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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5

    第31章

    黄时雨带着一脸疑惑点进去一看,顿时明白了,她刚刚在想事情的时候,把发给李行舟的bp误发给了匿名用户。

    【不好意思,我发错人了。】

    【嗯。我以为是发给我的资料信息,我点开了,但还没来得及看。】

    后面又跟着一句。

    【不打紧吧?】

    黄时雨眸光往上移,果然看到手机上赫然显示着文件已被对方接收的字样。

    她虽然对匿名用户不是很熟悉,但从他页面上公开的仅有作品来看,对方应该是个不差钱的人,就凭当初能带着她炒股还赚钱的事来看,对方也是有点门道,所以她也不怕匿名用户看了她的bp,对她来说看了也好,还能顺便让他帮忙看看这份融资计划有没有问题。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没事,你能帮我看看,我这份融资计划还有进一步的完善空间吗?】

    对方一直在线,回的也很快。

    【听过RBF融资模式吗?】

    黄时雨原本想打“愿闻其详”这四个字过去,又想到对方是华裔,可能不太理解这个成语,又换成“您请说”。

    【匿名用户:RBF融资模式不需要稀释股权,也不需要向银行抵押房子、车子作为贷款,通俗来讲就是我给你资金投资但我不占你股份,只抽取你后续营业额比例的多少作为投资回报,当然我给你提的这个建议是基于你融资方案里已经写的股权结构,大致猜出来对方可能也不想占你股份。】

    黄时雨指尖停顿,眸光一直盯着屏幕上“RBF”这三个英文字母,脑海中快速搜索有关“RBF”的相关资料。

    RBF融资相较于传统的股权融资和债权融资来说,不太一样,反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她没想到再次听到“RBF”是在匿名用户这里。

    去年她常奔波于各大论坛,就有听人提起过这项融资方式,不过是在国外比较火,国内落地还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医疗这块是需要长期投资的项目,相较于“RBF”这种更看重早期就建立起明确盈利模式来说,黄时雨觉得并不合适。

    【但这个得分行业吧,我这个项目现金流肯定是占大头的,适合你说的这个方式吗?】

    她没把话说的那么死,她知道的信息是一部分,自己的认知又是一部分,她从来没有忘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谦卑一直以来都刻在她的骨子里。

    【只要项目好,能赚钱都适合。】

    【好,谢谢你。】

    【嗯。】

    跟匿名用户的聊天到这还没彻底结束,黄时雨又发了一大段话过去。

    【我问你个问题哈,我有个朋友我那天刚好在她家正好听到她说她有一个高中同学要投资她的公司,还要用一百万美元买她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同时还会帮她拓展用户群体,她俩涉及的领域是一样的那个人也是做跟她同样的项目,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这个素未谋面,只止步于炒股话题的外国网友说这么多,而不是第一时间找路筱倾诉,或许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想去打扰。

    毕竟成年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在忙,她也知道这个点人家正是老公孩子热炕头的时候,她不是那种喜欢给别人制造麻烦的人,这点可能是由于她从前辗转多个家庭寄人篱下锻炼出来的。

    可人有时候就像个矛盾的结合体,让她完全把事情掩埋在心里不说也做不到,还是要有个能倾诉的目标,但也不能是随便哪一个网友,她需要的是能跟她聊商业上内容的陌生网友,所以,她想,匿名用户便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匿名用户:有诈?你指的是哪方面?】

    【是招财猫:主要吧我朋友跟这个人曾经有些个人恩怨,是涉及到钱的那种,我这里不方便细说,你懂我担忧的点吧。】

    虽然说跟陌生网友倾诉是有好处,毕竟谁也不认识谁,但她也不能真的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全说了,该有的防备心她还是有的,所以,她只捡关键点模糊地说,确保不会暴露太多信息。

    【匿名用户:哦,那你朋友没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黄时雨思索片刻,言简意赅地总结:【问了,他说都是商人做生意的,利字当头,他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实不相瞒我这个朋友她之前创业的时候是跟前对象合伙一起创的,刚开始两人做业务可以说是相见恨晚,情投意合,恨不得推心置腹,就算这样后面也是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所以,她主要还是怕到时候重蹈覆辙又面临被趁虚而入的局面就不好了。你说不然这样,我把你今天讲的这个RBF模式告诉我朋友,让她去跟那个人说,你觉得那个人会答应吗?】

    对面像是想了半天,才回道:【你可以试试,说不定呢。】

    看到消息的时候,黄时雨手里正拿着融创研发的Ai医疗用品在思考另一件事,拿着手机的大拇指指尖轻轻敲了敲屏幕,思考良久,最终给匿名用户打了一段话过去。

    【是招财猫:你说如果一家初创公司想要迅速崛起,是不是走捷径比较快,比如模仿。】

    黄时雨觉得模仿是很正常的商业行为,国内很多商业模式都是在别人成功的基础上模仿并加以改进,再加上一些本土化,就能达到创新的局面。

    【匿名用户:这话有失偏颇,短期利好,长期有大弊端,不建议设置为目标,尤其是在以技术为竞争优势的行业里,并不是一昧的靠模仿就一定能成功,那全世界每年有数以万计的初创公司问世,也不见得哪些靠着模仿起家的公司做到了第一,不要因小失大了。】

    【是招财猫:但是国内模仿国外商业模式的成功案例有很多啊,这些案例不仅在国内市场取得了显著成功,还展示了中国企业在商业模式创新上的能力。】

    【匿名用户:那人家是超越了,人家做到了本土化和创新,甚至做到了差异化,而不是一昧的模仿,超越就不算抄袭,没超越就是借用人家流量,而且别人会怀疑你的商业道德。】

    一番话后,匿名用户又将话题重新拉回到RBF融资模式,然后又给她发了一些相关资料,也是关于像她这种医疗项目采用RBF融资模式的创业型小公司的案例,黄时雨深感受用,马不停蹄抱着她的电脑来到客厅,全然把方才那茬事给忘了。

    黄时雨把匿名用户发来的资料全打印出来,她看着桌面上这叠资料,恍若一下子把任督二脉打通了似的,抱着电脑在客厅里删删改改,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空旷悦耳。

    卧室的门没完全关上,还留有一丝不大不小的空隙,屋里的李行舟听着这哒哒哒响的键盘声,也没了睡意,眸光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在不断给自己催眠。

    大约在他数了快有二十来分钟的几只羊后,床上熄屏的手机骤然亮了。

    李行舟还保持盯着天花板姿势的几秒钟后,才扯过手机看消息。

    【向之南:在吗,在吗,舟舟子。】

    他很少有嘴角控制不住微搐的时刻,看着“舟舟子”这三个字眼,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几下,一气呵成直接点了发送。

    【李行舟:别发颠,有事直说。】

    【向之南:我最近看上一个项目,想做着玩玩,你给我投点钱呗。】

    【李行舟:投资这事你不找你姐,找我干嘛。】

    他这话发完,对面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也没发消息过来,连聊天框上面也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耳边键盘敲击声不断,李行舟没往那道缝隙看,手指轻轻敲着手机壳边缘,踌躇几秒后,点开蝌蚪图案的软件。

    他的头像很简约,全黑,给人一种世界彻底安静下来的错觉。聊天列表也很干净,只有一条前不久跟人聊天过的痕迹。

    对面的头像是纯白色,一丝不染的白,很干净,聊天框还停留在他最后发的那句“嗯”上。

    没错,一直以来给黄时雨充当导师的是他,不敢表明身份披着马甲的也是他。

    本来他是想借着这层身份,去窥探离开他以后对方的生活过的如何,然后去重新追求她。

    谁知,他慢了那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之后,他也只能等,等对方分手,心甘情愿当个对方不知道的备胎,可是他明明最讨厌的就是等待,从他五岁那年开始,等这个字眼,彷佛就刻在他骨骼里,十年如一日。

    为什么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明明已经很接近了……

    他盯着发给黄时雨一条条有关RBF资料文件的信息,微微出神。

    他自然是知道光他在击剑那会讲的为什么要投资她公司那些因也好,利也罢,是绝对说服不了黄时雨的。毕竟,正如她所说,两人做的是相同领域的产品,到时候或多或少各方面肯定有重叠的部分,这对双方来说不仅有影响也会造成一定的冲击力,但黄时雨手头的这款产品确实不错,有两把刷子,如果两者能合并到一起,不就既能刮分利润,又不损失各方利益。

    但显然,说服黄时雨愿意跟他合作的人不能是他,不然黄时雨绝对会怀疑他的真实性和目的,所以说服她的那个人只能是她自己。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又过了几分钟,李行舟正打算放下手机,闭眼睡觉的时候,向之南的信息又来了。

    【向之南:我找我姐不是找死嘛!我二姐又刚好去冰岛旅游了,一出门谁也联系不上她,找我大姐,那可不行,我前脚才把刚提的车给撞了,后脚让她给我钱投资项目,我大姐要是知道,新账旧账一起算的话,本来是打算慢慢找我的,这下非得掘地三尺把我给找出来不可。】

    【向之南:所以,好兄弟,你可得帮帮我呀。】

    他看着向之南撒娇卖萌的字眼,额角控制不住抽动一下,像是受不了对方这个样子,赶紧应允了。

    【李行舟:投资可以,我用我私人的钱资助你,不以公司名义。】

    【向之南: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向之南:不过,我才一阵子没打开抖音,哟,你还emo上了。头像都换成全黑色的,跟我说说这是失恋了吗?】

    他一脸的不明所以。

    【李行舟:?】

    【向之南:就那个Helen啊,我知道她跟黄时雨是有些像,但你也不至于搞替身文学吧,这显得你有点像渣男耶。】

    李行舟看着向之南发的这段话,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有种像是看自家傻大儿的别扭神色。

    【李行舟: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您,这头像叫极简美学,懂不懂?平时多看点必读书目和文学作品吧!傻逼。】

    他回完,直接把手机扔在一边,没去管向之南又回了什么,而是重新闭上眼。

    很久过后,键盘声终于消停下去,李行舟也没如愿睡着,眸光一移,客厅的灯还亮着,周围却没有了声音,他脑中闪过很多念头。

    黄时雨去睡觉了?那也不对啊,以她的尿性,必定会关了灯才睡。

    想不通,李行舟直接起身,刚好他也有些渴,想喝水了,门一开,他就看见这幅情景,心里有些心疼。

    黄时雨枕着胳膊在桌前睡着了,客厅挂着的时钟,正好在这一刻指向四点,桌上一沓厚厚的资料格外惹眼,想必是累坏了。

    待走近后,看着这叠资料,李行舟对黄时雨也是无可奈何,果然还是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如出一辙,黄时雨永远是这副模样,永远做事积极,好似有用不完的活力,在对待事情上。

    李行舟只是静静看着她,放在平日里,他肯定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由于是侧枕着胳膊睡,李行舟能看到她长发垂下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白,很细也很漂亮,他最喜欢的便是细密的汗珠,顺着这道皓白的细颈缓缓滑下的美,是一种感觉自己要被化掉的美。

    窗外的夜色漫长,一望无际,李行舟把她抱起来,收拢手臂,他抱着二十六岁的黄时雨,第一次意识到,十几岁的少女已经离他很远了,二十六岁的黄时雨长高了不止一点,头发也长了不止一点,时光变迁,确实改变了很多。

    李行舟把黄时雨轻轻放到床上,他也没着急着走,而是选择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她,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边泄进来的月光和星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郊区的缘故,星星比市区来得多,月亮也更亮。

    “黄时雨,你知道吗,我以前挺恨你的,特别是你跟我断的时候,你的眼神是那么决绝,真的,很恨你,也恨黎蔓苏,更恨自己。”

    窗户开着,风吹过来,显得李行舟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彷佛一开口就会被风轻飘飘地带走。

    他垂眸看着紧闭双眸的黄时雨,微微叹息一声,明明很短促,却彷佛像是漫无目的的旅人不知道前进的道路在哪,所发出迷茫的信号灯。

    其实今晚他已经做好结局是怎么样的准备,没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等了很久,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能够等得起,不如在这最后的关头,再帮她一把。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想过放弃,不然他也不会开一家酒吧叫渡已,想劝自己放手,挣扎过,努力过,如同戒烟一样戒不掉,一看到她就觉得这一生也只能是她了。

    李行舟想要握住黄时雨的手,陡然在半空中急转方向,掌心覆盖着黄时雨阖上的双眸,这一套动作使的简直可以说是行云流水也不为过。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就落在他的手上,也只是一下,很快就消失了,他起身,来到窗边往底下一瞥,是一辆装着两个牛角的造型灯发出来的光,正巧刚从车库开出来,这间卧室的窗户恰好是对着车库方向,所以才有了方才的意外。

    “不要……不可以……”

    李行舟身后响起一声低喃的求救声,像一把钩子狠狠勾住他的心。

    他快步来到床前,半弯着腰,伸手去触碰黄时雨的脸,眼泪一滴一滴从紧闭的双眸里滑下,他沿着黄时雨脸庞往上拭去她的泪水,如此反反复复。

    房间里只有黄时雨一短一长的呼吸声,还有她口中听不清的呢喃。

    “怎么哭了,别哭,不哭了,我不恨你了,早就不恨你了。”

    黄时雨的哭是无声无息地,她只是静静落着泪,但就是这样,更让人心疼,无声地哭更像是在求助,也更让人揪心,觉得她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行舟克制着自己的音量,不敢太大声,怕吵醒陷入梦魇的人。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一直不停重复着“别哭”两个字。

    但恰巧是这两个字打开了眼泪的开关,这会,黄时雨眼泪流得更凶了。

    滚烫的泪水止不住的淌在他手上,越擦越多,落在李行舟的手上,更像是砸进他的心窝里。

    李行舟把手贴在黄时雨眼眸上,这一次没有闯进什么光,只是单纯放着,他的眸光轻轻在她脸上流转却看不出什么情绪,似身后无尽的夜色,在等待白日的到来。

    他看着黄时雨,不禁感慨:宋朝野想要圈禁黄时雨,可是狼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进入牢笼呢,没了爪牙那狼还是狼吗,那只是狗。

    在这个过程中,他像是想了很多,再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向之南之前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我不打算原谅你,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只是我口是心非,乱说的罢了。”

    “我有时候也挺后悔的,当初没有再坚定一点,死缠烂打也行,就凭你这心软的性子,咱们照样能一直纠缠,哪还有后来宋朝野这事。”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越哭越凶,别哭了,看着怪心疼。”

    李行舟盯着黄时雨的脸看了许久,眼神认真,宛若一把刻刀,要深深地把她的脸一刀一刀刻进骨子里。

    他弯了一下嘴角,很短,那抹笑融在他身后黑得能泼墨的夜里,尘世间的一切喜怒哀愁都在这里仓惶逃窜,又一去不复返。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呢?”

    说到底,黄时雨就是不敢把自己以后的人生放到别人手上,是不敢放到任何一个人手上,不单单是他。

    李行舟想到第一次见她的场景,是在那间自助钢琴室,听到他的敲门声,摘下耳机的少女用一种温柔似水的眸光注视他,那是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课本上描绘的烟波江南女子是何等模样。

    黄时雨浑身上下浸着温婉的气息向他走来,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少女脸庞是漾着抹羞涩的笑颜轻轻叫住他,问他可不可以弹琴不关门,也要让外面的人一起听听。

    或许是阳光过于温柔,也或者是少女甜得如蜜糖罐的嗓音太能迷惑人的心智,那一刻,他没有像奥德修斯一样,抗拒听到塞壬的歌声,他选择迷失。

    在这家自助钢琴室开启了两人之间的交集,也为后续的不幸埋下种子,如果问他再重来一次,还会选择在这里开启两人之间的交集吗?

