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哥华好久不见!”
这道声音响起,底下的人激烈得如同情侣争吵般,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黄时雨在半空听得一清二楚是在倒数时间。
同时电子大屏也从壹,变成了四张被一盏盏灯光扫射的脸。
其中一张脸,成功吸引到了黄时雨的目光。
该如何去形容这张脸呢?这是黄时雨脑中,第一时间迸发出来的念头。
她之所以无法形容,是因为难形容的点并不是在表面,恰是身上携带的气质,对她肚里墨水要求过于严苛,她只能想到美人在骨不在皮。
纵使大屏里的男人,着一身与同伴相似的衣服,还是难掩从衣服里头,逃出来的那股邪里邪气的气质。
“看到流星许愿了吗?”
大屏里的男人带着一顶,比他脸大三四倍的圆顶黑帽,蓄着一头金发,长度也说不上来多长,一绺金发搭在胸前,更像是衣服上的一抹亮色装饰。
黄时雨听到底下大喊道:“盛世太平!”
很整齐,像是训练过成千上百遍一样。
应该是他们之前的暗号吧,黄时雨心想。
演唱会的上空是敞开式的,能看到天空繁星点点,起初黄时雨以为真的只是星星,直到旁边李行舟跟她说那是人造流星雨,一颗将近十万人民币时,她不禁咽了下口水,心里感慨:那这乐队也不小众啊,不然出手能这么阔绰吗。
“我想,你们为什么会来演唱会呢。”严轼将贝斯前放的那台麦克风往上提了一点,这个高度刚好能把他的声音,更大程度扩散至整个演唱会现场。
“因为生活是苦的,没有滋味。”
他说完的下一秒,身后的电子大屏从他们四张脸,切换成一句蓝色字体的文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前不能去正视生活开的那一枪。]
停了几秒,又换成另一句话。
[明明那么有趣,那么随机。]
在最后一个字体消散的瞬间,严轼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演唱会是个短暂的疗养馆,短暂的疗愈大家经历过创伤的灵魂,但是这样美好的时刻太短了。”
话音一落,同时电子大屏又接上未完的表演。
[他们说你生来就是救世主,是自己剧本中的主角。
要努力当个好牛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工作。
他们说这是生活对你发起的挑战。
嗯哼,我觉得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生活明明就是在对我欲擒故纵,试图让普通的我变得更加普通。]
大屏里的字体到这里就结束了,底下人的神情黄时雨是瞧不见的,但她能感觉到有血液在沸腾与叫嚣,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响起雷鸣般的尖叫声。
她注视着大屏里的严轼听到尖叫声,嘴角微微勾起,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底下的人看到他的这个手势,尖叫声彻底落了下去,很快便寻不到踪迹。
“那就让我们来想象一个哀伤的灵魂,捕捉到了追光者的讯号,他穿过五光四射的十字路口,在此驻足,那里落满了星辰,他把演唱会当作了恋人,在这里拥抱住了为他短暂停留的流星。”
黄时雨终于看他抬起头,对底下的人笑了笑,帽子下的五官一览无余,明明跟其他人一样的布局,但他的五官组合起来就是过于惹眼,特别是那一对眼睛,虽然藏在两道浓密的眉毛下,但却过于吸睛,黄时雨居然从那对眼睛里品味出一丝媚气,可对方明明是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男人。
黄时雨觉得是她先入为主,看到对方留着头长发,还有过于柔和的五官,才让她生出这种感觉。
严轼接着未完的话。
“那我希望流星砸中你们的随机概率是等同的,正如生活给你们敲的那扇门也是随机的,希望大家都能在生活中寻到开心的那一刻,不快乐的时候那就去寻找快乐吧。”
身后的大屏又跳出一段字体,白色的字越看越红。
[可是我想说一个螺丝钉它也有它的大用处,一个小人物也可以拥有大梦想。]
“每次舞台设计的风格都好不一样,这种风格的乐队舞台真是不多见。”
“真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个小众乐队。”
Vip包厢一次可以容纳几十人,黄时雨身后的几个女生对着舞台处论述道,那隐隐约约的声音让人不想注意都难,黄时雨本想听她们继续讨论,以便迅速了解这支乐队,谁知旁边的李行舟语出惊人。
“这人还是没变,一如既往喜欢搞这种疼痛文学,文艺青年的通病。”
黄时雨倒挺意外李行舟会这样去点评一个人,不像他的风格。
“还好吧,我觉得他倒挺罗曼蒂克的。”
明明就很浪漫,很有诗意。而且她觉得严轼讲的开场旁白放在演唱会这里挺适宜的,确实是生活短暂的避难所,还可以尽情沉溺在歌曲的汪洋大海里,也是如同萨福沉入海底一般寻求新生。
“罗曼蒂克的傻子吗。”李行舟一面看着底下,一面说着,“那你应该会很喜欢他写的歌或者诗。”
“这么了解,认识?”
她能这么问,就是从李行舟的这些话语里,察觉到这两人肯定认识,还绝对发生了些什么事。
“是的,当时一起学音乐的老友。”李行舟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回答。
果然,她就知道。
“你方才要是说得再大声点,我保证他歌迷听见了非在门口贴上,杠精与李行舟不得进入。”她揶揄道。
“行吧,但李行舟前面还得加个前提。”他看着黄时雨说,“必须是黄时雨与李行舟不得进入,这样才公平。”
黄时雨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快速瞥了他一眼,又收回,嘴里说道:“你就活在梦里吧你。”
这在李行舟看来,他认定黄时雨这是害羞了,也没打算继续逗她。
女孩子脸皮相对都比较薄一点。
而她压根不知道李行舟心里的想法,不然非得朝他翻个大白眼。
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猜测,因为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台上那支乐队身上。
或者可以说是在乐队身后的那排,声势浩荡的编钟上。
编钟虽然处于中间的视觉位置,但是随着底下歌迷尖叫地喊出“娃娃傀儡又出现了”,“她好像在操控这些编钟,我的天呐……”
黄时雨的视线往上移,果然看到了上次在巨幅海报上看到的提线木偶,但跟那时又不一样,眼睛是大睁着的,不过依旧没让她觉得诡异,毕竟这提线木偶做得挺像真人,感觉阳光照在她脸上,都能透着光。
视线里的提线木偶开始操控着场上的编钟,处于半空状态的编钟纷纷摇摇晃晃,像是开启了工作模式,碰撞声响起,划出了波澜壮阔的响声,那声音是慢慢渗透到在场所有观众的耳旁,无形地荡起阵阵涟漪。
前奏开始了,编钟在灯光照耀下泛着幽幽寒光,演唱会的静谧被这破空的钟声打破,犹如一阵阵铿锵激昂地马蹄声,踏过漫天飞雪,席卷在场所有的人。
而后提线木偶把线一放,场上红色的灯光骤然全亮了。
像是浑浊视线的黑影下,撞入了一抹白昼。
接着全场的编钟全部倾泻而下,下降的速度不快,规模却一如既往恢宏壮阔,但也不是简单地下降,落地地那一刻,黄时雨和在场的歌迷露出同款震惊的眼神。
还有同时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
盛世太平。
完美的与开场粉丝的话形成了闭环。
这样的舞台设计有够震撼,黄时雨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她转头问了一句。
“你这老友音乐天赋一定很厉害吧。”更像是在感慨与夸赞。
李行舟把目光重新放到台上,眼神看着她提到的那人,顿了好几秒,像是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才说了这么一句。
“他啊,是个花了七年才读完本科课程的人。”
还没等黄时雨来得及问为什么,前奏的声音淡了,随之响起属于严轼的声音。
“听。”
“我们一起唱。”他朝台下看不清的无数面孔说道,“大家都会的歌。”
话音一落,全场的灯光骤然暗了,只剩下几盏紫色的氛围灯在烘托气氛。
提前录好的伴奏一响,大鼓首当其冲打出第一棒,严轼左边头戴耳机式的男人双手持着鼓槌,一连击打鼓面数十下,速度匀速有力,他旁边的筝者一手拍着琴板,一手有规律地拍着筝头,按照钢琴伴奏的节奏自由拍板,大鼓的伴奏声仍在,待古筝拍板的声音一转,一道空灵清越的琴声翩跹掠过台面,与大鼓的鼓点碰撞,完美结合。
虽然同属于民族乐器,但这两者乐器的音色完全不同,密集的鼓点融合古筝的按滑技巧,尽显大气磅礴,鼓声与筝声谁也盖不过谁,将现场的气氛再次推向另一个高潮。
现场听众随着乐音,渐入佳境,也感觉到了自己灵魂的起伏,突然筝声和鼓声空了一拍,这个间隙也没落下空档,低沉空灵的贝斯声接档,间隔的空档明明很短,可贝斯声出来的那一刻,有一种把全世界都杀掉的清冷震摄感,一点也不亚于民乐所带来的冲击力。
他双手一高一低按着琴弦,嘴唇离着麦克风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启唇唱出今天开场的第一首歌的第一句歌词。
“玉琼楼上,望不见,胸中离觞。”
与他乐器的声音相反,严轼的声音并不低沉,而是清亮的嗓音,跟他们的乐队名字一样,像是在夏天吃着西瓜,喝着冰镇汽水似的,让人很是放松。
筝者在琴弦上轮番弹拨的花指,游动得如行云流水,她右手弹拨的速度很快,左手按着琴弦,在鼓声深沉的音色下,唱着自己歌词那部分,“两指掸去声凄切,更那堪,满伤怀。”
她弹拨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鼓声的节奏与她配合的很好,现场观众的心脏不知被提起多少次,起起伏伏,筝声与鼓声层层递进,终于到达临界点,鼓手和筝者动作整齐划一,往上一抬,鼓声与筝声一滞。
严轼的精绝戏腔,在筝声落下的那一拍及时垫上,“啊啊啊~”
戏腔结束的那一秒,严轼松开按压琴弦的手,朝台下听众摊开,意思很明显,大家一起唱。
台下听众也很配合,齐声高唱:“离情,然离情别绪。”
台上三人的点卡得也很妙,鼓声和筝声继续在前方开路,贝斯紧随其后,筝者绵绵细雨的声音再次响起,“软风吹落万卷愁,楼虚独留广寒香。”
严轼也没有弱化贝斯的存在,虽然贝斯在这场演奏中是铺垫的存在,但可能是贝斯手身上特立独行的气质,使人很难忽略贝斯的核心所在。
“昔时楼前恣争先
即今对坐楼上望
啊啊啊~”
“流年风雨后
今朝花期旧时同
啊啊啊~”
他这次开口的唱腔更加丝滑,还加了点戏腔转音在里头,完美的不可思议。
“哇咔咔!!这转音这戏腔绝了!!”
“这??戏腔转音那块唱的有够过于轻松了吧!!!”
这还不算完,三人的乐器混着电钢的伴奏声,不断对话,电子乐特有的颗粒质感声与民乐的配合,激昂人心又不失属于乐器独有的风味,三人把现场的气氛再次送上另一层高潮,非常有感染力,让人情不自禁与之同频共振,这里也是到达歌曲最燃的部分,三人齐唱道:“八陵少年折梅去,斗西北,少年都美还盛今朝,今朝花红胜旧朝。”
先前只剩几盏用作烘托气氛的氛围灯,霎时暗了,同时场上的白灯亮起,三人弹奏的乐器声也没停。
严轼整身都是漆黑色彩,唯独头发那抹亮色在闪着光芒,他身体晃动的幅度不大,更像是一名优雅的古典绅士,随着音节,在晚宴中跳上一曲婉转的舞蹈。
在鼓手把鼓槌往上抛转了一圈后,又落回手里狠狠敲击了一下鼓面的这个片段结束时,台下观众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压根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或者是说三人根本就没打算让听众作出什么回应,台下三人再次开口齐唱:“少年都美擒三将,不轻年少,自是生得众生相。”
严轼再次唱起他那精美的婉转戏腔。
“啊啊啊~”
电子琴、中国大鼓、古筝和贝斯不同乐器的演奏旋律交织在一块,气势磅礴,似一把挥割万里的剑,剑气一朝破空便一直燃烧下去,待烧完化为灰烬后,才变成灰色调。
演唱会结束了,台上的三人都一并看着台下听众,直到第一个人发出尖叫声,所有人才从那阵起鸡皮疙瘩的瞬间回过神来,开始呐喊尖叫。
站在鼓手和筝者前面一点的严轼,偏过一点侧脸看着两人,说:“正式给大家打个招呼吧。”
“hello,大家好,我们是岛屿的夏天。”三人一并微笑的看着台下的听众,“欢迎大家位临光的世界。”
“我们来赴宴了!”
