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类(十)
云寓停车场。
钱立川将车停好,独自从车上下来。
他刚从钱宅回来,现在仍披着一身疲惫。他低垂双眸,双手插在兜里,散漫中带着几分忧思神游,慢悠悠地走向电梯厅。
电梯刚往上走了。
钱立川站在电梯前,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想,不过是在清空体内的疲惫罢了。
这时,耳边有熟悉的笑声传来。
他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有三个人从停车场那边有说有笑地走着过来。
他起初没上心,浅浅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睛。可是,刚收回视线,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倏地又看了过去。
那三个人中,竟然有两个是他认识的。
是程洋和林天恩。
程洋今天穿着一身灰色恤配牛仔裤,是平日不上班时休闲的打扮。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侧着头看向身边的人。
钱立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陌生女孩。
他记得程洋说,他妹妹这几天过来了,还说今天要带她去玩。
这个,应该就是他的妹妹。
他妹妹抬头看着程洋,脸上也挂着和程洋一样的笑容。
只是,她的手上还挽着另一个人的手臂。
钱立川的眼睛继续扫过去,那条手臂的主人是林天恩。
她今天穿得……不知道怎么形容,很喜庆的样子,脸上也笑得很喜庆。
三个人都开心得跟过节一样。
不,这不是关键。
钱立川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三个人是一起出去玩的?
程洋只说他带妹妹出去玩,倒是没说林天恩也会一起。
他们现在关系这么好了?都能和家人一起出去玩的程度了?他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看着他们三人脸上笑得跟不要钱一样,心情更加烦闷。
他今晚在钱宅和钱晋虚与委蛇、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斟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几乎掏空了他所有心神。
而他妈妈的情况依然不好。
所有事情都很不明朗,仿佛置身于迷雾中,什么都看不清。
一切都很糟糕,他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结果,这两人却没心没肺地去玩了?
还笑那么开心。
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人家两兄妹笑就算了,林天恩一个外人干嘛也跟着笑。
还跟人家妹妹手挽手,搞得她跟人家是一家人一样。
或许是觉察到莫名的杀气,程洋扭头看去。
在看到钱立川的那刻,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敛了敛,喊道:“Leo。”
林天恩也看到了黑着脸的钱立川,他一双眼凶得像两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
她立马嘻嘻不出来了,脸上的笑容像被摁了开关,一秒消失。
明明是周末,为什么她会有一种翘班去玩被老板抓个正着的心虚感。
她小声地叫道:“钱总。”
程晴不认识钱立川,但她也能感知到气压骤变,也不笑了。
程洋介绍道:“晴晴,这位是哥哥和姐姐的老板。”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是哥哥说是老板。
在她心里,老板一般年纪都挺大,反正年纪不大,辈分也大。
于是,程晴懂事地叫道:“叔叔好。”
钱立川:“……”
程洋:“……”
只有林天恩想笑,却又不敢笑,两片唇瓣紧紧地咬在一起。
为了不让钱立川发现,她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
程洋赶紧解释说:“晴晴,他只比哥哥大两岁,你也可以叫他哥哥。”
“哦。”程晴纠正道:“对不起,哥哥。”
钱立川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孩置气,淡淡地应道:“嗯。”
电梯来了。
钱立川首先走了进去,三人也跟着进去。
林天恩进电梯的时候,不经意看了钱立川一眼。
他还盯着她。
她赶紧低下头。
干嘛一直盯着她啊?
难道被发现了她刚才在偷笑吗?
她做贼心虚一样,心里毛毛的,觉得今天的电梯都尤其慢。
她抬起头想看一下电梯现在到几楼了,却在电梯门看到了自己。
想着今天是去迪士尼玩,所以她选了比较可爱的衣服,本来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此刻,她看到自己的打扮时,忽然觉得,是不是太过可爱了一点?
尤其是,她头上还带着一个米妮蝴蝶结的发箍。
她莫名地有点可爱羞耻症。
难怪钱立川一直盯着她看,肯定觉得她幼稚。
想到这,她很不好意思地默默摘下头上的发箍。
可是,这个动作却被程晴注意到了。
她不解地问:“姐姐,你不戴了吗?”
林天恩:“嗯,不戴了。”
程晴:“为什么啊?”
林天恩随口说道:“快到家了。”
“哦。”程晴听着,也抬手要摘下自己头上的发箍,说,“那我也不戴了。”
好在,电梯也刚好到了35楼。
林天恩双手搭在程晴肩上,一边推着她往外走,一边回头跟电梯里两人告别:“我们先走了,拜拜。”
程晴也回头说道:“哥哥拜拜!”
程洋笑着跟两人挥手:“拜拜。”
电梯门关上,里面重归寂静。
悄然上升的电梯无端带来几分失重感,空气变成了沉甸甸的实体。
钱立川脑子却在斟酌,为什么林天恩会和程洋的妹妹一起出去,他问道:
“你妹妹,跟林天恩住在一起?”
程洋应道:“对。她第一次出远门,不敢自己一个人住酒店。刚好Eva不介意,就让她住在那了。”
钱立川眉头微蹙,真是慈兄多败妹。
程洋竟然把妹妹宠得连自己住酒店都不敢,以后还能干些啥啊?
难怪前几天他再晚下班都要去林天恩那里一趟,
还以为他们都已经难舍难分到这种地步了呢。
就怕这妹妹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切,男人。
电梯到达37楼,程洋准备出去:“晚安,Leo。”
“你妹妹难得过来,”钱立川幽幽开口,程洋按住电梯开门键,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你请假两天多陪陪她吧。”
程洋有短暂的惊愕,几秒过后才应道:“知道了,谢谢Leo。”
电梯将钱立川独自送上顶层。
钱立川开门,走进自己的房子。
他的客厅也有一大扇落地玻璃窗。
钱立川没着急开灯,疲惫地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点威士忌。
他拿着酒杯走到窗前。
今夜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将这黑暗切割成一个三角形的光区。
钱立川下半身踏入了月光笼罩的区域,上身却还隐在黑暗中。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酒精的辛辣感稍稍唤醒了身体的细胞。
他的大脑却首先浮现出在停车场看到的林天恩笑靥盈盈的样子。
这几年,程洋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他本以为,程洋也已经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然而他还是错了。
他突然认清了一个事实。
程洋从一开始就和他不一样。
他和林天恩一样,之所以愿意跟随他,也不过是利益驱使,为了家人妥协。
他们想要的,都只是最平凡普通的、触手可及的快乐。
无论是程洋,还是林天恩,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他们注定,只能同行一段路。
他回想起他们三人刚才的笑容,心里被一种久违的幸福感触动。
挺好的。
至少,他身边的人,还是有机会得到幸福的。
如果。
他是说,如果。
如果一切顺利,他也会尽力去成全两人。
也算是报答程洋这些年的付出。
他俯瞰着脚下满城霓红灯亮的夜景,又抿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味直涌肺腑,就连心脏都辣得发烫。
……
第二天,林天恩听说程洋休假,惊讶得像听天方夜谭。
不过,她刚惊讶完钱立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竟然还给程洋休假,紧接着就发现他是把程洋的工作丢给她。
林天恩:“……”
她壮起胆子问道:“Ocean休假,为什么他的工作要给我?”
钱立川低着头,一边在签署文件,一边理所当然地说:“你都能帮人带妹妹了,也不差把他的工作也一起做了。”
林天恩:“……”
阴阳怪气。
虽然不合理,但她知道继续反驳绝对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
这样一来,她不仅工作量暴增,而且因为不熟悉导致效率很慢。
当晚回到公寓,她还在继续加班。
“叮咚——”门铃响了。
林天恩的眉头还被一堆数据缠绕着,她烦闷地从电脑前起来,小跑着过去打开门。
程晴今天玩得很开心,一看见林天恩就开心地喊道:“恩恩姐姐,我回来了!”
林天恩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没多想,下一秒就抓过程洋的衣袖,把他拽进来:
“你回来就好了,快过来帮我看看。”
程洋有些意外,看着被林天恩抓住的衣袖,双脚不受控制地听话地跟着林天恩走了进去。
被忽略的程晴看着两人,识趣地说:“哥,恩恩姐姐,我去洗澡了。”
林天恩应道:“去吧去吧。”
说完,她已经将程洋拽到电脑前,满腹苦水地说:“你知道Leo有多过分吗?看你休假就把你的工作给我做?我要能做你的工作,我还在这干什么呢?”
“你给我看看,这份报表是怎么做的?我怎么都搞不懂。我今天快被Leo骂死了,今晚要搞不出来,我怀疑他都要下来杀了我。”
程洋弯腰俯身,看了一眼屏幕,其实这份报表并不着急,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钱立川这么着急要林天恩赶出来。不过他没多说,只是告诉林天恩怎么做。
说完,他看林天恩一张小脸还皱巴巴的,不忍心,说道:“剩下我来做吧。”
林天恩双眼重获光彩,开心地看着程洋问道:“真的吗?这样可以吗?”
程洋说:“没事的,我跟Leo说,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
林天恩立马像解放了一样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开心地说道:“太好了!”
然后,她看向程洋,不解地问道:“我真不明白你,你是怎么做到待在Leo身边不辞职的?换了我,一天都待不住。”
程洋却只是笑了笑,说:“你只是不熟悉他而已,其实他没那么难相处。”
林天恩撇了撇嘴,不是很认同程洋的话。
程洋看着林天恩,心头有什么在涌动,想要冲出来。
是一种想要倾诉和分享的欲望。
他知道她的所有过去,但她对他一无所知。
他的过去,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辉煌事迹,甚至不足为外人道,所以他几乎不对他人说起。可是,如果他决定了要追求林天恩,他应该让她知道。
他想要跟她分享自己的过去,哪怕并不那么光彩。
于是,他说道:“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的。”
“为什么啊?”
程洋回身靠在桌子上,将记忆一点一点地拉扯出来,说:“因为,Leo对我有恩。”
“有恩?”
“对。如果不是他,我或许撑不到现在。”程洋双眼看向关着门的浴室,“晴晴也撑不到现在。”
林天恩更不解了:“这关晴晴什么事?”
程洋低头看向林天恩。
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回想起这件事,他依然会感觉害怕。
他沉思了半分钟,内心虽然想要告诉林天恩,但是他还是畏惧。不知道林天恩知道后,会怎么想。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最后说道:“在我上大学的那一年,我爸妈想把晴晴卖了。”
这个回答太过出乎意料了,林天恩惊讶得张大了嘴。
程洋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3万块,卖给村里一个差不多40岁的光棍,那时她才10岁。”
林天恩眼睛也瞪大了。
程洋的话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识。
卖?自己的女儿?3万块?
这句话她怎么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可以这么直白地,像商品一样标价交易——
作者有话说:我自己也觉得进度有点慢,所以加更一章
明天也双更(中午12点,晚上8点)
所以算下来,周五钱腹黑就对天恩动心啦~
第32章 同类(十一)
程洋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
他天资聪颖,成绩一直很好。
有一年,村里的学校来了一名支教老师,他发现程洋不仅解题速度快,而且还会钻研出独特的解题思路。就算是明显超纲的奥数题,他也能轻松解出。
老师很惊讶地问他:“这是谁教你的?”
程洋说:“没人教我啊,我就是会。”
他很震惊程洋展现出来的极高的数学天赋,却也很可惜他成长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在支教结束之前,他专程到程洋家里,嘱咐他的父母,一定要让程洋继续读书,有可能的话,尽量让他走出去。他一定能出人头地,改变命运的。
出人头地,改变命运。
这八个字像是魔咒一样刻入程洋父母的脑海里,他们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个年代,造神的神话依然流行。
他们以前只知道他会读书,却不敢想他们竟然生了一个天才。
因为这个老师是从大城市来的,他说的话被奉为真理。
他们也相信,程洋就是改变他们家族命运的人。
因此,他们愿意倾尽所有托举这个儿子,将他送到城里的学校。
生活的边界被拓宽,一个更大的世界在程洋面前徐徐展开。他的天赋得到滋养,以超乎同龄人的速度快速生长。
在他高三那一年,一场国际数学竞赛在国内开展分赛区选拔赛,程洋被挑选参加。他凭借自己的天资和努力,一路过关斩将,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获得代表国家参加国际赛区的资格。
这场国际赛事每年都会吸引国际顶尖学府的关注。程洋在竞赛中表现出色,很快引起一位美国纽约大学数学系教授的关注。
他主动找到程洋,表示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邀请他到纽约大学深造。
程洋的父母听说后,彷佛看到当年支教老师的预言成真。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可是答应后,他们才慢慢了解到去美国留学是什么概念。
学校的奖学金只覆盖了学费、住宿费和基础保险费。
要去留学,他们自己还需要支付机票和签证费用。
光是机票都要1万多,就连留学签证也要500多美元。
更别提后续的生活费用。
程洋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萌生退意。
就算不出国,他也可以读国内最好的大学,不一定会比出国差。
可是他父母不同意。
他们已经完全魔怔了,认定了这就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一旦放弃,他们一家会一直陷入这种万劫不复的贫困命运中。
他们告诉程洋,不用担心,他们会解决的。
程洋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怎么解决,直到有一天,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上门,要带走他的妹妹程晴。
程晴可以说是程洋带大的。
在那个年代,在那种地方,孩子不一定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更多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而造成的意外产物。因此,他们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程晴刚出生不久,两夫妇就经常将她一个人放在床上,不管不顾地去做自己事情。
每次放学回来,程洋都会听到妹妹一个人在床上哭。
小孩子会有一种怜悯弱者的心。
程洋心疼,便主动过去床边哄她,抱着妹妹去找妈妈:“妈妈,妹妹可能饿了,一直哭。”
妈妈一看,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管她,刚吃了没多久又哭,谁有空一整天伺候着她,什么事都不用干啦。”
程洋无奈,只能自己抱着妹妹又晃又哄。
有一次,程洋趴在床上逗妹妹玩,问道:“妈,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妈妈还没想过,敷衍说:“到时再说吧。”
程洋轻轻戳着她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说:“要不叫晴吧,像个小太阳一样,阳光明媚,听着心情就很好。”
妈妈没什么意见,笑笑说:“你读书多,就听你的。”
在程晴刚出生那一两年里,抱她最多的是程洋。
每天放学回来,他都要抱一抱程晴,哄一哄她,逗一逗她。
有时候她哭闹不止,程洋就一手抱着她,一手写作业。
后来,他寄宿在学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他也不忘关心程晴,陪她玩。
每次爸妈看到,就会过来把程晴拽走,说:“你哥现在读书是第一重要的事,你不准打扰他。”
程晴躲在一旁哭,程洋就走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糖,偷偷塞在她的手里。
程晴立刻止住哭声,欣喜地看着手中的糖,又抬头看着程洋。
程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对她眨眨眼,然后再去写作业。
原本他还有点不舍,想着以后去了美国,一年估计就回来一两次,这小家伙不开心的时候就没人哄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决定去美国后没多久,有一个男人上门,竟然要把程晴带走。
那一年,程晴只有10岁,她吓得大哭,双手紧紧地抓住门框。
程洋从那中年男人手里将程晴抢了过来,死死地护住,吼道:“不许你带走我妹妹!”