    他不会作答。

    因为人只有在无限接近痛苦的时候,才喜欢做这种假设,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他们都是被时间洪流推着走的人——

    作者有话说:过了很久以后,再次说起这个话题。

    黄时雨:听向之南说你用的头像叫做极简美学?

    李行舟:不是啊,这叫情侣头像,你白我黑,我一早就把自己给套牢了,你知不知道?

    向之南:李行舟真M是个心机boy!

    第32章

    当眼泪流干之时,身体就已然苏醒。

    迎着第一缕晨光,黄时雨醒了,她坐在床上,眼睑略肿,表情很空,类似于宿醉后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还没开始运转。

    她清晰地记得昨晚自己做梦了。

    那个梦困了她将近十年。

    轰然倒塌的房屋,耳边绵绵不绝的求救声,以及被淹没在地下的人群,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着她的脖颈,也要让她体验这令人绝望的寒冷。

    深知这只是个梦,可她却醒不过来,她不知站在原地多久,看着日夜交替,周遭的景在她眼前重复流转。

    混合着血肉的泥土味让她作呕,她表情麻木流着泪,手脚冰凉,透白的泪珠开始变成黑色,千人一面地惊恐面容让她感到害怕。

    她挣扎想要醒来的时候,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耳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有人兜住了她的眼泪。

    她听到李行舟说:“别哭。”

    自此,十年如一日循环的噩梦如风吹过,被李行舟溶成碎渣子。

    黄时雨久久盯着一个方向看,突然转移目光来到窗外,像是看累了,换个角度再继续。

    窗外并不是朗朗晴空,黑压压的乌云逼至眼前,云层很厚,中间似破开一个口,万缕阳光倾泻而下,乌云像没了心一样,勉强伫立着。

    她看了片刻,由衷感慨道:只要有光,乌云也会显得暗淡。

    窗帘和风一唱一和打着节拍,在黄时雨眼前呼啸,她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思考着。

    也许是昨晚的梦给她的冲击力过大还没缓过来,或者是梦中的人出现的过于突兀又不失违和,让她一时有些茫然。

    她自动忽略了外界的声音,看着那道破云而出的光。

    李行舟这人,黄时雨觉得他有时候奇怪,做事又让人感觉很奇妙,两者交织着,但也不会令人反感就是。

    上学那会,他们关系蛮融洽,她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另一条街道,两人一块上下学,遇到学习上的难题,一个静静听,一个静静讲,论说美好,也是能评得上。

    后来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黎蔓苏倒不是事情的导火索,只是加快这个进程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那时候居然会对李行舟萌生出嫉妒的心理,在她过往十几年的时间里她从来没有嫉妒过谁,就算是在被父母抛弃一直以来辗转多个家庭的情况下,她也只觉得这世界上真不公平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它不该有的情绪。

    可她居然会嫉妒跟她完全没有瓜葛,只是她同桌的李行舟,在她看来这真的是很荒唐,很莫名其妙,还有很羞耻,有一段时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觉得自己的嫉妒心理就好像是那藏在阴暗处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其实嫉妒就跟开心与难过一样,只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情绪罢了,只要你不害人,你够坦诚,完全不是一种十恶不赦的罪行。

    到底还是那时候年纪小,抗压能力不强,还没够见上世面一面,就觉得自个内心过于阴暗,其实只是人接近美好的事物,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反应,她到现在也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也不愿意去深想。

    黄时雨把手机一亮,发现屏幕上赫然一排显示的消息都是来自抖音的匿名用户发的。她本来以为是今天股市出现了什么情况,点进去一看都是匿名用户提醒她马上要第二天了要赶紧打卡的消息,到最后演变成睡醒记得补个卡这种话。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昨天忙得晕头转向,忘记跟匿名用户一起打卡情侣的一百件小事。

    说实话从签订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两人打卡从来没有缺席过哪一天,特别是匿名用户,有时候还会特意给她发消息叮嘱她,所以她现在还挺不好意思的,赶紧先补了张卡。

    【是招财猫:不好意思,刚醒。】

    【是招财猫:现在马上做。】

    就在她发完没几秒后,黄时雨手机震了一下。

    【匿名用户:感觉你好忙哦。】

    她没想到匿名用户回得这么快,毕竟她没记错两人是有时差的。

    【是招财猫:接下来还有更忙的时候。】

    【匿名用户:忙什么?】

    【是招财猫:搞新项目。】

    【匿名用户:这么忙的嘛,就不能每天多抽一会空闲时间跟我做一下任务[大哭表情]】

    见到匿名用户的这个回复,黄时雨差点没笑出来,她没想到这人还会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跟她说话。

    【是招财猫:我尽量吧,说不准。】

    【匿名用户:行,那最近任务要不然先歇一段时间吧,看你什么时候不忙再接着做。】

    黄时雨看到这个回复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这个匿名用户变脸速度挺快的嘛。

    【是招财猫:你不是天天上线就为了催我做任务嘛。】

    【匿名用户:那你最近不是忙嘛,情有可原。】

    【是招财猫:我都打卡了快大半年,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匿名用户:好吧,那也行,看你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本来以为话题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黄时雨原本都打算放下手机了,没想到匿名用户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匿名用户:你也不问我今天起这么是为什么,都不好奇吗?】

    见匿名用户这么问,黄时雨挑了挑眉,她其实也有点好奇,毕竟德国跟中国的时差有六小时。

    【是招财猫:为什么起这么早?】

    【匿名用户:我在做早餐。】

    【是招财猫:今天是家里保姆放假吗?】

    【匿名用户: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为爱下厨。】

    什么土味情话,土死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八成是个从小就生活在国外的华裔,黄时雨直接把他归咎为中文不太好的那一类人。

    “砰”地一声把黄时雨思绪拉了回来,她原本以为是打雷了,听到的雷鸣声,又一下“砰”地响起,这次,她听得很清楚,很确定是从门外厨房那里传来。

    也是这时,她才清醒一些,浑身打了个激灵似的抬眼往卧室周围看了一圈,又拉开被子看了自己一眼,见没事,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全然忘记还有李行舟这号人。

    昨晚她不是在客厅修改文件吗?怎么会在自己卧室醒来?

    她带着满脑子的疑惑,打开卧室门,抬脚,静悄悄地靠近战火纷飞的厨房。

    随着她的走近,男人的背影越来越清晰,李行舟穿着一身棉质睡袍,正往锅里倒油,刚才那响声就是从这传来的。

    而李行舟也听到身后动静,一抬眸,在对方脸上罕见看到发懵的神色。

    看到背影的时候,黄时雨就认出这人是李行舟了,更别说这会连脸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也想起来昨晚的事,“你在干什么?”

    “意大利面。”李行舟手中的动作停顿,用一副你是看不出来我在做什么的眼神看着黄时雨。

    “你别动,我来。”

    李行舟也很听话,把围裙脱下递给黄时雨,明显是知道再折腾下去午餐都不一定能吃上。

    黄时雨一面系着围裙,一面垂眸看着满锅三分之二的油,上面还躺着手掌大小的面条,她真觉得李行舟这少爷不知人间疾苦,不知她这平民百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苦,倒油的架势跟倒盐一样。

    “就你这水平,你还是别说你做的是意大利面。”她收拾残局的动作稍停顿,似乎在想一个嘲讽人不失风度又不落人口舌的话,“容易让人产生你是在做黑暗料理的错觉,更甚者觉得你在投毒也不为过。”

    “只是卖相不好。”李行舟倚在厨房门边,看着黄时雨拿了几片面包片放入面包机烤,心知肚明这是要做三明治。

    “何止卖相不好,那是根本不能吃好吧!”黄时雨想到公司以前就有个留学回来的员工,那厨艺杠杠的,都可以在外头自立门户了,“你在国外不做饭的吗?”

    像是随意一问。

    奶白陶瓷平盘里被黄时雨放入切好的番茄片,她把袖子往上挽了几圈,露出一截一看就经常锻炼的小臂,颠锅的力度更是突显出了小臂爆发出来的力量,这一幕正好被李行舟瞧得正着,也只有他才能看见。

    他喉咙滚动了下:“有阿姨。”

    “真有钱。”黄时雨才发觉她问的问题很傻缺,这人可不是别人,而是赫赫有名深港集团的太子爷,融创的CEO,不说别的,光这名号就透着股很有钱的味道,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突然脑子一抽把他当常人来看待。

    “没钱,穷的都喝矿泉水了。”

    黄时雨不知做何回答了,她虽然没留过学,但也去国外出差过,不是不知道一瓶矿泉水有多贵,果然人跟人比,是会吓死人的。

    在李行舟的旁观下,黄时雨版三明治终于做好了,刚出锅还金灿灿冒着香气。

    早上她一般不吃饭,要不就是去公司楼下买杯咖啡再拿块吐司,凑合当早餐吃,像今日这般大动干戈还挺让她不习惯,而且冰箱里也没食材,就几个鸡蛋和昨天她吃剩的吐司,西红柿还是她之前在马路边顺手买的。

    她让李行舟端过去餐桌先吃,她则是去洗手间刷牙洗漱。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李行舟把三明治里的鸡蛋挑出来,摆在瓷盘上,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少爷还真挑食。

    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拿起自己那块三明治,咬了一大口,面包刚烤出来,香气扑鼻,西红柿和鸡蛋的香气同样搅在里头,格外刺激味蕾。

    胃得到满足后,她无意识地又想到之前的那些疑惑,“你怎么在这?还有我怎么会在我自己的房间醒来。”

    “昨晚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不在自己的房间,出来一看就见你趴在桌上睡着了。”李行舟把鸡蛋挑干净后,才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后面的话不用李行舟说,黄时雨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不就是看她因为修改文件累得不行睡着后,把她抱进房间里这回事嘛,她也真是的,一早起来就把李行舟酒醉这回事给忘光光了,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黄时雨看着手中的三明治,语气却是对着对桌那人,“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说。”

    “你那个芯片份额能不能分给我点,我知道融创的芯片是外包出去的。”她观察着李行舟的神色,试探的问道。

    “想要多少?”李行舟说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

    面包片烤的火候恰到好处,西红柿水分也很足,吃到最后还有回甘的感觉,唯独夹在中间的鸡蛋他不喜欢,不是不好吃,也不是煎的不好,而是他鸡蛋过敏。

    她看李行舟这样问,觉得有戏,在心里未雨绸缪,规划一番,“要三分之一就好,多了联合刚开始也吃不下。”

    她也没敢要太多,一方面确实是刚起步要太多芯片份额是浪费,还不知道到时候的订单量,另一个方面是要太多她怕李行舟不给,所以三分之一是她经过多重思考,觉得最保险的方案。

    见李行舟只顾着吃三明治,也没说话,她再次开口:“您也知道国外那家芯片公司只接大公司大客户的订单,而且很少接国内的单子但是这个专利又只有他们有,联合现在还未有规模,属实说不上话。”

    她已经连您这个尊称都用上了,看得出来她势在必得。

    李行舟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融创的芯片份额也是从深港里面分出来的一些,这是集团敲定下的比例,我要是划给你三分之一的话,那奇点也很难办。”

    因对方语气颇为认真,黄时雨想了想,李行舟不至于为了不想给她芯片份额,瞎编捏造这回事,她还没思考好对策,一面咬着手里的三明治,一面眼珠子和脑袋狂转想着该怎么搞到这款芯片。

    之后,两人都静默无言,餐桌上只剩咀嚼声,先前被李行舟挑出来的鸡蛋,静静躺在瓷盘上,没有人去管,李行舟见黄时雨不说话了,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沉闷,这人见从他身上下不到手,那金嘴直接就闭了,仿佛跟他多说一句都是废话,想着心里更闷得慌。

    他不喜欢两人之间是这种无话可说的程度,他迫切想要跟黄时雨说些什么,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有说话就行。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不是我不想给,是国外那家公司一年给的份额就那么点。”

    黄时雨没想到李行舟会向她解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光吃着三明治,不过她也没闲着,又开始在心里盘算,想了会,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深港集团这么大的公司也说不上话吗?”

    听到她的发问,李行舟把嘴里的三明治吞咽完,才开口说道:“那不然呢,你都说了这个专利只有他们有,也很少接国内的单子,那话语权不就是在他们手上。”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快被他吃剩的三明治,还有桌上那盘被他挑出来的食物。

    明明以前两人上学的时候,也是有过一起吃早餐的时刻,学校门口的早餐店无非卖的不就是鸡蛋,包子,油条,豆浆之类的食物,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鸡蛋,不管是茶叶蛋还是水煮蛋,他一概不吃,除了会过敏外,他总感觉有一股屁味。

    只是偏偏有人已经遗忘掉了,想要继续提起,就要有勇气。

    但他没把这些话一股脑说出来,而是看着黄时雨。

    被李行舟这样光明正大的盯着,黄时雨都有点吃不下去了,她在想是不是特意为了让她闭上嘴不提芯片份额这事,才这般跟看犯人一样盯她这么紧,她可不是会主动屈服的人,这会动动嘴:“那您融资了我的项目,联合好歹怎么算也是深港旗下的一部分吧,要个三分之一的一半应该能办到吧?”

    李行舟似乎对她这副卖乖、颇有些捧着他的样子没什么兴趣,没答话,而是把手中的三明治吃完。

    黄时雨的食欲早在这几番对话中,耗得一干二净,这会儿一动不动坐着,看着对面李行舟吃完三明治后,又慢条斯理地抽张纸巾擦嘴。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黄时雨并没有马上抬手去拿,而是等快熄屏的时候,才扯过手机,解锁,看见王平发来的消息,大拇指莫名顿了一下,立马又恢复正常,在输入框打字并发了过去。

    坐她对面的李行舟自然注意到她的动作,这会,慢慢将纸巾撂在桌上,拿起一旁的水杯喝水。

    黄时雨发完信息,随后就把手机扣在桌上,抬眸看着对面在喝水的李行舟,脑海里不禁又想起王平说的话。

    【王平:国内芯片技术的话目前还没有能自主研发3nm这项专利的公司,不过我会让我师哥师姐帮我们留意一下。】

    其实她们不要3nm技术的芯片也没可以,只是融创的奇点用的就是这款芯片,据称在这种芯片的加持下,不仅加载过程中性能能大幅度提升25%,耗能也会比以往更低,并且稳定性很好,而且东西用久了还不会发烫得跟捂着个暖宝宝似的,所以也是这样才让奇点一经问世,直接打开了国内Ai医疗精神领域的大门,稳坐销冠榜,而她的项目也是Ai精神疗愈,自然觉得不能输人一截,都说输人不输阵。

    她正想着呢,就见匿名用户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匿名用户:呜呜呜。】

    【是招财猫:怎么了?】

    【匿名用户:没做好,被嫌弃了。】

    【是招财猫:多大的事,别太内耗了,你可能天赋不在这里,别小财大用了。】

    【匿名用户:给喜欢的人下厨哪有什么大材小用。而且我明明也是按着教程做的,诶,还差点把厨房炸了。】

    看着这条回复,黄时雨突然联想到了李行舟方才同样要把厨房炸了的壮举,不禁咂舌感叹:厨艺这种附加功能对于这两人来说还是不要了吧,实在是太过拉垮了。

    【是招财猫:这样啊,人没事吧?】

    【匿名用户:人没事,还吃上了喜欢的人做的饭。】

    【是招财猫:那你这也是因祸得福,挺好的。】

    【匿名用户:但我讨厌吃鸡蛋。】

    【是招财猫:鸡蛋怎么了,不是挺好吃,很有营养。】发完这段话的同时,黄时雨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李行舟面前盘子里一动没动过的鸡蛋,一股难以说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慢慢爬上她的心头,还没等思索明白的时候,匿名用户的信息又发来。

    【匿名用户:吃了眼睛会红会痒。】

    【是招财猫:那你这是过敏吧。】

    【匿名用户:嗯。】

    【是招财猫:那别吃了,就算是喜欢的人做的也别吃,身体重要。】

    【匿名用户: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我呢。】

    黄时雨看到这条回复,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是招财猫:那你吃了没?】

    【匿名用户:当然没吃。】

    黄时雨觉得这匿名用户不算太傻,她之前还以为这人会是爱情傻瓜呢。

    【是招财猫:那就行,没被爱情冲昏头脑。不过你都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跟我绑定情侣空间做任务呢,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用在你喜欢的人身上。】

    她之前是不知道匿名用户有喜欢的人才会跟他挂情侣空间打卡完成任务,如果她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毕竟她这人边界道德感强得要命。

    【匿名用户:这还不简单,你把头像和昵称换成我喜欢的人不就行了。】

    【是招财猫:?】

    【是招财猫:当我没说。】

    黄时雨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匿名用户打字的欠揍语气有时候跟李行舟还挺像,刚想到这,她就听到李行舟淡淡地说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芯不芯片现在对你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把公司开起来。”

    明明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挺相安无事,但黄时雨现在就是看不惯李行舟坐她对面,悠哉悠哉的喝着水,感觉心里极度不平衡。

    “懂什么啊你,芯片对我而言很重要,是整个产品里面的灵魂。”

    “我懂你意思,我既然决定投资你的项目自然会对你负责。”李行舟挑着眉说道。

    对项目就对项目啊,还对我负责?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暧昧不清。

    “怎么对我项目负责,用哪里的芯片?”