“我是贝斯手兼主唱严轼。”他把贝斯移到后背,手上拿着麦克风,“虽然这是第一次在温哥华开演唱会,但又一次能把好听的歌带给大家,我们真的非常开心。”
说完,三人一并朝台下鞠了一躬,“今天真的是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
严轼笑笑:“希望下次我们再开演唱会的时候,你们还在。”
他又说:“也希望你们听到这首歌,就能想起我们这支听名字就感觉很热的乐队。”
他给身旁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瞬间ge,三人一同伸长手臂,在半空挥了挥,“再见温哥华。”
台下几百个粉丝一同齐声喊道:“下次见!”
严轼笑嘻嘻地说:“你们别着急啊,不跟你们说再见。”
他又朝台下的听众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大家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黄时雨点了发送就关闭了朋友圈,她平时很少经营自己的朋友圈,可能半年才发一条,发的可能还是财经新闻之类的内容,她可不是刻意在装逼,而是感觉风景也就那样,美食也就那样,发来发去也就那样,还不如把朋友圈当成一个备忘录,在上面记录点实干的东西,充分发挥每一个物品存在的价值。
演唱会既然结束了,那她和李行舟就该离开了,回去路上有些距离,她想着先去个卫生间,也跟李行舟打了声招呼,自己便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人一散,整个楼道基本都空了,除了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外,没再看到什么人,虽然时不时有工作人员路过,但演唱会的范围太大了,又没什么人就显得很冷清,黄时雨只想赶紧方便完就离开。
她看着头顶的指示牌,往左拐,脚步行驶的速度比先前还快,就在她要往下一个拐角走出去的时候,一道很熟悉的男声响起,让她要迈出去的脚,顿了一下,又立马收回。
“前面又是让我借你钱又是让我帮你筹集大量资金,现在你自己又要放出对你家集团公司不利好的新闻,你这是要做什么究竟?”
这个声音,她怎么听着那么像,刚刚在台上弹贝斯的那个人啊。
还没等她刚要悄悄探出一个头去看看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时,那道男声又接着说道。
“我真的很好奇。”
现在她很肯定这道男声就是刚刚在台上弹贝斯的严轼,毕竟他的声线很特别突出就跟他的贝斯一样,虽然听起来不喧宾夺主,但是就是能让人一听就记忆深刻。
只是听他讲的这话分明不简单,不是寻常的话题,黄时雨正考虑要不要撤退,毕竟事关别人商业上的事偷听总归不好,也不光彩。
她自认为在某些方面她还算是一个有商业道德的人,正当她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一道令她无比熟悉的声音紧接着落下,愣是把她刚想要踏出去的脚给定住了,让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是一直有人想爆深港集团二十年前毒药事故的料吗,所以我这不自己来呀,给有关部门送送业绩。”
黄时雨心里一紧,这个声音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是李行舟。
还有这两人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借钱又是筹集资金,再是深港集团毒药事故的新闻。
黄时雨突然感觉她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恍惚了下,随后抬起眼睛有意地往旁边看去,动作是很小心翼翼的,主要她也怕被发现,毕竟她这是偷听,被抓到实在是太不光彩了。
刚才还说自己在某方面是一个还算有商业道德的黄时雨,这会直接把这个念头转头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一心只有想拨开云雾的心思。
“呵。”
她见严轼低声一笑,朝李行舟走近,但也没走得很近,留有余地,接着便响起严轼那似随口一句的揶揄声,“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我的李大总裁,你们生意人最讲究精打细算,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这又是在打什么算盘呢?”
李行舟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你们搞对冲的话不也是讲究精打细算,不然怎么对冲掉市场的不确定性呢。”
躲在墙角偷听的黄时雨这时候因为李行舟的话,终于想起来她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严轼眼熟了,这人是国外某对冲基金的创始人,她之前在财经新闻上看过,可能由于没在现实中打过交道,所以印象不深,才会一开始的时候没想起来。
而那边严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行舟的这番话给气笑了,还是对于他的回答不屑,又呵了一声,“不跟你耍嘴皮子功夫,之前你跟我借钱还有筹集大笔资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在股市割一波韭菜呢,现在你又要放出这么个新闻完全颠覆我之前的猜想,我实在想不通你要做什么。”
黄时雨深深地看着正在交谈的两人,虽然她脸上面无表情,但实则内心早已因为两人这番话,翻腾倒海着。
果然她那时候猜测的就没错,深港股价因为新药的发布一路暴涨就是有要拉高股价洗盘的嫌疑。但黄时雨又忍不住想,就算想要拉高股价在股市上割一笔,这点钱李行舟肯定是有的,他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啊。所以他借钱还有筹集大笔资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融创披露的年报数据里,融创整体营收是呈上涨趋势的,尤其净利润跟去年同比下也是大幅增长。
还有,令她最想不通的一点,李行舟为什么要爆出深港集团二十年前毒药事故的新闻呢?他肯定知道这么做股价到时候一定是会暴跌的,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也很想知道。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的就是,李行舟肯定是要干坏事,只是,是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很巧,这边严轼的想法也刚好跟黄时雨如出一辙,“不对。”严轼看着他,突然眉头一皱,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狐疑,然后话锋一转,“难不成你想做空深港集团,可,那是你家的公司啊。”惊讶之余,看了看四周,随后压低声音,“你应该不会这么疯的吧。”
“还有收购的股份比例超过5%是要举牌公示的,这点你应该知道。”严轼又问李行舟,“我真的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行舟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是提起一个跟这个话题完全不想干的东西,“我还记得我在KKR实习是什么时候接手的那例医疗公司债务重组项目,是2020年的夏天。”
“……”严轼:“嗯?”
李行舟没在意严轼脸上的疑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受疫情整体形势的影响,这家医疗公司未能如期偿还的债务,本金加上利息合计共有八百亿元,从此开始了债务重组之路。但最终导致它走向债务重组的根本原因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股东,相反疫情影响只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
说到这儿,李行舟低叹一口气,再开口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这家医疗公司的股东是在公司上市前就跟随实际控制人的创业元老,在公司干了很多年,听起来很励志吧。可上市成功后这些股东因为手持大部分股票,突然拥有大笔的巨额财富,反而没了上市前的激情,出现了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的现象。”
说着说着,他无声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无奈,“面对这些一开始就陪着他一起打江山的老兵,实际控制人碍于情面又不能将他们赶走,心又不够硬,明明只要把这些元老手中的权利收回,交给公司中有能力的骨干,同时保留元老级别的待遇和位置一切都能迎刃可解。”
听到这,黄时雨倒不太认同李行舟最后的做法,元老之所以是元老,那可以说是在公司一开始的初期建设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如果没有这些元老级别的人物的话,成功上市后的公司不一定会出现,而且贸然对这些人下手,会让公司其他人产生卸磨杀驴的想法,反而会本末倒置,之后可能就不会有人愿意为公司的发展鞠躬尽瘁。
这时,严轼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语气有些复杂,“所以就是这样才导致了这家医疗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到最后走向债务重组的原因?”
“对。”李行舟说,“所以,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
之后,严轼也没再问什么了,黄时雨见两人离开了,
严轼本来是打算跟李行舟一道离开的,谁曾想他转身的时候恰好瞥到拐角的阴影处有一道可疑的身影,就在他以为又是哪个尾随他的私生,直至走到那道阴影的身后,这种想法才荡然无存。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个鬼鬼祟祟,躲在这里不知道听了多久的人居然是黄时雨。
联合创新的创始人,李行舟当年玩大冒险宁愿接受惩罚,也要擅自更换纸条的小心尖。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而黄时雨见人都走了,她也打算离开,卫生间她也不准备去了,直接盘算着打道回府好了,她刚转身,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打量着她看的严轼吓到,要不是她内心极致的压制住呐喊声,不然她早就放声尖叫了。
“躲在背后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开口说话的语气调调,并没有带着一点点责备的意思,仿佛再跟她聊日常。
黄时雨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语气诚恳,“抱歉,我找卫生间,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放心我嘴很严。”
她确实是来找卫生间,这还真没说谎。
见对方也没说话和有什么反应,她准备要走了,又听到对方开口说道:“你这可是说到私人领域的问题了。”
她看着对方看了她身后一眼,便迈着步子向她走来,黄时雨也不知道那一眼是不是她看错了,她怎么感觉严轼的目光有些戏虐。
还没待她想明白,严轼已经站得离她很近的距离,她刚想往后退,分开些。
就见严轼弯下腰,朝她恶劣地笑了一下,在她耳旁不远不近隔着几公分左右的距离,黄时雨不喜欢不认识的人靠她这么近,这会也只能先僵着不动。
严轼的目光投向的是远处那道走来的人影,而启唇的动作却是缓缓地,带着意味深长地语气问道:“你说狗和狼从远处走来的身影,分辨的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古筝的自由拍板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哈哈哈哈,之前给朋友当钢伴磨合的时候就见她每次开头都打这个动作,看她弹拨的时候就真的能理解,为什么古筝在古代最初是一件能上阵御敌的乐器,怪不得那么多诗人独爱筝,古筝的自由拍板相当于钢琴伴奏的跨八度音~
文里的歌是我随便写的,菜菜的一个人不能跟专业的比,看着乐呵就好了~不知道这个适不适合万能和弦,之前跟朋友用万能和弦唱一些流行歌曲是可以的,有时间或许可以试试吧~
第42章
没等黄时雨来得及理解严轼话里的意思,她身后便响起属于李行舟那道特有辨识度的声音。
“恭喜演出圆满结束。”
李行舟在黄时雨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他原先是想上去把黄时雨拉开,虽然他没什么立场去做这个动作,但他就是不想看到两人离得这么近。
然而他却看到黄时雨下意识往后撤的动作,原本紧锁的眉头,轻而易举就松了。
先前他左等等,右等等,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黄时雨的踪影,想着她会不会是迷路了,一路上问着工作人员,寻来这的。
没想到见的第一眼不是瞧见找不到路的黄时雨,而是两道靠得很近的人影,走廊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头顶的白灯只亮了几盏,照着那两道人影有些不可描述。
但李行舟心知肚明,这只是严轼的恶趣味,这人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没变,一直保留着浑然天成的小恶趣。
严轼站直身子,看着他,笑着说:“有李总的照拂,自然得努力工作让演出圆满完成。”
明明是恭维的话,黄时雨总觉得她听出对方打趣的意味。
“曲是不错,演出效果也是不错。”李行舟摇摇头,有些叹息道,“只是,我好像听到了嘟嘟声。”
两人对视着,黄时雨看着这两人眼神交错,但她却没嗅出争锋相对的感觉,而是平静和沉默。
平静的是李行舟,沉默的则是严轼。
她看出严轼因为李行舟的最后一句话,原本晶亮的眼眸立马散了,似聚不了焦的镜头,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然而严轼此时的内心深处是:这跟质疑他的贝斯没声有什么区别?!好!很好!李行舟这人的嘴还是那么容易伤到别人的自尊!
片刻后,李行舟开口:“把你可爱的小短腿,挪到该回的位置。”
他从刚才看严轼站直身子,却一直不肯挪动脚,而是一直贴着黄时雨,离她很近的距离,虽然知道他这分明是故意做出的假象,但还是令他很不爽!
李行舟这话里的隐喻很好懂,黄时雨一听便懂,是让严轼站得离她远点,只是这地也不写着李行舟这三个大字,除了舞台上是亮着一块深港集团的牌子外,姑且算半个老板,不过人家凭什么听他的。
下一秒直接打破她所有猜想。
“好,李总说什么就是什么。”严轼耸耸肩的同时,迈着步子往身后倒退几步,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站定的动作也很优雅,“报告,已挪。”
她好想拿手机啊,她恨自己把手机揣兜里了,不然她好想把严轼说的话录给路筱听啊。
让她看看喜欢的偶像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啊啊啊啊啊!真真真是失策了!