中年男人不屑,笑道:“小子,我是真金白银跟你爸妈买的。你爸妈都收钱了,现在不想给人?”说着,他就要上手去抢。
程洋抱住程晴扭过身护住,对他爸妈喊道:“爸,妈,你们把钱还给人家!不能让他把妹妹带走!”
两夫妇有些为难,说:“我们也不想啊,不这样的话,你去美国的钱从哪里来啊?你现在那些机票签证的钱全是借的。我们拿什么还给人家?还有你去到美国的生活费,哪里来?你不用吃啦?”
程洋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那我不去了!你们要把妹妹卖掉,我就不去美国了。我去打工,我去赚钱,我自己养妹妹!”
“你说什么胡话!”爸爸气得脸都青了,大吼道,“读书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整个家的事!你以为爸妈这么多年辛苦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读书、考试、比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也从来感觉到什么压力。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原来在这件事情上,他根本没有决策权。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些年,爸妈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阿洋,你一定要争气啊,爸妈以后就指望你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父母对孩子普通的期望罢了。
直到这一刻,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父母对他的好,对他的栽培,都不过是一场巨大的豪赌。赌他有一天能够飞黄腾达,回报他们。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另一个孩子,去增加赌注。
程洋的世界几乎崩塌。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决策,他又如何去保护妹妹。
可是,他不管。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看着美好的未来是要用妹妹的人生去换回来的。
“钱我会想办法!”他口出狂言,说道,“我会去赚钱,我会自己解决钱的问题。反正你们不可以把妹妹卖掉!”
爸爸根本没把小孩子的话当真,反问道:“你怎么解决?你知道赚钱有多难吗?”
程洋当然不知道怎么赚钱,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不能让妹妹被带走。
“反正我就有办法!你们要卖,就把妹妹卖给我!这三万块,我给你们!”
爸爸几乎被气炸:“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们要把妹妹卖掉,我就不去美国了!我说到做到。”
既然知道父母在乎的不是他,也不是妹妹。他们在乎的,只是他的投资价值,他就反用这件事去威胁他们。
几个人僵持了一个上午,程洋始终不让步。
父母没辙,最终只能把钱退回给那个中年男人。
程洋也确实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带着妹妹到市区去找工作。
其实程晴这么小,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害怕父母转身又把妹妹卖掉,只能将她带在身边。
他租了一个不到20平米的农民房。
白天,他去快餐店打工,就把程晴一个人留在租的房里。
晚上,他从快餐店拿回卖剩的饭菜和晴晴一起吃。
两人挤在一张1.2米的床上睡,屋里只有一台服役了十多年的壁挂风扇。
风不大,声音倒是不小。
尽管他这么努力,三个月下来,却也只赚了5000多而已。
他真正体会到爸爸说的,赚钱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好在他所在的学校每年都会给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奖励,而程洋更是今年唯一一个被国外名牌大学录取的学生,学校给他奖励了三万块。
他拿着这笔钱回家,直接甩给他父母,说:“这是你们要卖掉妹妹的三万块,现在还给你们。以后,妹妹的学费、生活费,都由我来负担,我会每个月汇给你们。如果我发现你们又把妹妹卖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一份钱。”
既然他们一家只有利益关系,那么他就和他们谈钱。
两夫妇指着程洋骂他白眼狼,可是骂完后也无可奈何,他们辛辛苦苦供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为的不就是他能回报自己吗?
只要他愿意给他们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至于程晴,既然他愿意养,那就养着呗。
反正不用他们出钱。
程洋说到这里,喉咙发梗,他不得不短暂地停了下来。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忆过这段往事了。
这是他最痛苦,也是最不堪的过去。
就算时隔这么多年再提起,他仍然感到后怕。
从某种程度上说,那个支教老师的话确实成真了,他父母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如今每年可以赚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他和他的一家人都不用再为生活忧愁。他的父母前几年就告别了那个贫困的小山村,住进市区舒适的高楼里,衣食无忧。程晴也不用再担心被卖掉,程洋将她送进一家口碑很好的私立学校,每个月给她用不尽的零花钱。
但是,他只要一想起,当年他的妹妹差点就因此被卖掉,想到因为贫困和愚昧,可以将一个人的一生压缩成3万块,他的心仍是止不住地发抖。
林天恩听完,喉咙胀胀的,很难受。
这个世界冷血与无情的面纱被揭开一大块,露出鲜血淋淋的皮肉。
其实程洋的成长经历和她是有相似之处,他们都是从一个小地方,凭借自己的努力被发现,一步步往上走。只是相比之下,她幸福很多,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外婆。
所以,她不能明白。
这些年,她读金融,学投资,却从来没人教过她,对父母来说,连孩子都可以是一种投资,连孩子也可以用于买卖。
3万块,就可以卖掉一个女孩的一生。
难怪程晴会是一个哥控,会认为她的哥哥是世界第一好男人,也会害怕别的女孩抢走哥哥的爱。
因为哥哥对她来说就是安全感。
她本以为程晴是一个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女孩,
原来只是她的哥哥努力给她撑起一个保护伞而已。
程洋突然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是经过这件事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爱不是必然的,就连亲人都是如此。”
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因为爱而降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必须爱孩子。
但反过来却是成立的,大部分孩子都会发自本能地爱父母。
所以,这只是一场以爱为名的投资。
孩子如同资产,没有投资价值的资产可以随意被放弃,将所有筹码都押在最有潜力的资产上面就可以了。
他看向林天恩,所以他才如此羡慕林天恩。
他一开始根本无法理解她和林玉娥的感情。
林天恩并不知道,其实她和林玉娥并没有亲缘关系。她不过是林玉娥捡回来的一个小孩。
林玉娥明明自己都过得这么困难,却还是要选择抚养这个孩子。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本可以将林天恩抛弃,或者卖掉,那么她的生活会轻松很多。可是,她没有。自己只有一口饭吃的时候,她会选择全部给林天恩。
而林天恩也是如此,在林玉娥患病之后,如果她置之不理,她也不必活得这么累,甚至被钱立川拿捏。
可是,她们都没有。
她们不离不弃,相依为命,在最艰难的生活缝隙中艰难穿行,寻找生存的可能。
她们本是一对陌生人,但是对彼此的爱却没有任何条件,都不是为了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
在和林天恩接触后,他才知道,被人爱着长大的人,是怎么样的。
她永远可以直接而热烈地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很会爱人,不仅是对自己的外婆,就算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程晴,她也可以当作自己亲妹妹一样呵护。
她对身边人的好,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求回报的。
只有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这种爱和善意,是多么难得。
也许,这就是他总是忍不住关心她、默默帮助她的原因。
他想要和这样的人亲近。
见程洋久久不说话,林天恩又开口问道:
“那Leo呢?这件事跟Leo有什么关系?”
程洋说钱立川对他有恩,可是在他的故事里并没有看到钱立川的身影。
“Leo……是我在美国几乎撑不住的时候,遇到的他。”
如果有人知道他的故事,也许会将其编写成一个励志故事,去鼓励身处困境的人,
无论眼下多么困难,只要你坚持下去,熬过这个坎就好了。
可是,这都是旁人站在终点线去倒推过程,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恰恰就是倒在了那个坎上。只有当事人知道,不是所有的坎都可以熬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晚上8点还有一章
因为都是程洋过去的故事
今天就一起更啦~
第33章 同类(十二)
对于程洋来说,真正的困难,是在他来到美国之后。
为了兑现自己许下抚养程晴的承诺,他既要完成课程任务,保持稳定的成绩,避免奖学金被取消,又要通过做兼职,赚取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费。
程洋的时间几乎都被填满。
他白天上课,晚上做兼职,下班回去再完成作业。
像是钟表上的一个齿轮,每天不停息地向前转动。无论哪个环节被卡住了,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这样的生活,他咬牙撑了两年。
他脑子里想的,并不是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到底要如何改变自己的现状。他每天祈求的都是,不要有任何变故。
只要每天都按部就班地过下去,生活就还能正常地运转。
他承受不起一点点的变化。
他的生活,容错率太低了。
可是,生活就是爱捉弄人。就连这么小的愿望,都往往事与愿违。
那一晚,程洋像平时一样,从快餐店结束兼职下班。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因为他兼职的快餐店是非CP认证的校外快餐店,属于非法打工,为了规避风险,老板是直接发的现金。
程洋拿了工资下班后,快步走到路上,想尽快回学校,他今天还有作业没有完成。
突然,三个身材高大,纹着花臂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为首的一个红头发打量着程洋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嘿,小子,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
程洋早就听说,这附近最近有几个小混混很喜欢抢中国留学生的钱。
他的心猛地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捂住右侧的口袋,向后退了一步,说:“我没钱。”
“没钱?”红毛哼笑一声,扭头看向身边两个同伴,笑道,“他说没钱。”
两人也跟着笑了:“那我们就自己拿咯。”
程洋不想惹事,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三人,立马转身就跑。
三人经验丰富,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逃跑,快步追了上去,再次将他围住。
红毛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入巷子,抵在墙壁上:“跑是吧?待会把你两条腿打断,我看你还怎么跑?不想死就乖乖把钱交出来。”
程洋的手还紧紧地捂住口袋,哀求道:“我真的没钱,求求你……”
“没钱?”红毛一拳打在程洋肚子上。
程洋被打得五官狰狞,猛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弓起背缓解疼痛。
可是红毛还不过瘾,将他拎了起来,狠狠地再揍上两拳:“到底有钱没钱?拿不拿出来?哼?”
打完之后,他直接将程洋推到在地,对两个同伴说:“给我搜!”
“是!”两人立马上前,要翻程洋的裤兜。
程洋尽管痛得额头冒汗,却还是用尽全力护住自己的口袋。
三人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
红毛直接上前对着侧躺在地上的程洋踢了一脚:“这么喜欢挨打是吧?给我狠狠地打!”
三人像踢沙包一样,对着程洋一脚又一脚用力地踹过去。
程洋身体蜷缩在一起,默默地承受着对方的拳打脚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才能阻止他们把他的钱拿走。
他觉得自己今晚或许就会死在这条巷子里。
但是,如果他就这么被打死了,他们就会把他的钱拿走的。
那晴晴怎么办?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捂住口袋的手开始松动,几张纸币滑出袋口。
红毛示意两人停下来,蹲下身,从他的口袋将纸币抽出,数了数,淬了一口唾沫,嫌弃地说道:“就这点钱,还护得这么死。”
程洋睁了睁眼,抬手想要从红毛手里把钱抢回来:“还我……”
红毛低头看着他,笑道:“这钱归我了。”
他狞笑着站起来,正想走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嘿,大块头,把钱留下,我报警了。”
程洋听到声音,用身上仅存的力气抬起头看过去。
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一个黑黑的身影,身材高大。身后一盏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他眼前,就像是专程来打救他的神明。
红毛也转身看过去,不过是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
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警告道:“小子,你看到他的下场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少年并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眼里,从地上抄起一个啤酒瓶,一个箭步冲到红毛面前,朝着他的手臂砸了下去。
红毛猝不及防,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手掌一松,手上的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他被彻底惹怒了,没想到这个小子还有两下,招呼两个同伴:“给我上!”
话落,另外两人一起朝着少年扑过去。只见他身体灵活地侧身一闪,巧妙地躲开了他们的攻击,然后趁机一脚踢在其中一人的肚子上,将他踢倒在地。
另一个人也从地上抄起一个啤酒瓶,想从后面偷袭。
可惜,少年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他头都没回,直接往侧边一闪,啤酒瓶擦着他的肩膀落下。
随后,他敏捷地伸手抓住小混混的手,另一只手夺过他的啤酒瓶,对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三人已落下风,红毛没想到这人这么能打,知道自己捞不到什么好处,却又不想让自己太过难看,便放狠话道:“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说完,带着两个同伴落荒而逃。
少年揉了揉肩膀,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钱,蹲在程洋面前,将钱递给他:“你还好吗?”