    不是她得理不饶人,是芯片真的很重要,所以她有种打破砂锅一定要问到底的感觉。

    黄时雨说完后,李行舟把水杯搁在桌上,脸上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别样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却无端给黄时雨一种深沉又危险的错觉,似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下一秒他出口的话,正印证了黄时雨心中所想。

    “肯定是用最好的,你不需要质疑我,毕竟我们也不是在谈恋爱,我也不会感情用事投一个不会产生任何价值的项目,你这番话是在质疑我身为一名投资人的底线。”

    黄时雨明显对他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难得反应速度比平常慢了几拍,脑中找不出一个精准的词来反击对方,明明她方才起了反将对方的心思,在这一刻,似乎只剩下不爽,也不知道这点不爽是从何而来的。

    “我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希望手头这个项目最后不会让李总失望。”

    李行舟目不转睛地看她,嘴角微微上扬,笑了一下,说:“我想黄总是不会让我有失望的机会,毕竟黄总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这话是在夸她还是揶揄她,黄时雨也分不清,因为李行舟说的还挺认真。

    她本来就有点心烦意乱,又被李行舟一直盯着看,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就像窗外被乌云笼罩住的光,一直烧着,一路烧到她这来了,不然怎么解释她现在心神不宁的样子呢。

    “李总夸人还挺别出心裁。”她强装镇定的说道。

    李行舟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自然看到她躲闪的目光,他想了想说:“毕竟黄总是这项目的灵魂人物,自然要搭配上最好的赞词。”

    他突然间这种说话方式,倒让黄时雨不习惯了,总感觉这人想要谋划什么。

    他们两人对桌而坐,中间隔着张桌子,明明间隔不远,又像是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我吃饱了,你吃完记得收拾一下。”说完,黄时雨想赶紧逃离现场,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氛围太奇怪了,只要两人单独处在一个静谧空间里,这种感觉立刻就呼之欲出,只是还没等她完全站起身,李行舟开口了。

    “等一下。”

    “又怎么了。”

    “你这个有问题,得改。”客厅离这不远就几步路,李行舟的动作很随意,在铺满文件的桌上,准确抽出自己想要的那份。

    客厅的桌子一览无余,远看是一层厚厚的雪白,近看又是密密麻麻的字。

    “有什么问题吗?”黄时雨被他这么一说,有些诧异,同时也知道李行舟看过这些文件了。

    “你如何能保证你这个项目未来营业额,能带给我百分之三十的投资回报率?”李行舟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RBF融资模式是不错,但是黄时雨你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

    桌上的文件虽然很乱,但是对黄时雨来说,她最清楚不过,压根不用特意去找,直接从李行舟身边抽了一份文件出来,递给他,“我做了市场调研,在第十二页,首当其冲就是融创推出的智能医疗用品,复购率非常高,我觉得未来的大趋势就是智能医疗,百分之三十的投资回报率我觉得是可以做到的。”

    “你只是看到融创现在的高回报,市场未来的情况能预知吗?”李行舟把那份文件放在桌上,手指却没有离开,像是在找一个支撑点,又或者是随意一放,“这份数据只能够说明如今的市场行情,不能代表以后,融创的前身还是个老牌的夕阳产业呢,论辉煌曾经也辉煌过,可是后来呢,被深港收购了。”

    智能医疗领域对黄时雨来说确实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但也不能完全否定掉她的努力,准备工作她有做,而且她也是实事求是那款的,选择一步一个脚印打地基。

    也没有因为经历过重大挫折之后,被想赢宋朝野这个念头所蒙蔽,然后过度的想去证明自己,而是把这些情绪隐忍下来,慢慢去复盘,去布局推进,去拿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她深知自己跟李行舟的差距,不仅仅是商业场上运筹帷幄的能力,还有家境,原生环境的助力,这也意味着她想要追上这类人的路途,很遥远也很费力,还有可能到头来费力不讨好。

    但天底下哪有免费白吃的午餐呢?

    李行舟身上担的压力也不见得比她少,像他们这类二代她也接触过不少,想摆脱父辈笼罩在头上的那层阴影,走出去,打出属于自己响亮的一枪。

    所以她有时候也觉得两人是在同一行线上的,在做事业这一块,两人都是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也深知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一个周期的人。

    可李行舟如今这一番话不就是在打碎她所有的努力,觉得她昨天熬夜整理出来的东西一切都是虚的,是天马行空,是不切实际,是空谈。

    但她明显忘了,有些努力不值一提。

    黄时雨:“李行舟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大约是黄时雨看她的目光太过激忿,口吻又带着几分挑衅,李行舟的语气这次放软了一点,但还是以对待商业伙伴的态度对她说道:“黄时雨做生意放长远的目光你是有,但是决定高回报的客观因素有很多,你大学就是学金融的,应该知道,收入增加需求才会增加,结果才会成正比,然而替代品的价格又会影响需求量,数量多了就不值钱了,特殊因素的时候它是必需品,过了这种时候,他就不是必须性,我们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

    是啊,李行舟说的没错,她承认刚刚那话不止是质疑还是气话,她本不应该让情绪占上风的,那会影响大脑的判断,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就那么钻牛角尖。

    以前的她一定不会这样,一定是会趋利避害,在明显看得出来的价值关系里,一定分得清好赖情绪。

    然后紧盯目标,像狼盯上羊一样,规划布局,然后抽筋吸髓,这才是她最明智的样子,而不是如今像陷入怪圈一样,让情绪作祟。

    李行舟突然说道:“你知道你犯的低级错误是什么吗?”

    黄时雨也是个拎得清的人,脑子这会也很清醒,“什么?”

    “是思维认知。”李行舟从始至终的姿势都没变过,手指还是一如既往撑在文件上,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是投资方,我看中的是什么?是最后的结果,我只在意商品的创新,后续的复购率,业绩够不够漂亮,你当过老板,你是知道的。”

    李行舟喜欢黄时雨归喜欢,他愿意给黄时雨融资,最主要是看中她的个人价值,她身上的能力,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可以带着她一起干一片江山,去拓版图,但前提对方得是一个潜力股,不然钱大把撒下去,一点水花也没有,李明生不把他腿打断才怪。

    也正因为他喜欢黄时雨,所以他希望她前进的道路是繁华大道,他可以做托举的那个人,也可以做在路上铺满鲜花的人。

    所以他有必要在温水还未淌过她脖颈时,提点一二,提醒她看似温和的环境往往蕴含着未知的危险,经济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做沉没成本,是指已经投入的成本,到最后无论采用何种方式还是收不回来的支出。

    其实他就是变相的劝黄时雨,在还未到覆水难收的局面时立马放手,熬通宵做的文件不要紧,及时止损才是正解。

    黄时雨突然喊了他一声名字,李行舟看着她,等着她下文。

    “多谢你的不吝赐教,这次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

    黄时雨自知理亏,而且李行舟话里话外讲的都很明白,她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思维认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拉开的,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能在李行舟这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还是能做到的。

    “没关系,把那些我跟你说的点改好再发我。”李行舟起身向黄时雨走近几步,停下,距离把握的度刚好,不会让对方产生压迫感,伸出手,“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把这个项目做好,让市场认可它。”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这双手上,李行舟的手掌宽大,手纹十分混乱,象征着生命线的掌纹从掌根处开始虽是笔直向下,但却是断断续续分叉了好几条,而且线条还分外清晰,这代表他童年时期命运多舛,波折颇多。

    可是李行舟这样的天之骄子,还能有什么重大变故,黄时雨只觉得这套看手相的方法不准,或者是说在李行舟这行不通。

    此时此刻,她有种错觉,李行舟上的是财经新闻,而她是那个采访他的人,如果换身衣服那就更合适了。

    怪不得她之前总能看到底下评论说,能不能让李行舟平白无故跟她睡一觉,不管是西装傍身还是把睡袍穿在身上,都一如既往的有气场,彷佛哪里都是他的主场,也不会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黄时雨和他握完手后,就进卧室换衣服,她的衣服不多,大多数款式都是简约百搭款,上班也不用穿的多漂亮,适合自己舒适就行,除了几件价格昂贵的品牌服装,那还是她之前捡漏买的。

    她本人没什么物欲感,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品牌的衣服很好看,女人都是爱美的,她也不例外。

    换完衣服后,她打开门,和从厨房出来手上拎着垃圾的李行舟迎面碰上。

    黄时雨像是没想到李行舟居然还没走,愣怔了一下,而李行舟停在原地,则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黄时雨这会才反应过来,但还是不动神色,往玄关方向走,还正儿八经问了他一句:“好看吗?”

    “你这裙子。”李行舟跟在她身后。

    黄时雨打开玄关处的鞋柜,靠在墙上,看着里面摆放的鞋子,似乎在思考要选哪一双,又问:“不好看吗?”

    李行舟这会觉得他没太早离开是对的,他先注意到的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连衣裙,数不清有多少粒的钻镶嵌在裙上,星星点点似棋局铺展开,看起来格外华丽又增添了不少锋芒,宽肩窄腰的设计相比平时她穿的一板一眼的衣服,来得亮眼,也使她身材曲线展现的淋漓尽致。

    更惹眼的是那双笔直光滑的长腿,黄时雨本就高挑,腿的比例更是逆天,又长又细,又不会细得过分,也不是干瘪的瘦,而是匀称的恰到好处。

    李行舟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的腿怎么生得这么长。

    “很好看。”李行舟说。

    “你是要去见张静研吗?”

    看了好半天,黄时雨还在纠结该穿哪双,“不然呢?帅哥也不会起这么大早吧,不过见完张总后,帅哥也差不多该起床出门了。”想了想,“嗯,到时候说不定能去猎个艳。”

    “是你猎艳还是人家猎你,多上点心吧你。”李行舟说完,朝大门走去,“地上凉,屋里没装地暖,记得把鞋穿上。”

    他怎么知道屋里没装地暖的,不过李行舟也是住这栋小区,还是他对面,应该是他屋里也没有。

    黄时雨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她靠在墙上的姿势没变过,侧过脸往窗外瞥了一眼,乌云这会更密集了,似乎等会将会有一场大雨,在李行舟把门打开的时候,黄时雨叫住了他。

    “李行舟,外面下雨了,记得带把伞。”她还是侧着脸,眸光盯在窗户上,玻璃窗映着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身影,“还有你胃不好,以后少喝点酒。”

    黄时雨更想说的是,这条直线我们就短暂相交一下吧,如同窗外的乌云,短暂的聚拥在一处,雨后就散了。

    “黄时雨,没错吧。”

    很简洁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是张静研的风格。

    “是的,你也可以叫我小雨,我朋友都这么叫我。”黄时雨看着面前正慢条斯理搅拌咖啡的张静研,如实说道。

    “你果然很有品味,这家咖啡店的咖啡很香,我是不爱喝咖啡的人都有点喜欢上这个味道了。”

    张静研的语气真假难辨,让人瞧不出是不是真的喜欢咖啡,还是客气话。

    不过她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我原本也不喜欢喝咖啡,觉得味道过于苦涩,后来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习惯了这个味道,倒也能接受。”

    张静研放下手中搅拌的汤匙,“这咖啡豆是豫城特产的,我之前上学的时候就靠它来提神,之后升学离开那就再也没喝过了,今天还是我回国后喝的第一杯咖啡,说来跟你也是有缘,我也是豫城二中的,算是你明面上的学姐。”

    黄时雨没打断对方,张静研的音色其实很好听,带着点江南烟雨的丝滑,听她讲话就好似听了一场绵绵细雨,让人不禁沉浸其中,但单看脸的话又沾着几分智性美,就好像冷色调下着雨的江南,混着几分冷意。

    张静研抿了口咖啡,音量比先前低了一点,似在感慨:“还真是想念豫城的夏天呢,梧桐树绿意盎然的样子特别美。”

    黄时雨:“是很美,但梧桐树的飞絮却叫人老遭罪了。”可她又想,梧桐飞絮依风轻轻拂过头顶发丝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夏天气息,也让人很怀念。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上学那会近视度数深,戴着眼镜,只要一阵风吹过来,还是没能逃过梧桐毛毛的制裁。”张静研点了点头,似在回忆记忆中的豫城,“话说,毕业这么久,你回过学校吗?”

    这话似是随意一问。

    “毕业后就一直忙着创业的事,说来惭愧,一直没有机会回母校看看。”黄时雨说完,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张静研,不是要窥探对方接下来的话,而是想结束闲聊,毕竟今天她来赴的是张总的约,不是张学姐的约。

    然而张静研只是笑笑:“不打紧,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主。”

    “刚刚说到学校的梧桐树,你在上海也生活了挺久,你更喜欢豫城还是上海?”

    黄时雨也笑,她不信张静研不懂她的意思,两人在商业场上磨练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已是千锤百炼,但张静研分明是选择直接无视,黄时雨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论梧桐树远名在外的自然是上海,而豫城出名的是它特有的咖啡豆,如果我喜欢它的苦涩,我肯定毫无犹豫是选择豫城。”

    这番作答说了跟没说没区别,只是她这会知道张静研到底要做什么,是跟她博弈,然而黄时雨在商业场上混了这几年,别的不说学的怎么样,这见人说话的功夫倒是能言善辩,说是巧舌如簧也不为过,出口的话让人摸不着几分头脑,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其实论梧桐树最多的地方,还得隶属南京,可黄时雨还没到过南京,她想,以后有机会的话,她要去看看种满梧桐树的南京,在那里感受梧桐落叶纷飞的时刻。

    后来两人又从学校生活,聊到毕业后的所见所闻,事业上的种种滑稽事,有趣得精彩纷呈,两人也不乱看,都是静静看着对方眼睛,一方说话,一方就静下来看对方,而这会话题也闲谈完了,两人的眼睛就撞到了一起。

    双方眼神对峙着会,张静研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张静研一面看着黄时雨,一面接电话:“嗯,今天在约见客户,在陆家嘴底下的咖啡店。”

    “你这是在给我查岗吗?”

