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进去了。”


    收到一旁工作人员的提醒，姜清斐点点头，推开大门，迈步往空旷的房间里走。


    演播厅很大，除去已经三三两两坐在座位上的练习生，其他空旷位置几乎全被摄像机占领。


    与其他练习生视线一同投来的，还有数不清的镜头。


    姜清斐眨眨眼睛，扯出笑容，笑眯眯地向其中一个镜头打了个招呼。


    现场有同步镜头的大显示屏。


    几乎是在他笑的一瞬间，导播就将画面切到了跟随着他的那一个。


    现场隐隐有工作人员发出惊呼，引得其他练习生的视线也止不住地往大屏幕上放。


    屏幕里，眉眼精致的人皮肤白皙，偏偏还染了头最衬肤色的粉毛，显得整个画面都甜滋滋起来。


    化妆师给他画了眼下腮红，鼻尖也是恰到好处地微微点上一抹红，像极了羊群中最乖巧的那只小羊羔。


    “长得好漂亮！他是谁啊？”


    “我知道，”有练习生和身边的同伴介绍起来，“前几天节目组公开练习生后，登上最受期待榜榜一的人就是他。”


    另一旁的人也凑过来搭话，“是不是哥哥开了个公司就为了捧他的那位小太子啊？”


    “对对，”那人接下了话，“看上去还挺不好相处的。”


    入场环节，也是自我评价的环节。各位练习生根据对自己实力的评估，按金字塔的排序，从上往下数，找好自己的座位。


    在交谈声中，姜清斐已然按着节目流程，坐在了观众席位最突出的位置上。


    ——那是选手初c的位置。


    观众席又是一阵惊呼。


    没人料想到，这个位置会这么早地就被人填上。


    “这么傲啊，他什么实力你清楚么？”


    “我们公司给我看过几个舞蹈视频，我记他记得很清楚。舞蹈超强的，说不准能排个第一第二的水平。”


    “怪不得呢。”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刚刚跟他打招呼，人家都不带理我的。”


    这些议论声都没入姜清斐的耳朵里。


    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被评论裹挟的人。况且坐在至高处的位置上，其他人的评价更是不值得一看。


    他落座完毕后，本忠实跟随他的镜头马上就转了方向，去拍下一个入场的人。


    入场环节有些枯燥，作为前置位，姜清斐在位置上坐得近乎无聊到些许困倦。


    直到一群闹哄哄的人入场。


    来自不知名的小公司，约莫六七人，戴了隐形眼镜的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跟随在人群末端的男人身上。


    男人没有给出让他失望的答案。


    同伴们嬉笑着与其他练习生打成一片，逐渐落座在靠下的位置后，他一个人仍立着身躯，从最后一层，步伐坚定地向上爬楼梯。


    这一出，不仅练习生们惊讶，就连他的同伴们，似乎也没意料到这样的发展。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这个突发意外的男人身上。


    随着男人越走越上，场下的惊呼声几乎与他所在的高度成正比。


    姜清斐也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的刘海被发胶乖顺地推着耳后两侧，露出锐利的眉眼。


    节目组的化妆师向来公平公正，给他画的妆也不吝审美地夸大了他脸上最优秀的地方。


    看清后的第一感觉，是客观的帅气。


    并非一眼惊艳的长相，但只要是个人，见到他都会称赞一句帅气。


    姜清斐本不吝啬于对同为帅哥的人的称赞，只是这人已经站定于自己身前，他微抬头，四目对视间，似有火花四溅。


    为避免处于战火劣势，姜清斐挑眉，抢先开口，“你要坐这？”


    他还以为第一个跟自己抢座位的会是出身于大公司班底的班星黎，没想到却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练习生。


    姜清斐细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男人好似是第一次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面对这种自己制造出来的抢风头的处境，反应也笨拙得可怕。


    只是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听清他的话后，犹豫着摇了摇头。


    男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自我介绍：“我叫谢晏。”


    “……？”


    姜清斐有些摸不清他的脑回路。


    向他自我介绍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相亲会，也不是什么该社交的场合。


    男人又开口：“我坐你下面。”


    更莫名其妙了。


    姜清斐眼睁睁看着男人自顾自说完这两句话，就扭头坐在他左下方的位置，连看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一向不饶人的嘴巴一瞬间也不知道吐出什么话才好。