程洋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下他算是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和他一样,有一副中国面孔。
“谢谢……”他抬手接过钱。
“下次打不过,把钱给他们就算了。为了几百块,把命都丢了,不值得。”
程洋已经爬了起来,他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缓解身体的疼痛,应道:“你不懂……”
对于他来说,这钱就是命。
那个少年担心那三人会折返报复,直接将程洋送回学校。
程洋临下车时,说道:“我很感谢你,但,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少年无所谓地说:“不用,我刚好想活动筋骨而已。”
他只是看不惯这种以强欺弱的霸凌行为。
“谢谢。”程洋再一次感谢,才走下车。
他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点。
他们都没有问对方名字,或许都觉得他们不会再见了。
然而,程洋没想到,不到一个星期,他们竟然再次见面了。
那天,他骑着自行车要去送外卖,在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却看到十几个人围在那里。原本他没有太在意,但是不经意匆匆一瞥,却发现里面有那晚抢他钱的红毛,而他们围着的人就是那晚救他的那个少年。
他猛地将自行车停住,缓缓地倒了回去,想再看清楚一眼。
果然是。
那个红毛趾高气昂,指着被围在中间那个少年,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微微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报复?
这该怎么办?
他还没想到解决办法,那群人突然动了起来,一哄而上冲向中间那个少年。
好在,那个少年确实厉害,身手矫健、反应灵敏,他灵巧地躲开了几个人的攻击,暂时还占据上风。
程洋的手紧紧地攥着自行车的把手,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要走了。
再不走,他的外卖要超时了。顾客不付钱的话,老板会从他的工资里扣的。
他掏出手机,顶多帮他报警吧。
他能做的不多,就算想帮忙,他也打不过这群人的。
可是……
他看到那个少年后腰被人踢了一脚,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的心好像也被踢了一脚似的,倏地一阵钝痛。
那个人是因为帮他才会遭此报复的。
如果,他这样一走了之,也太不是人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拎起外卖走了过去,一把扔在少年背后想要偷袭他的那人身上。
混乱的场面稍稍一顿。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人。
少年双眼微微半眯。
红毛却一脸兴奋:“好啊,自己送上门,我一次性解决你们两个!”
程洋都已经有点忘了那天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只是,他那天身上没带钱,他不用想着护着钱,手脚也放开了。
他不会什么招式,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出于本能。
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的踢打,旧伤未好再添新伤。
他的体力流失很快,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警笛声。
那群小混混也听到了。
十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POLICE!”,一群人像是地上被惊扰的麻雀,倏地一哄而散。
程洋得救般地咧笑一下,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在地上瘫坐下来。
那个少年似乎也累了,在程洋的对面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屈着一只脚,一只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双眼却直直地看着程洋。
程洋抬起头的时候,就这么迎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都不躲闪。
少年勾起唇角,抬了抬下巴,说道:“Leo。”
程洋轻轻颔首,回道:“Ocean。”
人与人之间,一旦主动交换名字,便意味着想要和对方建立联系。
Leo笑道:“其实你也挺能打。”
程洋从小到大被夸过很多次,但第一次被人夸能打架。
他忍不住咧开嘴角,却不小心扯到脸颊的瘀伤,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警笛声越来越近,Leo站了起来,说:“这次换我谢谢你。”
过了一把英雄瘾后,程洋回归了捉襟见肘的现实。
外卖被他砸了,这工作也该没了。
一直顺利运转的齿轮出现了卡壳,不安、恐惧和迷茫在齿轮停下的那刻漫了上来。
他浑身发冷,然后惊讶地听到自己开口说了一句:“你要想谢谢我,借我100美金可以吗?”
如果工作没了,他需要一点钱来度过眼前的空窗期。
可是话说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真的不知耻。
对方是因为帮他才会被报复,他出手帮忙是理所应当的,现在却因此索要回报。
Leo却没有觉得他无礼,只是问道:“你很缺钱?”
程洋还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应道:“缺。”
非常缺。
Leo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半晌,他又问道:“你会做什么?除了端盘子、送外卖。”
程洋以为眼前这人是想让他帮忙做什么事情,心跳猛地加速,想要抓住这份赚外快的机会,渴望地抬起头应道:“我都可以做。”
Leo笑了笑,说道:“我是问你会什么?”
程洋有些懵,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Leo想起那晚送他回的是纽约大学,继续问道:“你是纽约大学的学生?你读的是什么专业?”
程洋:“数学。”
Leo扬起头,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食指在大腿一侧快速地敲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几秒后,他再次低下头问道:“为了钱,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程洋没有多想他这个问题的意思,只是想当然地回答:“什么都能做。”
多苦多累都行,只要能赚钱。
Leo听了却笑了:“那你以后跟着我干吧。”
……
程洋的故事已经讲完,他停了下来,低垂着头,似乎还沉浸在过去里。
林天恩也没有说话,他在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不一样的钱立川和程洋。
她突然想起,钱立川将这个房子租给她的时候,她问了他一句话:“如果其他员工没房子住,你也会这么好心吗?”
当时,钱立川没有回答,林天恩直到现在才知道答案。
会。
她当时很好奇钱立川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
她现在发现,他其实不仅对她一个人这么好。
哪怕在异国他乡,遇到一个陌生人,他也能施予援手。
她也能明白,为什么程洋能待在他身边任劳任怨。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羡慕。
或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换过几次居住地方,
所以她很少与人深交。
每一次搬家,她与之前认识的朋友都会因为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慢慢减少联系,最后渐行渐远。
可是,钱立川和程洋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能持续这么多年,从纽约到港城,一起创业一起打拼,一起算计他人。她想起钱立川和程洋之间经常不用说出口,就能意会到对方想要说什么。
这种情谊,真好。
很让人羡慕。
程洋想起林天恩一开始问他的问题:“你问我为什么能待在Leo身边不辞职。”
他抬头看着她,回答道:“一开始,当然是因为他能给我提供远高于同行的薪资。而钱对那时的我来说,很重要。”
“而现在……”
程洋微微一顿,其实钱立川离开美国前问过他,要不要跟他来港城。
如果他不愿意,他就让他留在美国管理私募基金,或者他要去别的公司也行。
林天恩见程洋不说话,便追问道:“现在是因为什么?”
他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独立,就算离开了钱立川,他也一样可以获得这么高薪的收入。
可是,他知道钱立川想要做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需要人帮忙。
程洋最终决定跟钱立川来港城。
他除了报恩之外,也是因为,他也想试试跟着钱立川这个疯子去完成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作者有话说:林天恩:呜呜,羡慕他们,想要加入他们-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
我真是平等地心疼每一个人。
三个人都是小苦瓜。
他们都是同类。
所以命运将他们牵引到了一起。
下一章超肥!
是钱腹黑的故事,两人的感情终于有那么一点进展了
期待,搓搓手!
第34章 缝隙(一)
程晴第二天就要回深圳了。
林天恩上班前很不舍地和她抱在一起。
她看着怀里这个小女孩,忍不住联想到程洋昨晚说的过去。
真的太好了。
她的人生没有葬送在10岁那年,没有葬送在那3万块上。
程晴还能健康地长大,还能上大学,以后还会有更美好的人生。
“恩恩姐姐,我有空还能来找你玩吗?”
林天恩点点头:“当然可以啦!我有空也会去找你的。”
程晴很高兴地说:“真的吗?太好了!”
程洋在门外催促道:“我们该走了。恩恩姐姐也要上班了。”
程洋今天也请假了,他直接送程晴到学校。
因此,林天恩今天的工作依然非常忙碌。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的一些过去,林天恩再看钱立川时,竟然觉得他慈眉善目了几分。
程洋昨晚还跟她说:“我刚开始跟Leo的时候,每天都被他骂,可能每天要骂上百次吧。比你现在骂得还狠,他对你都算是温和的。”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厉害,是我见过同龄人中最聪明的。跟着他,真的能学到很多。”
此刻,林天恩站在钱立川面前,等待他查看文件,她忍不住盯着他看。
想起他在异国他乡,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出手相助。
按理说,他应该是一个内心炙热的人,为什么却把自己的面目搞得这么冷酷可憎?
“这份报表的数据……”钱立川突然抬起头,想要指出文件上的一个问题,却猛地看见林天恩歪着个头,眼神可疑地盯着他。
就像是上课出神的学生突然老师发现,还来不及调整,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表情却尴尬僵硬,愣愣地看着他。
钱立川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怒气从眼底漫上来,问道:“你在想什么?”
林天恩立马站直,摇着头狡辩道:“没有!”
钱立川懒着指出她的问题,直接将文件递回给林天恩说:“这份报表的数据重新再核对一遍。”
“好。”林天恩趁着钱立川还没发脾气,赶紧拿起文件溜出去。
一个月后,云擎的收购计划书通过了董事局和监管部门的审核。
恒信和云擎的签约也可以正式提上日程。
签约仪式当天,程洋和林天恩先到现场布置。
林天恩是这场收购案的实际负责人,但她资历浅,而且是第一次负责这种活动,程洋便带着她走了一遍流程。
签约仪式即将开始,程洋提醒林天恩确认一下钱立川什么时候到。
林天恩应下,给钱立川打电话:“钱总,签约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过来了吗?”
“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待会就过去,不耽误。”
钱立川说得很急,而且语气有些不耐,说完直接就将电话挂了。
林天恩一脸迷茫地把电话放了下来。
程洋见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天恩:“Leo说他还有别的事,待会再过来。”
程洋也很不解:“还有别的事?”
按理说,现在签约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事,还有什么事能让钱立川分心?
程洋出于担心,自己又给钱立川打了个电话。
钱立川依然没有多说,只是应道:“我回趟钱家。”
程洋微微皱起眉头,在这个时候回钱家?
虽然听钱立川的声音,好像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但他有些担心。
思绪再三,他还是决定:“我过去看看。”
他正想离开,一个法务部的员工匆匆跑了上来,叫道:“程总,云擎的吴总有事找您。”
程洋:“什么事?”
“他说合同上有个细则觉得不妥。”
程洋眉头皱了起来,这时候还来说合同问题?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又突然觉得,他离开现场确实不妥。
现场太多突发状况了,而且如果钱立川无法及时赶到,林天恩不知道能否控场。
他拿出车钥匙递给林天恩说:“你开我的车,去钱家看看发生什么事。没事的话,尽快把Leo带过来,有事的话,打给我。地址我发你。”
林天恩接过钥匙,点点头:“没问题,交给我。”
林天恩跟着程洋发的地址开车来到位于嘉道丽山顶的钱家豪宅。
门口的保安听说她是来找钱立川,看了她的工作证和身份证,又让管家和钱立川确认过后,才将她放了进去。
林天恩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些高大恢弘的豪宅建筑,但她也来不及观赏和惊叹,对迎上来的管家问道:“请问钱立川在吗?”
“表少爷在二楼钱小姐的房间里。”
林天恩看了一眼楼梯,语气有些着急:“我有事找他,请问能带我上去吗?”
管家面露为难,说:“林小姐最好还是在这边坐下等一等,表少爷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钱小姐的见面。”
林天恩坚持:“可是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管家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能来钱家找钱立川的应该也不是毫无关系的人,于是便说道:“或者你自己上去?就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林天恩也没多想,应道“好的”,便自己走上楼。
林天恩走到二楼,这里很安静,家里好像除了佣人外,也没别的人在家。
走廊的尽头,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林天恩微微皱起眉头,循声走去。
她越往里走,声音就越清晰。
她听到一道女声:“Leo,你别管这么多了,回美国吧,好吗?”
钱立川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回去的。我不怕。”
林天恩有些踟蹰地继续往前走,那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你爸爸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做。”
短暂的安静。
林天恩已经走到房门外,抬起手,正犹豫要不要敲门,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下楼去等待算了。
这时,钱立川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比他平日里更加冰冷:“是吗?可是我再也无法知道爸爸是怎么想的了。”
他哼笑一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爸爸不希望我这么做呢?是爸爸不希望还是钱晋不希望?比起爸爸,你的心里还是更在乎钱家是吗?你后悔了是不是?你后悔当年离开钱家了是吗?”
“啪——”
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林天恩倏地僵住,抬起的五指跟着收紧。
这一巴掌,像是扇走了整栋房子的声音。
周遭陷入了死寂般的寂静。
她听到女人略带哽咽和怒气的声音:“是谁教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
钱立川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似乎比刚才多了一层颗粒感:“多亏你亲爱的弟弟,这些年我都是自己长大,没人教过我。”
不能再听下去了。
林天恩咬了咬唇,双脚向后挪了一小步,想悄悄返回楼下。
不然,就算签约仪式能顺利举行,她也活不到明天。
可是,这时,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钱立川估计没想过门外会有人,一时间怔住了,和眼前的人四目相对。
待他看清楚是林天恩时,本就还没消下去的火焰烧得更旺。
他的语气凶得仿佛要吞掉眼前的人:“谁让你上来的?”
“我……”
钱立川懒得听她狡辩,直接将她撞开,满身火气地冲出房间。
林天恩的眼睛根本不敢看房间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钱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刚上来……”
钱立川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天恩差点反应不过来,险些撞了上去。
“我警告你。”钱立川转过身,狠狠地瞪着林天恩,“你今天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不能对任何人说一个字。否则——”
林天恩都不等钱立川说出“否则”后面的话,就赶紧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不说!我发誓,如果我说半个字,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钱立川浑身仍像着了火一样,他不相信什么发誓。
要是发誓有用,这世上的人早就被劈死一大半。
可是偏偏还有那么多混蛋活着,还活得那么好。
但,他看着林天恩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眼,却又发怒不起来。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林天恩保证道。
她刚说完,又微微皱起眉头,歪了歪头,看向钱立川的左侧脸颊。
钱立川注意到她的动作,吼道:“你看什么?”