    “少来了,把你那些小心思藏好,小朋友就是要安分点。”

    黄时雨借着喝咖啡的遮挡,暗暗观察对面在打电话的张静研,说来也神奇,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张静研身上那股淡漠的劲儿消失了,很新鲜,这是她没见过的一面,或者说媒体也未曾见过。

    张静研说完,立马把电话挂了,又看着黄时雨继续说道:“刚刚说到哪了,哦,对了,说到刚工作那会的事,我的前半生呢,只做两件事,一件是做事业,这个大家都知道,二呢是去爱人,选择去爱一个人,这我还从没跟人说过呢。”

    “今天也算是咱两之间的缘分,我虽是单身,但你刚刚也看见了,我有小男友,并不是外界传闻所说的工作狂,满心满眼只有做事业,没有一点女人味,很意外吗?”

    黄时雨摇摇头,说道:“传闻的准确性,可靠性和完整性都是有风险的,我没有力所能及的调研过,从不信。”说到这,黄时雨笑了一下,她想到了李行舟,想到那份百分之三十的投资回报率文件。”

    “而且这个世界很直接只看结果,被误解是难免的事,一心搞事业和爱一个人并不冲突,不应该随意被贴上标签,它们可以是一条线上并行而驶的火车。”

    可是火车的轨道哪里能容得下两辆火车并行而驶呢,黄时雨的想法有时候还是过于天真了。

    但是没有人会一直保持清醒,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跟我合作,就如同你所说的不应该随意贴标签,那这条线上并行而驶的火车也可以是我们。”张静研顿了顿,最终把这次目的抬到明面来,“把你的项目卖给我吧,我可以加价,对你绝没有坏处。”

    黄时雨只是笑笑看着对方,没开口说话,这番对话下来,她也逐渐明了,也觉得赌对了,张静研哪里是单纯想跟她叙旧,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削弱她的防备,不愧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算计人心是有一套的。

    而且一早对她使的是糖衣炮弹,如果方才她掉进对方设的温情里,绝对会是温水里的那只青蛙,慢慢被绞杀,现在张静研还能不由余力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点上,果然能进入高等学府深造的都不是一般人。

    张静研看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你可以说说你的心理价,毕竟我也是你学姐,都是一家人。”

    “今天听你谈往事很有趣学姐,希望我们以后还有这个机会继续畅谈豫城的一草一木。”

    这番拒绝的话有够漂亮,张静研也只是静静看着黄时雨,脸上没流露出别样表情,空气里彷佛都安静下来了。

    就在黄时雨以为张静研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只见对方突然开口问她:“那天在你旁边说话的是李行舟吧,我挺好奇你是怎么看他的,说真的,他是个聪明人,当年他在KKR实习的时候,也算是个十足的风云人物,跟他一起的实习生有不少是华人,人家做项目的每个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有他悠闲的吃着晚餐,还能抽出时间去健身,那时候大家都一致觉得又是一个贵公子来混个实习经历的而已,可最后的结果还真是令人惊诧,打得所有人一巴掌,他带领的组取得了最终胜利。”

    这件事黄时雨也有所耳闻,也算是金融圈的业余谈资。

    堂堂深港集团的太子爷不回家继承家业,而是选择去美国的金融投资机构实习工作,本就让人唏嘘。

    不过这也正常,就凭李行舟的父亲是李明生这张名片,也多的是大企业愿意向李行舟抛出橄榄枝,毕竟除了世界名校看中校友资源,集团公司也很看重,可以说是人组成的圈子都注重这方面。

    而她也知道李行舟进去KKR负责的是什么,是医疗的投资管理,黄时雨如今再回想这件事,突然觉得李行舟能把融创做的这么好,不乏的是身后的锻炼,谋划布局,毕竟市场风云变幻莫测,谁也不知下一次就鹿死谁手了。

    “我很高兴今天能有机会可以与你一起喝杯咖啡,如你所说。”黄时雨一笑,继续说,“李行舟是个聪明人,而我的第一选择也是他。”

    “也很感谢张总看好这个项目,毕竟张总的一双火眼金睛可谓是家喻户晓,毒辣的很,希望之后能与张总有更深层次的合作,我很期待。”

    都说伸出不打笑脸人,特别是黄时雨没给巴掌还继续给人家颗糖,让人短时间容易陷入她的糖衣陷阱。

    出来混,还能混出名堂来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这座城市包容万象,能容纳一粒沙子,也能容纳浑身上下满是心眼子的人。

    而黄时雨与张静研都是这样的人。

    张静研彷佛像是没料到黄时雨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愣怔,她看着黄时雨慢慢起身,这个动作在她眼里宛若按了慢镜头,黄时雨身后可以瞧见乌云慢慢侵蚀仅有的阳光。

    少顷,在黄时雨转身要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她听到身后张静研说道:“那就期待我们之后的合作。”

    黄时雨没停下脚步,而是微微勾起唇角,然后带着好心情,离开咖啡厅。

    而她身后夜色与朝阳并存,黎明破晓终将到来。

    第33章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手机刚好在这会响了。

    黄时雨停下脚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路筱打来的电话,她来见张静研的事没对路筱隐瞒。

    所以她以为对方打来的这通电话,是来打探如今的情形,她怀着这样的心态接通了。

    但明显对方等她接通的这段时间很着急,以至于她还来不及打个幌子吊对方心态,话语的先机先被对方抢占了。

    “你现在还在陆家嘴那块吗?”接通后,路筱这样跟她说道。

    “嗯,怎么了?”她听着路筱极快的语速,有些许愣住。

    “你帮我去陆家嘴空中长廊地广那拍几张照,我等会还要送豆豆去兴趣班上课,抽不出时间去。”

    听她这么说,黄时雨顿时明了了,路筱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上学的时候,她桌面摆的全是某某明星的物料,连她那块墙壁上面也不放过,全是她喜欢的明星海报,说这是她的乌托邦。

    在黄时雨看来,路筱的追星状态其实跟她仰慕张静研是一样的,都是在追寻理想中的自己,在追寻自己内心的渴望,从而满足自己的需求。

    “您这又是粉上哪个明星了?”在说这话的同时,她还听到豆豆说了声“雨雨干妈,什么时候再来找豆豆”,她应了句“等豆豆放假了,雨雨干妈再带你去玩”。

    “不是明星,是一支国外小众乐队,不过这支乐队比较特殊,虽然是在国外成立的,但都是华人,而且乐队里面的贝斯手兼主唱可帅着呢。”话锋一转,“还有你肯定想不到这个广告牌的赞助商是何许人也。”

    黄时雨没说话,等路筱的下文,同时她也走到路筱说的地方。

    陆家嘴底下的空中长廊站了零零散散的人,也不是在拍照,而是懒懒散散的悠闲踱步。

    黄时雨想应该不是游客也不是上班族,因为如果是游客的话,定会拿着手机对面前的三件套不断拍照,如果是上班族的话脚步定是健步如飞,也不会像个闲人一样悠然散步。

    路筱一笑:“是融创,想不到吧。”

    这会,天色似大梦醒来,柔和的把太阳底下的建筑物和地面的人儿,熏得像是要把压抑了半辈子的泪落下来似的,在大片阳光的普照下透着股淡淡的光泽。

    “你还挺关注呢。”她确实挺意外融创会是赞助商,一是融创是医疗公司,有规定艺人不能代言医疗产品,二是这场演唱会的举办地是在加拿大,也不是在国内,哪里值得融创这么大费周章,她想不通这支乐队会给融创带去何等的价值。

    随着黄时雨的走近,那面超大地广突然变得离她很近。

    神秘,魔幻,荒诞,这些字词充斥着黄时雨的大脑,她没什么艺术细胞,不能像那些学艺术的或者是艺术家能用一些高大尚的专业词汇,去解读眼前的画面。

    十里长廊的巨幅地广里,照片上的主体三人全身偏暗,凑近也看不清面部细节,彷佛先前那隅黑沉天色迎着苏醒的浅薄日光,迎着呼啸而过的寒风被偌大的广告牌尽数收敛,致使看起来暗部更暗,甚至是全黑的视觉效果。

    在往上的画面,存在感极强。

    荒诞的念头就是来自于此。

    几十根银白的丝线,从四人拿着乐器的手指开始往上延伸,她带着好奇心继续向上看,这面地广实在是太大了,足足有两个她那么高。

    丝线顶端立着一尊提线木偶,垂着头,眼睛被下拉的眼皮遮住,像是睡着了一样,寂静的脸庞堆着一抹淡淡的笑,似橱窗里摆放的一尊睡梦娃娃,做得相当灵动,像真人。

    占了三分之二的提线木偶实在晃人眼,可她却没觉得有半分诡异,只觉得这些丝线有数以万计根,分散在每个人身上,深埋着,然而都以为自个在这数百万人中跳出随大流的定点,而事实是身体和灵魂是分离的。

    “那可不,拍了吗,我跟你说贝斯手兼主唱是哪个,就是头发长长的,最显眼的那个。”路筱语气里的得意劲儿,通过电话那端一丝不漏传递过来。

    “好,我看看呢。”

    黄时雨望着路筱口述的那道人影,画面太暗了,实在是看不清脸,不过逆光拍摄勾勒出的半边侧影,线条流畅锋利,暗色调的画面也难掩这盛气逼人的气质。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路筱说这话的同时,黄时雨举起手机,抬脚往后退,想要尽量把画面里的人全部拍进去,又退了一步,后脚跟还没着地的时候,忽地跟身后的人撞上。

    黄时雨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嘴里含着“对不起”三个字,在看到身后被她撞的人是李行舟后,突然从她口中消音了。

    路筱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以为是信号不好,又问了一遍。

    “嗯,很帅,我拍好了发你手机了,我还有事先挂了。”黄时雨没跟路筱作过多解释,把想说的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就是你今天要猎的艳?”李行舟挑着一侧眉梢问道。

    黄时雨双唇未启,一声短促的“嗯”从她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更像是用气音说的,她把照片发给路筱后,直接熄灭屏幕,继而抬眼看着李行舟,似在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又想到人家可能是来视察工作,毕竟她身后那面超大地广就是融创赞助的。

    “你现在喜欢这种类型?”李行舟像是没接收到她发出的讯号,锲而不舍地追问自己想要的答案。

    黄时雨没打算跟他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直接说道:“嗯,你说的很对,眼光不错嘛。”

    大概是嗅出对方的小心思,李行舟笑了笑:“是吗?你眼光也不赖,小姑娘应该蛮喜欢这种类型的。”

    黑不隆咚的,她能看出个什么?要说喜欢什么类型,喜欢钱这种类型行吗?

    再说今早那茬事,还一直盘旋在她脑袋里,纵使她久经商业场,也难免会有几丝尬意。

    她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对方眼睛,除了想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一些别的东西外,说话看人眼睛也是有讲究的。

    黄时雨这种自尊心强的人,最喜欢跟人说话盯着对方眼睛看,就算内心再慌,表面也要不动声色,给人一种压迫感,这是她谈生意和与下属谈话时惯用的伎俩。

    “你不是赞助商,那应该有联系方式,能不能推给我呀。”

    她笑得花枝招展,比寒冬里盛开的梅花还要来得娇艳欲滴。

    黄时雨看着对方的眼睛,难得生出几分恶趣味想逗他的心思,可她说完后又看不出李行舟静得如深潭的眸子,有何寓意。

    过了片刻,只听李行舟轻笑一声,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看了眼她身后的广告牌,接着又移到她脸上。

    “明天早上把融资计划书发给我。”李行舟突然正色道。

    黄时雨明显被对方搞得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但还是自然地说道:“你今天也没说具体时间给你,只说我改好了发给你就行。”

    “你不是挺闲的,再熬夜赶个通宵也不是不行。”语气里充斥着有理有据。

    “熬夜会使自身对事物感知力降低,从而导致准确率下降。”黄时雨强辩道。

    “这还不好办,我可以帮你把关,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李行舟垂眸看着她,那眸光是难以诉说的温柔,语气却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真是想让人把这一层表面撕开,去看看内里的光彩。

    “好啊。”

    李行舟还是第一次见黄时雨不对他拒绝的样子,重逢后的这几次交集,对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跟他有一丝挂钩,就好像她所在的空气会被污染一样,这会的黄时雨,倒让他心里受到不小的惊。

    是受宠若惊。

    李行舟笑:“现在要去哪?”

    “回去。”

    不得不说,李行舟笑起来的模样,好看的要命,跟平时流露出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以前的那些笑太假,就好似被提线木偶控制协调好面向大众的不真实,现在的纯真笑意全部露了出来,看得她心里起了一阵阵波澜。

    “上车,我也要回去。”

    这场雨最终还是没下成,她也没发现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变化。

    上车后,李行舟问了句冷吗,她说不冷,李行舟点头表示知道后,也就没再说话,两人间的话题宣告结束。

    她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子驶出陆家嘴,驶离高楼林立的建筑物,想着这是第几次坐李行舟的车,第几次坐他的副驾驶位。

    人一旦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还好电话铃声阻止了她继续想下去的念头,她放弃了,本来也想放弃接这个电话,但碍于李行舟扫过来的视线,还是接了。

    “小雨最近工作忙吗?压力会不会很大?”她妈妈童女士开口的语气是说不出的亲昵,不过黄时雨显然习惯了类似的开场白,这会无悲无喜。

    她应了句还好,接着说:“妈,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如果是关于杨恒宇工作的事,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意思很明显,关于这件事没得商量也别提,她没跟她妈说过公司的事,也不想说,没有意义。

    反正说与不说,她都是这样一路过来的,说她心高也好,她不敢跟人说她脆弱的一面,怕只要一说了,这些数不清的情绪会淹没她,她会起不来,会想往后退,所以她不敢。

    “不是恒宇工作的事,今年过年来妈妈这里过吧,刚好给你弟弟一起过个生日。”

    生怕黄时雨拒绝,又说道:“你不是最爱吃妈妈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嘛,到时候回家妈妈给你做。

    还记得你小时候,只要妈妈一做这道菜,你每次都能吃两碗饭。那时候妈妈就在想,要给小雨做一辈子的西红柿炒鸡蛋……”

    “不记得了。”黄时雨及时打断,深呼一口气,“我会回去过年。”

    “好好好。”

    说了再见后,黄时雨就把电话挂了,她盯着屏幕上显示通话一分半的字眼,苦笑的扯着嘴角。

    她妈明显想用这套循序渐进,打温情牌的招式唤起两人的母女情,但对黄时雨压根不管用,她不是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只是小时候家里穷,那是她能吃到最好的一道菜了,仅此而已,再说物是人非,再吃也不是当时的滋味了。

    自从她结束那通电话后,车内又恢复先前的安静。

    他眸光注视着前方车辆,余光似有若无的往右边瞥,车窗外一闪而过黏稠的日光太过刺眼,但他还是想看看黄时雨的表情。

    他是知道她过往的一些事,也知道她妈妈改嫁了,那段时间她没有那么开心,不过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他选择不提。

    “需要开个窗吗?”李行舟看了她一眼。

    “不需要。”

    “要不要吃点糖果,就在你左手边。”

    “不用。”

    “那要不要……”

    “你想说什么?”黄时雨原本以为李行舟只是客套客套而已,后面发现不是她以为的这样,只是她也摸不着头脑,对方这是要做什么。

    “没,看你情绪不高,想跟你说说话而已。”车内有多安静,李行舟这话就有多清晰,多让人心慌,存在感极强。

    “有你这样跟人说话的吗?也就我受得了这一搭一聊的方式,换别的小姑娘早吓跑了。”

    黄时雨把无聊这两个字眼在嘴里滚了一圈,换一种比较圆融的方式,只是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而且这会她心里因为这句话,暖融融的,就好像窗外的日头光大量涌入,一丝不剩的浸在她身上,彷佛在泡温泉一样,包裹着全身。

    “那要怎么说?聊点你感兴趣的?”

