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雨晨预谋了大半天,中午吃完饭还在院子里剥了一小碗玉米,就准备晚上给隔壁的公鸡大佬“加餐”,让他晚上吃饱点,明天一觉睡到大天亮,少在那惹人清梦。
虽然徐闯说过这公鸡打鸣是自然现象,全凭本能,要想它不叫最好的法子是给蒙块黑布。可是霁雨晨没那个胆儿,他都不敢靠近鸡笼,也不想徐闯去干那偷鸡摸狗的事,要是给人发现还要闹笑话,所以暂时选用保险点的法子。
他从炕上爬起来,屋里已经熄了灯,徐闯躺在枕头上问:“怎么了?干什么去?”
霁雨晨摸黑起床,一只腿跨过徐闯身上,撑着他的肋骨说:“我想起来个事,我要去喂鸡!”
这一杆子可支的有点远,徐闯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人扑扑腾腾从自己身上翻下去,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按到了哪,让人有苦难言。
徐闯穿上鞋跟出去,霁雨晨不知从哪端了碗玉米粒,凑到墙根上踮着脚往里瞧。
他模样鬼鬼祟祟,徐闯跟过来猫在墙头,放低音量问他:“你想干什么?这棒子粒哪来的?”
霁雨晨转头冲他眨了眨眼,手指靠在嘴边示意小点声,拉人矮下身来,
“我中午剥的,这东西鸡应该爱吃吧?你说我这时候喂了它,它是不是就能多睡会?明天就不会起那么早打鸣了?”
霁雨晨问的冠冕堂皇,逻辑听起来也合情合理,徐闯道:“那你想从这儿喂?这撒的过去吗?”
隔壁张大爷的小院横跨五米多宽,鸡舍在远离徐闯家的那头,靠墙。霁雨晨要想从这边将玉米粒撒过去,估计要使不小的劲。
他瞧着距离,再瞧了瞧霁雨晨的身高,露头都要垫脚,于是蹲在墙边让人上来。
霁雨晨毫不犹豫的抬腿坐上去,扶着徐闯的脑袋被慢慢抬起高度,看到小院的全貌。
此时鸡舍里没什么动静,应该是睡了,霁雨晨和逗鸽子似的“咕咕咕”了几声,徐闯小声道:“鸡不听这个。”霁雨晨住了嘴,专心瞄准方向。
他朝着鸡舍门口的地方撒了一把玉米,扑簌簌的落在稻草面上,里面没声,那公鸡好像还在睡。霁雨晨又撒了一把,这次用量大了些,“哗啦”一声,里面好像有了点反应,听到羽毛煽动的异响。
为了防止被发现,霁雨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撒了个痛快,给鸡舍来了个天降玉米雨。他撒完“夜宵”拍着徐闯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下面问他怎么样?那鸡吃了吗?霁雨晨说:“那谁知道啊,快快快!快回屋!”
大概是以前没干过什么坏事,霁雨晨心虚的要命,生怕张大爷起来发现,给他们一顿胖揍。他跑回屋里觉得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听到什么动静都以为是苦主找上了门,徐闯安慰他:“张大爷耳背,你在外面叫他名字都不一定能听见,更别说撒把玉米的事儿。”
他让人安心睡觉,霁雨晨干了亏心事好一阵紧张,又是喝水又是上厕所,折腾半天才睡下。他本来是抱着被子蜷缩在徐闯旁边,大半夜觉得热,将被子踢到一边,后来又觉得冷,摸索着靠近热原体,抱住徐闯的胳膊,觉得暖呼呼的可舒服了。
第二天早上霁雨晨一觉睡到大天亮,没听见公鸡打鸣,醒来在炕上恍惚了会儿。他想起昨晚给隔壁的公鸡大佬加过餐,今早没听见打鸣,看来有用,吃饱了就睡,跟人没什么两样。
霁雨晨欢天喜地的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拖鞋,吧嗒吧嗒的跑出去,想要告诉徐闯自己昨晚的“大计”成功。
他跑到门口瞧见院里的人:香椿穿了件红布衣裳,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扎成个鼓囊囊的花苞,正抬头冲徐闯笑。
“好喝吗?大力哥~”
两人离得不远,在磨台旁边,霁雨晨站在门口正好听得清楚。
徐闯背对着屋子,身上只穿了件背心,他像是拿着什么,肩头肌肉鼓动,看着蓬勃又性感。
女生两只胳膊撑在磨台上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幸福的看着徐闯。面前的人点了点头,说:“好喝”,香椿高兴道:“这是我用早上新采的荷叶做的,上面还有露水,清热解暑最好了!”