林天恩的手指向他的脸颊,犹豫道:“你的脸……”
红了。
所以,刚才是钱立川被打了?
她好像听到“妈妈”,所以,那个人是钱立川的妈妈?
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他妈妈敢扇钱立川耳光。
钱立川似乎也知道林天恩指的是什么,紧抿双唇,转过身想要下楼,却看到有人从楼梯上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Leo,在楼下就听到你的声音了,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钱立川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他叫钱凯,是钱晋的独子。
他们一直互相不对付。
钱立川根本不想理他,钱凯却侧了侧身,看向钱立川身后的林天恩。
“哦?你带了女孩回来?女朋友?带回来见姑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是怎么舍得对她生气的?”
说着,他走上前,对林天恩伸出手介绍道:“嗨,我叫Kyle。”
林天恩还没回答,钱立川就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一只手往后牵住林天恩的手,拽着她往前走,对钱凯留下一句话:“不关你事。”
钱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两人,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他不过是过过嘴瘾,他才没闲工夫去管钱立川的女人。他收回视线,继续上楼去了。
钱立川牵着林天恩的手,像拽小狗一样飞快地往楼下走。
林天恩好几次都险些被他拽得跟不上步伐要摔下去,她终于忍不住了,要挣脱钱立川的手:“钱总,你等等,你放手!”
“干什么?”钱立川回头,凶巴巴地质问她,“后悔了?想上去和钱凯握手是吧。”
“不是……”
“你想去握手就自己回去握个够!”说完,他丢下林天恩,自己转身走向大门。
他气冲冲地坐上车,在椅子上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看了好几次大门,又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都过了两三分钟了,林天恩还不出来。
不是真的回去找钱凯握手吧?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气得咬咬牙,正想下车回去找林天恩,就看到林天恩小跑着过来了,手里不知道捧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赶紧回过头,启动车子,假装自己根本不是在等她。
可是,林天恩没有走向自己的车,反而跑向钱立川,抬手敲了敲他的车窗。
钱立川坐在车上,将牙齿咬得嘣嘣响,却还是将车窗降了下来。
“你……”他想骂人,可是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林天恩就将手上的东西贴在他的脸上。
原本还有点刺痛的脸颊突然冰冰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把痛给压住了。
钱立川一下子怔住。
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愣愣地看着林天恩。
“你拿着,敷一下会没那么疼。”
钱立川像中邪一样,听话地抬手接过,将它按在脸上。
林天恩不知道是不是又怕被钱立川骂,见他自己按住了,便赶紧转身快步跑向自己的车,坐了上去,都不等钱立川,就自己直接开车离开了。
钱立川看着林天恩的车尾,这才把脸上的东西拿下来。
是一个冰袋,她还贴心地在冰袋外面包了一条手帕。
他脑海里响起林天恩刚才的话:“敷一下会没那么疼。”
所以,她刚才不是回去找钱凯握手,是为他找佣人要了一个冰袋和手帕?
像是什么东西撞了上来,他在心脏筑起的坚硬外壳被撞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清澈的液体流出,像是冰山融化的雪水,也像手上冰袋凝结的冷凝水。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好像真的消下去了,浑身燥热的火气也偃旗息鼓,眼眶却感到酸酸胀胀的。
他看着手上的冰袋,却突然“切”地一声将它扔到副驾座位上。
他才不疼,他早就不知道什么叫疼了。
谁要她的关心啊。
多管闲事。
钱立川将车开了出去,才发现林天恩还没走,停在外面等他。
一发现他的车出来,也赶紧启动车子。
钱立川皱了皱眉,他是会咬人还是怎么的?
每次见到他,都吓得跟只老鼠见到猫一样。
他默默地开着车跟上去。
在红绿灯口,两车并行,钱立川扭头看了一眼林天恩。
她紧紧地抓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根本不看他一眼。
钱立川眉头微微蹙起,他有这么吓人吗?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火死灰复燃,他沉着脸一路开到签约仪式现场。
林天恩已经走下车来,站在一旁等着他一起进去。
钱立川走下车来,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傲娇地不看他一眼。
林天恩却突然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将他叫停:“钱总……”
钱立川不耐烦地回过头:“干嘛?”
林天恩歪着头,看向他的脸颊。
刚才,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林天恩不经意一瞥,发现还是有点红。
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出来。
“你要不要补个妆?”
什么鬼?
钱立川拧着眉,阴着脸,冷冷地说:“不用。”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
可是,林天恩却没想放过他。
一只手还拽着他的衣袖。
“可是,还是有点红。”
她都不敢提“脸”字。
“你可能不知道,港城的记者有多mean。我就怕有心之人会故意找茬,将一点小事放大。”这是林天恩在恒信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她希望能够尽善尽美。
记者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港城的记者就更是刻薄。
她也不希望钱立川脸上的巴掌印被人发现,故意放大,引起无端猜测。
“我帮你遮一遮吧,很快的。”
林天恩说着,手已经伸进包里,准备拿出化妆品。
按理说,钱立川应该直接拒绝,然后离开。
可是,他却站着没动,低头看着林天恩,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快点。”
“行。”林天恩已经拿出遮瑕盘和粉扑,她一边应着,一边认真观察钱立川的脸颊。
他的肤色较重,不过好在林天恩的肤色也不会太白,所以她的遮瑕膏颜色都是偏深色系。
钱立川脸上的红印不是特别重,但是范围比较大。
林天恩选取了较为深色的色号,扬起头抬起手,用粉扑在钱立川脸上轻拍按压一圈后,拿开,踮起脚,凑近他的脸颊,观察效果。
她自己挺满意的,还行。
她重复刚才的动作,粉扑再次按压上脸颊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道:“疼吗?”
当时林天恩隔着房门都能听到巴掌声,还能在脸上留下红印,估计当时真的打得很用力。
在她眼里,这就是个伤口。
粉扑按压上去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就是按在钱立川的伤口上,她会替他感到疼。
钱立川却被这问题问得身体一僵,整个人顿住了。
他垂眸看向眼前的人,林天恩为了观察遮瑕的效果,凑得很近,鼻息一下又一下地轻轻从他下颌线扫过。
他感觉到软软的粉扑也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按压在他的脸上,不像在化妆,更像是帮他抚平伤口。
疼吗?
那当然是疼的。
可是,
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最疼的地方,也不是脸颊。
所以,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刚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说道:“你觉得我像什么脆皮吗?这点伤连挠痒都算不上。就你才这么小题大做。”
哦……
林天恩在心里默默应道,抿起双唇,暗暗骂道:
你牛逼,你厉害,你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刀枪不入。
她就多余去关心他。
林天恩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钱立川的脸颊上,依然认真地给他处理。
也许是两人的距离拉得实在太近,她呼出的气息,像一根羽毛,持续轻轻地在钱立川下颌扫过。
酥酥痒痒的。
惹得钱立川忍不住再次垂下双眸看过去。
她神情很专注,一双明亮的瞳眸因为心无旁骛而格外纯净。
她一只手拿着粉扑,在他脸上轻轻按压几下后,拿开又认真观察。
每眨一下双眼,卷翘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扇了扇翅膀,扫过的气流从他心尖拂过。
妈妈打的这一巴掌,伤口其实不在脸上,在心上。
于是心口就有了裂缝,让微风带着光透了进来。
本已干涸的心湖突然泛起涟漪。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心房的血液短暂仿佛停止了流动。
只一瞬,又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陌生的强烈的感觉在他体内来回窜动。
尽管他极力掩饰,喉结却像叛徒一样,高调地滚动了一圈。
“好啦。”林天恩没有注意到,只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双眼看向钱立川问道,“你要不要看看?”
钱立川没想到她的眼神突然撞过来,双眼反应不及,狼狈逃窜,像被惊飞的鸟儿,莫名其妙轻咳一声,说道:“不用,走吧。”
程洋看到他俩走进会场的时候,都想喊一声“谢天谢地”。
签约仪式马上要开始了,还好没耽误。
不过,看林天恩低着头走在后面的样子,怎么好像又被骂了。
他迎了上去,跟钱立川交待了一下流程,然后走到林天恩边上,问道:“没事吧?”
林天恩心虚地看了钱立川一眼,她发过誓的,半个字都不能说。
她摇摇头,说:“没事。”
程洋抬手在她的胳膊上轻拍了一下,给她打气:“坚持下。”
“嗯。”林天恩知道工作还没结束,立刻精神起来,换上个笑脸,“我知道。对了,你的车钥匙。”
坐在一旁的钱立川,双眼默默地瞟了过去,就看到林天恩看着程洋,笑得灿若玫瑰。
这个林天恩,是哪里学的变脸。
对着程洋就笑这么开心,对着他就战战兢兢苦巴着脸。
搞得跟谁稀罕一样。
切。
今天的签约仪式很顺利。
钱立川和云擎三位代表签过合同后,站起来一起合影。
他微笑着看着台下的镜头,在刺眼的闪光灯轮番轰炸后,双眼不自觉地飘向会场的一个角落。
林天恩站在那里。
她双手用力地拍着掌,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仿佛是在给他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可是,她的眼睛却是看着程洋。
她的笑,也是对着程洋。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嘴巴一张一合的,像在互相咬耳朵。
他脸上的职业微笑都挂不住。
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天晚上他们去迪士尼回来,林天恩也是像现在这样,满脸笑容地看着程洋。
他一早就知道他们关系密切,甚至……
或许早已经偷偷地在一起了。
是,他之前还想着,如果一切顺利,等所有事情结束,他也会成全他们,祝福他们。
可是,为什么现在,隔着人群,看着他们俩互相眼里只有彼此,他却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膨胀,酸酸的,闷闷的。
他又看向眼前的那两个人,此刻他们两人都拍着掌看向他,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三人仿佛被人群分隔,程洋和林天恩站在幸福的彼岸,只有他,被独留在原地。
凭什么?
是他先认识的程洋,是他一手将他训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是他先发现的林天恩,是他决定要将她拉进来。
可是,为什么现在好像只有他被抛弃了。
他真讨厌这种感觉。
胸口闷得生疼,脸颊的刺痛又冒了起来。
好像又被人打了一巴掌。
很难受——
作者有话说:“伤口是光进入你内心的地方。”——13世纪波斯诗人鲁米
也是钱立川萌生爱意的地方。
——
今天的字数相当于双更合一啦~
第35章 缝隙(二)
在钱立川还叫许立川的时候,是他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他的妈妈叫钱茵,是港城钱家的大小姐。
他的爸爸许建邦,在70年代来到港城,白手起家。
钱茵聪明漂亮,从小无论学习什么都比别人快,也做得比别人好。年纪轻轻就在商场上崭露头角,本是钱老相中的家族继承人,却因为喜欢上许建邦自愿放弃了继承权。
在当时,这种千金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戏码并不被港城的名流看好。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两人却丝毫不顾外人的眼光。
婚后,许建邦在钱茵的帮助下建立了恒信地产。
钱茵聪慧,极具商业头脑。
许建邦踏实,又大胆有冲劲。
在两人的努力下,恒信地产异军突起,很快在港城地产圈占据了一席之地。
事业上春风得意,生活上两人琴瑟和鸣,很快迎来了新生命。
许立川诞生在父母满满的爱里,生活富足、无忧无虑。
钱茵和许建邦都是善良的人,许立川从小就被教导要当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要有社会责任感。他也以为,长大后会成为像爸爸妈妈这样温柔善良的人。
然而,在他8岁那年,一场车祸将一切改写。
他的爸爸,在那场车祸中丧生。
在他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的时候,他就被迫面对死亡。
妈妈很难过。
所有的人都在安慰妈妈。
他不懂得怎么安慰妈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死亡。
他看着爸爸赤/裸着身子躺在冰冷的抽屉里,
只是担心,爸爸会不会冷。
直到爸爸变成一埕骨灰、一块碑,
他才明白,死亡就是,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当他明白自己再也没有爸爸了,当他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难过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来不及宣泄,他和妈妈就被送到遥远的美国。
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眼里噙着泪水。
他不想在这里。
他想回家。
可是,送他们来的人却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厌恶。
他知道,这个人是他的舅舅,钱晋。
他也知道,他的舅舅一直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们一家。
钱晋嫌弃地看着他,说道:“哭?哭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同情一个男人的眼泪,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小小的许立川咬着牙,不敢哭出来,却又忍不住害怕和难过,眼里的泪水蓄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
钱晋更加嫌恶,说道:“跟你那没用的爸爸一模一样。”
他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拽到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叫什么名?”