严轼原本还打算给李行舟来个语出惊人,不死不休的话,在看到黄时雨直愣愣盯着他看的目光后,他张开的嘴一顿,而后脸上罕见出现一抹慌张。
“你可千万不要误解我,我对美女都没抱有任何恶意的,请原谅我刚刚冒犯你的行为。”
黄时雨缓缓眨动了下眼睛,眸光中也闪过一丝迷茫,也只是简单的一瞬,很快就ge到严轼的意思。
她笑容得体地说道:“没关系,我是一个知人善用的人。”
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她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劳神费力,不会一般见识,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用理傻子,我们走吧。”李行舟说。
很多东西黄时雨是不敢揣测多想的,就好比如这两人间的关系,说是势如水火不相融也不对,说是难兄难弟,好知己也不对,难评,也难说。
“你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严轼提醒他道,“几个月前才问我猪肚鸡汤火锅怎么做,现在学会了,用完就扔是吧,你们这些资本家也真是有够无情的。”
话语里充斥着各种无辜的意味,这些话让黄时雨忍不住考究起来。
李行舟这种贵公子,也会想下厨?
又想到那天差点要把她家厨房毁天动地的场景,她觉得李行舟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好,先不说做出来的能不能吃,小命能不能在才是重中之重,其他都是其次。
李行舟有些讶异他会提这档事,“我压根就没看你发的食谱。”
“是不是没有机会给你发挥的空间。”严轼露出一抹玩味的浅笑,还看了黄时雨一眼,接着说:“你要是这样跟我说,我就能理解了嘛,毕竟我可是很用心手写给你的食谱,一比一的比例独家配方都传给你了,你要是连看也没看,试也没试,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李行舟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严老师的一对一指导,我改天有机会,一定一比一还原,您传授的猪肚鸡汤火锅做法。”
严轼没作答,而是看着黄时雨,问:“你喜欢吃猪肚鸡汤火锅吗?”
黄时雨没想到话题怎么就到她这了,不知道如何回话的好,索性说实话,“还可以,算不上多喜欢,我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这么好养活。”严轼笑得很优雅,“你应该学会挑食,不然会让很多男人,觉得追你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说完,还向李行舟挑了挑眉,好似专门说给他听的。
黄时雨在想他说的话,压根没注意到严轼的小动作,静了会,才说:“嘶……学会挑食啊……可我确实没有不喜欢吃的食物。”
而后,她轻笑一声,“是我的什么行为让你产生,我是一个看起来不危险的人。”
回去的途中,李行舟一直在想黄时雨最后说的那句话。
是什么行为让你产生,我是一个看起来不危险的人。
他在心里不断对其剥削,深挖,探究,审视,黄时雨说的这番话,可还没待他想清楚,电梯“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开带了几缕冷风进来,打在他没被风衣领挡着的颈间,冷风贴合着肌肤炙热的温度,在不断抨击、碰撞,不断往肩颈里钻去。
冷风打湿的不仅是他的脖颈,还有他那颗被黄时雨最后那句话充斥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不想去考虑这人认为的危险从何而来,他有能力允许一切意外的发生,正如现在将要面对的股票困境。
两人进了套房,就分道扬镳了,没做什么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客套话,而是直接进了各自的房间,门一关,落锁,第一次这么心有灵犀。
总而言之,就是互不干扰。
李行舟一进房间,便把屋里暖气开到最高,身上的包,大衣一并给卸下,还没等他先落座,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他扫了一眼来电人,也不急着去接,依旧慢悠悠把鞋脱了,在响了将近快一分钟的时候,他才接了起来。
“看你们这情况,哥们不是很妙啊,我再传授你一道我的独家名菜,这次你可得看好记好了。”
来电人是严轼,也没有因为李行舟过了好半天不接他电话,语气上有什么变动,还是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的优雅调调。
“说。”
“红黄灼春泥。”
比起李行舟的言简意赅,严轼分文不逞多让,比他多了四个字。
“看名字好像还不错。”李行舟难得露出几分兴趣。
“食谱。”
严轼:“水开放入西红柿煮一分钟剥皮切块,然后放油煎蛋打散,再倒入西红柿炒出汁水,加入盐和糖翻炒均匀即可。”
“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用得着起一个这么诗意的名字?”李行舟难以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这你就不懂了吧。”严轼故作高深道,“人生都已经这么苦了,不得想尽办法苦中作乐。”
“闲得慌。”
他原本以为是一道多有难度的菜,虽然他也不会做就是了,但不妨碍他觉得这道菜简单。
“哥们,你绝对要相信我,你摊上大事了。”
这道颇为郑重的语气,让李行舟一时有些迷茫。
李行舟:“?”
严轼:“你就没听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要想拿下一个人,首先就是要先抓住她的胃。可是你的厨艺狗都嫌,这不就是摊上大事了吗,要我说你这不妙啊兄弟。”
如果忽略前半部分有道理的话,这后半句李行舟真觉得是个屁话,他只听出这人在幸灾乐祸。
不过严轼倒是提醒了他,饭点了该吃饭了。
点餐的环节要不是偶尔能听到严轼细微的呼吸声,正在点餐的李行舟还真以为电话挂掉了,见严轼半天也不说话,李行舟主动问道:“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沉默了有一会,严轼才开口说道:“说实话,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出这种新闻,然后让我大量去抄底你家的股票。”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不怕到时候对你不利吗?”
李行舟没想到这个话题还没翻篇,他当然知道严轼的意思,当公司的股价下跌时,不止公司会受到影响,他本人的身价和声誉同样也会。
但出此下策,他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如今深港集团内部的那些创业元老持有深港大量的股票坐享分红的同时,还不满足于此,还想要把身为创始人的李明生给挤出去,而股东持有的股份多少又能取决于参与公司决策的权利大小,所以只要股东持有的股票数量达到能左右决策结果需要的实际人数时就能掌握公司的最终决策控制权,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这么个极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办法的根本原因。
主要契机还是因为像它们这些制药类的公司前期研发新药都需要大笔资金投入,FDA许可后才能开始盈利赚钱,所以集团为了能缩短制药的时间快速通过临床试验最终决策下,便是为了筹集大量研发资金,经过几轮融资创始人的股权已经被稀释的差不多了。
只是,如果再经历一轮融资的话,到时候第一大股东就不再会是李明生,他必须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李明生失去对集团的控制权,那他的融创也会岌岌可危,虽然融创百分百持股的人是他,但自诞生后做的有关人工智能精神疗愈的产品用的有关数据都出自深港集团旗下的医院,所以自然有着割舍不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黄时雨在做的产品也会受到波及,毕竟医疗数据提供这块也是来自深港。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铤而走险,采取下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在短时间内大量收回股东手里的股票,也只有这个钻空子的机会了,所以他才会找上身为对冲基金创始人的严轼,毕竟大量回收股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他还得保证在抄底的那一刻,他得立马让股价赶紧回升,不然他就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还是那句话,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打算。”
知道李行舟不想说,严轼也是个聪明知趣的人,并没有多问,随即转移话题,“哦,打算哥,好好看我发给你的菜谱,到时候给我做顿满汉全席。”
“你这是把我当厨师了?”李行舟微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我看给你做顿鸿门宴还差不多。”
“我都能借你那么多钱帮你抄底,你给我做顿饭怎么了?”严轼不以为意道。
“你说学会做饭真的能拿下一个人?真的假的?”
听到这里,严轼轻笑一声,心里暗戳戳骂了李行舟一声装货,“给我做顿饭就告诉你。”
“别闹,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呀~”严轼说到最后一个“呀”字特意拉的很长,通过听筒传来倒是弱化了他那平常说话自带吊儿郎当的语气,反而多了一丝俏皮。
“……”幼稚。李行舟微蹙了下眉头:“别搞,快点,不说我问向之南去。”
严轼先是意味不明地晒笑两声,然后才悠悠开口,只是有点语出惊人罢了。
“每次恋爱最后都被甩,你问他?”
李行舟:“……”
严轼:“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真的不想再看你十年如一日的做单身狗了,赶紧找点抱得美人归吧。”
“首先。”说到这,严轼停顿了下,但语速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第一步那就是拉近距离。”
听到这话,李行舟没办法理解,“现在距离还不够近吗?还能怎么拉?”
“我说的距离是心与心之间,可以故意卖惨装可怜,要让她看到你脆弱的一面,从而激起她的同情心,这样才能更近一步。”
李行舟别扭道:“卖惨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出来?你能不能靠点谱。”他便是向黄时雨砸钱,也断然不会做出如严轼说的卖惨那一回事,在他心里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可能在女人面前,特别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但他明显忘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下一句是,未到伤心处。
可卖惨这回事对于他来说确实很难做到,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不然,他会这么多年任凭爱意在心中自我撕扯,也断然不让黄时雨察觉出分毫吗?
“当面做不出来了可以在网上啊。”严轼很轻地笑了笑,“这如果都做不到的话,那我是没办法了。”
说完,电话就挂掉了,但严轼最后说的这一番话就像是魔咒一样一直萦绕在李行舟心头,更是让他原本一张平静无波澜的脸上,眉心不自觉微微一皱,彷佛大脑里面有两个小人在挣扎,一个说可以,一个说不可以,要不是中途有人发消息找他,不然,他都会怀疑他自己可能等到叫好的餐来了,他还会一直在纠结这回事。
而这边的黄时雨一进房间,就直接窝在床上,四肢摊着,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但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李行舟和严轼说的那些话,其实她挺想问问李行舟是要做什么,毕竟跟她自己专业相关,她还挺感兴趣的,然而回来的这一路上她愣是没敢开口,她没忘记她是偷听嘛,总归是有些心虚。
不过她还是得问,她必须要弄清楚李行舟究竟是要做什么,这涉及到她的公司,她就算不为自己负责,也得为公司负责,毕竟李行舟是以技术入股的,她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再说了,商业场上人家老总什么手段没使过,栽赃嫁祸都层出不穷,她就听一耳朵也不算什么吧,况且她这也是无意的。
到最后,黄时雨就是这么说服自己,并下定决心打开了房门。
当她刚打开房门,就见李行舟甩了一句晚点酒店人员会送餐过来,就见他接了个电话急匆匆便出了门,看样子好像很忙,似乎有急事,只是是去干什么呢?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去问李行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做什么,可倒好,她还没引入正题,这人便急匆匆地走了。
看来,只能下次找机会再问吧。
黄时雨继续蜷在沙发上,正打算闭目养神,扰她的电话就来了,要不是看到来电人是路筱,她还真不想这么快就接。
她听着电话那头的路筱说:“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视频了!说实话我有点伤心有点难过,还有点生气。”
知道她指的是演唱会的视频。
“气什么呢。”黄时雨笑着说,“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路筱听她这话,若有所思:“说的也是。”
隔了几秒,路筱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不知道我气的点吗,你去看我最喜欢的乐队你怎么不跟我说。”
黄时雨嗅出路筱话里隐含的意思,怎么不邀请我一起去看,是不是身边有别的好朋友了。
果不其然,路筱一开口就应证了她的想法。
“你跟谁一起去看的,你不是说是去出差吗?”
“跟李行舟……”还没等她说完,就听见手机那头路筱发出“嘶”的一声,只一声,她就知道这人又开始在乱想了,赶紧解释道,“但是我真的是来出差的,这是真的。”
“跟李行舟?”
问的语气很平淡,这倒让黄时雨有些摸不着北。
“嗯。”她答。
话题到这明显还没结束,路筱很快又开口问:“你不是说你不想跟他有除了工作以外的接触吗,你们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一起去看演唱会了,你可别说不是跟他,我都看见他的大衣了。”
一连三质问,句句指向都很扎心,糊弄显然是不行,不过她也没打算糊弄路筱,当她把跟李行舟的过往跟路筱说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把路筱当自己人了,她对自己人从来不敷衍了事。
“没错,是跟他。”她承认道,“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前确实是这种想法,后面我觉得我不能一昧的做那个逃避的人,我得去面对过往,正视我的过去,那首当其冲,我就不能对李行舟做出任何逃避性的行为,不然说明一直对过往心怀芥蒂的其实是我。”
黄时雨顿了好几秒,才又低声说了一句:“或者说我是为了这个项目妥协了。”
她自己都没想过,与这个人会有深一层的纠缠,想到这,她难得有些烦躁。
“人生难料的事就是多,你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还会跟他遇上,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合作和接触。”路筱说道。
她对着手机那头的路筱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么做对吗?”