她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人,也没注意霁雨晨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正盯着徐闯手里的碗。
他瞧见白瓷碗里盛着碧绿软粥,看起来又软又糯,还有扑鼻而来的清香。
“这是什么?好喝吗?”
霁雨晨真诚发问。徐闯回头愣了下,介绍说:“这是荷叶粥,香椿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他说着就要将碗递过去,女生见状着急,按下徐闯的手,“我这儿还有!大力哥,你喝你的”
她从提盒里又拿出一碗,瞧了瞧,递给霁雨晨,“你喝这碗。”
霁雨晨也不讲究,勺都没拿就往嘴里倒,清香软糯的米粥混着荷叶清甜,当早饭正好。
他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三下五除二干脆喝了干净,徐闯说:“你慢点,别呛着。”霁雨晨听晚了,最后两口咽的急,米粒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狂咳了好几声。
徐闯放下碗帮他顺气,拍着背往下捋,问这样好点没?
霁雨晨狂咳不止,等卡在喉咙的米粒好歹换了方向,才终于呼吸通畅了些。
他扶着磨台喘气,女生在对面好奇观察,问霁雨晨:“你的脸怎么了?这么红,晒得吗?”
霁雨晨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还疼的要命,今早却好像不疼了,说起来都没怎么痒。
他赶忙跑回屋里照镜子,左右检查了番,比昨天的样子好了许多,虽然还有点奇怪,但好歹不像个大猪头。
他意识到自己在香椿面前出了丑,好像被比下去一截似的,有些不高兴的鼓了鼓嘴。
霁雨晨回到院里的时候香椿正在给徐闯看她的手腕:上面环着一圈茉莉花枝编成的手镯,能闻到淡淡花香。
她问徐闯:“大力哥,你看我编的好看吗?”
徐闯笑着点头:“好看,你手真巧。”
两人在院里又说了会儿话,霁雨晨也没去凑热闹,回到炕上拽过被子准备继续睡。徐闯今天要去养猪场上班,出门前回来看了看屋里的人,没想着小家伙起来吃了个饭,又倒下睡了。
他走去旁边摸了摸霁雨晨的头发,轻笑着说:“小懒猪,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霁雨晨呼的翻了个身,真给他个屁股,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徐闯以为这是起床气,过会儿就好,于是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换上准备出门。
床上的人“砰”的一声坐起来,挺直了腰背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那架势倒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你和那个香椿,到底是什么关系?”
霁雨晨直截了当,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两人关系,以及徐闯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要是你情我愿的事霁雨晨才不乐意趟这趟浑水,他虽说是个gay,也虽说中意徐闯这张脸、以及这个人,可挖人墙角的事他干不出,也不屑去做,折阳寿还损阴德。
徐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有点懵,想了想才说:“香椿是我邻家小妹,早些年住在我家隔壁,后来搬了家才住的远了。她家就她和她妈两人,孤儿寡母,我们从小就一块玩,我爸妈也喜欢她。”
好好好,来认妹妹了是吧
霁雨晨觉得这场景熟悉的很,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他正了正神色,颇有些拈酸带刺地说:“妹妹啊,什么样的妹妹?以后娶进家门的那种?”
