了出来,淡而无色的薄唇微抿,即使面容依旧平静,可乔玥却觉得,他的眼神比方才冷了好几分。


    像是凝了层霜似的,莫名骇人。


    这会儿又不太像梦里那个人了。


    如果不是的话,侯爷知道自己梦见别人,会不会……


    乔玥肩膀一缩,搭在他衣襟上的手“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季长澜是很少将情绪外露的。


    现在这种情况,乔玥不可能不紧张。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感受到下巴上微微僵硬的指腹,到底没敢说是梦,犹豫了半晌,才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就是……就是感觉见过……”


    “感觉见过?”季长澜淡淡重复一遍,暗光下的眼眸宛如琥珀,幽幽凝视着她,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然而乔玥并没有骗他。


    虽然没敢说梦,可是梦里的感觉带到梦外,就是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有一点点。


    她巴眨着杏眼儿瞧向他,这次倒是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季长澜心底的不安散了些。


    乔玥去过岭南的事,只有她和谢景知道,整个大缙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本来担心谢景又说了什么,甚至是她又见过谢景,这会儿看上去却又不像。


    修长的指尖微微松开,轻轻揉了揉她下巴上泛红的指痕,薄唇微弯,眼底笑意浅淡近无。


    “怎么忽然就感觉见过了?”


    乔玥犹豫了一下,想起他昨晚给自己系斗篷的样子,小声说:“就是、就是侯爷昨晚给我系斗篷的时候……让我觉得侯爷之前也那样给我系过。”


    季长澜眼睫微颤,长睫遮掩下的眸底划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情绪,只一瞬又消失无踪。


    他垂眸,对上少女水盈盈的杏眼儿。


    平静幽深的眼瞳像一汪幽潭,牢牢的将眼底的小姑娘锁住,嗓音极轻的问:“还有呢?”


    ……还有?!


    乔玥肩膀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季长澜疑心这么重,居然半点儿也糊弄不过去。


    她心里这会儿倒没有什么乱撞的小鹿了,只有一个小人张牙舞爪的敲着锣鼓,“扑通扑通”的响个不停,强作镇定的说:“没有了啊。”


    “没有了?”


    季长澜微不可闻的笑了笑,幽深的眼眸将她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想乔玥刚刚睡醒的事和自己曾经做过的梦,他低缓的嗓音略带几分玩味的问:“玥儿是不是梦见了别人?”


    “别人”两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本是试探性的一句话,却让乔玥的身子瞬间绷紧了。


    她也不知道季长澜为什么猜的这么准。心里的小鼓这会儿强烈的连季长澜都能听到了,她连忙摇头道:“没有别人!”


    “我梦见的就是侯爷!”


    说着,她又肯定的点了点头,卷翘的睫毛像对小扇子似的扑腾,“没错,就是侯爷!”


    季长澜嗓音极轻的笑了一声。


    微凉掌心覆上乔玥面颊,顺手揪起她一小块白皙的肌肤,漫不经心的捏了两下,低幽幽的问:“既然梦见的是我,那玥儿怕什么呢?”


    乔玥被他逼问的快哭了出来,咬着唇瓣纠结了半晌,还是将模糊不清的梦境说了出来。


    “也没有怕,就是……梦见侯爷带我去看花灯,天上下了好大的雪,侯爷穿着一身白衣服,要我自己先回去……”


    乔玥眼睫颤了颤,像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嗓音微涩道:“我梦见侯爷受伤了,身上好多好多的血,就像今晚这样……其余的,我也记不清了……”


    少女绵软的嗓音又软又糯,带着曾经那些记忆钻入脑海里,这梦对乔玥来说零零碎碎,可对他来说却异常清晰。


    清晰到他每次想起来,还能切身体会到那些或甜或痛的感觉。


    “梦里你叫我什么?”他问。


    似乎是想听她再叫一遍阿凌,可是小姑娘眼睫却颤了颤,水润的杏眼儿巴眨两下,为了证明自己梦见的确实是他,乔玥试探性的叫了声:“季、季长澜?”


    “……长澜?”


    那声音温软又柔和,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听。


    只不过乔乔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会儿的他并不方便告诉小姑娘真名,所以当小姑娘问起时,他也只说了他叫“阿凌”。


    他记得小姑娘当时生了好久的气,最后见他实在不肯开口,才微嘟着嘴巴气鼓鼓的说了句:“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了。”


    脾气又大又记仇。


    直到最后,他也只知道她姓乔。


    季长澜覆在她面颊上的手收了回去,面容虽然平静如常,可眉眼低垂的样子,却让乔玥觉得他情绪比方才淡了许多。


    不过这也不怪乔玥。“阿凌”这个名字实在太少用了,她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叫错了,最后也只能仰着小脸十分真诚的说:“好吧,我也记不清了。”


    “虽然脸也看不清楚,但我觉得那就是侯爷,身高气质都差不多……”


    乔玥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把梦里的季长澜比现实的季长澜还要温柔很多这句话说出口。


    瞧着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乔玥轻扯着他衣角转移了话题:“我还是先帮侯爷擦身子吧,不然水要凉了。”


    季长澜慢悠悠将肩膀上的衣服褪去,牵着乔玥回到榻上。


    他素白中衣上的血渍明显,有些干涸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暗红,像是已经粘在皮肤上似的,只一瞧便让人觉得惊心。


    乔玥忙又点了盏灯,将手帕浸了温水,向他伤口处擦去。


    小姑娘的动作很轻,捏着手帕的指尖像阳春三月的柳絮,柔软又小心翼翼,抚过伤口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动,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从未被这样一双手碰过。


    心里的那一点点不甘被她轻易抚平,小姑娘梦见了他,他本不该觉得不开心的。


    往常她什么都没记起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她有了那么一点点儿和曾经相连的记忆,他就贪婪的想要更多。


    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和曾经那个“阿凌”已经天差地别了。以前的他并不会在她面前杀人,也没有现在这样满身的戾气,他伪装的很好,甚至还异常心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她出去见谢景。


    所以那会儿的乔乔一点儿也不怕他,心情好时还会眉眼弯弯的说他脾气好又温柔。


    毕竟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温柔的呢?


    想起乔玥刚才略带憧憬的眼神,季长澜忽然眯了眯眸,轻声问她:“玥儿,梦里的那个我脾气怎么样?”


    乔玥握着手帕的小手一顿,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儿看向他。


    男人略微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异常柔和,微散的墨发轻垂在素衣两侧,漂亮的眼瞳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全然不见半点儿攻击性。


    乔玥紧绷的心弦放下些许,弯着杏眼儿说:“脾气很好的,几乎从来都没有生过气……”


    其实乔玥记得并不清楚,很多东西都是凭着感觉想象出来的。毕竟季长澜的容貌确实令人心动,如果真的像梦里那么温柔又好脾气的话,乔玥觉得自己一定会像孔柏菡说的那样,心跳加快,满脸羞红,每天都幸福的冒泡泡。


    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本来模糊不清的影子经她这么一说竟然愈发清晰起来,有些片段甚至不用想象就冒了出来,越说越通顺,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身白衣服特别好看,经常给我摇秋千,不会逼我吃药,哪怕我任性一点儿也不会凶我……”


    说着,她还朝季长澜看了一眼,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季长澜修长的指尖轻轻绕起她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问:“这般好的么?”