    “说说你吧。”

    李行舟勾着唇角问:“想听什么?”

    黄时雨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本来不知道要问什么的,忽地想到今天张静研讲的事,不过张静研也只是点到为止,传闻报道也说的模凌两可,一些细枝末节根本就无从查询。

    她也只想了几秒,问出心中所想:“大名鼎鼎的天使投资人张静研女士,讲了一下你在KKR一战成名的事迹,夸你是个聪明人。”

    她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那双眼眸平静地目视前方,她也没有犹豫,继续说:“你一毕业不选择回深港,而是选择进入KKR是不是早已做了规划,你那时候就已经把KKR当作翘板了,我说的对吧。”

    KKR,全球富有盛名,世界级私募股权机构之一,全球四大PE巨头,在2157年全球PEI的投资人榜单中,登顶全球第一,在过去几年中也一直保持着全球前三的地位,说是一家世界级私募股权机构也不为过。

    而且KKR特别注重国际和本土的一个结合,它们的企业文化就是既要有国际视野,也要有本土团队,这两者结合帮助KKR在很多市场上取得了不一样的成功,也创造了很多超高净值客户。

    网上那时候铺天盖地说李行舟是去混实习经历的,想去KKR实习只是他父亲动动手指的事,他就算不去KKR实习,也多的是世界级的公司让他选。

    但网上的言论都有盲从性,都是人云亦云,他们敲下每一个字眼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去管过真实与不真实,只是完全随大流。

    或许是他过于低调,对于网上这些不实新闻从没去管过,他的态度就是无所谓,不在乎,毕竟悠悠众口只能堵得住一时,处理不恰当还会激起民愤。

    而且互联网是没有记忆力的,只要出现另一个新闻,没有人还会记得这条漏洞百出的新闻,人们会转头去津津乐道其它事。

    “那你呢,你怎么看我的。”李行舟问她。

    “你还挺狡猾的。”被他这么一问,黄时雨脑海中立马浮现的就是“狡猾”这个词。

    狡猾不是不好,反而是看事情通透,把事情因果,各类因素在心里权衡一遍,最后擅长以伪似真,以不变应万变,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狡猾,我喜欢这个词。”他缓慢说道,似把这些字在嘴里嚼了一遍,才吐出来。

    接下来的话,自然是黄时雨感兴趣的话题:“实习的事离我还挺久,好多年前了吧,那时候我接手的是一家医疗公司债务重组案例。”

    “KKR愿意投资这家医疗公司就是看到它身上赚钱的商机,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客观因素,再加上受疫情影响劳动力短缺以及一系列医疗改革措施的禁止,KKR意识到这家医疗公司□□不了了,不能继续适应市场的需求,也没办法继续承担其当前的高额杠杆,只能对它进行债务重组。”

    黄时雨随着他的话,开始想到那家医疗公司后来面临的压迫性局面,重组计划实施后,首席执行官离职,这家风头正盛的医疗公司也只能接受被拆分的局面,索性债务能免除百分之六十。

    明明知道结局,可是自己又在脑海过了一遍,这会心里免不了有些许怅然,许是同情这相同又不同的命运,悲凉感扑面而来。

    “所以你接手这项重组案例后,也不忘实现你的劳逸结合。”这种高涨的情绪下,她没有一言不发,而是打着趣问他。

    “我这叫效率高,只专注对自己有利的目标上,到饭点不吃饭,网上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叫,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而且他们根本入不了我眼。”明显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跟我一起实习的那些华人不是不优秀,相反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只是缺少一些破釜沉舟的勇气,其实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我只是简单的利用了条约内的漏洞,就是对于子公司资产的漏洞采取的措施,让他们单独提供破产前的贷款。”

    “你这样搞woieroffer,没问题?”黄时雨显然疑惑又好奇。

    “原理很简单。”李行舟也不卖什么关子,笑了一下,继续说,“能达成债务重组协议,能让这些人妥协,主要还是这些债主是无抵押债权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接受破产你将会一无所有,另一个就是接受债务重组,该怎么选都很明了了,毕竟在商业场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其实干这一行聪明人够多了,随便拎一个出来,个个都是人精,聪明得要死,除了聪明这点外,不可或缺的还有要足够细心,保持对数字的足够敏感度。

    “商业场上竞争都很激烈,就算是一个行业里的佼佼者,在面对市场环境的变化,和未来无法预知的竞争下,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和稳定性,如果企业不能立马根据市场变化来不断调整创新和策略,那也只能在这个时代接受凋零的命运。”

    她这一连串的感悟,像是站在这家公司的角度,又像是站在行业角度来看,不接受新挑战,不接受新奇的点,都会被时代所淘汰。

    “聊聊你吧。“李行舟顿了顿,说:“聊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网上传闻都不如本人在这,跟你说说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毕竟相隔了八年的空白。

    黄时雨一愣:“没什么好聊的,不好的一面你不是都一一见过了吗,好的一面就像是事物的阴暗面很少,也很难见得到。”

    李行舟一直目视前方,但眸光却是停留在那块车后镜,他看着小小镜子里的黄时雨,脸庞白净如玉,亮得晃眼。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是出自《诗经卫风淇奥》的成语,李行舟第一次接触这个成语是在学校课堂,现在他觉得这个成语用在黄时雨身上非常合适。

    她身上的淡定和从容,都是经过时光和暴雨洗礼下磨练出来的,这块璞玉如今已蜕了一层皮,从前内敛、温和的少女,已然长成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不过很残忍,因为金融本身就是一个名利场,她这样没有背景的女孩子能突破原生家庭的局限,走到这里,已经很厉害了。

    “你的变化很大。”他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声感叹。

    “人很少是会一层不变的吧,除非是无忧无虑的那类人。”不知怎么的,她不由的想到了向之南,想到他身上那股蓬勃而发的少年心气,她又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梧桐树,枝干上的落叶掉得几乎没剩下什么,光秃秃的,似一把把倒立的大扫帚,果然不仅是人,就连树也逃离不掉被磨平棱角的时候。

    但她知道这是大自然的定律,是不可逆的。

    就在这时,在她对着那排梧桐树发愣的时候,李行舟的手机响了。

    “有事吗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黄时雨看着窗外的眸光有一瞬间闪动了一下,不过她没侧过脸转移视线,而是继续看着窗外的梧桐树,选择光明正大静静地偷听。

    “打你李大总裁的电话还要看黄道吉日吗?我想打就打。”

    因为是外放的缘故,手机那头向之南拽得二八万的声音直接扎进这个呼吸只要重一点,就能被立马察觉的空间里,听着这道非常欠打的声音,黄时雨能想到那头向之南那副虚张声势的样子,不自觉乐了便笑了一下。

    “嗯哼,你居然笑我,不对,倒像是个女人的音色,你旁边有人?”

    黄时雨的笑意霎时顿住,眸光却还像之前一样始终盯着窗外,仿佛没听到一样,可望向窗外远处的眼神也同样落在玻璃窗上那道逼人的视线上。

    或许是隔着层玻璃的缘故,李行舟的眼睛似蒙着层雾,雾中还掺了点墨。就在她看着这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些微微走神的时候,李行舟突然冲她笑了笑,那笑意在她看来并不深,但伴随着向之南一直絮絮叨叨的那份质问,两者中和在一块,她不禁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她现下感觉这有点像电视剧上狗血档经常上演的烂俗戏码。

    还没等她把关注点彻底放到这块,然后开始浮想联翩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李行舟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没谁,当自己福尔摩斯在搞什么cosplay吗,找我有话快说,有事快放。”

    “我?我搞cosplay?”向之南明显不高兴了,“我还没说你呢……”

    李行舟直觉他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眉头微蹙,直接打断他:“有事说事,三分钟过时不候。”

    “这还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嘛。”向之南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搞赛车俱乐部,我现在已经物质短缺得快吃不起饭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不然我可得跟你家祖宗一起上街要饭去了。”

    黄时雨在一旁听着向之南噼里啪啦说了一通,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她实在是没想到按向之南那身家来说还有吃不起饭的时候,想必是还在跟向晚闹别扭呢,她可没忘记上次向晚千里迢迢从美国来这里追弟的事。

    “嗯哼。”李行舟不答反问:“可我记得我上次不是才给你一笔用于投资的钱了吗,你那赛车俱乐部金子做的?”

    “别提了都花在车上面了,你也知道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爱买车喽……”

    他何止知道,他还知道向之南只要一有点钱全花在买车上了,还是新出的跑车,每每都会把自己花的身无分文,明明每个月他家里给的零花钱也不少,就是能月月光。

    “那你买的也太多了。”就办个赛车俱乐部有必要把全部资金都花在买车上吗?到时候能不能回本都另说,他是真的为向之南担忧,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诶,我这也是前期投入的准备工作嘛。”

    他告诉李行舟,让他放心向上次一样把钱投资进来俱乐部。这次他会准备好bp让他过目,严格按照计划书来进行,绝对不会像这次一样花钱如流水。

    其实这点钱对李行舟来说就是撒撒水的存在,他主要是不太相信向之南的运营能力,他可没忘记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就连喜欢一个人乃至谈对象也是,不然也不会前任多得可以组一个赛车队了。

    所以当初他才会跟向之南说不以公司名义,用他私人的钱资助他,不然到时候钱打水漂那群股东又该有意见了。

    等了好久,向之南见对面没反应,赶紧使出今日的重磅杀手锏,“祖宗快,跟你爹嗷一声,让他可怜可怜我们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寡老人吧。”

    黄时雨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接着就听到这一阵极其响亮,富有活力的猫叫声,她倏地一愣,这猫叫声莫名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曾经听过上百次一样,随即她冒出一个大胆地猜测。

    会不会是当初她和李行舟捡的那只猫呢。

    应该不是的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都不健在了吧,她之前读过相关的论文,成年猫死亡率最高的一年是在十三到十四岁的时候,如果还健在的话,那如今大概也是只老弱病残的猫了,刚刚那只猫的叫声听起来活力满满,想来应该不是。

    “你看,它叫了,帮我嘛~好不好~帮帮我嘛~小舟舟~”

    李行舟扶额,显然有些无语住了,“别用这种娇滴滴发嗲的声音对我说话,这招对我没用。”

    “怎么可能没用,我大姐说了撒娇男人最好命。”向之南脸不红心不跳,有理有据地在那头胡扯地说道,“帮帮我嘛小舟舟~最后一次嘛~”

    李行舟心说你还真是恬不知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要点脸吧,接着又用余光看了看黄时雨那傻不愣登要笑不笑的样子,简直是无语凝噎,“卡号。”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你最好了小舟舟~”

    李行舟:“……”这人有病吧?不会好好讲话,就把嘴闭上!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钱等会转给你,这笔资金就记在向晚姐的头上,就这样,挂了。”

    向之南直接傻眼了:“不是……”

    但李行舟压根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留给他的只有通话结束的页面。

    好家伙,连用猫打亲情牌都不成功了,李行舟这好狠的心。

    向之南低头看着正围着他转悠,频繁蹭他腿的猫,看着它那圆滚滚的脑袋,还有那光滑得像打了油蜡的毛,蹲下身,一把捞起,“咪咪,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啊,以后你可没有超大号火腿肠吃了,只有小小号的了。”

    猫不会说话当然没办法回答他,向之南只能收获几声清脆的喵叫声。

    他就这么黏黏糊糊地抱着猫,顺便撸了几下它的脑袋,又点了点它的鼻子,眉眼间尽是惆怅的神色,本来他是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谁曾想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啊,早知道就不给你那没良心的爹打电话了,被我大姐知道我就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打个小广~

    我又码了个文案,是酸甜口的,感兴趣可以移步我的专栏,给我点个收藏吧~

    就是文中出现的这支乐队~

    下本开文大概会从《岛屿的孩子》和《等五分钟》这两本选一本全文存稿~

    第34章

    又逢一年寒假的开始,也是路筱和豆豆做斗争的日子。

    “豆豆下来了,我们要去上课了,老师和同学们还在等你呢。”她站在车门前,对着里头不愿意解安全带的豆豆说道。

    豆豆抓着安全带,抬头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不上画画课呀,我想要休息。”

    “你一个寒假才二十多天,你是想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呀。”路筱说,“先休息那后面就要上课,先上课呢后面就可以一直休息到开学的前一天。”

    “那休息的时候,你和爸爸可以带我去旅游吗?”豆豆表情有点松动,“我们班同学放假的时候,他们爸爸妈妈都会带他们去某一个城市玩,我也想。”

    “当然可以啦。”

    事实上沈工作忙,一般也抽不出时间来,所以路筱才能这么爽快应道,她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她带豆豆去就行,这样也能避免他们这要尬不尬的相处模式。

    “好唔!可以去旅游了!”得到允诺,豆豆心满意足地解开安全带,蹦跶地一跳。

    “走,慢点啊。”路筱牵着他往机构方向走,一路上碰到不少各个年龄段的孩子。

    机构的老师早就等在教室门口,路筱对豆豆说:“跟老师打声招呼。”

    豆豆挥了挥手:“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呀豆豆。”老师笑着半蹲下来,“看样子来上课很开心呢。”

    路筱见豆豆睁着双大眼睛,好奇地往教室里看,跟刚才抗拒不从的样子,判若两人,渐渐也放下心来,“他很喜欢画画呢。”

    “快跟老师进去吧。”路筱说。

    豆豆跟她说完再见就跟老师进去班级上课了。

    路筱正低头摆弄手机打字,跟黄时雨询问乐队的事,突然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的两人身上。

    看样子是一对母子,只是这女人很是年轻,估摸着也才二十几岁,而儿子看起来年纪大概也有十三四岁。

    “你是个坏女人,坏女人。”男孩愤恨地对女人怒吼:“不要以为你怀着我爸的孩子我就会承认你是我妈,绝对不可能!”

    她无意去偷听人家的家事,只是这两人站得位置是出机构的必经之路,她真的是进退两难。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女人开口的声音令她感到很熟悉,但她也想不起来。

    “我跟你爸认识结婚的时候,你妈就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介入你爸跟你妈两人之间,为什么说我是坏女人。”女人清晰有条理的说道,“而且我都跟这家机构的负责人联系好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我给你请了业内最好的老师一对一辅导你,你爸知道也会很开心的。”

    路筱没有动作,也没有作声,眼睁睁看着面前正在上演的大型家庭纠葛,脑中也开始脑补电视剧里一系列的狗血剧情。如果黄时雨在这,她肯定会洋洋洒洒跟她说个千八百句,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继子大战恶毒后妈。

    哪知一提这个话题,男孩就像被触碰到了逆鳞一样,“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替我做决定!我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妈了是吧,没门!”