    他锐利的眼注视着谢晏给他留下的后脑勺。


    姜清斐从来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旁人做了什么，他都要一五一十地理出逻辑线。若说服不了自己，那今夜恐怕是要睡不着觉。


    顾不上还在入场的其他练习生，姜清斐差点要把他的脑袋盯出洞来。


    他回忆男人腰上贴出来的公司名字，“biboard”，的确没有听说过。而他这个长相，自己以前应当也没见过。名字更别提，连同音调的人名似乎都没听过。


    难不成他跋山涉水爬半天楼梯，就为了跟他自我介绍？


    聪明的脑袋转了片刻，最后只能犹豫确定，他是在为他自己博镜头。


    名不见经传的小练习生，在选秀节目上博出名度，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


    但他却敢如此大咧咧地一路向上，只差挑衅姜清斐这么个几乎没人敢上前去多搭几句话的人，难不成其实背后有什么巨大的背景？


    这个猜测在不久后就被他否认。


    共三十六名练习生入场完毕，按照金字塔的排位一一坐下。


    作为姜清斐全场唯一关注的班星黎，坐在了第二排的另外一个位置。除此以外，他几乎没有再听说过其他任意一人的名号，都是些不怎么出名的公司派出来的人。


    出道位共五人，在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竞争并不算残酷。


    只是制作班底强大，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名气，姜清斐才选择参加了这档选秀节目。


    他睨着眼睛，没什么感情波澜地一一注视轮流上台表演的练习生们。


    有些能让他多看一眼的，实力也不过在他之下。他几乎都确信这些人不会给自己的出道位造成多大的威胁。


    直到谢晏上场。


    他跟随在队友身侧。


    与先前招摇的行为不同，他在舞台上的位置，几乎就像个背景板。


    黑色的风衣与本就昏暗的灯光几乎要融为一体。要不是还算英俊的脸庞时不时在镜头前露了个面，姜清斐疑心他去外面吃个饭回来都没人发现。


    如果他背后没有背景，那么他的所作所为，的确只是为了给自己多抢两个镜头。


    姜清斐猜测，说不准这人上节目，就是为了博噱头而来。


    他重新观察起这人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因着这一眼，他才彻底打量清楚谢晏的实力。


    他的舞蹈实力算是全团最佳，兼顾大框架与舞蹈细节，每一处动作都会做满，观赏性很强。


    就算隐在黑暗里，也是实力最突出的一个人。


    姜清斐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这人竟是个意料之外的强敌。


    他转而将视线放在了坐在下方的班星黎身上。


    这位以大vocal实力出圈的练习生，也曾是他认为的在这个节目中唯一的对手，他对这样的舞台又有什么反应？


    意料之中，他对待每个舞台都观看得很认真，与姜清斐这种谁都看不上的作风截然相反。


    面对每一个舞台的高潮点，也会适当地给出欢呼等应当的反应。


    姜清斐觉得无趣，又把注意力转回舞台。


    谢晏几乎就没几句词，占据c位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作为rapper，要配合其他队友出一台节目，本就是劣势。


    要不是歌内还有几句rap词可唱，这个舞台当真就要做到“查无此人”。


    舞台转瞬即过，姜清斐特地关注了下导师对他们的评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全员评分b，就连让他多看了两眼的谢晏也无法幸免。


    他单挑眉，注视着下台后按原路返回的男人。


    大抵是台风尚且青涩，没有过多表现机会，所以连拿a的可能都没有。


    那他会为这样的处境尴尬么？


    一上来便是毫不留情地抢风头博噱头，到头来却连个a的评分都没有。


    正常人都会为此面红耳赤吧？


    姜清斐注视着他好片刻，却没能从他的脸上获取第二种情绪。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活像全场人都欠他八百万。


    姜清斐很没有兴味地收回视线。


    这么无趣的人，他才不会再多看两眼。


    再轮两个节目，便轮到他的solo舞台。


    哥哥旗下的公司只签了他一名idol，所有的资源和老师都砸在他一个人身上。


    节目没有强制组队表演，他干脆选择独占舞台，势要发挥自己最好的实力。


    与他想象的分毫不差。


    本就精致的脸蛋和鲜艳的穿搭风格，几乎是在一上场的同时，就抓住了现场所有观众的视线。


    就连导师席都有人拿着麦克风调笑，“像是打翻了颜料盘的小笨蛋。”