许立川很害怕,但是不敢不回答,哽咽地说:“许……许立川。”
钱晋闭了闭眼睛,似乎在用力地克制什么,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说:“难听死了。我讨厌许这个姓,你的妈妈姓钱,你也只能姓钱。”
他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姓,但他无法反抗。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他的名字就被迫改为“钱立川”。
幸好,时间可以是良药。
在美国这个地方,远离一切熟悉的人,也远离一切纷纷扰扰的舆论,钱茵和钱立川确实过上了一段尚属平静的日子。
钱茵很坚强,在接受了爱人离世的事实后,她很快恢复过来,不仅悉心照顾钱立川,甚至很快重新投入工作,和钱老提议可以将钱氏的业务拓展到美国。
虽然钱老当年反对女儿嫁给许建邦,但如今人已不在了,他的心底终究是疼爱女儿的,也有此意。
然而,这个提议还没落实,钱晋又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钱老,也就是钱立川的外公钱国威因心脏骤停去世了。
钱晋是特意过来,接钱茵回家处理丧事的。
也许是接连面对亲人的离世,钱茵离开那天,整个人都虚弱无力。
她是被人放在轮椅上推走的。
钱立川哭着追出来,要跟着钱茵回去。
钱晋却抓住他的胳膊,冷冷地说:“别以为你姓钱就是钱家人,你不配。你没资格出席。”
钱立川像看着仇人一样,恶狠狠地抓着钱晋的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可是,钱晋没有松手,他甚至没有发怒,反而看着钱立川,任由他咬着自己,狰狞地笑了起来。
仿佛看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奶猫。
钱晋用另一只手掐住钱立川的脖子,逼他看着自己,嘲讽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会张牙舞爪咬人是没用的。这是个强者的世界。”
“你和你爸一样没用,别说保护家人,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钱立川被紧紧地扼住脖颈,几乎窒息。
在他最接近死亡的这段记忆里,充斥着钱晋那张狰狞的脸。
后来的好几年里,这张脸成了他的梦魇,成了他用很多时间和精力想要去击败的目标。
钱晋没有要他的命,他不屑地将他扔在地上,转身钻进车里。
等钱立川恢复过来后,那辆车早已开走。
他本以为,钱茵料理完外公的丧事就会回来。
可是,一个月,两个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茵始终没有回来过。
也没有联系他。
之前一直照顾他们的保姆还在,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照顾他。
钱立川猜想,应该是妈妈有在给保姆付工资,让她照顾他。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回来,她为什么又不联系自己?
心里堆满了不满和疑惑,一放假,他便立刻买了一张机票回港城。
那天,恰逢是除夕。
从机场到钱家这一路上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和团圆的快乐。
可是,钱立川却被拦在钱家大门外。
管家很抱歉地说:“钱先生带着一家到欧洲度假了,他特意吩咐过,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钱立川问道:“我妈妈呢?钱茵,她也不在吗?”
管家:“对,钱小姐也一起去度假了。”
钱立川:“那他们去哪里度假了?”
管家:“抱歉,我不能透露先生的行程。”
钱立川:“我只是想知道我妈妈在哪。”
管家只能鞠躬:“抱歉。”
钱立川有些绝望,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妈妈突然就不管他了。
为什么妈妈可以和钱晋去度假,却不想着回去看他。
他迷茫地在山道上走着,一滴小小的雨点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抬起头,看到天空阴沉沉的,他的头顶罩下一层朦胧的水雾。
下雨了。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一滴一滴地落在钱立川脸上。
很冷。
脸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水雾,像一层薄冰凝结在他的心脏。
心被冻得刺痛。
他孤零零地站在雨雾下的山道,周边都是团圆的喜气。
只有他一个人无处可去,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钱晋说得对。
就算他姓钱,他们也不会把他当作钱家的人。
他只是一个到了钱家门口都不得进入的外人。
他没有伞,这里也没有可以挡雨的地方。
他只能双手撑在头顶,飞快地奔跑在山道上。
山路很长很长,雨始终下个不停。
不大不小,却带着冷与湿,将他全身包裹,寒气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入,直钻骨髓。
他只能继续奔跑。
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条路,他只能一个人奔跑。
钱晋说得对。
如果不够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更不会有人把你放在眼里。
雨水打湿了他的眼睫,眼前模糊一片。
可是他的心却从所未有的清明。
他要变强,变得足够强,变得比钱晋还要强。
只有成为最强者,他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
钱立川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黑暗让他恍惚了一阵。
原来只是做梦。
做噩梦后,身体像是启动了什么保护机制。
灵魂和身体好像会有短暂的分离。
钱立川在床上感觉身体很重,好像动不了一样。
待意识回笼后,身体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在床上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额头。
其实,那几年,他经常会做恶梦。
梦里是阴沉沉的冷雨天,是永无尽头的嘉道丽山道,是钱晋狞笑的脸。
可是,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事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和妈妈的争吵勾起了曾经的记忆,
又或许是……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天恩的样子。
心脏骤然一缩。
久违的恐惧感猝不及防地漫上来。
不行。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将林天恩从头脑里清楚出去,也将心里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翻身下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眼睛却看着放在边上的一条熟悉的手帕。
他抿了一口酒,将手帕拿了起来。
是林天恩给他敷脸的那条手帕。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本想将手帕和冰袋一起扔了。
却又在最后时刻,犹豫了一下。
最终只是把冰袋扔进垃圾桶,却莫名其妙将这条手帕带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带回来干什么,于是就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自从13岁那年,妈妈被钱晋接回了港城,他就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想办法变得强大,一个人学着和这个世界相处。
虽然他的身边有保姆,但是保姆只会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虽然他后来遇到了程洋,但程洋和他更像上下属关系。
程洋很忠心,是一个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但是他不会做多余的事。
不像林天恩。
很烦,很爱多管闲事。
会给他准备冰袋,会给冰袋包一条手帕。
还会问他:“疼吗?”
15年来,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疼吗。
却是一个连自己都不一定能顾好的人。
哼。
她有什么资格关心他。
他的手突然用力,将手帕紧紧地攥在手心。
像是将自己的恐惧捏住。
他不喜欢和人产生太过深入的感情连结,
有了感情的牵绊,就会瞻前顾后,就会害怕失去。
像程洋这样刚刚好。
他只需要身边的人足够忠心,能帮他就够了。
他举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也将伺机从黑夜缝隙里钻出的恐惧与不安重新封印。
情绪平复过后,钱立川手心松开,没有丝毫眷恋地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
这手帕来得太晚了。
他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了——
作者有话说:林天恩和钱立川刚认识的时候,
就说外甥多似舅,觉得他和钱晋很像。
因为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他一直想要击败钱晋,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然而内心依旧是那个渴望被关心的13岁的小孩。
第36章 缝隙(三)
次日早上。
程洋像平时一样跟钱立川汇报当天的行程,末了,程洋问了一句:“钱总,如果今天没有别的事,我想准时下班。”
钱立川没有停下签字的手,顺嘴问道:“有事?你妹妹不是回去了吗?”
程洋不像往常那么直白,有些含糊地应道:“不关我妹的事,别的事……”
“什么事?”钱立川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并非想要为难程洋,他也并非真的想打探程洋下班要去干什么。
只是他敏锐地觉察到程洋有遮掩,想要问清楚。
“我……今晚有约。”
“约了谁?”
钱立川的追问给这无形的空气施加了压力一样。
程洋感觉到莫名的紧张,轻抿双唇,微不觉察地吸了口气,才应道:“Eva。”
钱立川签字的笔倏地顿住,笔尖停留在纸上,墨水渗出一小块圆晕。
心脏猝不及防地被戳穿了一个裂口,昨夜被封印下去的情绪如同地狱的魔鬼从缝隙中钻出。
细细密密的雨雾、潮湿的山道、响亮的巴掌……
一双专注的双眸,一张对别人笑的脸,一条被扔掉的手帕……
每个魔鬼都带着一段他不愿去想的影像,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整个人罩住。
空气粘稠得像一罐浆糊。
觉察到钱立川的异常,程洋主动解释道:“其实也是为了感谢她前段时间帮我照顾晴晴。”
是。
程洋又提醒他了。
林天恩上次还帮他照顾妹妹,三人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被孤立被抛弃的不爽从心底漫了上来,
钱立川忽视那一大块黑黑的墨水印,将文件合上,说道:“那一起吧。”
程洋猛地抬眸:“什么?”
“上次你妹过来,我不知道,害你没时间陪她。我应该向你赔罪。”
程洋第一次听到钱立川说要向谁赔罪,诚惶诚恐地解释:“Leo你言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钱立川却勾起唇角微笑道:“怎么啦?不想我一起啊?不方便?”
钱立川这一□□作彻底把程洋给整不会了。
他当然不想钱立川一起,但是他也不能直说。
最重要的是,他有点搞不懂钱立川的意思。
钱立川见程洋不说话,直接问道:“你和Eva,在谈恋爱?”
“没有。”程洋这下倒是应得很快。
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洋这个回答让钱立川的心瞬时轻盈了几分。
他轻笑道:“那就没什么不方便的,况且这次收购云擎,你和Eva功劳最大,我也应该顺便感谢你们。今晚我请,就这么定了。”
钱立川说到这个份上,程洋也无法拒绝,应道:“好。”
程洋有些纠结。
他无法拒绝钱立川,但是又不想推掉和林天恩的约会。
他拿出手机,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林天恩,今晚钱立川也会一起去。
可是……
以林天恩和钱立川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程洋猜想,林天恩知道钱立川要去,估计她就不想去了。
他不想第一次约林天恩就不欢而散。
那下次再约就更难了。
算了。
钱立川看着也不像是要去骂人的样子。
今晚先这样吧。
下次再找机会重新单独约林天恩。
当天下班,林天恩按约定在一楼等程洋。
她看到程洋开着钱立川平时坐的那辆黑色宾利车过来,但并没有多想。车子停在她面前时,她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今天Leo怎么这么好,让你准时下班。”
坐在车后的人一声不吭。
可以啊,一上车就说他的坏话,
所以,他们两人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背后蛐蛐他这个吸血资本家?
林天恩问完后,迟迟没听见程洋的回复,便看了过去。
只见程洋悄悄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顺着程洋的眼神看去,看到像尊佛一样坐在车后的钱立川。
林天恩眼睛都瞪大了:“!!!”
“钱总!你怎么在这?”
钱立川冷冷地哼笑一声:“不然怎么知道你平时在我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林天恩“呵呵呵呵”地尬笑了几声:“没有的事,我对你有什么意见,绝对都是在你面前说的。”
说完,她凑到程洋耳边小声问道:“你是要先送他回去吗?”
程洋低声说:“Leo今晚跟我们一起吃饭。”
林天恩双眼又放大了一圈,钱立川要纡尊降贵和他们一起吃饭?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事,便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我不去了。”
说完,她是真的要解开安全带,程洋情急,抓住她的手腕,说:“Eva!”
车后的人双眼也看向她被抓住的手腕,仿佛在一把火上添了柴火。林天恩的手腕被烫得发热,她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挣脱开来。
程洋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道歉道:“对不起。”
“只是吃个饭而已……”他就是担心林天恩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不敢提前跟她说。
钱立川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要跟来的这个决定。他为什么非要在两人打情骂俏中去证实自己真的是个多余的存在呢?
他冷冷地开口道:“我是去吃饭,又不是去吃你,你怕什么?”
林天恩看了看钱立川,又看了看程洋,说:“我这不是怕你们要谈什么机密,我不方便听嘛。”
程洋说好的是为了感谢她之前照顾晴晴,请她吃顿饭,谁想到钱立川也会一起。
鬼知道是不是又在给她设什么套啊!
“脑子在想什么?谁没事天天谈机密。”钱立川不耐地应道,“今天就吃饭。”
林天恩只好乖乖坐好。
程洋开车抵达预定好的餐厅。
落座后,程洋贴心地询问林天恩的口味偏好,有没有忌口,确认后才开始点餐。他清楚钱立川的口味,不过习惯上,他依然跟钱立川确认。
下单后,程洋也许是担心冷场,林天恩会无聊,主动找话题,从这家餐厅介绍起,说这里的特色、菜式。
钱立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听着。
他本就出身不凡,头脑又聪明,学习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比别人好。在和别人的相处中,他始终自带优越感,甚至对于程洋,他也一直觉得,程洋一身的本领,都是他教给他的。
然而,今晚,在这一刻,他第一次在程洋面前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他突然发现,他也有不如程洋的地方。
例如,他应该怎么都学不会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程洋大概真的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他事事以林天恩为先,从询问她的口味到主动找聊天话题,让林天恩从一开始不情不愿地过来,到现在放心开怀地笑。
难怪林天恩总是对着程洋笑。
他或许永远无法做到,把自己的心拴在另一个人身上,事事以对方为先,被对方牵着情绪走。这样太没安全感了,他不喜欢把主导权交给对方。
他如果想要什么,就直接简单粗暴地抢过来。
就像对待曾经被他盯上的那一家家公司。
只要找准对方弱点,精准出击,便能一击即中。
他享受这种快、狠、准的猎杀刺激感。
而不是像程洋这样,慢慢培养感情,慢慢让两颗心靠近。
“啪——”
他突然拿出一个方形盒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林天恩和程洋被他吓了一跳,好奇又不解地看向他。
钱立川看着林天恩,近乎命令的口气:“手,伸过来。”
林天恩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或说错什么,不敢真的伸出手,怕他突然拿把刀就砍下来,战战兢兢地问道:“干什么?”
钱立川又不耐烦了,眼睛看向她的左手,扬了扬下巴:“左手,伸出来。”
林天恩犹犹豫豫地抬起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伸过去,嘴里依然是不解地问道:“干什么呀?”
钱立川懒得跟她磨蹭,直接伸手将她的手拉过来,打开桌上的方形盒子,是一条手链。
林天恩眼里还是一片迷茫,她诧异地看了看桌上的手链,又不解地看了看钱立川。
完全想不到他要做什么。
钱立川将手链从盒子里拿出来,直接戴到林天恩的手上。
林天恩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玫瑰金的链条,标志性的kelly钻扣,手链上的钻石被巧妙地镶嵌在链条和锁扣上,与金属光泽辉映,在灯光下闪到失焦。
可是,这样一条手链怎么会戴到她的手上呢?
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向钱立川:“这是……给我的啊?”
钱立川看着林天恩不敢相信的样子,笑道:“是啊,作为你这次成功完成云擎案子的奖励,喜欢吗?”
林天恩双眉这才舒展开来,眼睛被链条上的钻石闪得发亮,她惊喜地看着手上的手链,还有这等好事?