    “就算你再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后妈,但按岁数来说我也是你长辈,你这么说不合适吧。”女人语气里含着若隐若现的威胁。

    “我爸死了你这是本性毕露了吧,开始跟我端架子来。”男孩大喘着气,“我呸,还管上我了,你休想。”

    女人见男孩要走,伸手去抓他,“小渚。”

    “别来烦我。”男孩推了她一把,见她倒在地上,有些诧异,但也没打算去扶她,“我明天还有考试,我回家复习。”

    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没事吧?”倒是一直站在他们身后视角盲区的路筱眼疾手快把女人扶起来,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这女人还有身孕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很难说啊。

    女人就着她的手一撑,站直了身子,她反应很平淡,“没事,被人推倒不要紧,重要的是还能再站起来。”

    这是一个长相很出众的女人,面部线条流畅,五官似在一张平整光滑的白纸上,用刀一笔一划刻下的,是那么深邃明朗。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路筱觉得眼前这个姿容华贵的女人一定没有表面所看到的简单。

    路筱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开口说:“小孩子也不是一定是对你自带敌意,在每个孩子心中妈妈都占着一份至关重要的位置,从来当后妈都是比较难的。”

    “你应该很会养孩子吧?”女人问。

    “都第一次当妈妈嘛,还在学习中。”

    女人看着她,问:“养孩子很难吧?”

    “谁说不是呢,生完孩子八个月的时候我就出来工作了,虽然在职场里,但从孩子一落地,都要一直操心,养孩子没那么容易,而且我这孩子来得也不容易,当时受精成功后,我肚子的腹水跟怀孕六七个月似的,顶着胃难受,想想又憋屈又难受,不过还是很开心他的到来。”

    一谈到孩子这个话题,路筱的嘴就停不下来,健谈的很,而且她也很乐意跟人分享育儿心得。

    “其实小孩子的敏感程度不亚于成年人,他的恐惧可能是怕你取代他妈妈的位置。”路筱能猜到为什么刚刚男孩子反应那么大,每个孩子对于亲生母亲的情感是决不允许任何人能沾染毫分,就算这个后妈对他再好,也不及亲妈。

    女人没反驳,可能是经历刚才的小插曲,心里也有些委屈,想找人倾诉,渴望有人能理解她,对她而言路筱就是最好的选择,不认识便是最佳选择,她缓缓地说道:“他自己妈妈死了,他爸娶了我,这小孩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没有安全感的幼兽,以为我是要取代他妈妈的位置,把我当成仇人来对待,我能理解这孩子的心情,毕竟突然要接受一个新妈妈的到来,还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取代他妈妈在他心里的地位。”

    “你心里的想法孩子不一定是知道的,你要用行动让他感觉到,你不是想取代他妈妈的位置。”路筱也只是点到为止,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说太多不好。

    女人心想,好像也是。

    她默了几秒,才开口:“行动,你说的很有道理。”

    路筱想起她刚刚看见男孩身上的校服,随意问道:“我看他穿的校服上的校徽,是在诚信上学吧?”

    女人点点头:“对,我是那校董。”

    “您是那的校董啊。”路筱笑盈盈地问:“那我方不方便加一下您的微信呀?”

    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扯着一抹笑,她自然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不过她也不会当众撂人面子,“可以呀,我把你拉到群里。”

    两人很快就加上了好友,她看到对方发了名字过来,觉得“路筱”这个名字很眼熟。

    她随口一问:“你老公一定很支持你的事业吧,看你家庭事业貌似都平衡的很好。”

    路筱微笑道:“哪里有人能把家庭和事业都平衡的很好,总会有一些牺牲的地方,我老公是法官他平时也很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也是常有的事。”

    法官,是她想的那位吗?

    “哪里的法官这么忙呢?”她问。

    “就离这几步路的法院。”路筱回答道,“你要是经常看报纸应该知道他,沈我老公。”

    还真是,她心里顿时有了别的主意。

    “这样,我把你拉进明年新生的群。”欲取先予是她惯用的手段,她拉路筱进新生群自然有所图。

    “行。”路筱此刻心情极好,飘飘在云端之上。

    “我们还要一直站在这里聊天吗?”

    不知不觉间她们站了也有些久了,路筱见状提议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走,我请你去,我们边吃边聊。”

    “远吗?”女人没动,“等会你孩子上完课出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路筱耸耸肩:“不会,还早着呢。”

    说罢,路筱示意对方往前走,女人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迈着步子与她一同往机构大门走去。

    傍晚,下班点,上海人民法院。

    沈作为带教法官刚指点完实习生几份案件分析,正准备跟这些实习生一同去食堂把晚饭解决了,还没走几步,他的助理急忙忙来告诉他,称电视台的林主播有事找他,已经在办公室等候着了。

    电视台的林主播他知道是谁。

    是财经频道午间新闻的台柱子,林疏雨。

    沈手里还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他说了句知道了就将手里的资料直接递给他的助理陈柏鹏。

    陈柏鹏接住了,在身旁匆忙而过的脚步声中目视沈离去的背影,方才沈紧锁眉头的细微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沈本人可能没察觉,但心细如他也知道能让一向沉稳的沈法官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他想,会是沈法官之前让他查的案件吗?深港集团的毒药事件?会是这件事吗?

    这已经是这个月他见沈第三次露出这个表情了,也是林主播第三次来拜访。

    还没给他深思熟虑的时间,沈已经走到那扇门前,办公室的门是半敞的,里面的人听见脚步声,转身。

    “沈法官。”

    如果路筱此时在这,就能看见十几分钟前刚跟她告别的人,此刻又出现在沈的办公室。

    沈立在门前,微点头,问:“听我助理说,林主播找我,是有何贵干?”

    “此次冒昧前来打扰,是为了二十年前深港集团毒药事件的案子。”

    她口中说的“二十年前深港集团毒药事件”,就是曾轰动一时造成十万婴幼童免疫低下,全身上下器官有多处受损的惊天大案,沈也是那十万婴幼童中的一员。只是他的症状较轻,当时那十万婴幼童有不少已经离世,而幸存下来的孩童也或多或少伴随着一些器官上的毛病,这些婴幼童无一例外都打过深港集团研发的疫苗,只是在当时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了深港集团的董事长李明生,可是却在之后不了了之了,各种缘由谁也说不清楚。

    “林主播说的我不懂,疫情期间积压的案件颇多,我也就不留林主播喝茶了。”他侧身,示意对方离开,“您请便。”

    然而被他唤作林主播的女人,并没有离开的动作,她还是站在靠窗的位置,语气平缓:“我想沈法官是会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的,毕竟您还有孩子,您也是希望他能健康长大。”

    沈听懂里面的这层意思,看似是在为他着想,实则是在威胁他,因为他有孩子,他有弱点。

    他最讨厌被人威胁,讨厌归讨厌,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林主播这么年轻,说话怎么这么神神叨叨的呢?”

    而对面的女人选择直接撕开这层窗户纸,“都到这个时候了,沈法官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吗?”

    “据我所知,深港集团的新药过些时候就要发布上市了,您和家人体验过的痛苦,难道还想让您的孩子也体验一遍吗?”

    她声音细缓平和,又能把每个字说的抑扬顿挫,跟她在财经新闻上播放新闻时如出一辙。

    这一字一句落在沈脑海里,仿佛是在说你不记得出事后的情况了吗,你不知道深港集团新药上市是又意味着什么了吗?

    “绝对不行。”他说的肯定,音量也比先前拔高不少。

    “沈法官果真如外界传言高风亮节,是一个公正执法的人。”

    说得冠冕堂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揶揄他。

    沈神色瞧不出什么变化,声音又恢复平常的音量,“查不出,扳不倒,那可是自掘坟墓,工作丢失是小,断了门路是大。”

    林疏雨久久地注视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才朱唇轻启道:“所以要一招必胜,希望我们都能如愿才是。”

    “我回去问问我太太,如果他愿意让我接,那我就接。”沈做出了个请的动作,也是示意今日的谈话到此结束。

    林疏雨自然也懂,而且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自然也没有在此地久留的打算,“两人感情想必是相当的好。这也不失是个好策略。”

    在与沈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微偏头,突然笑了一下,“那就期待沈法官的好消息了。”

    林疏雨走后,他还沉浸在“深港毒药”这件事中,案子已经结了,怎么查?该从何处查起?

    他陷在思考里,以至于当陈柏鹏人都已经站在他面前,他才看见。

    “你怎么还没走?”沈看着他。

    “要走了,要走了,我可不想把我这么短暂的人生时间浪费在加班上。”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事,脚步停住了,神秘兮兮地说:“上次你不是说给筱姐送草莓她无动于衷嘛。”

    “是的。”

    “女人的天性永远都是衣柜里缺一件衣服、一个包包、一只口红,沈法官你可以从这里下手哦。”陈柏鹏朝他微微笑,“祝你好运。”

    他看着陈柏鹏离去的身影,收回眼的同时走进办公室。屋内没开灯,连百叶窗也是关的,仅有的光源从这里渗进来,整个办公室的基调是明与暗,他走过去一拉,傍晚夕阳的余晖仿佛没了束缚,径直从远处传来,办公室内每个角落都泛着一层金光,他缓缓低头,看向窗外奔腾不息的车流。

    车里,李行舟把电话挂断,目光无意识扫了下车内镜,发觉黄时雨眸光时不时就落在他脸上一下,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有话要对他说似的,“我脸上有东西吗?这么看着我?”

    黄时雨微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小动作太明显了,顿了顿才问他:“没有,向之南他也养猫吗?”

    “是啊。”

    随着这一句话音落下,车内又恢复一开始的安静,就在李行舟想要试着活跃一下气氛的时候,他听见黄时雨问道:“小咪,它还好吗?”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虽然知道这么问的后果,可能会使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瞬间打破,但她还是问了。

    李行舟转头,凝眸,目光定定望着她,忽然勾唇一笑,那笑在她看来很轻,听起来像是在自嘲似的,“你还会关心它啊,我还以为它跟那箱东西一样都埋葬在了那年夏季夜晚的河流里。”

    闻言,黄时雨呼吸一滞。

    她想张嘴反驳,可又找不出什么词能来反驳,毕竟李行舟说的也没错,那箱东西和猫都是她说不要的,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干巴巴地说道:“小咪现在怎么样了?有长高,长胖吗?还是像以前一样挑食……”

    “死了。”李行舟打断她,“就算活着,以猫这种高敏感的性格就算不记仇,也会记住你对它做的一切事情和说过的话,它们记性一向都很好,是很难哄好的。”

    这个答案令黄时雨恍惚了好几秒。

    说不恨。

    其实李行舟还是恨她的,还是介怀当年的事情。

    但她不怪他。

    换位思考,如果有人这样对她,她一定会狠狠报复回去。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不记得了,现在问这个有意义吗?”

    他这么一说,倒把黄时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她本就不是个很擅长说话的人,这些年变得能圆融点也只是迫于生存。

    眼见黄时雨就愣在那也不出声,也不知道随便说两句话,就算是说两个字也行啊,他恼极了她的不上道,也恼极了她看不出他只是在口是心非吗。

    他不由失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知道怎么伤我的心啊。”

    “论伤心那还是你更会伤人心。”

    李行舟一脸疑惑:“怎么说?”

    为了能让话题不再继续僵持不下,黄时雨深吸一口气,索性把脸皮都豁出去了,直接不吐不快,本来她也有这种想法就是了,借此机会直接表述,“某些人融资别人项目的时候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计划书都不需要写,钱直接就打过去了,哪像我日夜挑灯奋战就算了,还要经过层层手续递进,也不知道中途会折腰在哪一块环节呢。”

    说到这,黄时雨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揶揄,“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我的项目没有那么重要吧。”

    李行舟:“……”

    “我没有任何想影射你的意思,诶,我是实话实说哈。”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没错,我就是在含沙射影。

    李行舟笑了笑:“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吃醋吗?”

    她吃醋?她吃哪门子的醋,她不过就是在就事论事好不好?李行舟这破脑袋每天装的都是什么啊……

    “怎么,被我说中了?一个大老爷们的醋你也吃,我对大老爷们可不感兴趣。”

    “知道的。”

    “所以你这叫乱吃飞醋了哈,不过挺新鲜的,至于你说的前者嘛。”他看着黄时雨,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投资向之南的那个赛车俱乐部,你应该知道向之南的大姐是美国有名的金融大鳄,他二姐呢也是美国一家有名的SFO,听说快正式升任家办CEO了。”

    这话里话外蕴含的意思可谓是意味深长,即使李行舟没有明说,黄时雨还是听懂了,换位思考想,如果她是李行舟那她也会这么做。

    车拐入下一个路口,她又听李行舟继续说道:“所以,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以后说不准我有什么事情会麻烦到她们呢,我这也是未雨绸缪,你能理解吧。”

    黄时雨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无声呵呵了一下,这人全身上下八百个心眼除了狡猾,剩下的还是狡猾。

    “放心,以你的能力,你的项目最后一定会成功上市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可远比你自己还要信任你,开心吗?”

    黄时雨心说,我真是谢谢你。

    下一秒,她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事,原本一直看着窗外的眸光移到李行舟脸上,说道:“上次我搬家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把那位植物音疗师介绍给我吗?”

    她这会总算是想起来这茬事了,真不容易。

    李行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不过只一瞬,“不是我不给你联系方式啊,是那位植物音疗师最近不在国内,在多伦多。”

    “给联系方式跟她在多伦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间接关系嘛?你把联系方式推给我就行了。”她摸不着头脑。

    “真不是我不给你联系方式,是那位植物音疗师是个盲人。”

    她不懂李行舟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帮她这个忙,让她知难而退吗?

    此时天色正好,夕阳的余晖也在风云残卷着这座城市,她看着前方的某一栋大楼,没再继续想这回事,而是开口说道:“诶,你把车给我停在这。”

    前方是一座座高楼林立的办公楼。

    他问道:“干嘛?”

    “签合同。”

    李行舟看了她一眼,把车停靠在路边,只是问:“签什么合同?”

    黄时雨一面解安全带,一面眼睛都没抬说道:“我让王平给我找了栋大楼,租场地办公司,一年二十五万,两年起租,这不刚好顺路。”

    五点过后的城市在夕阳的侵蚀下,菱角分明,一点也不含糊,被照顾的方方面面,五点后的夕阳同样在她头顶闪烁金光。

    他盯着黄时雨看,略拧着眉:“我说呢,你会上我车。”

    黄时雨下车,转过头来,浅笑嫣然:“省车马钱嘛。”

    她在李行舟的注视下,又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那就谢谢李总了。”

    这小没心肝还真把他当司机呢?

    司机还有车油钱,他有什么?哦,有黄时雨的一句谢谢。

    “黄总懂不懂规矩啊?用完人就扔?”李行舟哼笑一声,“我跟你一起去吧,省得你又被人坑。”

    黄时雨打算关车门的手顿住了,原以为对方是打算揶揄她一番,但出乎意外的是,李行舟居然在为她考虑,今天太阳从东边落下了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

    城市的天际线把最后一缕余晖,一网打尽。

    隆冬将近,上海这座城市白昼很短,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是很适宜在室外站着。

    黄时雨吸了吸鼻子,呼出白气。

    隔着个座位的距离,她保持按住车门的姿势,眸光落下,却意外跌进那双含着微深笑意的眸子里,她静静看着李行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想,李行舟想去就去吧,还能帮她参谋参谋。

    风卷起地面的落叶,两人并肩踏上台阶,一同走进眼前的这栋大楼。

    中介早在里面等候多时,她和李行舟跟着中介一层楼一层楼的走,参观。办公楼很大共有五层,周边交通条件也很便利,出了办公楼走几百米就是地铁,黄时雨很满意这点,尽管她从前就是天天上下班挤地铁,但也不妨碍她觉得有地铁通勤就是比较方便。

    五层全部逛完,她便没让中介再跟着,她打算自己再看看,就让中介先忙其他事。

    走着走着,天色也更暗了,办公楼的灯这会全部都亮了。

    黄时雨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李行舟点点头:“是挺好。”

    “那就签吧。”黄时雨掏出手机,想叫中介过来签合同。

    李行舟瞥了一眼她拿手机的举动:“你有钱吗?”