徐闯的话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说什么:我爸妈也喜欢她,真就和那童养媳似的。霁雨晨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看错人了,渣男才到处认妹妹!
他一咕噜翻回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个蚕蛹也不理徐闯,心想等着找个机会就跑,管他跑去哪呢,反正不在这儿待着!
徐闯大概是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站那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去推面前的小蚕蛹,叫他:“九儿?九儿你怎么了?”
他轻着动作晃了晃霁雨晨的肩膀,后者面朝着窗户那侧根本不看他。徐闯道:“你说什么呢?香椿是我小妹,我怎么会娶她呢?以后她要出嫁,我给她添嫁妆还来不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闯说的心平气和,听来真像那么回事,霁雨晨转过头来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半信半疑地确认:“你俩真没在谈恋爱?你对她没意思?”
徐闯有点想笑,反应过来小家伙是要问这个,有些没辙的答应:“我喜欢她做什么呀?她就个还没长大的娃娃,以后嫁人了还得我给她撑腰,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这话说的大爷味十足,霁雨晨瞧着面前这张年轻帅气的脸,姑且可以算是大哥,他躺在枕头上转了转眼珠,觉得这表现有一定可信度,于是坐起来,正经八百的看着徐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有没有理想型?”
徐闯想了想什么叫做理想型,以前在城里打工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上铺睡觉的大哥说他的理想型是林志玲,温柔貌美,说句话骨头都能给人叫酥了。徐闯想到墙上贴着的海报,是挺漂亮,不过也没别的了。
他思考良久,也没给出个像样的答案,霁雨晨说:“总该有点偏好吧?眼睛大的小的?皮肤黑的白的?身材胖的瘦的?要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你该去出家!”
徐闯顺着他的问题思考,说眼睛大点好,但也不要太大,有神就行;皮肤黑白无所谓,自己那么黑,也不能要求人白到哪儿去,普通肤色就成;至于身材好像现在都流行以瘦为美,早上香椿那小丫头还嚷嚷着要减肥,人还没成年呢减什么肥?他觉得胖点好,胖点健康。
徐闯回答问题的模样很认真,霁雨晨觉得自己抛砖引玉有点效果,继而追问:“还有呢?你给我说说,我帮你看看村里有没有合适的。”
他正想着还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标准,前面说的是个人就成,太没指向性了,徐闯说:“还有就是我想找个能跟我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的,我没什么本事,但挣的钱肯定一分不少的都给她,以后能做点小生意更好,最好能有俩娃,一男一女,以后日子快活。”
他说到这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估计脑海里全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霁雨晨刚刚转好点的心情“哐当”一下砸到了谷底,拽上被子闷声呵斥:“滚滚滚!生你的孩子去!”
前面一段算是白谈,霁雨晨懒得跟人掰扯,准备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徐闯也不知道怎么又惹人不高兴了,觉得九儿的脾气真是难猜的很,一会天上一会地下。
交涉无果,徐闯将芦荟汁放到桌上,嘱咐午饭在锅里记得盛出来吃,自己去上班下午才能回来,有事找隔壁张大爷借电话,他带着手机。
徐闯家里没电话,只有他早年打工的时候花两百块钱买的一个人家用旧了的二手机,本来想留给九儿,后者嫌屏幕碎的看不清,也懒得用。
他原是有意查查自己的身世,看有没有可能找到的亲人朋友,可他一点能用来搜索的关键词都没有,只有伏牛山这个地名,之前用徐闯的手机查过,网上的信息寥寥无几,翻了没两页便到了底。
所以霁雨晨也没事做,等人走了左右睡不着,起来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开始抹芦荟膏。他觉得这玩意挺神奇,敷了一次就能祛红止痒,和神丹妙药似的,自己再敷几次估计药到病除,没准皮肤能比以前还好-
上午时间过得快,霁雨晨赖床起来原本就不早了,敷完芦荟在屋里院外闲逛几圈,就到了中午头。
徐闯给他焖了一个土豆茄子饭留在锅里,霁雨晨挑着里面的土豆吃了小半碗,又把剩下的盛出来拿进屋,想着外头天热,这要剩在锅里估计下午就坏了,有点糟蹋粮食。
他有些无所事事,戴上帽子去看隔壁的鸡,想验证下是不是自己昨晚撒的玉米粒奏效,有用今晚继续。
张大爷躺在树下的长椅上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不知道哪只眼睛看到了霁雨晨,慢悠悠的吆喝:“六儿啊,又看啥呢”
张大爷总叫他“六儿”,这名字算是改不过来了,霁雨晨心想这六和九到底哪像了?虽说是个组合,也不能乱串不是?