    还在憧憬中乔玥不知危险的点了点头,微张着嘴巴还要说些什么,季长澜就忽然将她拉到了身侧,修长的指尖轻轻拭去乔玥手背上血迹,轻声问她:“那玥儿是不是很关心我?”


    乔玥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


    季长澜从身后揽着她的肩膀,缓缓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淡色的眼瞳在烛光下异常幽深,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


    他垂眸贴近她耳侧,嗓音沉沉的说:“你要走我确实拿你没办法,我也不管你觉得我如今是怎样的人,但是你若是再离开……玥儿,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死的太痛快。”


    微凉的气息拂在耳畔,结合着他毛骨悚然的威胁话语,乔玥刚刚憧憬出的男神一下子猝死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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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朝堂上的局势果然如季长澜所料, 哪怕皇帝谢宗再派人去寻, 也寻不到蒋齐斌半点儿踪迹。


    沛国公刺杀虞安侯不成, 又畏罪潜逃一事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 原本站在季长澜对立面的大臣也没了声响,深怕被牵扯其中。其余大臣纷纷向皇帝施压,皇帝纵使万般不愿, 也只能下令将国公府的男女老少押入大牢。


    显赫一时的国公府就这么被连根拔起, 而季长澜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些皮肉之伤, 这个买卖对他来说确实划算的很。


    之后的几日里,季长澜都安心呆在府里养伤,而乔玥也没再做过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偶尔看见季长澜和衍书交待事物时那阴恻恻的眼神,让乔玥觉得他离梦里那个人越来越远了。


    似乎就是全然不同的两人。


    觉得自己认错的乔玥, 只能不断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个梦, 侯爷除了偶尔凶一点以外,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的, 再说梦里那个人虽然气质好脾气温柔, 但是一直看不清脸, 谁知道他长得有没有侯爷好看呢……


    虽然乔玥让陈婆子准备了很多进补的吃食, 可季长澜的伤势恢复的并不算好, 乔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经常做噩梦的缘故。


    乔玥一开始并没发现他在做噩梦,只是睡着睡着就觉得他浑身冰凉,怀抱像个冰窖似的,冷的瘆人。


    虽然季长澜的体温向来不高,但也很少降到这种程度, 乔玥动了动身子,发现枕边的手炉灭了,便抱着手炉去给守夜的宝笙换,转身刚刚进屋,就发现季长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那天月色极好,浅浅月华透过窗户泻进屋里,他身披银霜坐在床侧,面前珠帘微微晃动,他眉眼低垂看不清面容,只有衣摆处偶尔落下几点斑驳光。


    似是听到了响动,他静静抬眸,墨发微散垂落在衣间,月光下的唇色浅淡近无,轻声问她:“做什么去了?”


    整个人冷冷清清的,乔玥愣了一下才举着手炉告诉他:“侯爷身上太冷了,我让宝笙换了个手炉。”


    他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重新将被子裹在她身上,抱着她又睡了。直到乔玥第二天问起时,他才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做噩梦了。


    后来的几天,季长澜虽然没有再做噩梦,可乔玥每次中途醒来,都发现他的手指绕在自己头发上,只要自己稍微一动他就会睁开眼睛看她,问她要去哪。


    有时半梦半醒的问,有时眼神又幽又冷,好在乔玥内心强大,才没有被他问的神经衰弱。


    乔玥睡觉向来很沉,除了起夜以外很少会醒。可这天晚上,她睡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身旁热的厉害,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而那只扣在她肩膀上的指尖正微微颤动着,乔玥伸手去摸,发现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全都是汗。


    像极了做噩梦的样子。


    乔玥一下子醒了,艰难的在他怀里抬头,拍着他的肩膀道:“侯爷,醒醒,你做噩梦了侯爷……”


    窗外月色柔和,季长澜低喃似的“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微湿的发丝轻搭在他面颊两侧,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淡色的眼眸像是凝着层水濛濛的雾,恍惚的让人看不真切。


    似乎还不大清醒,他缓缓将视线落在乔玥身上,低头亲吻她的唇。


    两人贴的极近,隔着薄薄的中衣布料,她能清楚的感受他身上沁出的汗珠和紧绷的肌肉线条。


    又烫又热,和上次冷冰冰的感觉完全不同,就连拂在面颊上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榻上的帘幔轻拢,浅浅萦绕的依兰香气中,乔玥隐约闻到了一股陌生又旖旎的气味儿,她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用手推开他的肩膀问:“侯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怪的味道啊?”


    季长澜愣了一瞬,低眸看着小姑娘一脸疑惑的神情,忽然轻轻笑了。


    梦醒过后的他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指尖勾起她一缕发丝,轻轻拨弄了两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乔玥眉皱的更紧了:“侯爷知不知道是什么?”


    “你说呢?”季长澜用手捧住她的小脸,指腹从她水润的唇瓣上轻轻擦过,嗓音微哑,轻悠悠的在她面颊上吐着热气,“之前不是要过你,难道隔了太久,都让我的小夫人忘记了,嗯?”


    说着,他还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触感传来,乔玥瞬间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儿。


    乔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两下,马上裹着被子挪到床角神情错愕的看着季长澜。


    “侯爷你伤口不疼了吗?”


    “疼。”


    “那你怎么……”乔玥有些难为情的闭上嘴,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巴眨着杏眼儿看向他。


    然而季长澜却轻笑着问:“梦到了又怎样呢?”


    本就是气血旺盛的年纪,这些天被逼着吃了那么多补药,除了那次以外从未有过纾解,要是一点儿反应没有才会奇怪。


    他又不是什么圣人。


    可乔玥却显然不是很懂这些东西,微张着嘴巴半晌也没合拢,抬眸看到他平静至极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有一丝丝好奇。


    她用小手揪着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小声问他:“侯爷梦到的是我吗?”


    季长澜轻抬眼睫静幽幽的凝视着她,慢条斯理的问:“不然呢,难道你还希望我梦见别人?”


    “没有没有。”


    乔玥连忙摇了摇头,又将头埋低了些,只露出一双黑亮的杏眼儿瞧着他,“那……那梦里什么感觉啊,和现实一样不?”