“现在知道来问我了。”
她现在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路筱站在她面前,说这话的语气,一定是微翘着嘴角,眼睛滚了一圈,双手环绕在胸前,整得一个就是眉飞色舞。
黄时雨低声笑着说:“我本来是要跟你说去看演唱会的事,忙其他的事给忙忘了,真是对不起啊筱。”
路筱:“演唱会怎么样,现场氛围是不是超棒,舞台设计呢?”
提到这个话题,黄时雨没有快速回话,显然是在回味,“是好的,跟扔了颗炸弹的效果差不多,很惊艳,不过还是有美中不足的一点。”
“说来听听。”路筱来兴趣了。
黄时雨也不爱卖关子,“那就是没邀请美丽、大方、优雅动人的路小姐,而感到不那么完美。”
“所以请问路小姐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手机那头安静了一会儿,路筱没说话,过了会,路筱再开口的声音,颇为认真:“你有任何疑惑随时可以来问我,这是我作为你的好朋友,给你的承诺。”
在回应她先前的疑问。
“我现在脑子就跟浆糊一样,不知道我做出的选择和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沙发上起来,往窗边走去,“我现在就想有个人,能跟我说说答案或者能开解开解我,那都是好的。”
温哥华的夜晚,灯景如月亮般明亮。
她盯着看了好半响,在她快要进入发呆状态时,路筱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跨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她耳边。
“我理解你,在你说你跟李行舟再次接触是因为项目而妥协时,我就能懂你时雨。”
黄时雨看着夜景,眨着泛酸的眼球,发出叹息地一声,“头痛欲裂啊。”
眨完后,感觉酸涩感没有那么强,继续说:“咱们的项目就压在这人身上了,如果深港集团股票爆雷,这个项目真的是会全完,我们三人的心血直接毁于一旦,但是如果这时候及时止损,项目失败率的指数也会降低。”
路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深港的股市我也有在关注,我懂你担心害怕的点。”
黄时雨一眼便看见玻璃窗上停歇的一只小虫,灰褐色,米粒大小,停歇了一会,正奋力向上爬,她安静地看着,不惊扰。
“深港股市里头还压着我的五百万,我现在跟它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深港的股市黄时雨每天都在密切关注,不过却没出现她雇佣的管理团队说的可能会下跌,而是一直在涨,如今已涨到五十元每股,不知是该庆幸她的商业嗅觉,还是得提心吊胆另一种可能,可能会从高空一落千丈。
“我也往里头压了一点钱,我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现在就不是单单项目的问题,还有深港的股票。”路筱说。
她还是看着窗外那只不停向上爬,又不断滑回原地打转的小虫,温哥华的夜晚其实挺冷的,可是窗面的那只小虫却不惧寒冷。
眼前是嵌在窗上的生命力,耳旁是路筱头头是道的声音。
“我们害怕深港股价跌,那些人难道就不怕吗?”
只听路筱又继续说道:“都怕,但也都在赌,也都在补救,好让自己不会沦为最后那个可笑的炮灰。”
“时雨,我是见证过这一路你是如何过来的,这个场上不是鹿死谁手,就是你死我活。”
她依旧望着窗,不过不是在看那只小虫,而是灯光下小虫飞上无边际夜空的身影。
原来是有翅膀。
大概是长时间没听见黄时雨的声音,路筱沉声道:“所以,我建议你,一不做二不休往里再投五百万,索性点要干就干把大的,我陪你一起。”
“要玩这么大吗?”黄时雨有些讶然。
“我雇佣的管理团队让我就此收手,只要一停手不仅保本反而还能赚一笔。”
“你没有。”路筱说,“我敢肯定。”
不得不说,知她者,莫如路筱是也。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筱。”她笑着说。
路筱也只是点到为止,没过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在这之前,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点一份。”
“李行舟刚给点了。”她如实说道。
“你不会还要跟李行舟一起吃晚饭吧?”说到这,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现在不会在你旁边吧?”
她面窗而站,屋内的灯光暖黄柔调,照着她,很温暖,窗户是关着的,屋内很安静,屏蔽了外头呼呼而过的车声和人声,算是闹中取静。
黄时雨无奈一笑:“不,你在想什么……”
门铃响了。
黄时雨往大门看了一眼,想着应该是酒店服务人员送饭来了,对手机那头的路筱,说:“不说了,我的饭应该来了。”
两人又腻腻歪歪好一阵道别,在她走到门口时,电话终于挂了。
开门,见到的不是酒店来送饭的服务人员,而是脸上团着满满怒气的张静研。
第43章
“不是不爱吃德国菜,为什么约在德国餐厅?”
林心雨踩着细高跟走在亮白的瓷砖上,每隔几秒就能听见清脆的哒哒声。
李行舟是先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其次才注意到高跟鞋尖细的呜咽声,最后才看见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落座的林心雨。
他看着刚坐下的林心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不爱吃不代表不能吃,不要给自己戴上枷锁,把自己框住了。”
晚间饭点,这家德国餐厅人倒不多,她和李行舟两人冷冷清清的坐在这里头,桌上摆着的饭菜跟上次的如出一辙,应该是刚上不久,还冒着热气,那缕白烟大摇大摆的在她眼前晃。
“我觉得你说话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她耷拉着眼皮,目光落在饭菜上,声音竟有些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似的,又尖又细。
这有些走调的声音,李行舟觉得还蛮新鲜,让他上头的还有要把他熏迷糊的香水味,仿佛一张口,那股黏稠冷飘飘的味道是被他一口吞下的。
他微蹙眉头说道:“今天换香水了?比上次的清新多了,用排泄物调和而成的香水,去掉核心的内里,惯上一层假装的伪,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排泄物就有点过于喧宾夺主了。”
在林心雨低着头抬眸看他时,大概眉头是皱的,竟有些像八字眉,这幅模样落在李行舟眼里,他及时转换语境,“换种说法,这款闷甜木头发潮味的香水就很适合你。”
什么形容词?木头发潮的味道?!这李行舟会不会讲话?!
也是,这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嘴皮子就跟点了炸药一样,见她就一阵霹雳哗啦的输出,不亚于那个令她最讨厌的Silas。
男人在她这总有共同之处,一样的讨厌。
她也只是浅浅微笑着,“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李总这是在向我拍马屁吗?”
心里恨不得妈卖批!这香杉雨藤她最喜欢的香水,竟被人说像发烂的木头味,这谁可以忍啊!
好吧,她给先忍了,毕竟还有正事。
李行舟压根不知林心雨心中闪过零零碎碎的心思,只知道林心雨那番话是在揶揄他。
他一面向服务员招手,一面说道:“或许,也许,说不准呢。”
语调竟是满满的心不在焉。
不过林心雨也不在乎。
叫来服务员,他问林心雨:“一份Sauerbraen?”
林心雨挑了挑眉:“我们才见过一次,就记得这么清楚我喜欢吃Sauerbraen?”
跟服务员交代完,李行舟的眸光落在林心雨脸上,“这你得自己想。”
李行舟这话,倒让她回想起来,在黑塔集团实习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还没在Sam手底下干活,而是在Silas组,每次交代事情说的话也是这般模凌两可,模凌两可的程度每次都让林心雨恨不得抽他两耳光,人话是不会说是吗。
就这个说话的间隙,刚才点的东西很快就端了上来,李行舟看着这一大桌的菜品,把离得林心雨有点远的Sauerbraen递到她面前,并冲她扬了扬下巴,“嗯。”
林心雨看着李行舟,含笑说了一声谢谢,并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大口吃下去,末了,放下筷子,拿了张餐巾擦完嘴后,又看向李行舟,“今天约你是想跟你说个正事,只是没想到你会把地点改约到这里。”
李行舟挑了挑眉:“说正事吧。”
“你应该是知道我在董事会上立的军令状,如果我半年内没有把立方的乙方财务系统在市面上推广到30%,那董事长的职位竞争我肯定没戏了。”她看着李行舟,试探地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有立方一票投票权的吧。”
李行舟问:“你是想要我帮你在市面上推广乙方系统,还是想要我把票到时候投给你?”
“一定要二选一吗,你就不能看在我们之前是相亲对象的份上帮我一下嘛。”
李行舟像是完全没想到林心雨会说这个,霎时呆愣了一下,几秒后,又突然一笑,但唇角幅度只是轻微一扯,“那这样,我们角色互换一下,你觉得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什么?林心雨倒是也没想到李行舟会这样反问她,纵然她设想过无数个李行舟会回绝他的话,唯独没设想过这一种。
林心雨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李行舟的这个问题,过了会才缓缓开口,“我当然是会帮你在市面上推广乙方系统,还有把票投给你,你看你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投资人,手头把关成功过那么多的项目,的确具备了当领头羊条件,所以为什么不双管其下,这样才能把自己利益最大化。”
对于林心雨的拍马屁行为,李行舟完全没有想要买账的想法,可以说连拒绝的态度都毫不拖泥带水,“如果是我的话,那我会觉得这人疯了。”
林心雨立即解释:“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顿了顿,又说,“所以我是必须两者选其一了?”她还是那句话,“咱们之前好歹也是相亲对象,你就不能差别对待一下吗?”
李行舟喝了一口刚点不久的黑啤:“照你这么说,那是不是每来一个相亲对象我都得差别对待一下。”
林心雨顿时揶揄起来:“我倒是没想到李总你还有真幽默的一面。”
李行舟直接把她这话,当是在夸赞他了,照收不误,“谢谢,林经理也不逞多让,在我眼里林经理是位很出色的人。”
“那你会考虑我吗?”林心雨半眨眼看着他,问道。
李行舟完全没思忖哪怕那么一秒,直接说:“我会考虑两家公司的合作案,你需要的是权利,我需要你们公司的系统,所以林经理,我们两考虑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彼此的利益。”
林心雨压根不用思考,都能从这段话得出结论,那就是人家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她也没什么感觉就是了,只是单纯想问而已。
她想到当初她愿意跟他相亲也是看上他有立方的一票投票权,还有她在媒体报道上看过他的照片,觉得长得还不赖是他的菜,这才让家里人牵个桥搭个线来着,毕竟她的人生宗旨就是要多谈帅哥,那才不枉这一生。
不过从李行舟说的这句话里,她知道对方这是答应到时候会把票投给她了,但李行舟会这么好心?前面还模凌两可的,现在突然来个十八度大转弯。林心雨想,她可不觉得李行舟是喜欢上她了,真是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票她一定是要抓住,就算到时候会被啖其血食其肉她也认了。
林心雨捏着咖啡的手柄,思忖完后,才缓缓抿了一口温热的拿铁,“今天你是以什么身份约的我呢?前相亲对象还是合作伙伴?”
李行舟泰然自若地说道:“谈的是合作方案,自然是以合作伙伴约的这场饭局。”
“那我想知道,我们两家的合作方案,为什么你会让黄时雨来与我洽谈。”她把拿铁放回桌面,“我没记错的话她可不是融创的员工。”
李行舟说:“她是融创的一员。”
协议虽然还没签,但在他心里,已经默认黄时雨是融创的一份子。
“这几个字我都认识,组合起来我怎么不懂了呀。”林心雨眉毛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堂堂速度科技前CEO给你打工?我没听错吧。”
“是融创入股了她的项目,这不需要跟你报备吧。”
李行舟后面这话的意思,显然意见,这点小事还要跟你说那么清楚吗。
“好,所以也就是说这个系统是为她准备的?”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是一名商人,也是投资人,我只会把钱放在最优质产品上面,让钱生钱。”他又重新把玩着那瓶蒙着层薄雾的黑啤,语调慵懒,“更准确的说,我是在买未来现金流的折现,跟买一支优质股的原理差不多。”
“说服力不够呀。”林心雨说,“谁是那支优质股,我还是黄时雨?”