不管好不好看,但一定很贵。
她咧开嘴,开心地点点头,说:“喜欢!”
钱立川又看向程洋。
程洋似乎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回过神来,他呆滞地看着林天恩手上的手链。
跟了钱立川这么多年,他自问对他很了解。
可是,今天他也搞不懂钱立川了。
他是什么意思?
钱立川也想追求林天恩?
这个念头一冒出,程洋就先行否定了。
不会。
他不会喜欢林天恩,更不可能追求她。
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拉拢人心?
也有可能。
他刚刚不也说是给林天恩的奖励。
钱立川一向都很大方,给林天恩奖励一个几万块的礼物,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钱立川要奖励林天恩,大可以给她加工资发奖金,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来吃饭,然后送她礼物?
“Ocean,”钱立川看着出神的程洋,幽幽地问道,“好看吗?”
林天恩也期待地看向程洋,等待他的评价。
程洋回过神,看了看钱立川,又看向林天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看。”——
作者有话说:林天恩:[星星眼]开心!
钱立川:[托腮]不知道怎么讨女孩欢心,只会一味氪金。
程洋:我是[小丑],你是真狗。
第37章 缝隙(四)
这顿饭最后只有林天恩吃得开开心心的。
毕竟吃了一顿大餐,又收到一份昂贵的礼物,心情很难不漂亮。
到了35楼,林天恩高高兴兴地跟电梯里的两人道别。
电梯门一关,轿厢里只剩下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安静。
程洋低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立川透过电梯金属门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程洋缓缓地抬起头,和金属门上的钱立川四目相接。
他这一晚上的疑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钱立川是故意的。
故意要加入他和林天恩的约会,故意在他面前送礼物给林天恩。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的要问,他很想问他,为什么?
他想要张嘴,又抿了抿唇,忍住了。
他当然想要问他。
但,他有什么资格问呢?
他又是以什么立场去质问?
就算钱立川这么做是因为喜欢林天恩想要追求她,他也没权干涉。
又或者说,他不是很敢问。
他害怕答案真的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他会怎么做。
和钱立川明目张胆地竞争吗?
他能争得过他吗?
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不知道答案。
于是,他摇摇头:“没有。”
电梯好像突然下坠,钱立川感觉自己的心一阵失重感。
他看出了程洋的口是心非。
没有说出口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电梯在37楼停下,程洋对钱立川说了句“晚安”便走了出去。
电梯里又只剩钱立川一人,独自抵达顶层。
他走进屋里,习惯性地给自己倒上一小杯威士忌。
他抿了一口酒,酒精在体内发酵,他的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今晚这么做很不道德很龌龊。
他只是想验证一下两人发展到什么阶段,也想测试一下程洋的态度。
礼物也是他中午提前准备的。
程洋提醒他了,林天恩帮他照顾妹妹,所以他请她吃饭感谢她。
那么,昨天的事,他是不是也应该感谢一下林天恩。
于是,他悄悄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本来没想好什么时候送,或者说送不送。
可是,在看到程洋和林天恩相谈甚欢,自己一个人多余地坐在那里时,他还是觉得难受,想要插手破坏。
他突然也有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他是怎么回事,简直跟魔怔了一样。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重重地将杯子砸在台上。
目光不经意落在旁边的垃圾桶,背脊倏地一僵,心像被什么挖了一个口子。
有保洁阿姨来清理过了。
昨晚被他扔在垃圾桶里的手帕,已经被清走了。
垃圾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
云擎团队被收购后,首要任务就是基于他们的算法逻辑研发一套智慧港口系统。
盛德的地块,一早已经修复净化,并且恒信已经向港城政府申请将土地属性更改为仓储用地。在准备收购的期间,港口的建设也并没有停下。云擎顺利收购的同时,港口的建设也同步完成。
钱立川创造性地推出了自动化立体仓库,可以实现船舶靠泊、集装箱搬运、卡车运输的毫秒级协同优化,以及“货物未到,数据先行”的零等待通关。
一些小型外贸公司大胆试水,发现恒信这个智慧港口确实可以减少货物在港停留时间,降低运输成本。他们计算了一下,单箱费用竟然降低55%,大大降低了物流成本。效率高、费用低的这个优势一经传开,一下子便吸引了不少客户。
这时,钱立川交给了林天恩一个新任务。
“Eva,接下来恒信打算和华安银行合作设计一个港口流量债券,你来负责。”
港口流量债券,就是将未来的集装箱吞吐量收益权拆分为可交易债券,吸引投资。这是一个新兴港口融资的其中一种方式。
只是……
林天恩问道:“华安虽然是港城最大的独立银行,但如果要设计港口流量债券,为什么不选择投行,他们的融资能力和市场推广能力更强。”
林天恩忘了钱立川不喜欢解释,可是他今天却难得有耐心,说道:“传统有传统的好,华安资金实力更强。就这么定了,去吧。”
看着林天恩出去的背影,钱立川微微地勾唇。
他没有告诉林天恩的是,智慧港口赚不赚钱,能吸引到多少投资,对他来说,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华安银行,属华安集团旗下,也是港城三大家族之一的白家旗下资产。
努力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这条路依旧漫长。
但,此刻,他已经站在了门外。
……
林天恩领了任务后便立即开展工作,与华安银行投资部联系。
对方秘书给她安排了下午3点的会面。
林天恩如约到达,秘书先将她带至会客室等待。
她独自在会客室坐下,反正闲着没事,便翻开文件浏览一下要点。
“不好意思,林小姐,让你久等了。”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向林天恩致歉。林天恩赶紧站起来,看见对方朝她伸出手,介绍道,“我是华安银行投资部总监Eric。”
可是下一秒,林天恩却愣住了。
让他惊讶的不是Eric,而是跟在Eric身后的人。
他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有些得意地看着她。
林天恩短暂的震惊与不解后,紧接而至的是难以控制的生理性反胃。
她紧紧地抿着双唇,胸口有些急促地上下起伏。
Eric见林天恩脸色一下子变了,有些不解,问道:“林小姐,你没事吧?”
林天恩双手拳头攥紧,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指腹的肉,用疼痛刺激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没事。叫我Eva就可以。”
Eric继续向林天恩介绍旁边的同事:“Eva,你好。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事苏浩宇,他也会负责这个项目。”
苏浩宇也向她伸出手,热情又友好地说:“Eva,真巧啊,又见面了。”
林天恩紧紧地咬着牙,没有伸手。
Eric有些状况外,看了看林天恩,又看了看苏浩宇,问道:“你们认识啊?”
苏浩宇笑了笑,默默地将手收回,也不觉得尴尬,说道:“是啊,我和Eva很熟的。”
故意将“很熟的”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Eric一听很高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之后这个项目主要会由阿宇对接,既然你们一早就认识,那就更好办了。”
林天恩眉头一蹙,她可不想跟苏浩宇还有什么交集,想直接撕破脸,说道:“Eric……”
刚好这时,Eric的电话响起,他拿起一看,很抱歉地打断林天恩,说:“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我得接一下。”
说完,他便走出了会客室。
Eric一离开,苏浩宇演都不演了,看着林天恩说道:“干嘛?想让人把我换掉?”
“是又怎样?我不想见到你。”
苏浩宇嗤笑一声:“那你什么理由呢?因为我是你前男友?Eva,你成熟点。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不专业。”
林天恩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苏浩宇说得没错。
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职场最忌讳的就是两者混淆不清。
她总不能因为苏浩宇是她前男友,因为苏浩宇人品不好便要求对方把人换掉。
哪怕她去找钱立川出面,估计也只会被他嘲讽自己不专业。
苏浩宇见林天恩说不出话,更加得意:“别以为你自己魅力那么大,我还会对你念念不忘,大家就好好工作,谁不妨碍谁。再说了,上次你条仔把我手拧断我也没跟你算账啊。”
林天恩想解释说程洋不是她男朋友,不过转念又想,是不是也不关他事,便只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话音刚落,Eric就回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我们开始了。”
第一天的洽谈算是很顺利,华安银行也评估过恒信的这个智慧港口的发展潜力和市场前景,他们本身也非常认可这个项目。
“行,那我们就这么定了。”Eric看向苏浩宇说道,“阿宇,那你尽快完成尽调工作。”
说完,他又看向林天恩说:“Eva,到时可能还需要你这边协助。”
林天恩点点头:“没问题。”
林天恩回到恒信,和钱立川汇报进度:“华安银行已经初步确定了合作意向,接下来会安排尽调。”
钱立川听着林天恩的汇报,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明明汇报的是好的结果,但是她却一脸上坟的样子。
换了平时,应该是眉飞色舞跟捡了一百万一样。
“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嗯?”林天恩不解地抬头看向钱立川,“什么问题?”
钱立川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这个项目,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林天恩首先想到的是苏浩宇。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
可是,这是她遇到的问题,不是这个项目的问题。
所以,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没说实话。
钱立川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双眼沉沉地看着她,忍不住想要开口骂人。
可是,她遇到问题不肯说,关他什么事呢。
她不肯说,那就让她自己去解决。
他沉着脸说道:“那你去工作吧。”
当晚10点多,钱立川才下班回去。
程洋开着车,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来等红灯时,林天恩低垂着头从他们车前走过。
车里两人的视线跟随着车外的人移动,可是车外的人却丝毫没有觉察到。
坐过他的车这么多次,竟然这样都没发现他们的车停在面前。
程洋:“Eva好像从华安回来后,就有点不对劲。”
钱立川没说话,只是看着越走越远的人影。
程洋突然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又是他?”
钱立川回过神,看到一个男人也从他们车前走过。
他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
“这个人是谁?”
程洋应道:“Eva的前男友。”
哦。
钱立川想起来了。
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她和这个男人,是为什么分手?”
程洋虽然查过林天恩,但是对感情事并没有查得这么深,说道:“不知道。”
钱立川双眼半眯了起来,说道:“查一下。”
“还有,查一下这男人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双眼看向路上的两个人影,那男人始终和林天恩保持着一定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
绿灯亮了,程洋启动了车子。
钱立川说道:“过去把Eva也兜上吧。”
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都被人跟踪了还没发现。
这么没警惕心,都不知道她一个人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很快就让他下线[可怜]
第38章 缝隙(五)
三天后,苏浩宇主动联系林天恩,提出需要到港口现场勘察,让她陪同。
林天恩:“可以,但我今天不太舒服,我让别的同事陪你去吧。”
苏浩宇顿了一下才回道:“Eva,你该不是……故意在躲我吧?”
林天恩冷漠地说:“你想太多了,我今天是真的不舒服。”
苏浩宇不依不饶:“你现在不是在负责这个项目吗?丢给别人,别人能说得清楚吗?如果这个尽调报告因为你没做好,影响了债券的发行,你能负责吗?我们的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耿耿于怀。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念念不忘。”
港城进入了11月,早晚温差大,林天恩一时不注意感冒了。
现在苏浩宇连珠炮一样的一串话突突突地从她的耳朵扫射进大脑,把她脑壳砸得发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应道:“行行行,我跟你去可以了吧?”
“那还差不多,下午2点,可以吧。”
“行。”
林天恩虽然不想见苏浩宇,但也懒得跟他争论,跟小人永远争论不清。
她越是不愿意去,他可能真的越是觉得她不敢去。
她在计算器上给自己计算了这个项目成了后自己大概能拿到的提成和奖金,然后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Formoney.”
忍。
下午,林天恩直接到盛德码头和苏浩宇汇合,公事公办地带他参观码头的环境以及介绍设备的运行情况。
林天恩抬手指着起重机上的一个小型传感器,特别介绍道:“这是最新型的传感器,港口的所有设备上都有安装,具有高精度定位、强穿透力和低功耗的特点,可以实时检测设备的振动状态,反映设备的健康程度,快速锁定故障设备或危险区域,提升应急响应效率。所有进港的集装箱,也都会临时安装一个标签传感器……”
说着,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苏浩宇,只见苏浩宇的视线随着林天恩的手臂落下而移动,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她说什么,就连她突然停下,他也没有提出疑问。
林天恩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了。你不想走的话,可以自己到处再看看。”
苏浩宇根本就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但,她刚迈开步子要走,左手手腕就被抓住,她又被拽了回去。
“你干嘛?”林天恩有些生气,用力地想要挣脱苏浩宇。
苏浩宇却压根不松手,反而质问她:“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我很忙。既然你也没有用心在听我介绍,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浪费你的时间,你的时间是有多宝贵?”苏浩宇双眼落在她手腕的链子上,链子的钻石在太阳下闪得刺眼,“这条手链,花了多少时间陪老板才赚到的?”
林天恩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这条手链起码要10万块吧,以你的工资怎么可能舍得买。”
苏浩宇上次在华安见到林天恩的时候就发现她这条手链了,以他对林天恩的了解,她根本没钱买,就算有钱也不会舍得买。他很好奇她怎么突然这么富贵了,于是偷偷地跟踪她,却发现她三更半夜下班,一辆豪车停下来接她,车牌是“LEOC”。
在港城能有这种车牌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他很快联想到,LEOC,就是LeoChien,钱立川,恒信现在的老板。
她一个普通员工,如果跟老板没点关系,怎么可能会让她上车。
“不用装傻了。”苏浩宇不屑道,“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装清高,现在还不是一边交着男朋友,一边陪老板拿好处。早知如此,你当初清高什么呢?当时有这悟性,我们也不会分手啊。”
在林天恩眼里,这条手链,就是她完成云擎收购案的奖励。
就算这条链子价格不菲,但是钱立川又不是买不起,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在苏浩宇嘴里,却变成了这么龌龊的事。
果然,肮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
她真是懒得跟他废话,她使尽力气想要挣脱,可是苏浩宇把她抓得更紧了,另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拨开她手链的锁扣,将她的链子摘了下来。
“你想干嘛?”林天恩另一只手要去抢,苏浩宇却及时闪开,说道,“当初你害我丢了PB的工作,又被你和那个泼妇打了一顿,上次还被你男朋友搞得我手脱臼。这条手链,就当作是赔偿吧。”
“你神经病!”林天恩骂道,踮起脚还要去抢,苏浩宇一边躲闪,一边看向林天恩身后。
她后面有一个货箱,不知道为什么开着门没关上。
苏浩宇心生诡计,将林天恩拽了过去,往后一推,将她推入货箱里面。
林天恩被推倒在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苏浩宇站在货箱外,对她狡黠一笑。
不好!