    主要是第一次对她而言实在不算美妙,对于男人的事情,她只在生.理课本上看过一点点,老师连讲都没讲过,她也从未做过春.梦。


    这几个不了解加起来,就变成了强烈的好奇心,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一副很期待他答案的样子。


    季长澜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忽然轻轻笑了。


    他舌尖儿一颤,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伸手将小姑娘的身子勾了过来,轻轻捏着她的面颊道:“这么想知道么?”


    求知欲旺盛的乔玥点了点头。


    季长澜低头,薄唇印在她耳边,吐字极轻道:“梦里还好,但现实的感觉我忘了,要不玥儿再陪我试一次?”


    乔玥的耳朵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连忙摇晃着脑袋道:“不行不行,侯爷伤还没好,现实还是不要试了。”


    季长澜弯了弯唇,灯光下的眼神莫名幽深,“那就等我下次告诉你吧。”


    说完,他就轻轻拍了拍乔玥的肩膀,从床上起身,到门外吩咐下人备水换衣服去了。


    缩在床上的乔玥忍不住裹紧了被子,从季长澜刚才的眼神中,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下次”似乎不远了。


    *


    除夕很快到来,老王妃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很可能是老王妃过的最后一个年夜。虽然季长澜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也还是吩咐裴婴备了马车,带着乔玥一同去了靖王府。


    靖王府宴席在中午举办,皇帝为表重视,也带着霍薇柔参加了宴席。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在老王妃面前提季长澜纳妾的事儿,加上乔玥穿着与当初做丫鬟时大有不同,霍薇柔又明里暗里帮衬着,病情严重的老王妃丝毫没想起还有乔玥这个人,只像之前一样拉着霍薇柔的手谈心。


    乔玥被安排在女席最边上的一桌,还没入座就看到了熟悉的孔柏菡,她戴着乔玥送她的那些贵重首饰,远远的朝乔玥招手,笑眯眯道:“玥儿,坐我这儿来。”


    两人自花灯会后便没有再见,乔玥弯着杏眼儿刚一坐下,孔柏菡就打趣道:“那天灯会你是和侯爷一起去的吧,要不是在街上撞见,我还真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待在府里闲着呢。”


    看着她满脸八卦的神情,乔玥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很可能是季长澜的吩咐。


    毕竟如今的侯府根本没人敢假传消息。


    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拆季长澜台,只是有些尴尬的笑道:“嗐,那不是又突然好了嘛,刚好侯爷在府里闲着,我就央求他带我一同去了。”


    孔柏菡掩嘴笑道:“就知道侯爷疼你。”


    她喝了口酒,笑眯眯的凑到乔玥跟前,一脸神秘的问:“上次让你主动试试,你试了没?效果怎么样,有没有心跳加快?”


    乔玥垂着杏眼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虽然孔柏菡说的方法对她效果并不显著,可她能明显感觉到,季长澜的情绪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那副阴郁的样子了。


    想起那晚季长澜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凑到孔柏菡跟前,小声问了一句:“孔姐姐,之前你和容襄郡主说的那些故事书还有吗?”


    微醺状态下的孔柏菡没回过神来:“什么书?”


    乔玥想了想:“风月……风月拂柳。”


    孔柏菡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她:“你要看?”


    乔玥点了点头。


    孔柏菡:“你知不知道这些书是写什么的?”


    乔玥:“知道啊。”


    就是古代的言情小说而已,虽然很可能是未和谐版的,但乔玥不觉得没有什么。


    然而这在孔柏菡眼里却不一样了。


    毕竟古代是男权社会,这些书光听名字就知道,大都是些风月场子里的画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像她们这些官员夫人也都是私底下偷偷买来看的,从不敢让夫君知道,上次也是喝醉了才和容襄郡主提两句,却没想到让乔玥记下了,想想季长澜那狠戾的性子,万一让他发现自己给乔玥看这些书的话……


    孔柏菡打了个寒颤,忙道:“不行不行,这种书我不能借给你。”


    乔玥一脸茫然:“为什么?”


    孔柏菡喝了一口酒,旁敲侧击的说:“上次编修夫人拿了一本,不小心被她夫君发现了,将书烧了不说,还足足饿了她三天,连一粒米都没给她吃呢,好在编修夫人身体健实才没出岔子,这要是换做你……”


    孔柏菡咂了两下嘴,不忍再说下去。


    然而乔玥却依然没转过弯来,“编修夫人的夫君好凶啊,可是……”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乔玥黑亮的杏眸看向孔柏菡。


    孔柏菡愣了一瞬,忙又换了副知心姐姐的面孔劝道:“编修大人那么好性子的人,都接受不了夫人看那种书,如果你被侯爷发现的话,你觉得侯爷会怎么对你?”


    侯爷会怎么对她?


    乔玥肩膀颤了颤,这才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好奇季长澜那晚怎么回事,梦的和做的究竟一样不一样,可她不敢去问季长澜,生怕他再说拿自己试一试之类的话,无奈之下,才想起到小说里找答案的办法。


    虽然季长澜确实足够可怕,孔柏菡警告的理由也很充分,可这些书对乔玥的吸引力依然是巨大的。


    她觉得自己偷偷看一下应该没问题,反正季长澜经常不在府上,她只要藏的好点就行了。


    乔玥拉着孔柏菡的手央求半天,孔柏菡实在拗不过她,又喝了口酒,才道:“那好吧,我过几天让丫鬟给你带过去,不过你千万不能让侯爷发现!”


    乔玥弯着杏眼儿道:“孔姐姐放心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倒酒的丫鬟已经换了人。


    因为有谢宗在的缘故,这次的男席离女席距离颇远,酒过三巡,谢宗晃着酒杯道:“听说靖王前些日子画了一幅《梅竹双清》图,靖王书画乃大缙一绝,朕想请诸位爱卿一同赏识,不知靖王可愿意让朕沾沾喜气。”


    谢宗这话说的十分客气,谢景抚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谢宗。


    他喜欢作画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他的书房向来不会让外人进,这会儿钟锐又在老王妃那边看着,若要去拿画作,就只能自己去了。


    谢景不得不怀疑,这是谢宗在有意支开自己。


    可如今这么多大臣在场,其中不乏他的眼线,就算谢宗想做什么也瞒不过自己,谢宗又不是什么痴傻之人,他觉得谢宗实在没必要这么做。


    他一时猜不到谢宗的心思,只能暂且当做谢宗真的要品鉴字画,向谢宗行礼道:“皇叔稍等,臣这就去取。”


    谢宗抿了一口酒,微微笑道:“麻烦靖王了。”


    坐在一旁的季长澜眯了眯眸,指尖擦过玉杯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嗡鸣。


    *


    女席这边。


    乔玥之前同孔柏菡喝过好几次酒,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么难受过。


    也不知是不是殿堂里的炉火燃的太旺,乔玥明明只喝了一小杯,心口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带着一股热气猛然传向四肢百骸,灼的她连指尖也微微蜷缩起来。


    身旁孔柏菡最先发现她不对劲,拍着她的肩膀问:“玥儿怎么了?”