很明显,这是让他作出选择,谁才是真正的那支优质股,她林心雨从来不做谁的陪衬。
李行舟很爽快地说:“本质相同,都属于无形资产,或者说是印钞机。”
“你衡量人的标准,就是用金钱?”林心雨有些想笑。
李行舟压根没踩进自证陷阱,而是条理清晰地说道:“你误会了,我是想提醒你,你和黄时雨能达到相辅相成的效果。”
林心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就是要看看他嘴皮子里到底能吐出些什么。
“你平时用惯一样东西会轻易换吗,我想不会吧,毕竟换了就有转换成本。”他举了个例子,“就好比当初的□□也是社交软件中的霸主,但最后的赢家却是微信,因为用它的人非常多,你只要跟人交流就没办法不去下载使用它,久而久之,普及就广了,成了所有人都在用这个软件。”
这个观点倒是有惊讶到林心雨。
她两手放在杯子的边缘,没作声,李行舟说的确实不错,转换成本很大,除非你的产品系统功能好,比市面上同类型系统更加有优势,那自然而然用的人就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黄时雨的项目跟立方的系统进行长效合作。”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对。”李行舟解释道,“毕竟现在国内大部分的公司用的财务系统都是乙方系统,但立方的财务系统更符合国人思维,这点你也是清楚的。”
他没说的一清二白,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死,和绝对,给人留点余地是好的。
而林心雨知道李行舟说的意思,立方的财务系统是完全根据国内那套会计准则来的,上手非常快,跟黄时雨的项目建立长效合作,相当于黄时雨是前端,而她是那个后端。
林心雨挑了挑一侧的眉稍,“这成功的概率,不跟能成功登顶珠峰的人数一样,寥寥无几。”
李行舟把林心雨的反应尽收眼底,开口语气无任何波动,“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已经达成了所谓的共识。”
又说,“你投资的是立方的未来,还有你自己。”
哪知,林心雨压根不买帐,“李总,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投资立方的未来?还有我的未来?”
她扫了对方一眼,“这场合作里,既得利益最大的不是你自己吗。”
林心雨本来想答应,后来想想又不对劲,李行舟在这里面充当的角色又是什么,大家都是商人,好处会都让她一个人捞着吗。
如果是她的话,会吗?不会!
李行舟大概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不,是共赢。”
林心雨笑笑:“看似给了我一片市场前景大好的景象,还不是希望立方能为深港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语调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仿佛对她这话不感到一丝意外。
不过,他这会显然认真了些,放下手中把玩的黑啤,“有时候你觉得你是被狼盯上的那盘美味佳肴,你就条件反射竖起一层厚厚的盾,殊不知那层盾却不是盾,而是让你忘记獠牙的血性。”
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长到他们后面那桌客人换了另一对情侣后,林心雨才突然说道:“黄时雨知道你做的这些吗?”
李行舟知道她指的是他前面说的引进立方的财务系统,让黄时雨当前端,她当后端,两人相辅相成,实现利益最大化,但更大程度他也只是看好了这个市场罢了,“她不需要知道。”
林心雨笑了一下:“没想到李总还有不求回报的付出这种癖好。”
从开始到现在面对林心雨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有现在这一刻,他反而有片刻的失神。
几秒后,李行舟轻声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她知道。”顿了顿,思索了一下,“我不需要这些名。”
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让喜欢的人知道,这未免对对方来说有些不公平了。李行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为喜欢的人做一切的事,但他不需要对方去承受他这份喜欢所带来的影响。
不然当初在高中的时候他早就惊动黄时雨了,怎么会悄无声息到现在。
说完后,李行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微微压皱的袖口,显然意见,暗示这顿饭局到此为止。
林心雨看了他一眼,问:“不再喝一杯吗?”
李行舟说:“你只需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行。”
林心雨笑了一声,喃喃道:“这话好像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来着……”
“等黄时雨的项目成了以后,立方的市值也会翻上几倍。”已经皱了的袖口根本就是抚不平的,他也放弃了,语调懒懒的,“你在公司的话语权也会上升,或许还能跟你哥哥一起竞选公司的董事位,这就够了。”
林心雨乍舌:“这样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生活,你觉得好还不是不好呢。”
“你不是白痴对吧。”是告诉她的。
林心雨嘴上没说话,心里狠狠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她面朝着窗,理了理头发,手指触碰到耳边头发时,停住了,那里有道细微的蓝光在闪烁着,原来理发只是掩耳盗铃,那里藏着秘密。
她用手捻着那枚蓝色耳钉,看着窗边的自己,无声地说:“全程听八卦的氛围就是舒服,还没有人知道。”——
作者有话说:不是录音哈,不写这种剧情,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互惠互利的,他们谁也不无辜,我喜欢野心家的战场~
第44章
门开。
面前的张静研原先充满怒气的脸,好似随着这道开启的门一同散了。
两人皆是一愣,黄时雨也是很突然张静研的出现,而且还是先瞧见那副劈头盖脸要骂人架势的模样。
所以让她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两人就这样,眼对眼,深情注视了一会,然后,同时说了声“嗨”。
刚说完,张静研身后的门开了,黄时雨循声望去,走廊宽阔得能容纳四五个成年人,男人身披浴袍站在门口,看得出是刚沐浴过,黄时雨感觉都能闻到,张静研身后那男人洗完澡的沐浴露味。
她知道这人是张静研的小男友。
只见张静研脸上挂着抹笑,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跟我说要去多伦多出差吗,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视角原因,她只能看见男人因张静研这话,慌了一瞬的脸。
“公司又临时决定不用派我去了,宝贝真的是很戏剧性,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报备呢。”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有时候公司的临时性决策,就是会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穿着浴袍,出现在酒店,说的这番话听来也是有些牵强。
张静研明显也不傻,笑笑地望着他,与他对视着。
就在黄时雨以为场面会一直如此僵持不下时,男人身后小半开的门出现拖鞋的响动声。
张静研带笑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看起来里面似乎有人。”
“你听错了,就我一个。”
男人答得也很快,更快的是他打算将门关上的手。
只不过,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把在场的人同时钉在原地。
“还要再来吗?”
是一道听起来又滑又甜的声音。
不需要多说什么,大家都懂,这意味着什么。
张静研的小男友出轨了。
对方此刻明显有些慌乱,黄时雨盯着那人看了好半响,才听他似组织好语言,开口是急促不已的辩驳声,“抱歉宝贝,我不该没对你说实话。”
“我昨天喝多了,我不知道怎么一醒来就在酒店了,原谅我。”
这貌似是男人酒后出轨的一贯说辞,他们这是在认错吗,并不是,是在敷衍了事。
她听着张静研轻声说道:“是被我抓到现行,才会对我感到抱歉,你少来这套。”
男人上前几步,抓着张静研的手,低声说道:“宝贝,真的是意外,我对昨天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张静研看着男人抓住她胳膊的手,心里漫过一阵又一阵密密麻麻,谁也不抓不住的钝痛。
张静研拨开他的手,“我现在根本不想再看到你,哪怕一秒都会让我感觉恶心。”
她听到自己说:“对,是恶心,你让我觉得好恶心。”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倾身想要抓住张静研逃离的手,嘴里喊着:“宝贝……”
“不要叫我宝贝!”
她往后退。
“也不要碰我!”
张静研红着眼眶,看着面前不远的男人,看他浴袍披身,看他慌乱不止的神色,看他欲语还休的模样。
觉得很是可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她似跟自己斗争了一会,然后把手机亮在男人面前,“你个胆小如鼠的狗男人!敢做不敢认!花着我给的钱开房,短信都发来我这了!还不承认!你真他妈该死!”
黄时雨在门口听的一惊,她抓着门把的手松了。
原本她是想关起门来,毕竟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旁人参与进来更乱。
可是现在,她不想把门关起来了,因为张静研是在孤军奋战。
她看着张静研把矛头指向那女人,“还有你!不知道他有对象吗!”
女人也只是眸光快速在张静研和那男人身上滑过,然后转身进了房间,还把门给锁上了。
只留下一句:“他没跟我说他有对象。”
沉默良久,张静研再次把眸光锁定在男人身上,“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见对方回答。
“嗯?说啊!”
她笑了一下,不带质问地问道:“怎么,一晚上还睡出感情了?”
男人就站在原地,不挪动,也不回话。
“说话啊!”
“我还年轻,我想多试试,我对你确实很喜欢,但这跟我趁着年轻想多试试不同人的想法违和吗?”男人说,“有错吗?”
张静研嘴唇动了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
男人叹息道:“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张静研语速缓慢,“你已经用光了我所有语言系统。”
“说得这么高尚,其实不过是你本性就如此,只不过现在被我揭穿,拼命找补。”
她出神似地望着对方,“你拼命找补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我理解你的愤怒,对不起静研,真的很抱歉,最后留给你的时间是这么不尽人意。”
张静研从他这番话中,知道他没有悔过之心,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可惜一分一毫也没有。
“你,还好吗?”黄时雨斟酌了好久,才把这句话道出口。
张静研和那男人的结果,显而易见,最终的局面当然是不欢而散了。
张静研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清浅可见,又浑浊不堪,“很不幸,确实如你所见,我很不好。”
她说:“真的好搞笑,跟人开房短信发到我这里来,还有比这更狗血的事吗。”
“你能相信这人曾经为了我辞去创意总监的职位,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在枪击事件前挡住我的视线,不信吧。”
黄时雨看着她说到这些事时,脸上神情有些动容,那必然是对逝去的美好产生最后走马观花式的怀念。
“这样的人也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黄时雨说。
“我是在时装周认识他的,当时的我刚跟前夫签完离婚协议书。”
张静研始终带着笑,“是不是很意外?”
黄时雨的呼吸明显因为这话,错乱一拍,“不能用意外来形容了,完全是震惊。”
她不敢相信,自己深深崇拜视为偶像的前辈学姐,居然结过婚?!
藏得未免也太深了,连媒体都未曾爆出来过。
她对那段往事固然好奇,但也得看故事里的人愿不愿意讲。
然而,张静研明显对此没什么意见,开始讲述起那段往事。
那是发生在2019年的夏天。
“你就是我丈夫养在外的女人,瞧瞧被养的多珠圆玉润,看看这肚子跟个气球似的,一拍不知道里头的气会不会直接泻掉。”
那时是张静研跟丈夫结婚的第八个年头,虽然不似恋爱和刚结婚那段时间的浓情蜜意,但也算是相敬如宾,跟寻常人家夫妻没什么差别。
可也是这样淡如水的关系,终究引来洪水猛兽。
对面的女人对此,置之一笑,“你在威胁我?”
张静研眼底的嘲讽快溢于言表,“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不是依附他生存,需要他供需的温室花朵,而你,年纪轻轻唯独有的也只有肚里不知几条腿的东西。”
她望着对面女人,看着那张漂亮尽显年轻的脸蛋,划下最深的诅咒。
“但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太多了,在他那永远有下一个。”
女人原本还欲张嘴反驳,也不知又为何改变主意,“我爱慕他这就够了,能陪在他的身边我就很知足了,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求回报,他愿意我陪他一秒我就陪他一秒,我只希望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就成。”
郎情妾意的话还没完,“我没有要介入你们的婚姻,我只是单纯想陪着他。”
张静研只觉得这女人着实可笑,“不要名分?你可真是高尚,这么清高就应该挂个三尺白绫,脖子一抹升天去。”
看着女人五六个月份的肚子,她心里堵着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话。
谁知,下一秒有人把她还未出口的话,堵回去了。
“张静研你闭上嘴。”
堵她话的人是她的丈夫。
“我没听错吧,Peer。”她像是有些懵,更是彰显无助。
她的丈夫此刻为了别的女人,在指责她。
她瞧瞧站在她面前的两人,她丈夫搂着那女人低声细语地安慰,她一人孤苦伶仃地站在一旁,好似这两人才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而她是那个旁观者。
她冷笑一声,“原来你的慷慨乐施都在别人身上了,还搞大了肚子。”
男人往她这看,“我也不想失去你啊,静研,你一直说你的子宫的行使权在于你,属于你自己,好,我尊重你。”
“可我今年四十二了,男人精子的优质率也就那么几年,我不年轻了,我得有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你不能直接剥夺我成为父亲的权利。”
那天下了场大雨,窗外视线磅礴不清,噼里啪啦的雨声不停,爱人尖锐的话语声化作那阵漂泊大雨。
“还有,是我追的她,是我先越的矩,是我让她做了这第三者,她已经牺牲够多了,你就别对她态度这么恶劣了。”
张静研觉得此刻,自己的全身都被淋湿了。
“我第一次觉得你说话这么残忍。”
“你说你四十二了,已经不年轻了。”
雨点密集无声地撞击这座城市高楼,街上已经亮起了白灯。
如果说是因为亮起的白灯,把天空砸出一个大窟窿,形成瓢泼大雨的世界,不如说是街道的白灯在这动荡的时代,不吝啬自己的爱,经过颠簸的暴风雨夜,撑起这片巍峨的天空。
“那我呢。”
张静研沉声说道:“我今年三十五了,是鱼尾纹飞快爬满脸的年纪,是青丝骤然有了白雪的痕迹,Peer先生我也不属于青春少艾的范畴了,我的控诉都由我身体的部分待我向你一一回答。”
男人都是这样,只允许自己犯错,只允许自己能做,要是犯了错也没事,他们反正也不会认,只会把过错全部推在女人身上,还是异口同声。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男人中的同类。
“你把你出轨堂堂正正的理由都归因到我身上,觉得我是守身如玉似的守着自己的子宫,然后你自个又把你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可我只是觉得生小孩,养小孩是一件大事,不能因为头脑一热想生就生了。”
包厢的位置,不会有人围观,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看这场闹剧,也方便了张静研的控诉。
“我一天到晚要处理公司那么多的事,已经够心力交瘁的了,没得到一句最基本的谢谢就算了,你还嫌我烦的事不够多,还要我亲口回答造成如今局面的所有者是我!!”