林天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意识到苏浩宇想要干什么,立马爬起来冲过去。
“砰——”
还是晚了一步,林天恩重重地撞在货箱门上。
苏浩宇这混蛋竟然把货箱门关上了!
“苏浩宇!”她用力地拍打着门,“你开门!”
苏浩宇站在货箱外,掂了掂手上的手链,应道:“你叫吧,叫大声点,看看有没人会来救你咯。”
林天恩又忿忿地拍了下门骂道:“苏浩宇!”
可是外面再也没人回应了。
这混蛋真的走了。
林天恩拿出手机,想要求救,却发现这个货箱是金属货箱,信号被完全屏蔽了。
怎么办?
她继续拍打着货箱门,大喊道:“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
一个小时后,港口安全管理部门接收到一条报警信号:“堆场C区震动频率异常,可能存在设备故障。”
安全人员接获报警信号,不敢懈怠,立即查看系统记录的数据,震动时间持续了40分钟。从震动频率来看,像是生物撞击引起的震动。安全人员又调取了当天的作业情况,发现一个多小时前,这个货箱曾经被打开过进行抽检,不过抽检已经结束了,抽检人员也已经离开。
安全人员派遣堆场安保到现场查看后,也没发现异常,不过他还是把预警信息向上一级主管汇报。
“这个货箱装的是玉米和黄豆,按理说不会发出震动的。”安全人员汇报情况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有可能是有小猫或者老鼠跑进去了。”
“有可能。”主管查看了系统反馈的数据和安全人员汇总的情况后,说道,“不过如果是老鼠跑进去那也很够呛。现场排查没发现异常吗?”
“没有,也没再发生震动。”
“跟货箱负责人反应下情况,可以就让他们过来检查一下。我们这边也对这个货箱保持高度关注,有什么异常立即反馈。”
“是。”
……
程洋一整个下午都找不着林天恩。
打电话一直不通,他专程到投资部的办公室,发现她也不在办公室。
他问了坐在林天恩旁边的同事,对方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去盛德码头了。”她想起林天恩早上接了个电话后抱怨了几句,说,“哦,和华安的人一起去的。”
华安的人。
苏浩宇。
那个贱人。
程洋依照钱立川的指令去查林天恩和苏浩宇以前的事,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后,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恨自己当时没把他给废了。
“打电话给华安的人,问下他们现在在哪。”
“哦,好。”
同事找到华安对接人的电话,电话转接到苏浩宇那里了,她问了林天恩是不是还和他一起。苏浩宇当然否认:“没有,我们去现场勘察过就分开了。”
程洋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到港口事业部找周聪,开门见山地说:“Eva今天下午去港口后就失去联系了,有没有什么办法确认一下她现在还在不在?”
周聪对智慧港口整个系统都很熟悉,很快想出了解决办法:“我调取一下港口的监控,别担心,只要Eva还在,很快可以找到的。”
他正在查看监控,却突然想起个问题:“啊……下午,港口安全管理部门反馈过一个情况,说有一个集装箱的传感器标签发出预警信息,提示集装箱内有异常震动,但他们派人去现场勘察后没什么异常发现。当时也反馈到我们这边,让我们排查一下是否有系统问题,会不会……”
程洋不敢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立马说道:“马上定位这个集装箱位置,发我。通知现场安全管理部门,立马打开这个集装箱检查!”
他迈着大步一边走出去一边给钱立川打电话:“Leo,Eva可能出事了,我现在过去盛德码头。”
……
程洋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向盛德码头赶去。
钱立川坐在车后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过去,只是在接到程洋的电话后,整个人顿住了。
他不知道程洋说的“出事了”是指什么,但潜意识对这三个字的抵触,他感觉浑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一股寒气像是从心底涌出,迅速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被一种叫恐惧感的东西包裹住。
他知道自己无法坐在办公室里等消息,他努力让自己呼吸,呼吸……待血液恢复流动,身体重新拥有知觉后,他平静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到达盛德码头,码头安全管理部门的人已经赶到那个集装箱了。
钱立川皱着眉头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打开?”
这个集装箱门是采用电子锁,关上即自动上锁。
负责人迟迟不能赶到,他们只能通过非正常途径打开。
现场的安全主管不敢作主,现在有老板发话,他的心倒是定了几分,吩咐道:“打开!”
很快,锁被破坏,两人一人拉着一扇门,将集装箱打开。
随着门徐徐打开,一个纤瘦的身影坐靠着门,顺着门打开的方向倒下。
“Eva!”程洋首先认出来了。
钱立川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将人扶了起来。
他捧着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喊道:“Eva!”
很冷。
钱立川的手摸着她的脸,冰冰凉凉的。
他又摸向她的手,也很冰。
他的心也凉了几分。
“Eva……”他的手颤抖着摸向她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热源,还是终于重获新鲜的空气,林天恩似乎恢复了点意识,两瓣嘴唇微弱地阖动,像是在说什么。
钱立川将耳朵凑近,问道:“你说什么?”
“好冷……”
“冷?”钱立川二话没说,将人靠在自己怀里,立马将自己的西服脱下,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对程洋说道:“Ocean,快!去医院!”
程洋却还愣在原地,他是第一次看钱立川这么紧张。
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这……是因为林天恩?
“Ocean!”钱立川走到他面前,见他还无动于衷,又叫了一遍,“还愣着干嘛!快去开车!”
程洋总算回过神来,应道:“是。”
第39章 缝隙(六)
林天恩被关的那个货箱,是放玉米和黄豆的,谷物会产生二氧化碳,长时间待在里面会因为二氧化碳浓度过高而缺氧。
而货箱在港口暴晒了一天,箱内温度直逼40℃。林天恩今天本就感冒,被关在里面后,因为缺氧、高温和感冒,呼救了没多久,就感觉像中暑一样,头晕目眩。
她浑身无力,瘫软了下来。
期间,她迷迷糊糊听到箱外有人,可是她已经没力气做出反应。
入夜后,早晚温差大,本就已经非常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调节。
她几乎完全失去意识,却又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还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心神仍有些恍惚。
这是哪啊?
她想要动一下,却感觉身体很重。
她躺在床上,头左右移动,看了一圈,基本确定了自己是在医院。
她被送医院了,是码头的工人发现了她把她送医院的吗?
她继续打量着这房间,这看着像是一个私人病房。
好败家啊,谁把她送私人病房的?这得多少钱啊?
突然,她看到病房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衬衫,顶上的两颗纽扣被解开,袖子挽到手肘处,西装和领带被他随意地扔到一边。
他好像很累,身体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头仰着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是程洋。
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转动,她在慢慢梳理眼前的状况。
所以,送她来医院的人是程洋?
也是程洋找到的她吗?
她是什么时候被送进医院的?
程洋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在这里睡了多久?该不是在这里睡了一晚吧?
他为什么要睡在这里?
这时,程洋估计是同一个姿势睡太久了,想活动一下脖子,他变换姿势的时候,可能只是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床上,就扭头睡了过去。
过了一秒,他又猛地睁开眼睛,再次抬头看了过来。
林天恩也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醒啦?”程洋激动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一双大手抚在她的额头上。
须臾,他松了一口气,笑道:“退烧了。你还有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她迟疑了一下,有些呆滞地摇摇头。
除了累,也没感觉哪里不舒服的,但是感觉很奇怪。
对眼前的情况感觉很奇怪。
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谢谢。”她只想到说这两个字。
可是,程洋听到这两个字却突然板起了脸,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对林天恩斥道:“为什么不一早跟我说?”
林天恩的大脑还没完全清醒了,迷茫地问道:“说,说什么?”
“说华安的对接人是你前男友这件事。”
林天恩像是被什么击中,想起自己这次又是因为对苏浩宇太大意了,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她愧疚地说:“我觉得这是工作,不应该掺杂太多私人感情。而且Leo也会觉得我……”
“你为什么要管他怎么想?”程洋罕见地无礼地打断她的话,说道,“我是你的上司,你在工作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应该跟我说。我会去给你协调,给你解决。”
其实程洋无法左右钱立川的决定,每次他跟林天恩说我去跟Leo说,都不过是替林天恩去挨骂而已。通常钱立川骂完后,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林天恩不明白,程洋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很少会以上司的身份去教训她的。
林天恩突然紧张起来,脑袋也清醒了几分,她坐了起来,小心地问道:“我是不是搞砸了什么?”
是因为她被苏浩宇关在货箱里,导致了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这样,我……”
“我是在担心你!”程洋生气地直接了断地将林天恩的话打断。
房间内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中。
程洋还是很生气,因为他想到苏浩宇那个人渣以前对林天恩做过的事,想到他还继续伤害她,将她关在货箱里。如果,不是他发现联系不上林天恩,如果不是港口有安装传感器,如果他们再晚几小时找到她,说不定她就已经……
昨晚将林天恩送进医院后,他和钱立川也没闲着。
程洋立刻报警了。
警察昨晚就将苏浩宇逮捕了。
目前已经可以初步断定是苏浩宇将人关在货箱里的,不过还要等林天恩苏醒后再录一份口供才有足够的证据起诉。
程洋叹了口气,算了,不责怪她了。
“警察今天可能会过来跟你录口供,苏浩宇已经被抓了。非法禁锢和故意伤害,这两条罪,起码3年起步。”
林天恩很意外:“警察已经把他抓了?他会坐牢?”
程洋皱了皱眉:“你不是还心疼他吧?”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3年也太便宜他了!”
而且,不够解气。
她真恨不得自己亲手揍他一拳。
还有……
她摸了摸空寥寥的手腕,不知道手链还有没有机会拿回来。
程洋没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笑道:“你再休息下吧。”
医生进来给她检查了身体,确认她没有大碍了。
下午警察果然过来给她录口供,她如实把苏浩宇抢她手链的事也说了。
不知道能不能加重一点他的刑罚,并且把手链还给她。
但,后续的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在医院待了一天,华安的Eric也带了个果篮前来致歉,说没想到苏浩宇是这样的人。
程洋罕见得冷嘲热讽:“看来你们华安以后在招人上也要擦亮眼睛啊,这次幸好没闹出人命,不然你们也推卸不了责任。”
Eric自知理亏,应道:“是是是,多谢提醒,我们以后一定会多加注意。”
第二天,林天恩就出院了,程洋来接她。
今天刚好是周六,程洋直接将林天恩送回公寓。
他将林天恩送到房间,站在门外说道:“如果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林天恩突然想到程洋昨天在病房跟她生气,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苏浩宇的事。她的头脑现在清醒了很多,隐隐地感觉到这不应该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态度。
她点了点头,说:“谢谢你,不过我好得差不多了,我能照顾自己的。”
程洋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不过他还是挤出一个微笑道:“行。反正你需要的话,就找我。”
送走了程洋后,林天恩回到房间,换上家居服躺在床上。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昨天警察、华安的Eric先后过来,还有做各种检查,她其实并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她今天都没出门,就待在家里休息。
晚上也很早就睡下了。
身体和大脑松弛下来,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黑黑的、缺氧的货箱里。
浑浊的空气、灼热的高温,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转瞬,她又如同坠入冰窖,浑身都在发冷。
她像是溺水一样,双手拼命地想要向上划,脚下却像有只手将她一直往下拽一样。
她一直挣扎,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几乎要放弃了。
这时,水面被破开,她终于出来了。
她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她觉得好温暖。
像是有人紧紧抱住了她,还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睛——
乌木沉香味。
是钱立川身上的味道。
林天恩好像又被困了一遍货箱,全身乏力,恐惧感席卷全身。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5点,还很早。
她把手机扔回去,想睡回去,却又忍不住回忆起刚才的梦境。
虽然很真实,可是她有点搞不清,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梦境。
所以,那晚钱立川也去找她了。
那声音,难道也是钱立川?
她皱眉想了想,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是男人的声音,既像程洋,也像钱立川。
可是,她昨天一整天都没见着钱立川,好像根本不知道她住院了一样。
不过,想想也正常。
人家日理万机,能让程洋去照顾她已经不错了,怎么还会亲自去看她呢。
算了,是谁都没关系了。
她看见窗帘的边缘有光透进来,起身拉开窗帘,太阳照了进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她俯瞰着这座还没完全苏醒的城市,突然觉得很安静。
原来这座城市,也有安静的时候。
她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转身到衣柜换了一身衣服。
她通常都会在家里自己煮早餐,但今天突然想下楼吃早餐。
她慢悠悠地去附近茶餐厅吃了一份早餐,又慢悠悠地走回去。
她按下电梯键,等电梯下来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警察打来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电梯还有很久才下来,便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外走。
警察的意思是,她被抢的手链找到了,不过需要作为证据,庭审结束后才能归还给她。
林天恩低着头,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嘴上应道:“哦,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挂了电话后,她一转身,吓得跳了起来。
她身后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林天恩皱着眉埋怨道:“你躲在我后面干什么?”