    酥.麻微痒的感觉从孔柏菡碰过的地方散开,乔玥下意识的想抱住什么,可最后只是裹紧了自己的斗篷,绵软的嗓音微颤:“孔姐姐,我不舒服。”


    不过说话间的功夫,乔玥杏眼儿里就染了一层濛濛水汽,白皙的双颊也浮现出一抹霞云似的红。


    “诶?可是喝多了?今日酒量怎么这般差的。”孔柏菡微微皱眉,伸手碰乔玥的额头。


    乔玥眼睫一颤,慌忙躲了回去,扶着桌角软绵绵的从座位上站起,“我想、我想去找侯爷……”


    “男席还未散,那边全是大臣,你怎么去?”


    乔玥咬着唇瓣说不出话,那股子燥热感闷向心头,直让她恨不得把这身衣服脱了去。


    一旁的丫鬟察言观色,赶忙上前道:“小夫人喝醉了,不如奴婢这就扶小夫人去客房醒醒酒吧。”


    到底还对靖王府保持着几分警惕,乔玥避开丫鬟伸过来的手,忍着眼泪摇头,对孔柏菡道:“孔姐姐,快送我去侯爷马车上,我……”


    乔玥嗓子哑的已经说不出话,孔柏菡见她状态实在太差,也不忍再拒绝,起身替乔玥向座上女宾行礼告辞,牵着乔玥的手匆匆出了大殿。


    正是冬春交接之时,小径上积雪未化,两人行至转角处时,迎面刚好遇上一个小厮,面带微笑的问道:“二位夫人要去哪?”


    乔玥这会儿神智虽然清醒,可身子却软的走不动路了,孔柏菡心中焦急万分,对着小厮呵斥道:“虞安侯夫人身体不舒服,还不快让开道来,若是有了闪失你可承担不起!”


    寻常小厮若是听到虞安侯的名号早就唯唯诺诺的避开路了,可这个小厮就像是没听见似的,看着乔玥问:“小夫人可是喝醉了?我们靖王府备了客房,这就送小夫人去醒酒。”


    孔柏菡本就是个急性子,见这小厮不依不饶,抬脚便要将他踢开,骂道:“谁说小夫人要醒酒了,还不快……”


    “滚”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


    浓郁的香气从手帕上传来,孔柏菡眼前一黑,瞬间昏倒在地。


    从宴席跟来的丫鬟站在乔玥身后,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小夫人和沈夫人都喝醉了,奴婢们备了上好的醒酒茶,这就送两位夫人去醒酒。”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来姨妈写着写着睡着了。今早又补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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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丫鬟扶着乔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厮紧跟在两人身后。


    小径上人烟稀少, 靖王府众人都在为宴席的事忙活着, 远远瞧着乔玥也只当她是喝醉了, 并没有人上来过问。


    乔玥试着呼救过,可细若蚊蚋的声音很快就被丫鬟一句“小夫人喝醉了”盖过去了。


    她浑身无力,但神智还算清醒。


    刚才的对话她听的真真切切, 几乎每句话都有“靖王府”三个字。


    倒更像是说给她听的。


    虽然谢景给她的印象不好, 但她知道谢景并不傻, 就算要下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给人留下把柄。


    更别说这是老王妃最后一个除夕了。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宴席安稳结束。


    乔玥很容易就想到,是有人要借她挑起谢景与季长澜的争端, 只不过从未中过催.情药的她, 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药。


    她只觉得四肢软绵绵的,心口除了热以外, 还冒出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想季长澜。


    抓心挠肝似的想。


    好像茫茫浮世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其他的人都不重要。


    她又想起了上次靖王府里连天的大火, 他挡去满天风尘, 抱着她从鲜血泥泞的余烬中走过, 那些轻狂至极的话语,在每一次危机降临的寒夜里给了她独一份的骄纵和勇气。


    有季长澜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这股想念化作一团烈火在她心口烧呀烧,烧呀烧,越烧越旺。在走到小径转角处时,乔玥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 猛地退了丫鬟一把,跌跌撞撞的向远处跑去。


    似乎是没想到中了百玉春的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丫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身后小厮愣了一下,忙要去追,却忽然感觉到脚下一轻,整个人从身后被人揪着衣领提了起来。


    扑通——


    两个人被狠狠丢到地上。


    道路两旁的积雪未化,从树上落下几片轻盈盈的梅花。


    小厮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精致的厚底云纹靴,鸦青缎面一尘不染,只有上面的金丝绣线散发出冷沉沉的光。


    只一双靴子,便足矣让他们猜到来人的身份。


    这是皇帝上个月刚赏赐的云锦。


    若不是尊贵至极,又有谁敢用御赐的布料做靴子呢。


    小厮和丫鬟惊恐的想爬起来,刚才将他们扔过来的裴婴一抬脚,又将他们重新踩回了地上。


    季长澜看也未看他们,玄黑衣摆垂落在地,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姑娘,轻轻将她下巴抬起来。


    “他们欺负你了?”


    清清冷冷的嗓音伴着浅浅的依兰清气传来,乔玥一抬眸就落入那双淡而无波的眼眸中。


    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许久的人忽然看见一片绿洲似的,乔玥杏眸儿里骤然聚起一团水雾,身上再无半点力气,软趴趴的扑倒在季长澜怀里。


    “……侯爷。”


    乔玥呢喃似的叫了一声,轻糯糯的嗓音听上去难受极了。季长澜皱了下眉,俯身将她抱起,正要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的时候,谢景忽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视线落在季长澜身上,低声问:“侯爷怎么出来了?”


    “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我的小夫人。”


    季长澜收拢怀抱将乔玥揽入怀中,淡雅清润的气味儿糅杂着特有的男性气息,一丝一缕直往鼻孔里钻,勾的乔玥心里那股燥热越来越重,这会儿只觉得季长澜身上凉凉的好舒服,缓过些力气的她在男人怀里扭着身子,下意识就想将手探进季长澜的衣襟里,好不容易扒到他衣领,就被他一把按住了。


    她不满的哼哼一声,露出的半截簪子挂在他鸦青羽缎上摇摇曳曳,在寒风中亮的晃眼。


    谢景眸光微冷,静静收回了视线,看向地上的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乔玥的手又扒了上来,季长澜摸了摸她的脉搏,以为她是喝醉了,低眸警告她乖一点后,才淡声对谢景道:“还没来得及审,要不靖王现在问问?”


    丫鬟和小厮被裴婴踹了一脚,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属下是按王爷的吩咐,特地请虞安侯小夫人过来的。”


    “我的吩咐?”谢景冷笑道,“你倒是说说,我请小夫人过来做什么?”