外头电闪雷鸣,屋里头也正是狂风暴雨。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张静研说完最后一句话,眼神徒留淡漠与疏离,她知道,回不去了。
过往的柔情蜜意如天边的雨,把整座城市洗涤得条顺,骚动,继而明亮一瞬又灰暗了。
她那天走在这座被雨织成网的城市,像只游魂一样一直走着,没有方向,只知道她得往前走,就算下着雨也没关系。
她无故想回头看一眼窗内的两人,想看看那两人是不是如她心中所想,露出令她恶透的嘴脸,却无端目睹了另一对情侣在争执,都死死盯住对方,好似下一秒都能从双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一宵光景,也令她有些动容,这般浓稠的恨意,能说不是爱吗?
不能,那是爱。
他爱她,她也爱过他,只是人性凉薄,就算有点爱,也是带着刺的,哪天趁你一不留神时,悬在脚底处,扎下去不是,不扎下去也不是,真是细腻又绵麻的痛。
“是不是觉得我前夫很绝情。”
黄时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静静听她说。
“但我比他更绝情。”
她说:“我把他踢出了董事会,那时候手里有70%的投票权,所以可以说他跟我离婚相当于是净身出户。”
黄时雨想到了当年张静研一夜之间清空股票的原因,原来就出自于此,困扰了她长久的难题在今日终于解了。
她看着张静研低垂着眸,嘴唇嗡嗡,听她继续讲述那段往事。
只有了解一个人的生平事迹,才能切身体会一个人能从人群中有名字,是经历了多毒辣的事,方能崭露头角。
“这份离婚协议你要是不签,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慢慢把你踢出董事会。”
Peer听着她充满威胁的话,没作何反应,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在风里飒飒作响,张静研一直维持着递出的动作从始至终,这样的倔强同她话里的意思一样。
“我要开始计时了,Peer。”
张静研听着风吹过离婚协议书的悲凉声,“你要是不签,我可不知道我能疯成什么样。”
Peer这会连淡定也装不下去了,“你有够狠的,宁愿自损一千也要让我损失八百。”
她对此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你促成的结果,你还不满意了?”
此前,张静研一夜间售出她自个创立公司的所有股份,打算用那些钱豪砸,整个买下Peer的公司。
不过,Peer也不是吃素的,采用了毒药计划抵御张静研的收购,毒药计划可谓是从出世之后就未曾有过败绩,这也让许多企业在遭到恶意收购时,得以解救的一剂良药。
但张静研这种豪横的霸总行为,再加上Peer公司层的董事会也对她非常熟悉,可以说Peer的公司算是她半个娘家,毕竟很多项目的成功都有她一份功劳。
谁更能赚钱显而易见。
再说,因为张静研真的给的太多了,就算董事会的人可以因为这事件半价买股,那也不香了啊,他们手持股份就是为了能卖出更高的价钱,那要跟谁,结果显然分明。
董事会的人乐见其成公司被收购,没人会拒绝这笔买卖。
毕竟他们只管股票赚不赚钱,压根不在意是谁掌管这家公司。
张静研薄凉的红唇吐出刀割般的话,“咎由自取。”
七年的感情,几多爱恨情仇,都付之于此,弹指须臾间,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黄时雨面朝走廊,闻着酒店的香氛,听她讲起另一件往事里的那位男主角。
张静研所说的枪击案件发生地在美国,那天她刚跟前夫签完离婚协议书,在朋友以放松心情的邀约下,去了时装周。
时装周的厕所设计真的无数次让张静研想咂舌,她把男厕所错看成了女厕所,也把当时正解放完拉裤子的Maher当成了变态,他们的纠缠也从这里开始。
她开始说起他们的相遇,“明明我当时就反应过来是自己不小心闯进了男厕所,却为了面子,一直强词夺理把错误都归因到他身上,而他却一副非常抱歉的模样,一直在听我说,眼神深深地注视着我,我当时甚至都觉得我也太过分了,对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充满过分的指责。”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当时不立马反驳。”
他说:“因为我不想跟刚经历过痛苦的人吵,而且还是像你这样的美女。”
张静研笑笑:“我当时只觉得他有够油嘴滑舌,又加上花心的长相,觉得这人是个顶级大渣男。”
“但那时候确实有被安慰到,被一个才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男人。”
黄时雨知道,也就是这个男人,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挡在她视线前。
事发突然,一位持枪的黑人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进来,正扫射时装周里东躲西藏的人。
张静研面对此等突发情况,愣了神,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这种行为在那黑人眼中过于突出,那把开了几十声的枪,此刻对准了她。
在她终于回神后,三魂七魄显些又给吓没了,更让她惊悚的是,那个才见了不到十分钟的男人,把她挡住了。
张静研看着Maher挡在她面前的身躯,心里又酸又涩,又夹杂着害怕。
“你会被杀的。”
“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Maher反手握住她颤抖不止的双手,很用力,语气却是很轻快,“我们都会活着。”
张静研默然低头盯着那双握住她的手,很白,能一眼就瞧见分明的血管,她想张开的嘴慢慢又闭上了,一颗心躁动非凡。
最终,两人安然无事,因为有人在逃出时装周的那一秒就迅速报了警,警方第一时间便赶来了现场。
两人站在警局前,什么也没说,那天阳光明媚,天空的蓝像是被浸泡在海水里的瓷器,亮得反光。
张静研眯着眼,打量好久不见晴日的美国,些许是看久了,竟看出天空在滋滋冒气。
她听到Maher在她耳旁,说:“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或者想想我也可以。”
她感觉不止天空在滋滋冒气,那股蒸腾地热气,正往心窝里钻去。
“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
张静研说了跟Maher一样的话,似在警告他,但她却能感觉自己脸颊异常温热。
Maher垂眸看她,“你可能会觉得唐突,但在被抢指着的那一秒,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他说得颇为认真,“我抵挡不住你对我散发的诱惑,我控制不住这种感觉,我只想屈服。”
张静研原本也没当回事,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对,生活里匆匆而过的一个片段。
哪曾想,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逃不掉的,他们后来又遇到了很多次,多得让张静研都觉得不是巧合。
黄时雨又听她缓缓说起后来的事。
两年前的圣诞夜,她因公事来到意大利,她有习惯只要一落地就发条朋友圈定位,原因无他,怕突然死在异国他乡没人知道。
当年她才刚出酒店的门,就碰到拖着行李箱的Maher,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张静研也就把这人抛之脑后了,忙着跟合作方周旋得晕头转向。
常年在外奔波的游子,自然有恋家的情结,张静研也不例外,自从远赴哈佛留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回过故土,对故国的土地总是有几分恋想。
这时,Maher给她发了张照片,不仔细看还真的会以为,是她很久未到过的故土。
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以什么情绪去赴的这场约。
或许是想看看记忆中的城市,借着景物思乡。
“你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这里?”
“对呀,感觉跟你描述的地方很像。”
“就像你经常说的豫城。”
张静研显些愣住,她之前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人却记住了,“你不是在巴黎忙发布会的事,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似是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他也只是轻松一笑,“之前看ins上有人发,感觉跟你描述的地方很像,所以我就找来这里了,而且你也在这里呀。”
“这有比你工作上的事重要吗?”
她不理解Maher,因为在她的生命里,事业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也包括她自己。
相比于张静研的严肃劲,Maher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人没了工作又不是不能活,而且现在对我来说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
Maher彼时二十二,而她三十六了,不是二十六这么小的年纪,好似她的感情就一直停留在那,大概是觉得这个岁数能再次谈恋爱过于唏嘘。
后面又想想,我管她三十五还是五十五,谈恋爱哪里需要看年龄。
那一刻她想Maher是上帝听到她心神祷告下,派来解救她的小天使。
张静研思前想后,淡淡地说了一声,“慢慢来吧。”
慢慢亦漫漫,前路亦灿灿。
那是她当时的想法。
黄时雨静静的当一个最佳的听众,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去了解这个女人的前半生,那是她未曾见过的张静研,或者说是未曾听过的张静研。
这一刻,她对张静研有了另一层认知,她觉得这人就像老房子里燃烧的烟管,只有极致干透的柴,才能沿着这人生命的脉络,贴合她,领略老房子潮湿的岁月,鸡飞蛋打的一切。
张静研从那段回忆中抽离,笑了一声,“会不会不理解,明明都在感情里受过一次伤了,还愿意再次相信爱情。”
黄时雨答:“是有点。”
爱情之所以美好,令人向往,是在于无法拥有。
因为拥有了后也就那样,都一样。
“人这种生物,是不会轻易得到满足的,也过于自负,总会觉得最好的自己还没碰到,然后这也正是悲剧的开始。”
她说这些话的样子,似有些怅然。
黄时雨看了她一眼,正思考着该用什么话来宽慰这人。
她就听到张静研问:“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跟李行舟是在谈恋爱吗?”
压根就没想过,话题会是这样一点征兆也没有的波及到她身上。
黄时雨冲她看了一眼,说:“你问问题能不能不要乱问。”
哪只,张静研也只是眨了眨眼,好似很无辜,“所以我才说冒昧的呀,别的我就不说了,但有一点我一定要跟你说。”
黄时雨没说话,等着她开口。
“听着,女人不谈恋爱的时候,能做很多事情。”
黄时雨:“你这番话对我来说还真的挺沉重。”
“没错,但还有更沉重的我还没说。”
张静研看着她,靠在墙上,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过往,但要跟李行舟谈恋爱你还是要慎之又慎。”
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金融这个圈,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懂得。”
“对钱的抵抗力很低。”
换句话来说,便是利益是第一。
黄时雨同样也是靠着墙,她的食指顺着墙面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才开口:“我心里有数。”
张静研目光有所动容,投向旁边的黄时雨,嘴角挂着笑,“时雨,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想买你的项目,而不是投资你的项目吗?”
她望着她,神情柔和,更甚是在怀念过往什么东西,那样绵软,“因为这款项目,我在几年前就已经见过雏形了,你们之间的功能都非常之像,不过同领域类的软件有类似之处也属于正常。”
黄时雨懂她说的意思,现在市面上做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延续前人经验开发的,想要另辟新意很难,都是在前人经验上锦上添花,但有时候多的是画蛇添足的四不象,但也恰恰是因为同领域类的软件,才更迫使人要发掘软件的独特之处,这才是一个软件能立足根本的原因。
典型的我有,你没有系列。
黄时雨后脑勺抵着墙,墙面的凉意沿着发丝,慢慢淹没她半边大脑,“那后来呢?”
张静研也是同样的姿势,斜看她,叹了口气,“当时这个项目都已经在线下扎了根,也一派繁荣,但因为当时的政治和隐私因素只能被迫终结,最后这个项目也只走到b轮融资,然后宣告失败。”
“为此,我还亏了一百多亿。”
黄时雨望着软白的墙面,说:“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愿意买?”