    “瞧不起谁呢?”黄时雨抬头,看他。

    说是看,不如说是斜睨他。

    李行舟没吭声。

    他没有瞧不起黄时雨,只是希望她能三思,做决定时千万不要冲动,毕竟冲动是成功的魔鬼。

    “加上水电人工费这一年可不止二十五万,你有这么多钱吗?”李行舟说话从来都是一针见血,毕竟在商业场上不容许有一秒的迟疑,不然好的项目可不等人。

    没想到李行舟是在担心她这个,她看着这栋大楼半响没说话,过了会才缓缓说道:“水电人工费再说,租金的钱还是有的。”

    “行。”李行舟也没再多说什么。

    在踏出这栋大楼的时候,黄时雨看了看远处的塔尖,用她这双散光的眼睛望去,神似东方明珠,可她知道不是。

    “钱倒是其次,关键是合不合适才最重要。”

    她语气轻松,似随意一说。

    “五层楼,一层楼的工位就有一百个,你员工有这么多吗?”李行舟似笑非笑地说道。

    李行舟这样一说,黄时雨面色一顿,难得有卡壳的时候,顿了下,思绪才又连接上,“人是要有志向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会没有,你这叫目光短浅。”

    被冷风侵袭,让她说话又顿了一下,“再说五层楼也不多啊,要有前台、健身房、食堂、接待室、会议室,研发中心,还有些杂七杂八还没想好的。”

    地面的落叶经由风吹到他们脚边,李行舟低头看了眼,像是随口一问:“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是还要整个卧室睡觉?”

    “也不是不行啊。”

    这话还真不是她说的玩笑话,要不是当初的速度科技规模小,办公楼是共享办公室没有自己独立的一栋大楼,不然她自个都想在办公室里安一个休息室,太忙的时候直接在那一躺,家也不是一定要回的。

    夜色下,黄时雨望着他,目光盈盈,一切都变得那么缱绻柔情。

    看了会,李行舟收回眼,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有些松动:“你这次合伙人得挑好啊。”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黄时雨点点头,语气轻松:“知根知底放心。”

    李行舟似乎对于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又叮嘱道:“做生意不能太天真容易吃亏,信任人这事也一样,没有所谓的知根知底,给你钱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他敢讲这话就是因为他没给黄时雨钱,而是技术入股,毕竟做Ai医疗这方面,庞大的医疗数据库才是重中之重,这可比所谓的钱来得划算的多了。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黄时雨含笑道,“所以你这是把你自己骂进去了吗?”

    有吗?李行舟觉得没有,毕竟他确实没给黄时雨钱,但他是好人吗?他觉得不是。

    “你这话说的,把天聊得这么死,这能让我相信你在生意场上能赚到钱吗?”

    “你放心李总。”她微侧身,用手一指,“我的身家都在这栋楼里。”

    李行舟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手指,再到她指的位置,点评一句:“你这楼规模还挺大。”

    “李总,您这是说笑了,跟融创肯定比不了。”她肯定地说,“等我有钱了,要换栋更大的。”

    有目标,有欲望,有野心,都是好事。

    李行舟再次把视线移回她脸上,问:“行,现在要干嘛?”

    黄时雨双手插兜,往前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但李行舟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是“取钱”。

    才刚启动车,李行舟就听到黄时雨问他:“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芯片份额的事,你看我这大楼都敲定了。”

    李行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黄时雨顶着这道不算骇人的目光,又问了一遍,她深知权利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被拒绝一次两次三次,甚至是上百次也没关系,总有一次能达成所愿。

    他明显知道黄时雨指的芯片份额是什么,只是上次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了,没想到她还没死心。

    李行舟继续开着车:“芯片虽然是问题,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是管理、团队、人才,这才是你目前要考虑的事情。”

    他说这话并不是质疑黄时雨的管理能力,相反能把速度科技做得这么成功,就足以说明她工作能力这块无可厚非,确实是有点东西。

    只是芯片份额这个东西,他真的让不了,也给不了,这不是他自个能做主的东西。

    又被李行舟拒绝,但她并不气馁,而是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采取另一种进攻方式,“那我问你,我们先换位一下,如果我这么跟你说,你怎么解决芯片的问题?”

    黄时雨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盯着正前方,一副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她知道李行舟这是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没关系黄时雨是个厚脸皮,特别是在生意上,她可以是厚脸皮,穷追不舍的那个。

    “这事就当我诚心诚意请教您。”

    李行舟说:“那就找下家呗,非要在一棵树上撞死?”

    知道会被拒绝,但也没想到这么快,黄时雨撇撇嘴:“你说的倒轻松,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平民百姓的苦懂不懂啊。”

    李行舟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我也只是跟你实话实说,你别不高兴,还有这事以后不提了,你是个明白人。”

    她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没由来的感到一丝烦躁,芯片是整个项目核心的灵魂,而融创的奇点能在Ai精神医疗领域拔得头筹,也正是因为搭配上了市面上少之又少品牌里有的3nm技术。

    所以她真的很想拿下这款芯片!!

    还没等她将算盘打响,就在这时,熟悉的音乐声在车内盘恒。

    黄时雨呼吸慢了一拍。

    这首钢琴曲她很久很久没听过了。

    是李行舟当初在琴房弹的那首,但他不止弹过一次,她也不止听过一次。

    “看你好像很喜欢听这首钢琴曲,这人是你偶像吗?”黄时雨问。

    李行舟看着前方壮观的车流,在日光下艰难蠕动。忽然他又看了看正在播放钢琴曲的屏幕,刚好播到高燃部分,他脑中不自觉浮现明析弹这首钢琴曲的模样,灵活移动的手指犹如一把折叠的弹簧刀,在琴键上收放自如。

    这种手法是他无论在磨练多少年依旧达不到的高度,一想到这点,心脏就有种被揪一下的感觉,令他有些恍惚。

    黄时雨见李行舟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她的疑问,黄时雨又追问了一句,那不然是什么?

    李行舟依旧盯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异样,但给黄时雨的感觉又不一样,只听他说道:“谈及偶像算不上,不过我以前听过她的音乐会,她的演奏风格听得让人会不自觉想睡觉。”

    顿了顿,又说道:“我也希望咱们之间聊天的话题,不会这么令人昏昏欲睡。”

    说她把天聊死,黄时雨觉得是他自己。

    “我还想说我想要全部呢。”

    黄时雨这话一经落下,就像平静的湖面被石头砸开一道口子,水平面的波纹经久不息。

    然后她听到李行舟冷冷地说了一声:“下车。”

    黄时雨:“……”

    她以为李行舟是听到她的大放厥词,要把她赶下车,“什么?”

    李行舟把车停靠在路边,用下巴指了指小区门口,“到了。”

    黄时雨:“……”是自己想太多了。

    从市区到他们所在的郊区,速度快点排除堵车因素,也要差不多行驶一个小时多,两人中间又去看了办公楼,还去了一趟银行取钱,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接近饭点,不过两人也没有想一起吃午饭的意思,黄时雨从车里出来就跟李行舟说了再见。

    然后就是又很官方的说下次请他吃饭之类的客套话,李行舟看也没看她,话也没说一句开着车就走了,显然是对她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很厌烦。

    黄时雨平时饿习惯了,这会也没感觉到饥饿感,决定先把那份融资计划书改了。

    才刚喝完水,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一下,因为工作原因,经常是她在哪手机就在哪,常年震动状态。

    ————出来,我在门口。

    黄时雨看着屏幕上李行舟发的这几个字,眉毛挑着,不知道对方是要做什么,不过还是乖乖听话朝大门走去,门把手一拧,前不久才见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刚想问他,话还没出口,就见他提着一杯奶茶递到她面前,说是给她的,给的实在是很匆忙,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黄时雨连他的背影也难以捕捉。

    不过她也没在门口多做逗留,回到屋内,垂眸看着奶茶上贴着的标签。

    “从这杯七分甜开始,邂逅一天的美好吧”

    很甜,她尝了,想到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声谢谢,对方就连影也没留给她。

    又想想。

    其实李行舟也不缺她一声谢谢,就像以前也不缺她的一顿饭。

    一想到这里,又看着手里的标签,她不自觉联想到十七岁那年,班主任给他们每人发了张纸条,让他们在纸条上写下对十年后自己的期望。

    全班就她一个人没写,也不是不知道写什么去应付一下,她是连笔也没拿起来一刻过。

    班主任问过她,李行舟也问过她原因,她都没说,她不是不知道写什么,只是觉得十年后的自己会给现在的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所以她不想在那张纸条上去局限于未来的自己。

    黄时雨拿着奶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走到窗边,望着小区底下物业正张罗布置的花草树木,光秃秃的枝丫上挂了几串红灯笼,远远看去,好像鸟儿筑的温暖巢穴。

    好快,转眼就要二十八了,过了年,再过几个月,在她把大好年华奉献给的这座城市里,将等着二十八岁的黄时雨对自己进行宣判。

    她居然有一丝的期待。

    第35章

    三万英尺高空,从上海飞往温哥华,全程不到十一个小时的路程。

    公务舱里黄时雨吃完提供的飞机餐后,拿起手机低头专注地剪着视频。

    她最后还是同意和李行舟一起前往温哥华出差,让她最终松口的点不是那杯奶茶,主要还是想抱着学习心态多去了解一下,学习融创成功的商业模式,来弥补自身的不足之处。

    因为市面上创业风口有太多了,不是每一个风口都能赚到钱,她还想着之后这个项目做成,打算也往海外市场销售,但是国外市场她如今还不太熟悉,所以也正好过去考察一下。

    在黄时雨又一次拒绝空姐过来询问喝什么的时候,她终于把视频剪辑好了,奈何此次乘坐的飞机没有提供无线网络,不能立即把视频发布到她自己的账号上,只能自个低头默默欣赏。

    视频是无声关着静音模式,在几十人的公务舱里,无人会知道此时正有个自恋臭屁的人,带着陶醉的眸光,美美欣赏视频里的自己声情并茂的讲诉创业职场路。

    还有闻着空气里清淡的柑橘香味,特别放松。

    视频时间不长,进度条拉到底也才十二分钟,符合短视频的时间要快,内容干货要多的性质,整整十二分钟,她没有讲一句废话,讲诉的都是自己三无的创业经历,很符合当下普通人想创业会去寻找的一类素材。

    此刻飞机行程已过半,下午的阳光穿透云层悄悄在她身上渡了层薄光,似盖着一层薄纱,她的眉头是微微蹙起的,神态却是温和的没有攻击性,在飞机又穿过另一片云层时,阳光突然变得强烈起来,这时,她才微眯着眼睛,抬起头。

    她情不自禁眨了眨眼睛,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把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而旁边的李行舟从刚才她剪视频的时候,就很好奇她在干什么,用余光似有若无的看了她好久,只是她过于专注手机里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到身旁人的观察目光。

    待眼睛适应了以后,黄时雨觉得刚才低头太久了,脖子有些酸,想活动一下,一转头,正好和李行舟四目相对。

    黄时雨又眨了下眼睛,说:“你有抖音吗,关注我一下。”

    她平时账号就发一些日常,零零散散也攒了一些粉丝,不过不多,刚好一百个,再加一个李行舟也才一百零一个。

    “做什么?”

    “在打造个人名片。”

    李行舟:“?”

    她这么说也没错,当今时代飞速发展,互联网更是发展的如日冲天,很多企业负责人会选择打造一个个人IP账号,当作快速建立联系的社交名片,这是一种长期投资,积累可信度。

    显然李行舟也知道这点,他掏出手机,两人用一种很老套的方式,黄时雨把账号报给他,他打开备忘录记了下来,还顺便说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

    黄时雨笑笑:“因为我很有野心。”

    “有野心是好事。”李行舟望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人的眼眸特别深,“欲望能膨胀人的野心,也能激励人。”

    听着这话,不知怎么的,黄时雨觉得居然有几分像是安慰人的感觉,她挑着眉说:“谁让我没有运营团队呢,只能亲力亲为了。”

    李行舟对此倒是一言不发,转头提起另一个话题,“公司的名字想好了吗?”

    “嗯,叫联合创新。”

    “联合创新。”李行舟重复念了一遍,他声音懒洋洋地,“联合融创整合最新资源,致力于创新最新技术,共同推动行业的进步,不错,是个好名字。”

    黄时雨咽口水的动作一顿,偏过头看着李行舟,他唇角微微勾起,匿在光里,很淡,似笑非笑。

    对于李行舟的夸赞,黄时雨也只是干笑一声,她可没想那么多,会取这个名字只是她们刚好三个人联合起来共同做这个项目,然后想要在行业站稳脚跟,创新肯定必不可少,名字的由来仅此而已。

    只是黄时雨也没意识到其实两人各自赋予的意思,都是不约而同,心照不宣一致的。

    她又想到上次李行舟答应她的事,询问道:“对了,之前你不是说芯片的问题你会找最好的吗?是哪家?”

    黄时雨问的这个事情,李行舟当然没有忘记,他记性一向很好,这些日子下来,他也看了不少芯片公司,但都没有合心意的,毕竟有了国外那家芯片公司珠玉在前,其他的看起来都差点意思,他还打算继续看看,等有了适合的选择再跟黄时雨说。

    所以他没有正面回答黄时雨:“揣摩军心?”

    直接讲不行吗?黄时雨心想道。

    其实对于李行舟这种不答反问的方式,黄时雨自己也很熟悉,她在跟人谈判的时候最喜欢用这招,不会直接跟合作方说好也不会说不好,是有所保留也是把话语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只是角色一对换,她明显不喜欢这种被压着的感觉。

    她喜欢控制棋盘的走向,而不是当棋盘上的某一子。

    “我要不是急得不行我也不会三番五次的问你,想要您施舍点芯片份额给我,您也知道我也够不上国外那家芯片公司,要不您还是给我漏点水,给我一点点芯片份额,我只要这么一点点就好。”

    这番话她说得有些无奈,但并不是在向李行舟卖惨,而是在陈述事实,国外那家芯片公司的专利技术业内无人能敌,都是他们在挑选客户,而不是客户在挑选他们,连深港集团这么大的公司也无法拥有绝对话语权去叫板和干预,而且那家芯片公司在国内只跟深港集团合作,压根就没给黄时雨其他公司的选择机会,所以她才会想从李行舟这入手。

    然而令黄时雨没想到的是,对方并没有对她说的这句话有什么反应,而是听到他说:“你干嘛不说你是打算要我的命。”

    她要他的命做什么?

    她又不是要敲诈勒索。

    “李总的命您敢给,我还不敢要呢。”黄时雨欲言又止,想要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此刻说些什么好。

    但她本人是完全没有想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想结束这个话题,还想再争取一下,“你不是不知道我很想要国外那家公司的芯片份额,我只要三分之零点一。”黄时雨眼皮飞快瞥了他一眼,又说道,“给钱,我给三倍的钱,我只要明年的份额就好。”

    要明年份额算是退而求其次,也是她项目还没开始动工,还没有实体的设备,要的份额太多的话肯定会压货,毕竟创业这回事不能一开始就想的太好,经济都是有周期的,那市场也是有波动的,如果到时候货压得太多,那现金流也难免会遇到难点。

    而且她觉得李行舟应该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吧,她给三倍的价格这么高的报价不比他卖一个产品出去来得赚。

    李行舟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为了想要芯片份额,连向他送钱这种蠢得要死的方法都用上了,他微微笑着,说:“我实话跟你讲芯片份额这事我做不了决定。”

    她用打量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在确定李行舟是不是在踢皮球。

    黄时雨盯着他,问:“那谁能做这个决定?”