    “这……奴婢,奴婢不敢说啊。”


    丫鬟小厮有意拖延时间,哪怕外表看上去战战兢兢,可口中仍是含糊其词,吐豆子似的半天说不到重点。


    季长澜心里明白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事关谢宗,他自然不愿意让这两个人落到谢景手上,一边不紧不慢的与谢景互相演戏,一边安抚着怀中“醉酒”的小姑娘。


    他掌心轻抚着乔玥的背脊,哪怕隔着厚厚的氅衣布料,乔玥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男人修长有力的指节,好像每一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似的,只稍稍一碰,就带起一阵惹人心颤的悸动。


    酥酥.麻麻,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却又格外令她难受。


    那团火苗越烧越旺,从心头直往上窜,乔玥大脑昏昏沉沉已经没有丝毫理智可言,浑身燥热的她只觉得这些衣服碍事的很,不但自己的衣服碍事,就连季长澜的衣服也碍事。


    趁着季长澜与谢景说话的功夫,那双小手再次揪上了季长澜的衣襟,像条鱼似的顺着他领口滑了进去,直接碰上了他清润如玉的肌肤。


    季长澜身子一僵,蓦然低眸。


    唰——


    绣着金丝团纹的领口被乔玥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


    四周忽然安静。


    几道目光向季长澜看去。


    鸦青羽缎的遮掩下,小姑娘将滚烫的面颊贴上了男人胸口。


    季长澜呼吸一沉,眸底凝冰直勾勾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意挡都挡不住。


    “她吃了什么?”


    气息骤冷,丫鬟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恐惧,她不敢再隐瞒,伏着身子哆哆嗦嗦道:“百、百玉春……”


    裴婴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腿就向两人踢去。


    季长澜口中漫上淡淡的血腥气,丝毫不管谢景比他还难看的面色,抱着乔玥离开了小径。


    一路上,乔玥的手直往男人衣领里探,季长澜表面羽缎虽然整洁,可里面的衣襟早已被小姑娘抓得狼狈不堪,上好的云锦布料被扯了三四道口子,又滚又烫的额头湿哒哒的贴在他锁骨处,猫儿似的蹭来蹭去。


    马夫一直守在靖王府门口,看到季长澜出来愣了一下,慌忙行礼道:“侯爷要去哪?”


    “回府。”


    季长澜抱着乔玥坐到车上,低眸正要看一下乔玥的情况,小姑娘却睁着一双含水的杏眸儿吻住他的唇。


    娇娇软软,又生涩至极。


    季长澜羽睫轻颤,掌心顺势扣上她后脑,舌尖从她唇齿间探了进去。


    两人都喝了些酒,小姑娘口中未散去的花糕香气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腻一缕缕勾人。


    季长澜呼吸微沉,半阖的眸子漾着浅浅弥漫的水雾,在光线黯淡车厢中潋滟如华,过了半晌才微微撤开,修长的指尖轻轻擦过乔玥唇瓣上的水渍,低声问她:“舒服些了?”


    乔玥睁着迷蒙的杏眼儿点了点头,但只是一瞬又摇了摇头,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软声细语的娇哼着:“难受……”


    药性最烈的百玉春,当然难受了。中了此药之人无论男女,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发作,动情时只想寻欢,全无半点儿理智可言。


    只因乔玥没有情根,发作的才比旁人慢些。


    今天宴席上谢景走后他就觉得不对,没多久也借身体不适的原由离开了。他想到了谢宗会找机会引起他和谢景的争端,却没想到谢宗会用如此阴损的法子利用乔玥。


    倘若他今天去晚了,又或者没有察觉到异样……


    季长澜五指收紧,眸色冷凝如冰。


    他揽住怀中软绵绵的小姑娘,从一旁药箱里拿出一粒缓解药性的药丸,指尖撬开乔玥的牙齿想给她喂进去。


    可乔玥却将头一偏,对着他指尖就是一口。


    血腥味儿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乔玥呆了一呆,似乎恢复了一点点神智,抬眸看向男人面无表情的脸,茫然的喊了一声:“……侯爷。”


    “嗯?”季长澜唇角微扬,懒洋洋的用伤口轻蹭着她舌尖,似笑非笑的问,“你还知道我是谁?”


    乔玥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张嘴想把他的手指吐出来,可季长澜反而用手在她嘴巴里搅了两下,捏着她红扑扑的小脸问:“那你刚刚在亲谁?”


    乔玥眨眨眼睛:“侯爷。”


    季长澜问:“侯爷是谁?”


    乔玥艰难的摇头,体内的燥热催使她又向男人靠了过来,微张着嘴巴就要吻上他的唇,可季长澜却捏住她的下巴,只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嗯?侯爷是谁。”


    唇瓣上沾染的气味儿惹的乔玥心里那团火苗愈发沉重了,细.嫩的小手在他脖颈上蹭了又蹭,面料上好的羽缎被她抓的凌乱不堪,看着男人微微露出的锁骨,她拧着眉毛过了半晌才哼哼出一声:“季、季长澜……”


    季长澜缓缓呼出一口气,指尖轻轻擦过少女的面颊。


    柔软的触感伴着滚烫的温度涌入心脏,娇嗔似的语调又柔又媚,勾的他恨不得将她立刻按在怀里,像梦里那样,狠狠欺负,欺负的她眼眶微红,浑身绵软,颤着语调一遍遍讨饶才好……


    季长澜眼底肆虐欲.望渐浓,忽然低眸贴近她耳畔,嗓音暗哑道:“玥儿,是你自己不肯吃药的,待会儿可别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最阴暗的小秘密暴露了。


    乔玥: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自己求着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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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迷迷糊糊的乔玥根本不懂这个“后悔”是什么意思。


    她睁大水雾润泽的杏眼儿瞧着他, 呆呆的摇了摇头, 一双手又去解季长澜的衣服。


    鸦青羽缎垂落在侧, 玄黑衣领半敞, 隐约可见里面白皙的胸膛,他衣衫不整靠在软榻上的样子要多性感有多性感,与平时的清冷禁.欲全然不同, 却对神志不清的小姑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要解药做什么呢。


    乔玥觉得他就是唯一的解药。


    嘶——


    那双小手又将他衣服扯开了一道, 季长澜一动不动的态度颇有几分随她胡来的意味儿, 乔玥胆子越来越大,本就没有什么经验的她,几乎本能地向季长澜锁骨咬去。


    尖锐的刺痛传来,季长澜羽睫轻颤, 低眸看向小姑娘被血渍浸染的唇, 轻声笑道:“跟谁学的?”


    他没有拉开她,反而十分纵容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暗光下的眼眸犹如美玉:“我怎么不记得我教过你咬人?”


    乔玥怔了怔。


    她歪着脑袋瞧他的样子无辜至极, 那双水濛濛的杏眼儿就好像是在问:我这样做不对吗?