他别别扭扭的从墙头站直了腰,走出院子来到张大爷的家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没锁”
张大爷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家,霁雨晨也没见过其他人,想来应该是独居。
老人家拿起蒲扇冲他招手,示意他过来,霁雨晨乖乖巧巧的跑过去,坐在长椅旁边的小马扎上,见人眯缝着眼儿,语调不紧不慢:“怎么,在家待着无聊了?大力没陪着你?”
霁雨晨想起这个生气,翻了个白眼说:“谁用他陪”
张大爷把蒲扇丢过来让他给自己扇风,语气理所应当:“你得学会伺候人儿,那样才能把人留住不是?”
霁雨晨听的一愣一愣的,伺候人?把他当什么了?丫鬟还是小厮?
他咬牙切齿:“伺候他?做梦去吧!”
张大爷躺在躺椅上哼笑,跟他说徐闯的好:什么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忠厚善良,除了早两年没了爹妈,真是个不错的婆家。
霁雨晨心想这村里的老人家什么时候那么开明大度了?竟然跟他说婆家?是看出了他对徐闯有意思?不能吧,这怎么看出来的?
他假意试探,顺杆爬的问:“婆家?徐闯还没娶亲的打算呢”
张大爷嗤笑一声,呵道:“都住在一块了还能不娶吗?那哪儿像话?他要是敢那么干,我替他爹妈打断他的腿!”
住一块儿
霁雨晨这下确认张大爷是在说自己了,让徐闯娶他。可这男子与男子结婚,在城里都行不通,乡下能那么开放?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您是说我啊?让徐闯娶我?”
张大爷和看傻子似的看他,说话都带着点怒气:“不是你是谁?俩人都住一块了当我看不见?这大力把你从山上背下来那天我就看见喽!那担心的样子,我老人家瞧的真真儿的,你个小姑娘看不出来?”
小姑娘???
霁雨晨被惊的哑口无言,一问一个不吱声。他在自己不多的记忆中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奈,有苦说不出。
他嘴角抽搐,“大爷,我是男的啊”
张大爷晃着躺椅好似没听到,隔了好一会才睁眼,坐起来对着霁雨晨看了半天。
他眉开眼笑:“胡说!这分明就是个闺女嘛!虽然长的一般,但也算周正,比香椿那丫头强多了!我就看不上那丫头,跟她娘一样,小家子气!”
张大爷一番指点江山的架势,给俩人安排的明明白白。霁雨晨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张大爷夸他呢,总不能张口就给怼回去。
他从马扎上站起来,说想起家里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他,张大爷把人叫住,语气一改平时的吹吹呼呼,颇有些语重心长,
“六儿啊”
得,这算是叫不对了,霁雨晨在心底长叹口气。
他回过身来,见人张大爷扇着蒲扇,慢悠悠道:“过两天就是大力爹妈忌日,后山的坟头你陪他去看看,撒杯酒,他爹妈肯定高兴,知道儿子有人陪了,也让他们放心”
后山的山林中不知从哪飘来一股茉莉清香,霁雨晨从张大爷家出来,闻到淡淡香气,混在空气里清甜宜人。他慢吞吞的往家走,听到脚步声,徐闯隔着老远叫他:“九儿!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醋不少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