    姜清斐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可不是什么笨蛋。


    不过导师这句话也算给他另外博些镜头，他忍了忍，勉强没有发作自己的臭脾气。


    他选择了一首英文歌，鼓点节奏鲜明，歌词多且绕嘴，舞蹈编排很满，表演时几乎要看花所有人的眼。


    他从小练舞，练了十几年，跳舞都有自己的一股味道，很是能吸引他人眼球。


    又因为宽大的棒球服没有拉上拉链，总是随着舞蹈动作滑落肩膀，观众们这才看清他里头的内搭不过是件纯白色的老头衫，隐隐露出细白的肩头和薄薄的一层肌肉。


    姜清斐专注于自己的表演中，也因此没注意到，场下有个人，看他表演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涩起来。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姜清斐站定摆好endingpose，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才收敛动作喘口气，对导师席乖巧地做自我介绍。


    导师席共四位，分别是上一季选秀成功出道的知名idol、圈内炙手可热的舞蹈老师，知名度极高的歌手以及难得闯出地下圈有些小火的rapper。


    难得见一个完成度极高的舞台，众人从他的舞台表现力、舞蹈、声乐方面一一评价，毫不意外地皆是好评。


    唯独轮到rapper时，他拿着话筒顿了顿，随后开口询问：“大家都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为了让我也能评价两句，你能不能为我们freestyle几句？”


    rap作为自己最不擅长的一项技能，姜清斐写简历时，只作为点缀补在了简历的最后一行。


    但他并不为此退缩。


    就算不擅长，也是他在经过几年练习生生涯练习出来的，作为个人技能表现已经足够。


    要知道，不擅长，也是与他的舞蹈和声乐相比。


    只是开始之前，rapper又在为节目谋看点。


    他道：“地下常有battle，如果让你一个人干唱也太无聊，不如多喊几个人，一起给大家表演一下？”


    姜清斐没有拒绝的权利，抬眸看向偌大的观众席。


    难得有一次可以展示自己的机会，台下的练习生们几乎都蠢蠢欲动。


    可姜清斐的实力摆在前面，就算上台，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是否够格。


    于是犹豫再三后，上台的也不过两三人。


    而其中一人，便是谢晏。


    姜清斐总觉得谢晏走向他的这个画面一天之内见过太多次。


    以至于男人走到他面前时，他竟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再做任何动作。


    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每一个细微眼神，都几乎被封锁在自己的躯体里。


    就像嘈杂声中骤然耳鸣，世界只余你和我的声音共存一般，他的视线里居然只剩下谢晏。


    姜清斐直觉不对，将视线重心放在了余光中的其他人。


    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处于阴影中的脸面无表情，观众席上有期待、有遗憾，导师席更是举着话筒等待他们的表演。


    ——包括面前的谢晏。


    男人已经站在他身前，高大的身躯自上而下俯视，几乎呈现与他四目对视的姿态。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几乎要探查不出其中的情绪。


    ……是他搞的鬼么？


    可这份猜测太过没来由，说出去谁会相信，世界上竟然真有时间暂停的能力？


    姜清斐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面孔。


    可他看起来似乎也受到了莫名物件的阻隔。


    眼皮连颤抖都没有，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的脸。


    ……真有人能用这样毫不遮掩的眼神打量别人么？


    他还想探查再多细节，眼前的人却突然发出声音。


    “在发什么愣？”


    他刚想确定这就是谢晏搞的鬼，却就在那一瞬间，骤然发现，自己喉咙里卡住的话能顺利说出来了。


    “你……”


    “我什么？”男人站至他身侧，依旧是睨视一切的态度。


    但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他脑海里仍残留着姜清斐放大版的精致五官。


    从远处看时就知漂亮，如今不过咫尺，姜清斐脸上的每一个优点更是被独树旗帜地放在他眼前。


    谢晏眼前，姜清斐的脸和舞台来来回回虚实交织，像缠绕藤蔓不愿离去的梦魇。


    他骤然屏了口气。


    殊不知他在想什么的姜清斐突然哑言。


    他看着周遭仿佛又重新按下继续键后如初进行的一切活动。


    台下的人在窃窃私语，导师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其他上台的练习生逐渐就位，就等他们也准备好。


    “没什么。”


    ……难不成刚刚的一切，只是因为假想敌而出现的错觉？


    他缩在衣袖里的手指不自在地缩了缩，又将拳头轻轻捏起。


    大脑皮层释放的指令，都被每一层肌肉组织相当忠实地遵照。


    看来真的是他的错觉。


    姜清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