    季长澜指腹缓缓擦过她唇瓣, 点点嫣红晕染开来, 略微灼烫的温度勾的他眸色渐深, 低头正要吻下去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不敢掀帘子,只在车厢外恭敬道:“侯爷,到了。”


    季长澜“嗯”了一声,暗哑的嗓音略有些沉闷。


    他垂眸整理着衣服, 衣襟处的褶皱被慢慢抚平,神色淡然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举手投足优雅至极,只有胸口处破碎的布料证明着小姑娘刚刚的暴行。


    像是有些不满锁骨处的咬痕被遮住,乔玥皱着眉头又要将他衣襟拉开时,季长澜却揽着她的肩膀,反手将她小手钳到身后,看着她面色绯红的难受样子,微微低眸在她面颊上吻了一口,柔声哄道:“乖啊,回去再说。”


    清清凉凉的触感落下,乔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季长澜拉过羽缎,将她身子牢牢裹住,抱着她下了马车。


    两人回到房间里,丫鬟们看见乔玥面色通红的样子,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小夫人病了?”


    “没有。”季长澜淡声吩咐,“把铜炉生了。”


    “是。”


    丫鬟们三三两两的生着火炉,感受到房间里静谧的气氛,怀中的小姑娘又不安的扭动起来,衣摆晃动间,绣纹精致的羽缎垂落,乔玥揪扯着季长澜衣襟的模样,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视线里。


    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周围丫鬟全都愣住了,几乎控制不住的将目光落在了季长澜身上。


    只见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小姑娘,长睫遮掩下的眸底深色不明,冷白的脖颈处,隐约可见一抹刺眼鲜艳的红,衣襟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强大的气场竟让神志不清的乔玥也安静了一瞬。


    他缓缓扯下羽缎丢到地上,面容平静道:“都出去罢。”


    这会儿便是年龄尚小的宝笙,也看出两人要做什么了。


    丫鬟们全都面红耳赤的退了出去。


    房门被应声关上,季长澜将乔玥放入榻中,垂眸看着她红扑扑的面颊,忽然笑了笑,一改方才淡漠的态度,微弯着唇角问:“就这么想要我,一刻也等不及?”


    乔玥杏眸里满是润泽的水雾,像是没听清他话似的,轻声哼哼着“难受”。


    季长澜指尖轻擦着她的唇瓣,眸底颜色渐深,却像是故意似的,箍着她的手不让她动:“说啊,想不想?”


    乔玥这会儿已经没有丝毫理智可言,听他问起,连忙婆娑着水盈盈杏眼儿说了声:“想。”


    “想谁?”


    “想侯爷……想季、季长澜……”


    男人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俯身贴近她耳畔,嗓音暗哑道:“那你叫声阿凌听听。”


    小姑娘愣了一瞬,微张着唇瓣,又软又媚的喊他:“阿凌。”


    季长澜低头含住她的唇。


    药物将感官放大,乔玥被他吻的迷迷糊糊,直到刺痛传来时,她的的眉毛才骤然拧在一起,那种陌生不适的感觉完全不亚于第一次,水雾润泽的杏眼儿当即便落下泪来,糯糯的喊了声:“疼。”


    季长澜吮去她眼角的泪珠,气息微微凌乱:“你太小了……”


    真的太小了。


    小小的姑娘又娇又软,哪怕中了药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道。


    偏偏又这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抱着他脖子,勾得他连呼吸都难以自抑。


    本想等她适应些再欺负她的……


    “算了。”


    季长澜缓了口气,忽然单手箍住她手腕推到头顶,自主权完全丧失姿势让乔玥不安的挣扎起来,可季长澜却置之不理,反而极其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面颊,安抚似的动作与他眼中暴虐的欲.望全然不符,那越燃越烈的火光仿佛要将乔玥也焚烧殆尽了。


    “谁让你这样的,我都没有教过你……”季长澜低低笑了一声,暗色浓重的眸子幽幽凝视着她,嗓音哑的厉害,“玥儿,是你求我的。”


    怀中的小姑娘浑然不知危险逼近,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被瞬间席来狂风暴雨彻底淹没了……


    *


    谢景和季长澜都没有再回宴席中。


    气氛诡异的沉静,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看坐在正中的谢宗。


    刚才季长澜一句话未说就离开了宴席,全然不顾谢宗铁青的面色。


    他们原本以为季长澜这样做已经够不给皇帝面子了,却没想到竟然连靖王也一去不复返了。


    饶是权势再大,可皇上好歹也是皇上,又哪有这么不把皇帝当回事儿的。


    朝中两派各自思考着对策,靠在椅子上的谢宗低头喝了口酒,尽量克制着不断上扬的嘴角。


    季长澜和谢景回来的越晚,他才越安心。


    谢景有多喜欢那个小夫人他不知道,可季长澜却是真真将那小夫人当成个宝。


    他本来是想借着百玉春让谢景占了乔玥的身子,将季长澜留在宴席里,等酒过三巡小太监汇报的时候,让大臣们都好好看一看季长澜精彩绝伦的表情,却没想到季长澜察觉到了不对,率先离开了宴席。


    虽然这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可让季长澜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娇妻被人玷污,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百玉春发作的最快,药性也最烈,只怕等季长澜赶到书房的时候,谢景早就将事办完了。


    哪有比这更绝望的呢。


    他们两人迟迟不归,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打的两败俱伤才好。


    让老王妃气绝身亡,谢景和季长澜颜面扫地,最后朝堂上下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到时候又还有谁会在意区区一个小夫人呢?


    毕竟是在靖王府出的事,那两人又是他三年前就安插在靖王府的眼线,就算查起来,也不会与他有半点关系的。


    谢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酒杯晃动间,殿外的小太监匆匆跑进殿内,谢宗瞬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问:“可寻到侯爷和靖王了?”


    小太监支支吾吾:“寻到了,就是、就是……”


    谢宗激动的指尖微微颤栗,面上却仍是一副平静至极的样子,沉着嗓子道:“有什么事就说,朕恕你无罪。”


    小太监跪到地上,瑟瑟缩缩道:“虞、虞安侯回府了……”


    “回府了?!”


    季长澜怎么会回府?


    谢宗握着茶杯的手一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强作镇定的问:“靖王呢?靖王怎么回事?”


    小太监想了想,道:“好像是靖王府的两个下人犯了事,靖王回房处理去了,估计、估计他也来不成了……”


    杯中水渍溅到桌上,谢宗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让谢景回去的时间明明恰到好处。


    谢宗追问道:“就处置了下人,没再发生点别的什么?”


    ……那皇上还想发生些什么呢?


    搞不明白情况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直觉得皇帝态度反常的很。


    谢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颓然坐回椅子上,嘴角上扬的神情消失无踪,只有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


    靖王府书房内。


    钟锐将十几个装着百玉春的小药袋放到桌上,语声恭敬道:“王爷,这是在这丫鬟房间里搜出来的。”


    谢景缓慢的动了动右手,冷沉的黑瞳落在瑟瑟发抖的两个仆人身上,语声平静的问:“下了多少?”