“今日跟当时的政策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我操作过一次,过程我也了解,就相当于地基部分已经打好了,我在这个上面盖房子很容易。”顿了下,语速比先前的慢,“因为这个项目我是当时的投资人之一。”
黄时雨直接道明,“可是,你最后没料到我会跟李行舟合作。”
“是的。”
张静研脸上没多大的情绪浮现,更多的是平静,只道是在陈述过程,“以你当时的境况,我觉得给你五百万买这个项目已经是够多的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不过,以李行舟的身份,或许有优势能让这个曾经,几乎夭折的项目,再次死灰复燃也不一定。”
黄时雨站直身子,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墙面冷意侵扰许久,摇头的动作很淡,淡如机械般,开口的声音倒是铿锵有力。
“不,他或许有优势,但更多,更大的优势是在于我自己,我的变现价值是我最大的优势之一。”
张静研笑笑看她,“真看不出来,黄总还会吹嘘自己呢。”
单单是笑,不是嘲讽。
黄时雨:“你就说是不是吧。”
张静研沉默了会,说:“我两很像,都是贫苦的出身,也正是因为贫苦的出身,才造就了狼性,才拥有这般想做大做强的野心。”
“你说的没错,你的变现价值是你最大优势之一,但你的最大优势并不是这个,没有战场让你发挥,你的价值可是就等同于零哦。”她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我认为你的最大优势是对成功的渴望,这可是李行舟那种天之骄子所没有的,只有我俩才有的东西。”
因为同样的出身,同为女性,同为没有退路,同为没有避风港的人,所以都懂得彼此。
她们向往顶峰,最终也会问鼎。
张静研正正看着走廊的墙面,她眼里有白的、黄的、褐的各种颜色连叠,她一笑,眼角的鱼尾纹就跃于脸上,“说实话,还真是羡慕你的拼劲,果然是老了。”
“不过咱两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很多时候,道德在利益面前要放一放。”
黄时雨从她隐去的笑中捕捉到对韶华逝去的叹息,也捕获到那抹没有征兆的隐喻。
“这一路过来,我想你也是很累了。”
张静研笑着说:“这点还真是没法辩驳。”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
“等我一下。”
她说完这句话后,张静研看着她进了房门,不知道去拿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好一阵子,然后就见她手拿一截不知是何植物的枝干,张静研难得生出几分兴趣,带着探究的眼神落在那株枯枝上徘徊着。
“我想送花总是不会出错的。”黄时雨将那株不见半点花苞的枝干,递到张静研面前,眼神漆黑如墨,又能从那墨中窥探到半点星光。
“谢谢,很美的梅花。”张静研接过枝干,由衷的赞赏道。
“愿你如寒梅般绽放,亦如星光般皎洁。”黄时雨唇畔恣意着笑,看着张静研手中的枝干。
这枝干便是她从自己那盆梅花上裁剪下来的一株,也是为数不多还未枯死的枝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位植物音疗师的救治,所以她裁了一截给张静研,或许总会有奇迹发生的。
张静研手上摩挲着刚得来的枝干,眼神看着她,回应她方才的祝福,“放心,我可不是会因为一个男人,就会倒下的人,那我张静研也太没用了吧,白活这把岁数了。”
“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张静研。”
在黄时雨心中,她还是那个在黄时雨十七岁那年,在学校讲台上见的张静研,还是那个又美又强大的张静研。
酒店走廊墙面反射两道不偏不倚的身影,墙面纯白光洁,两道身影如竹一般很高,光线把身影拉的很长,长到好像一团坠落下的云。
“去往伦敦的旅途枯燥乏味,你的梅花正好能解其味,谢谢,我要去赶七点的飞机了。”
留给黄时雨的最后时光中,这是张静研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黄时雨偏着头,一直望着张静研离开的方向,有少许悲从中来的空落,她把这种突然而生的感觉,归于是酒店走廊过于寂静的缘故。
摸索出手机,她拨了一个方才挂断的电话。
还没等她先吱声,那头的一道女声骤然响起,语调是不间断的在升高,黄时雨心想,还好酒店够寂静。
“真不要脸这两人,要我在现场,我也要来给他们两耳光,还要找人来揍他们!”
黄时雨淡淡地打断她不切实际的想法,“揍人犯法,这里是温哥华。”
那头的林心雨听到她这话,果断的冷静一瞬,再开口语调恢复如初,“好吧,又是恐婚的一天,我真的已经不能直视电视剧了,彻底看不下去充满甜蜜色彩的爱情回忆录。”
“都快把我恶心吐了。”着重强调了一下。
“还能更恶心的,你可以多看几个碎尸案,防止恋爱脑。”调侃她。
“真不知道李行舟看上你什么,同样的嘴毒吗?”她此刻像是一个真诚发问的学生,“你们也没什么相同的地方呀。”
黄时雨话语一指:“这种对我没有好处的话题,可以不用跟我说。”
跟她聊聊深港集团的股票,那或许她还能有兴趣,她现在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方才她刚挂断和路筱的电话时,林心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当时是直接把屏幕熄灭了,当做没看到这通电话,很简单的原因,她只是不想吃饭这种为数不多属于她自己的时间被别人打扰。
没想到,应该是屏幕亮起时她不小心划到的,索性后面她发现了,不过那头的林心雨也八九不离十听了个大概。
那头林心雨抱怨的声音,把她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得我真想把蓝牙摔了,要不是现在手里只有这一副。”
黄时雨没说话,正想找什么理由把这通电话挂了。
谁知下一秒又开口的林心雨,成功把她这个想法给掐灭了。
“那什么话题是你觉得,是对你有好处的?”
黄时雨只觉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跟Sam和解了吗?”
第45章
“怎么,黄总改职业赛道了?”
这还没完,林心雨又抛下一句。
“跟狗仔抢饭碗啊。”
嘲讽的语气都快从听筒里钻出来了,黄时雨这个当事人倒没多大反应,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
“我七点准时吃饭。”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六点半,你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来说说你找我的目的。”
一言一行,说这话的模样语气跟那时的李行舟对她说的是如出一辙,说完后,黄时雨才堪堪反应过来,是这段时间跟李行舟待得久的缘故吗,都快腌入味了。
林心雨:“你是已经准备好和李行舟合作了吗?”
他们那叫合作吗?是或不是,按目前的状态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1+1等于2,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哪知,她才说完的下一秒,林心雨反驳道:“不对不对。”
“是0.5+0.5,毕竟跟人合作,自己主观意见可就不能过于强烈了。”
换作平时,黄时雨可能还会好兴致辩驳一下,可这时刚好敲门声响了,她想着,这次应该是饭来了。
“说得在理。”她打开门,果然如她所想,酒店服务人员推着小餐车来送餐,很快,摆满了一桌,她挥挥手,服务人员也秒懂的退了出去。
她望着一桌佳肴,心绪有些变化,不过她自个也没注意到,“你今天跟李行舟谈的怎么样?”
“你说李总啊,来这这么久我不就只见过你吗?”
对于林心雨的装傻充愣,她置若罔闻,“惺惺作态。”
“我以为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这话后,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林心雨开口的语气不是很友好:“你在我手机装监听了?”
“犯法的事我有几个脑子?”黄时雨遇强则强,语气这会也不是很友好,“还有你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吗?”
先前她愿意做小伏低,大费周章的行事,完全是为了自己利益的事,现在是林心雨抱着目的性前来,那该做小伏低的就不是她了。
林心雨显然也明白,说:“做个交易吧,黄总。”
她走过去,坐在餐桌上,开始悠哉悠哉品尝美食,“代价呢?”
林心雨的答案还没等到,倒是放置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扫了眼,是张静研发来的消息。
【这真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礼物。】
免提一直开着,见林心雨还没出声的打算,她跟另一头的张静研聊了起来。
【张总可是远近闻名的大投资家,什么样新奇的礼物没见过,倒也不必如此抬举。】
还真不是阿谀奉承,她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有一年,业内一位耳熟能详的企业家送了张静研一对晚清的青花瓷器,真是羡煞旁人,贵重得很,毕竟那可是藏品。
【回想了一下还真是,三十六岁的时候收购了前夫的公司是那年收到最好的礼物。】
【当然,今年你的也是。】
她看到消息,笑了一下,一手夹着食物,一手刚想在键盘上敲打,张静研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看到内容,黄时雨愣了一下,震惊之余,内心又是喜悦交加。
【我想以我个人名义给你这个项目投资,你知道的我很看好这个项目的前景,我的要求就是你一定要让这个项目成功上市,也当是说明我当年的投资眼光没有错。】
她不知道为何张静研又松口了,总不能是因为跟自己聊的几句话吧?
她可没有自负到这种程度,不过对于眼下这个结果她是乐见其成的。张静研这人的投资风格毒辣不说,黄时雨最主要看中她的一点便是,出手超级大方,打款也超快,毕竟有票任性嘛。
而且接受了张静研的投资就相当于保持了她在公司的话语权和决策权。
因为张静研只是纯粹的投资人,不会插手公司的管理,这也是她当初选择她的原因。
而张静研没来得及告诉她的是,为什么又松口的原因是她觉得黄时雨身上有股劲儿,很像当年的她,简直有的一拼,对于认定的事死犟犟的。
黄时雨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很多话,到后面只浓缩为一句。
【如此一来,这份抬举我收了便是。】
吃完嘴里的借味菜,两人又就着项目的话题聊了一会,不知怎么最后居然扯到芯片上来,黄时雨知道的不多,只能在张静研讲诉的时候,偶尔插上几句。
又过了一会,黄时雨抬眸的瞬间恰好瞥到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六点五十。
【已经登上去往伦敦的飞机了?】
想必是已经登机坐下了,回复得很快。
【不是快春节了吗,我想回家看看。】
她不知怎么的,手好似有自己的想法,点开了张静研的朋友圈,在图片加载出来的那一刻,手停住了,她同时也看见了张静研发的图文。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下面配的图是一张机票,可却也不是单单只有一张机票,她赠予的那株梅花枝干,此刻正舒舒服服躺在那张从温哥华飞往北京的机票上。
她不禁想到:八年前的自己也是如此,带着一株梅花枝干和一张机票去往另一个城市,只是两人的目的地不同,时间也不同,一个是2015年选择北上去往上海求学,一个是2025年南下去往北京是回家。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些东西,她就有些喘不上气的闷涩感,还有些食不下咽。
她果断放下餐具,垂眸打字。
【别把我的梅花养死了,她在你就在。】
虽然是带着玩笑的意味,但文字终究是生硬的,她发完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想撤回时已经为时已晚。
好在对方能ge到她的点。
【我肯定会好好料养你给我的这株宝贝,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它。】
黄时雨难得乐了,先前的难受烦闷一股脑冲散了。
【哈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能不能活全凭天意,路途遥远给你解解闷的,忽略我刚才的话,给你造成压力那就不好了。】
黄时雨手指停留在发消息的框里,眸光落在“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轻地敲击着屏幕,似在等待对方的回复,也似在思考林心雨能给的代价是什么。
不到半分钟,张静研给了答复。
【怎么会,我心灵哪有这么脆弱。】
【总感觉你带来的这株梅花枝干,比我在任何国家中式园林里看的还要美。】
国外有很多跟中国合作的中式园林,这她还是知道的,她现在身处的加拿大也有一个中式园林,在ml。
只是她也没问张静研为何这几年不回去,人总有一些事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要藏在心里,留在夜里,嚼上许多遍,在反反复复咽下去。
“是有人来让我跟你做一笔交易。”
林心雨骤然开口的声音,打断了正拿起餐具打算盛一碗鱼翅的黄时雨。
黄时雨最终还是盛了碗鱼翅,“Sam。”
“还是跟第一次见你时一样。”林心雨用这种抑扬顿挫的方式,把话里的讽刺意味发挥得十成十,“那么令人讨厌呢。”
“你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管不着,随你意。”
她压根就不care林心雨,或者说别人对她的喜欢也好,讨厌也好,那都是别人情绪的表现,与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不关心,或者说她宁愿拿这些时间去钻研市场上的股票。
“但你需要我。”林心雨笃定道。
“我只是需要立方的系统,既然打算做了,那就直接上顶配,不然一开始就别做。”
黄时雨把那块吸收了火腿香味的鱼翅放入口中,嘴里顿时鲜香四溢,除了火腿的香味外,还有淡淡荷叶的清香辅佐,只要吃过的人定会念念不忘。
“你这个决策,我还真没有理由反驳。”林心雨哼着说道,“Sam说你虽为输家,可却也是赢家,因为你很清醒。”
黄时雨搅了搅碗里的鱼翅,嗓音刚被清醇的鱼翅滋润过,也带着一股轻飘飘地味道,“是Sam谬赞了。”