是钱立川。
他穿着运动服,一头黑发乖顺地垂在额头,汗涔涔的。
应该是刚运动回来。
钱立川“嘁”了一声,说:“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吓。”
说完,他双眼落在林天恩的脸上,认真地观察起来。
眼下有点乌青,眼神还有点涣散,难掩的疲态。
林天恩被盯得心里发毛,抬手捂着自己两边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早上洗脸了呀,刚才吃完早餐也擦嘴了呀。
钱立川没说话,双眼却转而落在她空空的手腕上。
她之前都戴着她送的手链的。
那条手链是他随便选的,但他发现林天恩好像很喜欢,每天都戴着。
好像……
那晚她的手上就开始没戴这手链了。
是掉了吗?
他直接问道:“你的手链呢?”
林天恩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努了努嘴,不想说实话。
“不想戴。”
“为什么?”
“太贵重了。”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戴了这么贵重的手链,就不会引起苏浩宇的歹心,也不会这么遭罪。
“那你之前怎么每天都戴?”
林天恩回答不出来。
从她的反应来看,不像是丢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被抢了?”
林天恩惊讶地抬起双眼:“你怎么知道?”
钱立川在嗓子里哼了一声,他不仅知道被抢,还知道被谁抢了呢!
“你有没有出息,手链被人抢了也不敢说?”
“我说了,我跟警察说了!”林天恩马上解释道,她只是不想告诉钱立川而已。
不想被他知道他送的手链,被苏浩宇抢了。
“那对我怎么不敢说实话呢?”
林天恩低着头,抿着嘴唇不说话。
钱立川催促道:“说话。”
林天恩很烦躁,她不想说,钱立川偏偏又要逼她说。
“我就是觉得很丢脸啊!觉得自己很没用可以了吧。”
她一而再地被苏浩宇算计欺负,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她也很生自己的气。
钱立川双眼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自责的样子,却开口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林天恩不懂钱立川的意思。
“你觉得丢脸,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因为欺负你的人,是你的前男友,是一个烂人。”
“但他是个烂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认识了一个烂人不是你的错,被欺负了也不是你的错。”
“你越是这样,就越是滋长他们的气焰,觉得你不敢反击。”
“所以,这就是你就算不想跟他在工作上有联系,却也不说的原因?”
钱立川一通输出,把林天恩说得更加愧疚:“这是工作,我觉得不应该掺杂个人感情,我觉得不专业。”
她抬起眼眸偷瞄钱立川:“就算跟你说,你也会这么认为。”
钱立川没有否认,如果当初林天恩来找他说,不想负责这个项目,或者想让华安换人,他一定会骂她,骂她不专业,骂她没用。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骂也没用。
“你,”钱立川朝她扬了扬下巴,“跟我来。”
林天恩迷惑地抬起头,看见钱立川已经转身走了,她立即追上他的背影,问道:“去哪。”
“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其实有想过一些比较爽的方式去教训苏烂人,[狗头]不过这是法治社会(很理解有个姐妹说她喜欢写古言就是因为可以嘎嘎乱杀了),所以就不在他身上费过多笔墨了。
[眼镜]接下来专注写钱腹黑和天恩啦~(但苏烂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两人会有点小甜,三分糖吧[橘糖]-
今天发现收藏涨了不少,很惊喜,因为最近都没榜单了。说实话,前段时间是有些焦虑的,虽然说服自己对数据摆烂,但还是无法控制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里。不过我始终觉得创作是一个向内求的过程,我重新去审视这个故事,还是确认自己是喜欢这个故事,我在创作的过程中也是快乐的,所以写就完事了~很感谢一直追更和评论的你们,每天看评论真的很开心,也是我能继续写的一个动力[亲亲]
第40章 缝隙(七)
拳馆?
林天恩万万没想到,钱立川要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拳馆。
她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带她来拳馆干什么?
不过,可能是太早了,拳馆还关着门。
她正想他们估计是白跑一趟,要打道回府了。
却见钱立川直接在密码锁输入了密码,若无其事地打开了门,扭头朝林天恩看了一眼,歪了歪头,示意她进去。
林天恩不知道来拳馆干什么,而且别人还没上班就进去感觉不太好。
她犹豫地问道:“这里好像还没开门吧,我们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好?”
“我是老板。”钱立川说完,就不管林天恩了,自己走了进去。
“老板?”既然这样,林天恩也不迟疑了,迈着小碎步追上去,“你是这里的老板?你到底偷偷开了多少公司?”
钱立川被逗笑了,反问道:“我是不是要把我的资产一一跟你汇报?”
林天恩:“那倒不用。”
钱立川和程洋在美国期间,一直都有打拳的习惯,回到港城发现住的附近没有拳馆,就自己开了一家。起初就是为了方便自己玩而已。
林天恩有些无措,她环顾着这家拳馆。
拳馆不算大,但是很明亮干净,和她印象中阴暗且弥漫着皮革和汗水臭味的拳馆不同。她还挺喜欢这里的。
钱立川找了一副新的拳套,丢给林天恩,说:“戴上吧。”
林天恩的怀里猝不及防地空降下两个大拳套,她迷茫地抱着,抬起头不解地问:“戴上干嘛?我又不会打拳。”
钱立川向来说一不二,又不爱解释:“叫你戴就戴。”
林天恩扁起嘴唇,拿起一只拳套,左看看右看看,嘟囔道:“怎么戴啊?”
钱立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意识到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于是直接伸出一只手攥住林天恩的一只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跟前。
“欸——”
林天恩心口一紧,她还来不及紧张,就看到钱立川拿过一条黑色的缠手带,一只手捧着她的手掌,一只拿着缠手带绕着她纤细的手腕开始缠绕。
他一边操作,一边教导说:“先缠手腕。”
林天恩低头看着他的动作,有点性感。
说的是他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的,宽大而温暖,在缠绕中,会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指。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感觉心脏也像被什么缠绕起来一样,有些紧绷,就连呼吸都感觉发紧。
钱立川已经绕着林天恩的手腕缠了5圈,他又命令道,“手掌摊平。”
林天恩根本来不及思考,钱立川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五指听话地直直张开,钱立川将缠带从她的虎口斜穿过去。
缠手带刮着虎口的皮肤,有点痒。
林天恩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钱立川拿着缠手带末端打在她的手背上,轻声斥道:“别动。”
“哦。”林天恩立马听话地将五指伸直。
钱立川将缠带绕回手腕,然后依次从每一个指缝中穿过。
他动作娴熟又细致,林天恩看着被他包裹起来的手掌,心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像被什么包裹了起来。
好像梦里,在她最冷的时候,被包裹了起来的安全感。
她偷偷抬眸瞄向钱立川。
只见他低着头,额头仍有残留的汗珠,额前的头发还是半湿状态。
他双眼专注地看着林天恩的手,仿佛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她的手。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钱立川很陌生。
有点不像她平时认识的那个钱立川,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或许是,平时的那个钱立川,是不会这么耐心给她缠手带?
也不会这么温柔。
“好了,握下拳试试。”钱立川突然抬起头看着林天恩说道。
“哦!”林天恩赶紧低头,转移视线,五指机械地攥在一起,伸展了几下。
“会太紧吗?”钱立川问道。
“不会。”
钱立川拿起另一个缠手带,用同样的方式帮林天恩另一只手也缠上。
他一边缠,一边说道:“缠手带可以保护你的手,增加受力面积,分散压力,避免受伤。”
完事后,他拿起林天恩怀里的拳套,将她的手塞进去,将拳套的魔术贴贴上。
自己拿起了两个拳靶,钻进擂台,说道:“上来。”
林天恩还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也听话地跟着上去。
钱立川穿戴好拳靶,说道:“来,试试出拳。”
林天恩低头,看着自己两只大拳头,很茫然地抬头看向钱立川,说:“我真的不会。”
“不用会。”钱立川引导着她,“就凭本能出拳,把我当成你最讨厌的人。例如,你的前男友,不想打他一顿吗?”
林天恩微微皱了皱眉,要是平时,就算不用把他当成其他人,她也很想打他几拳。
可是,现在钱立川真的让她打他,她反而不敢打了。
“我不会打架。”
“打拳不是打架。”钱立川纠正道,“让你打拳,也不是让你学打架。是要学会面对恐惧,不怕挨打,以及敢于向对手挥拳的勇气。”
面对恐惧,不怕挨打,以及敢于向对手挥拳的勇气。
林天恩心弦微动,她看着眼前的钱立川,心想他喜欢打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实在,他身上是有着吸引她的强者的气质。
某种程度上,钱立川也是她想要成为的那一种人——
聪明、独立、强大、无所畏惧。
当然,不包括冷血无情,阴险狡诈。
可是,她还是有点犹豫:
“你不会公报私仇吧?我要是真打到你了,你不会记仇吧。”
钱立川抿了抿唇,想笑:“你能打到再说。”
有点瞧不起人了。
林天恩咬了咬牙,今天就让你尝试一下我的厉害。
她抬起手,凭借自己本能朝着钱立川挥了一拳过去。
钱立川很轻松地用拳靶挡了回去,嘲讽道:“你就这点力气?”
“昨晚没睡好?脸色这么差,不会是害怕得一晚上没睡吧?”
林天恩想起昨晚那个梦,算是噩梦又不完全是,但总体感觉还是不太舒服。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软弱,挥着拳打过去,否认道:“哪有!”
力气稍微大了一点。
钱立川嘴角勾起,继续引导:“对,就是这样,用点力,多点火。”
他一边引导着林天恩,一边说道:
“知道以前在战场上,为什么士兵的子弹命中率会很低吗?”
很低吗?林天恩当然不知道,但她随便猜测道:“因为有很多障碍物?因为人是在移动的?”
“不是。”钱立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是因为人类基因里有同类禁食的特性,所以不愿意去伤害同类。人类的本能里是害怕这种子弹打到皮肤上的感觉。这都是人性,是人性中善良的部分,但也有人恰恰利用人的这种善良的部分作为弱点去伤害他们。”
“拳击也是如此。你会害怕拳头打到对方肌肉的感觉,因为违逆了你部分人性。但拳头有时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用暴力,去保护自己人性中良善的部分吗?
林天恩不太懂,她又尝试着打了几拳。
心里被压抑的恐惧化作拳头发泄了出来,她感觉到自己能够操纵体内的力量,这股力量又被钱立川的拳靶挡住,像是情绪有了承接的落点,不再虚浮不再飘渺。
有点爽,她好像找到了一点拳击的爽感。
两人一个出拳,一个挥靶,竟也有来有回。
钱立川笑着激励着她:“对,就是这样,记住这个感觉。”
“以后,再遇到欺负你的人,就用力地打回去。只有这样,你才能亲手消灭你的恐惧。”
林天恩在钱立川的引导和激励下,虽然是乱打一通,但也慢慢打出了自己的感觉。
10点,拳馆开始有人过来上班,也陆续有学员过来。
程洋也是在这时候走进拳馆。
早上拳馆的学员还不多。
他刚走进来,就看到擂台上熟悉的两个身影。
林天恩戴着拳套,毫无章法地朝着钱立川挥拳。
钱立川不仅没有训斥她,反而笑着举着拳靶挡住她的进攻,还不停地激励她。
他笑得很开心。
眉眼弯弯,眼角都快笑出鱼尾纹。
程洋第一次看他打拳打得这么开心。
他都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林天恩一直讨不到好,有点气急败坏,两人玩闹了这一早上,她也渐渐没了分寸感,把钱立川逼到擂台边缘,一只拳头按住他,另一只拳头朝着他的肩膀狠狠地砸了几拳。
“哼!是你教我的,面对欺负我的人,要打回去。你不准记仇!”
钱立川举着拳靶将她的拳头挡开,笑着问:“我欺负你了吗?”
林天恩两只拳头叉在腰上,反问道:“你说呢?”
钱立川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开了。
程洋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打了一拳,酸酸胀胀的,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他走了过去,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嗨,你们来得这么早。”
林天恩回过头:“Ocean,你来了。”
程洋笑了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林天恩的拳头伸向钱立川,说:“Leo带我过来的。”
程洋看了过去,钱立川已经敛起笑容,恢复了平日的疏离冷漠。
他低着头,摘下拳靶,嘴里说道:“Ocean来了,让他陪你玩两局吧。”
林天恩见钱立川不玩了,也要摘下拳套,说:“算了,我也累了。”
程洋已经抬起一只脚要踏上擂台,听到林天恩的话,整个人顿住了。
林天恩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程洋解释道:“我不会打,就随便玩的,怕闷到你。”
程洋还想争取一下:“没事,我教你吧。”
“呃……”林天恩想了想,“还是下次吧,我是真有点累了。”
“下次?”钱立川回头看着她问道,“还想再来玩?那办个卡吧。”
林天恩突然张大嘴巴,意识到自己跌入了资本家的陷阱。
她拿着拳套往钱立川背上甩去,又砸了他一拳,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这么好心带我来打拳,原来是想招揽学员。”
钱立川被打了一拳,却也不恼,反而抿着唇,含不住的笑意从嘴角缝隙溢出。
“那你办不办?”
“也行吧。”
程洋怔怔地看着两人,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了,反而有点像打情骂俏。
所以,钱立川和林天恩的关系,是什么时候悄悄发生变化的?
他想起上次吃饭,钱立川送林天恩手链;
他想起上次在码头,钱立川看到昏迷的林天恩紧张到几乎失魂的样子。
在很多昭然若揭却又被他有意忽略的时刻,他们的关系都在悄然发生变化。
他心头一慌,意识到应该是遇到一个劲敌了——
作者有话说:钱腹黑就是个引导型恋人[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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