    他们知道谢景是在问他们给乔玥下了多少药,当初主子只说发作越快越好,所以他们下的百玉春几乎是那壶酒水的极限,这种分量几乎无药可解。


    两人看着谢景漆黑眼瞳,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谢景指节轻轻在桌案上敲了一下,钟锐抽.出匕首,动作极快的向小厮拇指削去。


    “啊——”


    剧烈的疼痛让小厮缩起了身子,旁边的丫鬟脸色惨白,颤巍巍道:“三、三袋……”


    “三袋。”谢景淡声重复一遍,搭在桌案上的手骤然收紧,漆黑的瞳孔浮现出一抹鲜红的血色来,低垂着眼睫沉笑出声:“她喝了三袋。”


    一字一顿的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他隐没在暗处的笑容沉的骇人,哪怕陪在谢景身边多年的钟锐也没见过他如此可怖的样子,丫鬟和小厮吓得肝胆俱裂,慌忙磕头求饶道:“奴婢愿意将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王爷,求王爷饶奴婢一命……”


    黄梨木桌面上浮出细小的裂痕,谢景嗓音因为笑声变得有些沙哑:“不必知道了。”


    他指尖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百玉春,吩咐:“绑起来,给他们灌进去。”


    丫鬟和小厮惊恐的睁大眼。


    这十几包百玉春有小半斤,要是全喝进去,不出两个时辰就会血脉爆裂而亡,他们慌忙磕头:“王爷,求求王爷看在奴婢侍候老王妃多年的份上,饶奴婢……”


    两人话没说完,就被钟锐用布塞住了嘴,他吩咐门外的侍卫要将两人捆的严严实实,正要将他们拖下去,靠在椅子上的谢景却忽然道:“就在这里,我看着。”


    钟锐劝道:“王爷,这百玉春发作起来实在是……”


    “恶心的很吗?”谢景又笑了起来,“这么恶心的东西,她居然中了三袋……”


    谢景的双睫颤动越来越剧烈,脑中一遍遍浮现起鸦青羽缎上那支随风晃动的簪子。


    他蓦然闭上了眼,淡而无色的唇轻飘飘吐出一个字:“灌。”


    钟锐不敢再劝,忙和侍卫将百玉春兑到水里给两人灌了进去,随着屋锦词内两人的呼吸声渐重,再次睁开双眸时的谢景眼中杀气毕现。


    谢宗,必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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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乔玥觉得自己像是高烧了一场, 浑身都烫的厉害, 迷迷糊糊中, 只记得有人帮她把身子擦拭了, 又喂了些药,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帘幔将光线阻隔在外, 四周灰蒙蒙一片, 只有远处的兽金炭散发出零零星星的火光。


    她睁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 才看到季长澜熟睡的容颜。


    他微阖着眼眸呼吸均匀,一只手臂搭在乔玥腰上将她轻轻揽住,似乎是沐浴过,他身上散发着轻轻浅浅檀香清气, 墨发披散的样子看起来柔和至极, 全然不见半点儿杀伤力,乔玥恍惚了一瞬, 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到了这会儿, 她隐隐也能猜到自己中了什么药了。


    虽然当时昏昏沉沉的, 可是脑中的记忆却是半点儿没散, 她也不清楚季长澜那么做究竟是不是在帮她解药。


    反正和第一次完全不同。


    翻来覆去的折腾她, 对她的啜泣讨饶置之不理,最后甚至直接用衣带将她双手绑到床头上,强.制性的要,却又迟迟不肯给她最后一点儿满足。


    全然不似第一次那忍耐克制的样子,整个人阴暗放纵到了极点, 非要把她弄晕过去了才罢休。


    乔玥想想就觉得委屈,还有点生气。


    她艰难的转了个身,想挣脱开身侧熟睡的男人,似是被她的动作惊扰到了,季长澜微微皱眉,睫毛轻颤间,他缓缓睁开了眸子。


    眸底欲.色褪去后,那双眼睛干净的寻不到半点儿杂质,清凌的像是早春融化的雪水,就这么静静瞧了她一会儿,忽然用手探上她额头,感受到指尖略微灼热的温度,他轻声说:“还有些烫,玥儿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经他这么一说,乔玥才知道昨晚被灌药是真的,她嘴巴里又苦又涩的很是难受,可季长澜平静的样子却让乔玥愣了愣。


    他的神情太自然了,自然的就像之前无数次清晨醒来那样温和缱绻,自然的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一点儿昨晚的影子都寻不到。


    要不是身上的酸痛感强烈,乔玥甚至怀疑之前是自己做了个梦。


    她睁着杏眼儿呆了半晌,才轻声问了句:“侯爷,你是不是也中药了?”


    季长澜绕着她发丝的指尖一顿,轻抬眼睫看着她神情认真的模样儿,忽然笑了笑,用手捏着她微微发烫的面颊道:“玥儿真是太可爱了。”


    叹息般的亲昵语气,乔玥瞬间就明白过来,季长澜昨晚那样就是故意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太可恨了。


    她用手抵着季长澜肩膀想将他推开,可浑身发软的她在季长澜面前就像只小鸡仔似的,他一抬手臂就将她整个人捞了回来。


    乔玥被他抱在怀里,十分的不甘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季长澜昨晚应该要了她不止一次。


    明明到最后,她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可季长澜还是不肯放过她,施.虐似的,在她身上留下各种掐咬后的痕迹,就连唇瓣上也有细微的疼。


    “侯爷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乔玥抬头直视着他,软糯糯的嗓音像猫哼哼似的,听起来奶凶奶凶的。


    季长澜低眸,看着她气的圆鼓鼓的面颊,轻扯着唇角轻轻笑了。


    他懒洋洋的用指间拨弄着她的发丝,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呢?要我忏悔认错求原谅么?”


    全然是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


    忏悔什么呢?


    娇养着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嫩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甚至根本就不想控制。


    她没有情根,昨晚那双颊红扑扑的娇艳模样儿,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然而看着乔玥不开心的样子,季长澜还是解释了一句:“太喜欢你了才会这样。”


    很淡很淡的语气,是紧贴着她耳畔发出的,他很少这般直白的表达感情,轻缓无奈的语调中,甚至夹杂了些许她也听不懂的晦涩情绪。


    乔玥眼睫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看到小姑娘那恼恨中又带着些许关心的神情时,季长澜忽然弯了弯唇,低眸将头埋在她脖颈间蹭了蹭,语声亲昵的说:“玥儿好软好香。”


    乔玥火气蹭蹭上涨,气得抓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而季长澜也就神色淡淡的由着她咬,掌心轻顺着她背脊的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猫儿,见她气消的差不多了,才低声问了一句:“陈妈妈准备了些杏仁羹和枣泥酥,要吃点么?”