上个月媒体报道,说重组后的速度科技公司疑似遭遇重大变故,一夕之间老板宋朝野火速失联,想拿N+赔偿的那些人也投诉无门。
因为老板失踪,公司破产了,而与之合并的黑塔出事前也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那群打工人也只能被各方当皮球踢来踢去,被各种理由搪塞。
毕竟面对资本市场,打工人一直以来都处于弱势群体,就算劳动法再怎么完善,也多的是找法律漏洞,使劲钻的公司。
黄时雨也只是先嗅到游戏市场萎靡的那阵风,借着并购案将计就计脱离了游戏行业,可她也并不是运气好,才让她最后还能拿到属于她那份的金额,而是她会算计。
她派出去打听的人,不止一次看到宋朝野在Sam和Slias之间两方周旋,后来两方人一同找上了她,结合前前后后这些消息,一切就都通了。但她那时候再如何费劲心思也没办法保住速度科技,因为宋朝野某些方面确实和她一样,只要存续的关系里一旦生了隔阂,那他们就很难再去相信那个人。
而当时Silas给的条件刚好正中她的下怀,她觉得一直控制谈判进度也不是那么有必要了,毕竟她确实没吃到亏,该她那份的钱她也拿了,不然这会她持着那些股票也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只是最后她真的没想到宋朝野会做得如此过分,为了踢她出局,真的不惜联合外人来对付她。
不过想想恶人还真的自有天收。
而宋朝野恐怕只是黑塔集团推出来的替罪羔羊,毕竟这是黑塔集团惯用的伎俩,竟喜欢使这类下三滥的手段,也活该一直打不开中国的市场。
林心雨轻声笑了笑,说:“我想,你也许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了吧。”
“记得。”说完这句话,她脑子里开始反反复复想到那天的场景,李行舟人明明不在,话题的中心却一直围绕着他,“在上海的德国餐厅,李行舟那天迟到了,还惹得你不快了。”
“这你倒是记得挺清楚。”林心雨冷冷说道。
“而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瞬间,李行舟看你的那个瞬间,窗外的街道上,那时候你旁边还有一个女的,我那时就知道李行舟喜欢的人是你,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算眼神藏住了,也会从别的地方跑出来,开出一朵花来。”
黄时雨对此充耳不闻,反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我吗……”林心雨停顿了一下,“我现在悼念一下那段时光。”
黄时雨喝着碗里这道借味菜,颇有耐心地等待林心雨的答案。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的林心雨靠在窗边叹了口气。
也是叹完这口气,她开始回想那天的情景。
“你是个聪明人,一个经理的职位满足不了你。”
她看着面前这人着一身得体贴合的黑色大衣,一双深邃得透露出几分锐利的双眸,和他抬手晃动间不经意露出奢靡的腕表,都在说眼前这人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我这人比较愚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这话的神情是一脸的不乐意,仿佛李行舟这人已经逾矩她的安全区范围。
“要我提醒你。”李行舟倾身道,“林新诚的职位在你之上,却只在你父亲之下,一只小羊羔被一群身经百战的狼围着,它的命运是什么样,昭然若揭,只有被绞杀的命。”
“真是个鸟人。”她低声咒骂道。
李行舟有些无语:“林总骂人还真是,不怕被当事人听见哪。”
“不是,我是在说窗外那两个女的。”她看着那两人,声音也如窗外的雨一样,冰冷无情,“下着雨也不撑把伞,是疯了吧。”
“好吧,是我误会了。”
林心雨眸光虽看着窗外那两人,余光却也没放过李行舟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情愫。
她听着李行舟继续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你要是没拿到过半投票权,经理职位这块凳子坐起来也不圆滑,好好考虑一下吧。”
立方董事会成员一共有十二位,而立方的股权章程行使的是双重股权制度,这种制度下的股票分为AB两股,A股通常是只有一票投票权,在市面上属于是正常流通。而B股也就是林心雨家族手上持有的多票投票权,一股通常有10-20张投票权,而AB两类投票权在公司表决议上的作用非常大,更换董事长职位正属于特殊决议,需要有过半投票权,也就是要达到3/2方能通过。
她暗骂此人真M是个鸟人。
黄时雨碗中的清味菜鱼翅也喝了大半,也不见手机那头的林心雨出声,她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喜不喜欢需要想这么久?”
“想想可真是有够毛骨悚然的。”
大概是有被黄时雨突然出声惊到的缘故,声音有些空洞。
“所以这是不喜欢?”她把用过的碗放置一边。
“我有点嫉妒了哦。”林心雨用着最甜蜜的嗓音,说着略带讽刺的话,“我找你谈事,你在这一直跟我说李行舟,我觉得我没得到应有的尊重哦。”
黄时雨一点也不以为意:“你不是喜欢他嘛,我这么频繁提起他,你应该是欢喜才对呀。”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黄时雨:“嗯?”
“我不喜欢李行舟啊。”
她说的这般真情实意,倒真像那么一回事,要不是黄时雨见过她那时候是如何对李行舟真情流露的模样,还真会有几分相信。
不过这又算什么事,对她来说这事不重要,这不是重点。
如果林心雨能听到她此时的心声,一定会无语地翻个白眼,然后大声凝噎:“我这不是看上他家世背景挺好的,又长得不赖,这要是能在一起我还用愁乙方的拓展资源吗。”可以说是对异性完全没有欲望,全部是对资源的渴望。
黄时雨说:“行,是我的失言,莫放在心上。”
又说:“不过,我可是听闻你在董事会上立下了一则军令状,半年内要把立方的财务系统的线上渠道在市场上拓展百分之三十,想想你的时间不多了吧?”
“所以,才来找你合作。”语气很平静。
果然是严师出高徒,跟她的师傅一样,喜欢不知天高地厚的立军令状。
“我要知道深港集团股价大涨背后的真实原因。”黄时雨盯着餐桌上某一盘食物看,“你是知道的。”
那道食物是猪肚鸡汤火锅,常年食用有健脾养胃的功效,特别是针对餐风饮露的这类人,异常暖胃。
“告诉你个好消息,反正你也在速度科技这场并购案中输了,所以深港集团的股市对你也没什么影响。”林心雨得瑟的说道。
她一面盛汤,一面回答,“所以是一时的喽。”
“还真是聪明得有够令人讨厌的。”林心雨半骂道。
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林心雨这番话的所指已经非常分明了,速度科技并购案她无疑不是输家,那也可以推导出此次深港集团的股价确实如她所想并不简单。
黄时雨愉悦地喝着汤,听着她牙齿快咬碎的声音,乐了一下,导致汤匙与嘴唇发生轻微的碰撞。
而后林心雨通过手机听筒听见黄时雨那头有不明物体的声音,眉头微蹙,问道:“什么声音。”又仔细听了一下,眉头蹙得更深,“你嗦汤的声音真有够难听的,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吃完这顿,等着等会去抢银行吗?”
“那你可以别听,把电话挂了。”黄时雨直接无视她。
“深港集团的股票都要跌了,你还有心情吃饭。”
汤的味道太正了,跟市面上各自打着招牌的猪肚鸡汤火锅不同。这猪肚肉片和鸡片切得非常厚实,有成人食指般厚,一般店里是断然不会切得如此厚,怕吃客会咬不动,起初黄时雨也以为这肉肯定很老,会费牙齿,可当她嚼了后才发觉松软度刚刚好,老人也是吃得动的,汤更不会多说,吃得人鼻涕直流。
太好喝了,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才回答道:“不然呢,钱是赚不完的,但人不吃饭是会死的。”
“你这么年轻,要死也是我死在你前头,瞎叫叫什么呀。”林心雨又恢复一贯的嘲讽模式。
黄时雨喝得直皱鼻子,选择先给自己嘴巴缓一缓。然后她瞥见有条短信进来,原先脸上只皱了个鼻子,现在两道眉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她看着那条短信,用比方才轻的声音说道:“猪肚鸡汤火锅吃过没?”
她也没指望手机那头的林心雨能回答她,继续说:“把猪肚和鸡处理干净,剁成小块,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各种佐料,比如红枣,姜片,党参,虫草花,当归,黄芪等食材,没有强制性标准,看自己喜欢什么就放什么,然后再找个人和你一起把鸡放进猪肚里,用线绑好,最后大火转小火慢煲几个小时,就大功告成了。”
“对我们这些常年忙于事业的工作狂来说,是一道暖胃的好菜,有机会可以自己试试动手一下。”
“你还会做菜?”林心雨有些惊讶。
她鬼斧神差的说了一个答案:“不会,照着食谱念的。”
眸光最后又看了那条短信一眼。
【我记性比较差,所以这道食谱就发到你这,毕竟微信里就咱两没怎么聊过天,比较不会冲乱信息。】
不是,李行舟这是把她企业微信当做备忘录了?!
黄时雨无奈的笑了笑。
“听你喝汤的声音这么香,那祝你跟这鸡汤一样早日双喜临门。”
黄时雨喝了口鸡汤,说:“这是公鸡。”
林心雨:“……”
“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黄时雨提醒道,“你跟Sam和解了吗?”
林心雨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随着黄时雨这句话,想到那天见到Sam的情景。
她那天从咖啡厅走后,Sam追了出来。
“我有时候一直在想,那天你要是能追出来就好了。”
“我们还会像如今这个样子吗?”
“不似陌生人胜似陌生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异常平静。
“抱歉。”Sam道,“我一直欠你这么一句话,希望还来得及。”
“不就那时候给你摆脸色了吗,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我?”她笑着说,“我还以为我们会是一生的师徒关系。”
Sam看着她,脸上浮现的不再是她一贯视人的假面笑,而是露出难得怜爱的目光,“你能和一个伤害你这么长时间的人说这么一句感人肺腑的话,我想,没有人会拒绝。”
这副模样与记忆中的Sam重叠了,在林心雨眼中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虽然我不清楚你跟黑塔集团之间的弯弯绕绕,但我相信造成亿万债券的人一定不是你,你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就好。”
Sam说:“黑塔集团里,不过是棋子和弃子的区别,没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才不管什么棋子和弃子。”她定定看着Sam,坚定地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看你那么隐忍下去了。”
“不过是一时的隐忍,乌云压久了,也能见到天光。”Sam笑着说道,“古时还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今时便有我寻找光明的故事。”
林心雨还是看着Sam,嘴唇动了动,“师傅,我突然间很迷茫,需要你跟从前一样,为我指点迷津。”
“我需要做什么?或者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真的很想能帮到Sam,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想尽她所能,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也是好的。
她不想Sam在这个行业到最后只能沦为一个笑柄,明明她原本是站在山巅之上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起码不是被抛弃的那方。
“人工智能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是一片未挖掘的金矿,它会很温柔来到我们身边。”Sam伸手帮她把耳旁的发丝理了理,温柔的说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要你拿下立方在国内的市场份额与黄时雨一起。”
“我想看你当上立方的董事长。”
林心雨愣愣地眨了下眼:“但我对现在的职位挺满意的。”
“不,你想当董事长,我知道你想。”Sam又摸了摸她的头,充满诱惑的声音响起,“要有所行动了,不然想掌权立方你可就只能等林新诚死后,你才有可能,那时候你早就是一捧黄土了,盼不到的。”
林心雨咬着唇,并未答话。
“那我也会有一条生路可以选。”
Sam说完这句话,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倒是看林心雨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和专注,仿佛是在看一个怜爱的孩子。
“我会的。”林心雨说,“我会尽我所能来帮我们。”
“李行舟拥有立方一票投票权,我和黄时雨都各有立方一些股份。”Sam很满意她的这番说辞,嘴角微勾,“你现在只需要放平心态,保持谨慎就行。”
林心雨问:“是不是黄时雨的项目一经上市,我也能在董事会真的站稳脚跟?”
Sam凝视的看着她,简明扼要吐出四字真言:“如你所愿。”
这四字真言也被林心雨学以致用,用在了堵黄时雨的问题上。
林心雨:“如你所愿。”
“还好我是一个守信的人,所以如你所愿,走运了今天。”她强调了一点,“不过我的股票也不用在废物身上,希望你能明白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
黄时雨挂完电话的下一秒,套房大厅的电视机响起新闻播报的声音。
“据最新报道,今日晚上七点一架从温哥华飞往北京的航班,不幸于今晚八点失去联络,机上有二百一十几名乘客,飞机航班是CA995……”
她愣愣地看着新闻播报的字眼,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脑子机械地转动着。
CA995那不就是张静研乘坐的那班吗……——
作者有话说:要高考的宝子记得睡觉的时候把被子盖好,不要着凉了~没有要高考的宝子也一样~
写吃的都把我写饿了!我要点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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