    “李明生,你得跟他去谈。”李行舟也不跟她打太极,如实说道。

    见他都把李明生搬出来了,黄时雨也懒得跟他绕弯儿,直接说道:“那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去找你爸谈。”

    李行舟倒是没想到黄时雨会这么说,罕见的一愣,他设想过无数次黄时雨会说的话,唯独没想过她会让他带她去跟李明生谈。

    怎么感觉有种带对象回家见父母的错觉呢?

    他沉默了一会后,轻扯下嘴角,语气温柔至极,“嗯,然后呢?”

    黄时雨一字一句道:“你跟他说,你愿意把你自己那部分芯片份额让给我一点点。”

    还真敢想。

    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开的,黄时雨平时跟人谈生意都这样吗?

    虽然确实如她所说的很有野心,但是也不怕一口吃成胖子。

    “让不了一点,融创的订单还等着用呢,一分一毫也不行。”他开口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很明确的拒绝。

    只是明明语气跟平常一样,可那双看人的眼睛无端给黄时雨一种很深的错觉,好比底下的人儿抬头也望不透云层上行驶的飞机,是那么深不可测。

    对视着,对视着,最终,黄时雨先别开视线,立刻说道:“好的。”

    说是这么说,小脑袋瓜又开始在那转,开始疯狂想对策。

    上次王平虽然跟她说有在留意芯片技术公司,但是她也知道除了国外那家芯片公司,其他的都很鱼目混杂,品质很难把控,而且主要还是没有她想要的3nm技术!!

    她又想了想李行舟也不至于跟她说谎,毕竟融创奇点的订单量确实很大,自奇点上市以来她就有一直在关注,都是相同领域里的项目,自然要把市调给做好,不然如何进一步取长补短呢。

    李行舟扭过头看她。

    “想要国外那家公司的芯片,你得自己想办法。”

    他说这话时像是把每个字压在喉咙里咕噜咕噜滚了一圈后,再慢慢放到台面上来,每个字尾音的调都是上扬的,黄时雨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语气是从上至下对他的点评,“不是,你不是投资了我的公司吗?哪有你这种什么也不管放任它去死的做法。”

    亏她当初还跟路筱说上哪找这么好的天使投资人,果然免费的就是最贵的。黄时雨心想道。

    听了黄时雨这话,李行舟有些无奈,还有点想笑。

    这人真的是学金融的吗?

    怎么这么天真?

    还是知道他喜欢她,就觉得赔本的买卖他也会做,还是甘之如饴的那种?

    他作为投资人的理智和对市场的判断,还没到如此岌岌可危的地步。

    “我是技术入股,我给你提供最先进的医疗团队、人员、数据,如果你要是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那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勇气想要把它做强做大,我也不知道投资你的价值在哪里?”

    说完后,公务舱是长久的沉默。

    在这层沉默的笼罩下。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谁也没先别开视线。

    李行舟似乎也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太重了,赶紧转换别的话题,想要缓和这僵硬得不是一丁半点的气氛,“果汁好喝吗?”

    “你自己不也有。”黄时雨懒得理他,或者说想自己冷静一会儿,她承认李行舟说的话没错,在商言商,她自己也是商人她懂的,没有价值的东西还不思进取、不做任何改变、不去争取,那只能等着被市场刮分、蚕食,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她要先冷静下来,她重新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开始编辑文字,内容跟她视频分享的干货大差不差,只是更精雕细琢些,文字的憾人程度,她觉得是视频传递所不能比拟的。

    “有点酸不够甜,等会空姐来了我让她给你加点糖进去。”李行舟捏着杯子,看着她。

    黄时雨没吭声,默默在做自己的事情。

    李行舟挑着眉心想:这脾气还是跟从前一样,生气也不会说,就是在那憋着,跟自己较劲,到头来不开心还不是她自己。

    真有够倔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最喜欢的恰恰也是黄时雨身上这股倔劲,好似在谷底也不可怕,也能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头也不回,非得把这南墙撞破才会停下。

    黄时雨的手肘是靠在座椅扶手上,两只手不停交换打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得太起劲,还是太投入,在她刚敲完一段话时,耳边是飞机飞行的隆隆声,眼前却是飞机突然轻微颠簸一下。

    原本在她手上的手机,此刻脱离了她的双手,正急速往下掉,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的把她手机包裹住。

    这会,摇晃的飞机也恢复了正常,李行舟往手上的手机瞥了一眼,本意是想检查一下手机的完好性,眼睛却盘在那一会,然后才把手机还给黄时雨,待人接过手机时,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生气了?”

    他静静地注视着黄时雨。

    “我看你是想多了我没有生气,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也没有理由生你的气,我们都是生意人我都懂,自然是先紧着自己的那份要紧,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无可厚非。”

    这还叫不生气。

    他又不是五感缺失了,听不出来。

    看看这小表情,完全是紧绷着的,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此刻都要迸出火花来了。

    黄时雨也自知自己理亏,说完后她就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看向窗外,飞机被云层包裹着,窗户是朦胧的,她能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像蒙了一层面纱的脸。

    那双看人自带疏离的眼,在窗玻璃里褪去了锐利,更显柔和。

    李行舟看着她。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开衫外套,人群中很普通的穿搭,但她皮肤白,气质也好,这样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这些年在生意场上你都学了些什么?”

    李行舟语气其实还是跟刚才一样,只是这会语调慢了下来,显然有些漫不经心。

    “当然是利益第一了,李总你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没必要了。”黄时雨语气里还是夹枪带炮的。

    “我也只是随口说一句,你也犯不着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急眼。”

    李行舟的嗓音低沉,混在各色的人声中,不突兀也不缄默其中。

    片刻后,黄时雨说:“不是,只是商人都是更注重利益而已。”

    李行舟听到她这话,眼睛微眯了一下,此刻飞机已从方才那阵轻微颠簸缓过神来,他可以看见窗外飞机的机翼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圈,刺眼又耀眼,他问道:“你当初为什么学金融?”

    黄时雨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泛着淡淡的光圈,脱口而出的语气不似开玩笑,“能赚钱啊。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我这个思想。”

    李行舟不置可否:“你这个观点也没错,唯利是图确实是商人的本色。”

    黄时雨十指交握,放在大腿上,眸光看着窗外,也在看着窗玻璃外泛着光的机翼,“那你当初为什么改学金融呢?”

    她之前想问但没有理由、立场去问,趁现在讲到这个话题,也就随着自己的心便问了。

    李行舟听到她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其实金融的本质跟音乐学也有共同之处,都是把一串数字放到软件工具上进行演算,但人总会漏掉它的细微之处,音乐最重要的三要素是旋律、节奏、和声,而金融最主要的就是关键数据,这些数据会对重大决策产生相关影响,我这人也没有多大的志向和报复,就是想知道那些落幕被时代所抛弃的企业是不是也是因为少了关键数据。”

    黄时雨转头,看着他,脱口而出:“所以这是你选了绿药的原因吗?”

    绿药就是融创的前身,被李行舟收购的医药公司。

    曾经在市场上也是叱咤风云的存在,可以说是雄霸一方,跟如今的深港集团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只是随着医疗市场逐渐被打开,源源不断的医药公司涌入市场开始抢占份额,而当时绿药公司的老总面对这些竞争对手完全没有放在眼里,也没有任何危机感。

    毕竟在绿药公司老总的眼里,自己可是拥有国内首个3D打印的技术,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初出茅庐的企业给打败。

    太过轻视对方,也太高看自己,所以落幕只是时间的问题。

    李行舟靠在椅背上,“这也是原因之一,我也只是想试试。”

    虽说绿药在李行舟收购的时候算是一头病入膏肓的骆驼,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说笑的,曾经的辉煌是不在了,但是技术、医药资源还在,绿药只是受制于领头人的眼光,只须换个决策人,引进合适的销售渠道,绿药就还能站在风口上,那发展自然会好,这也是李行舟看中绿药收购它的原因。

    黄时雨也是靠着椅背,听他这话后,瞥了他一眼,“李总真的是商人里为数不多非常有良心的,我要向你学习。”

    听得出来黄时雨这是在揶揄他,商人不都是利字当头嘛,这还是黄时雨说的,他在心里笑了一下。

    “学习倒不必,良不良心这也不好说。”他还是靠着椅背,两只胳膊互相搭着,“不过也难得看你还有其它情绪波动的时候。”

    黄时雨感觉到李行舟说到这,明晃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对,不是脸上,是身上,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干脆利落地迎上他的视线。

    “我是人当然有七情六欲的时候了,不像某人冷血无情。”

    这是在内涵不给她芯片份额的事。

    还记恨这事呢。

    李行舟也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对我冷嘲热讽也好,觉得我不通人情都行,芯片份额确实没办法给,但是给你找最好的芯片公司不是给你画大饼,当然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只需要你运用自身的能力和对市场的判断把项目做好,让我看到它的价值。”

    李行舟其实非常符合商人的调性,特别是他现在的这一番话,芯片给你找最好的,医疗技术团队也是顶尖的,如果项目要是失败了,没有符合市场预期,那就不是他这名投资人的问题,而是你的能力、眼光、决策都不行,如果最后项目不成功确实没任何理由把失败的原因归到李行舟头上,毕竟也给她提供的是最顶级的资源,那做不起来真的就是她的问题了。

    说实话黄时雨现在感觉压力还蛮大的。

    如果一无所有大不了从头再来,可是当你有了希望、备受瞩目、寄予厚望的时候,又会感到焦虑,但她没办法说出口,太复杂了,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说不清楚。

    “这个不用你说,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会让你看到项目成功上市。”

    黄时雨说得掷地有声,好似五年时间对她来说不短一样。

    想在国内上市难度系数颇高,审批流程也相对慢,光一年净利润就要保持在千万元以上。

    口气倒是不小,李行舟在心里评价道。

    不过他也没觉得黄时雨说这些话有丝毫傲慢和冒犯,相反这番话很戳李行舟,他看着黄时雨,还是跟刚才一样,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眼神里的眸光被身后的日光浅浅吞噬融合,也还能看出里面是透着股坚定的信念。

    李行舟也没打算继续拱火,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那是再好不过,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不要跟奇点重叠。”

    闻言,黄时雨脸色一变,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而李行舟没给她机会狡辩,直接点明了:“不用想着去复刻它,不然这两款产品到最后只会成为竞争对手。”

    李行舟知道她在研究奇点,这是她心里第一个想法。

    就是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

    她也知道李行舟这番话想表达的意思,市场是多元性的,产品也该多元化,不要只着眼于眼前,要放长远的目光看向未来。

    李行舟这是知道她打算先推出跟奇点风格功能相似的产品,她确实想过想先借助奇点成熟的用户体系,先来打响这第一炮。

    只是还没实施呢,就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你看出来了。”黄时雨也只说了这几个字。

    “我希望我投资的项目是能在市场上当常青树,而不是速食品,昙花一现,好似只为了争奇斗艳的那一刻。”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加重语气强调,再配上他此时那双带着尖锐的桃花眼,目光如刃。

    “你说的对,我不否认你的观点。”黄时雨说,“不过我怎么做产品就用不着李总操心了。”

    李行舟也只是静静听着,过了几秒后,做了个决定,“我可以给你三分之一的芯片份额,但我要给你把你手上项目的订单先卖出去五万份,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思考和拒绝,如果过了五分钟你还没决定好,那以后就不要再跟我提这回事。”

    黄时雨看着他,疑惑不解李行舟为什么会突然间松口了,她之前加上这次没少为了这事跟他好声好气谈了很多次,可李行舟给她的回答永远都是没得商量,怎么现在就松口了呢。

    李行舟看了眼手机确认时间,又说了一句:“现在是一点十五分,离五分钟的时间还剩三分钟。”

    又补充道:“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是因为每分每秒都很宝贵,黄总你是生意人你也是懂的。”

    李行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在摆脸色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黄时雨爽快地说道:“可以,成交。”

    在响起的落地播报声里,李行舟知道前方即将抵达温哥华国际机场,他转过脸,声音放得很低,问她:“那梅花对你很重要吗?”

    梅花,对她而言有太多数不清的故事,和想说的话,可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喃喃道:“重要吗?是一种宿命吧。”

    一下飞机,过了廊桥,两人坐上酒店来接的车,一路上舟车劳顿,两人也没心思出去逛逛,吃了点酒店里的饭菜后,洗簌完,就各自回屋休息,没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第二日,临近八点整,黄时雨早已洗簌完毕。其实在六点钟的时候,她的生物钟就醒了,只是如今身处异国他乡,难免想窝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发呆,想着国内这个点是什么时候,她这个点在国内会做什么,等等诸如此类平常的事。

    等她从房间出来时,客厅没看见李行舟这人的身影,想必是还未醒。

    他们住的是总统套房,黄时雨能接受,反正一人一间屋子,井水又不犯河水,房间床品又特别舒适,她满意得很。

    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想喝,就听到李行舟喊她。

    她喝了口水,含糊不清地应他,或许是听不清,李行舟这次喊得更大声,“黄时雨。”

    “嗯?怎么了?”她应道。

    “我肚子不舒服,今天得麻烦你帮我赴林经理的约了。”

    黄时雨闻言一征,“啊?可是这个项目和方案我都没见过啊,而且我一点也不了解两家公司洽谈到哪一步了。”

    “你跟我来出差不就想学习融创的成功模式吗?”他缓缓说道:“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珍惜了。”

    两人来之前就签过保密协议,所以李行舟压根不怕黄时雨会泄露机密。

    在黄时雨把手里水杯的水全喝完时,李行舟的声音再度响起,透过门缝传到她耳边,明明隔着钢筋水泥,却异常清晰,“离九点还有三十分钟,方案和项目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具体内容和情况你还有时间能过目。”

    听完后,黄时雨拿着水杯站了有一会,随后才慢慢把手中杯子放下,她抬起眼帘,往那扇紧闭的房门望去,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拿起手机,掉头就走。

    她出门了。

    黄时雨一出酒店门,就拦了车,往目的地赶。

    她上车后,立马拨通国内电话,“王平,没打扰到你吧。”

    现在国内已然是晚上。

    “没有,出什么事了吗?”

    黄时雨一面翻看李行舟发来的资料,一面跟王平直说打电话的重点,“你人脉比较广,帮我查一下林心雨的资料,要很全面的。”

    王平应了好后,黄时雨把电话挂了,加快速度阅读这些资料,她看着手机里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觉此刻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她眼前晃悠。

    她有时候看迷糊了,都生出一股错觉这些蚂蚁爬进她眼睛里了!

    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处境,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从以前上学到上班,再到如今,那可谓是真的数不清,太多了,不过她也从一开始的心慌急躁,到如今能沉稳的处理这些事,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历练,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进步。

    她对这些从来不抱有怨恨,反而觉得这是加快自己成长的猛药。

    在黄时雨终于看完这些资料时,车子也到了目的地,她给完钱后,下车,来到了今日原本该是李行舟赴约的地方。

    见到人的第一眼,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压根没想过,这人居然是李行舟之前的相亲对象。

    这世界还真的是有点小,兜兜转转又遇见了。

    “你好,黄时雨。”她伸出手,望着正喝咖啡的人。

    只是这人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瞥了她伸过来的手一眼,慢慢地放下手里的咖啡,嘴角微微翘起,“我知道你。”

    而后又迅速耸拉下翘起的嘴角,“你不是融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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