    折腾了一夜,乔玥确实有些饿了,她松开嘴揉了揉他肩膀上通红的牙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嗯”了一声。


    大夫说过乔玥这几天不宜下床,陈婆子除了准备她爱吃的甜点以外,又备了些滋补开胃的吃食,与宝笙一同将房间里的炭火换了,才退出卧房。


    乔玥咽下口中的糕点,想起之前孔柏菡被那个丫鬟迷晕的样子,十分担心的问:“侯爷,孔姐姐怎么样了?”


    “孔姐姐?”季长澜皱了下眉,舀了勺汤羹慢悠悠喂到她嘴里,“你是说孔柏菡么?”


    冷不丁被喂了一嘴东西,乔玥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叫的倒是亲热。


    他和乔玥在一起这么久,乔玥也只叫他侯爷而已。


    季长澜看着忧心忡忡的小姑娘,指间墨玉轻轻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微微挑眉问:“你很担心她?”


    “嗯。”


    乔玥对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毫无察觉,“咕咚”一声咽下口中汤羹,清澈的杏眸里满是担忧:“之前是我拜托她带我去侯爷马车里的,没想到那个丫鬟跟了上来,把孔姐姐迷晕了,现在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季长澜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去我马车里做什么?”


    乔玥道:“当然是等侯爷啊。”


    季长澜指尖微微颤了下。


    他一直以为乔玥是直接被那丫鬟绑过去的,却没想到是她主动离开了宴席。


    他低眸看着乔玥,薄唇微弯轻轻问:“药发作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对啊。”


    不然还能想谁?


    乔玥回答的理所当然,见季长澜一直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她心里的担忧更重了,一双小手抓上他的袖子,语声急切道:“孔姐姐不会出事了吧?”


    “没什么事。”


    季长澜拿了块奶糕塞到她嘴里,低声说:“中了些蒙.汗.药而已,宴席一结束就被沈成接回去了。”


    鼓着腮帮子的乔玥一愣,含着奶糕口齿不清的问:“孔姐姐中的药和我的不一样?”


    季长澜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轻捏着奶糕的食指修长动作优雅,喂食的份量却很粗暴。也不管乔玥有没有咽进去,就又将奶糕塞她嘴里,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让乔玥有种他要堵住自己嘴的错觉。


    被口中甜腻的味道噎了一下,乔玥缓了口气才不甘心的开口:“那为什么我中的就是那种药?”


    季长澜眉眼低垂,伸手轻轻擦过乔玥的唇角,感受到指尖柔软黏腻的触感,他轻扯着唇角嗓音幽凉意味不明道:“因为我的小夫人特别招人疼啊。”


    “……”


    之后的几天里,乔玥发烧一直反反复复,好在季长澜并没有再折腾她,因为除夕那天忽然离席的缘故,季长澜又不可避免的忙了起来。


    季长澜白天不在府上,陈婆子为了乔玥身体着想,很少让她下床,乔玥每天最多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几日下来,心里闷的都快发霉,好在孔柏菡没多久就来看她了。


    她一进屋就使了个眼色,示意乔玥把丫鬟支开,随即偷偷摸摸的从贴身衣服里掏出那本《风月拂柳》,压低了声音道:“快藏好了,别被旁人看见。”


    乔玥忙将书藏到了柜子最里面,看着孔柏菡松散的衣带,忍不住问了句:“孔姐姐怎不将书放到袖口里?”


    孔柏菡瘫坐在椅子上,无奈的咂嘴道:“还放口袋里呢,守门的那几个老妈妈要不是看我是将军府的夫人,估计连衣服都要给我掀喽。”


    乔玥一愣:“侯府如今管的这么严?”


    “可不是吗,你什么时候见我来侯府带过丫鬟?还不都让李管家给堵在侯府门外了么!”


    乔玥还真没想到侯府如今管的这么严,想起孔柏菡每次来见她都跟做贼似的被人防着,心里不禁有些内疚,刚喊了一声“孔姐姐”,孔柏菡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摆了摆手,道:“用不着不好意思,在你来之前,这重华院虽然难进,却也没像这么严过,侯爷这是担心你,总不能让侯府也出靖王府那档子事。”


    想起那天被下药的事,乔玥至今还心有余悸,就是一直猜不准幕后主使是谁,季长澜也从未和她提起过,倒是闲聊时孔柏菡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我听我夫君说,靖王最近打算对皇帝下手了,侯爷这边也有动作。”


    乔玥微微一怔,男主和反派同时对付皇帝,这在原书里从来没有过的剧情,联想到之前宴席的事,她忍不住问:“难道那个丫鬟和小厮是皇上的人?”


    孔柏菡道:“我夫君没说,不过我看着像,不然怎么会忽然在这种时候针对皇上呢,皇帝本想借你中药的事陷害靖王,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缙说不定马上就要变天了,你这几天可小心些。”


    乔玥点点头,只当是皇帝有意陷害,靖王才突然出手,倒是没往旁的地方想。


    两人聊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乔玥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她,临出门前,孔柏菡还不忘小声嘱咐:“那本书可藏好了,千万不能让侯爷发现,不然你到时候被罚,姐姐我可帮不了你。”


    乔玥乖巧点头,由宝笙服侍着吃了晚膳,洗漱完毕后,才偷偷摸摸的缩到床上,打开了那本《风月拂柳》。


    这本书讲的是一位贫寒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故事,本来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内容越看越让乔玥脸红。


    有那么一点点像《牡丹亭》,男女主角总是在花前月下做些男女之间的事。


    描写也比《牡丹亭》要露.骨的多。


    书里的一些场景,很容易就让乔玥想到季长澜之前对她做过的事儿。


    她自己当时的感受并不算太美妙,然而在书里,却仿佛是很快乐的事,好奇心旺盛的乔玥很快就被书里的剧情吸引了。


    月亮爬上枝头,乔玥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话本上。


    终于,她眼皮控制不住的耷拉下去,临睡着的前一秒,她将书塞到枕头底下,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床头的灯影摇摇曳曳,季长澜披着一身夜露回到屋里,抬手正要将灯盏灭了,微一转眸,就看到了藏在枕头下的一角。


    他轻轻将书本抽了出来,靠在床边随意翻过两页,羽睫微动间,恰好就看到了书上最后一行字:阮生将莲儿压在花丛上,罗衫轻解,耳鬓厮连,融融暖风拂过足尖……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本上架前大修过,就导致大纲没准备充分,和最初拟定好的有出入,正文大概还有3-5w完结,有些卡文,更新确实不稳定。


    十分抱歉追文的小天使们,我后面会尽量保持日更,就算有事也会注请假的,之前是我疏忽了,我也追文,懂作者不更的心情,很内疚,这章发红包补偿一下,表达我的歉意。感谢在2020-02-28 06:15:42~2020-03-01 16:1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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