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日短,一天天过得很快,霁雨晨这些天基本都在家,跟十五窝在一块,偶尔去村口转转,到李大娘家串门,顺便讨教种桃树的经验。
他听说前塘村的土地肥沃是这十村八店出了名的,种的农作物个儿大饱满,味美香甜,只是他们这因地势原因耕地面积小,村民大多自给自足,很少运出去卖,加上交通不便,所以好吃的农作物无人知晓。
霁雨晨想把前塘村的水蜜桃推广出去,心想要是能卖上跃山桃的价,那别说脱贫致富,他们自筹修路都没问题。
这些天他苦学桃树种植的技巧,只是迫于时节没办法实践,只能算是半个纸上谈兵的行家。
李大娘乐意教他,一方面因为喜欢小孩,霁雨晨来串门的时候她总是特别高兴,二是念着之前卖桃的情谊,总会多说两句。
月末的时候霁雨晨算着日子,在小卖部老板去镇上进货的当天下午跑去店里。
老板娘见着他分外新奇,问他干什么来的?
霁雨晨指指地上的纸盒,说来拿快递。
他被闲话风凉了番,说他们家的快递从来都是大力来拿,另外那个可真是享清福的命。不上班、也不挣钱,还从来见不着人影。
霁雨晨懒得跟她计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没听到,拿过三个快递盒转身就要走。
老板娘叫住他:“你买了什么呀?”
霁雨晨随口敷衍:“日用品,没什么稀奇的。”
他确实买的日用品,只不过不是大家常说的那种。老板娘在快递盒上没看到标识,只看有一袋是书,搬下来死沉死沉的,她也懒得看。
霁雨晨回到家先把外包装拆了扔到外面的垃圾篓里,以防小十五叼着玩,他将几个盒子依次排开,开始检查里面的内容物。
最重的那袋是书,有塑料封层,拆了检查字迹清晰没有破损,霁雨晨翻了翻,看上面的习题自己也不是全都会,说不定还要一起学。
另两个快递是他瞒着徐闯买的,一件灰色长毛衣,还有些叮叮当当的小玩具。
他其实纯属新奇,刷视频的时候误入了个不该进的网页,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想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东西,用起来是不是真的那么爽。
霁雨晨没买过这些物件,在网上看着差不多就下了单,索性不贵。
眼下这些让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摆在眼前,有的还闪着银光,霁雨晨有点打怵,想象是用在自己身上,觉得像是在给自己下套。
徐闯下班回来天已经黑了,冬季天黑的早,刚过四点山里就没了太阳。霁雨晨跑来问他晚上吃什么,徐闯手上拎了袋牛肉,说给他炖肉吃。
霁雨晨其实不怎么爱吃肉,但隔三差五也馋,小十五围在灶台旁边蹦蹦跳跳,闻着味儿怎么都不走,霁雨晨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逗着小十五玩,顺便陪徐闯做饭。
他给徐闯说晚上顺顺来接小十五去家里玩,今晚就不回来了。
徐闯转头道:“上次不是刚去了?又去?”
霁雨晨撇撇嘴,觉得徐闯笨,听不出他话里的用意:如果单说送出去住他当然不舍得,但两人好久没做,不止徐闯忍得辛苦,他也心痒难耐。
虽说网购那些东西原本是出于好奇,但最后下定决心也是因为想补偿徐闯这些天任劳任怨,自己说不行他就真的不碰,每天晚上恨不能出去冷静半天回来才能睡着,霁雨晨也不是不知道。
小十五之前去了顺顺家里几次,玩得都挺高兴,霁雨晨觉得大概是小孩精神头足,能陪它在外面跑。小十五每次回来都累的够呛,趴窝里呼呼睡。霁雨晨今晚有安排,有个小的在这他放不开。
徐闯把肉炖上去外面搬了捆柴,进屋想起来说:“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小卖部,周婶儿说你把快递都拿回来了,是书到了吗?”
霁雨晨跑去屋里拿了两本书,说他都检查过,没有破损,明天就可以看起来。
徐闯看着那书半天没说话,眸子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谢谢”。
霁雨晨有点懵,等回过神来男人已将书拿走放去了一旁,继续闷头做饭。
不知道是火光映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徐闯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让人感觉很温暖。
两人吃过晚饭,李珣带着李顺来家里接小狗,男孩很有礼貌的跟霁雨晨问好,又小心翼翼的把包着棉被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霁雨晨蹭了蹭小十五的鼻尖,提前跟它说晚安。
李顺走后才刚七点,时间还早,霁雨晨催人去洗澡,徐闯本来还想看两眼新买的书,被推去浴室,说水都烧好了。
徐闯洗澡快,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出来见屋里黑着灯,以为停电了,叫了两声“九儿”的名字。
外面没人应,徐闯走去卧房掀开门帘,映着清冷月光,见人乖巧地坐在床上。
两条细瘦匀称的小腿分开跪于棉被之上,膝盖向里,视觉适应了黑暗环境后能看到肩头映照的月色银辉,细腻柔亮。
九儿穿了件高领毛衣,从徐闯的角度看应该能盖过屁股,大概是包臀裙的长短。
他的胸前被织料覆盖,肩头到手臂却是光溜溜的,像是件被精美包装的礼物。
徐闯没搞明白这是闹哪出,于是走近了些,依稀能看清毛衣的软绒质地包裹着巴掌小脸,九儿的头发长长了些,搭下来扫在耳畔,显得柔软又可爱。
他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怎么穿这样”
霁雨晨坐在那没说话,徐闯问:“不开灯吗?”
床上的人连忙阻止,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带过去。
霁雨晨也是第一次这么干,失忆之前的事不记得了,但凭着自己穿上这衣服、和看到那些个小玩具时的羞耻心,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经验,开灯估计能给他臊死。
他攀着徐闯的脖子把人拉的很近,额头靠近锁骨,如同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徐闯觉得自己心跳停了好几拍。
他揽着九儿的腰把人放到床上,手心触碰微凉肌肤,徐闯才发现这衣服后面是镂空的,或者准确的说根本什么都没有,只在腰窝以下的部分连接前襟形成闭环,是个十成十的露背装。
此时的霁雨晨以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两侧手腕被大手扣着,如同砧板上的鱼,被翻过来检查身后布料。
徐闯愣了一会儿,将人抱起来揽在怀里,用身体帮他取暖,问他冷不冷
霁雨晨没想到是这种反应,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温暖,回过头来跟徐闯接吻
徐闯驾轻就熟,勾着跟他纠缠,狭小房间内回荡起“啧啧”水声,令人心神荡漾。
他们这么亲了一会儿,霁雨晨推开来人跪到床上,两只胳膊攀着徐闯的肩膀,小声问他:“你喜不喜欢?”
徐闯抬头看了半晌,好似没听懂,然后猛地点头,“喜欢!”
他这反应给霁雨晨逗笑了,笑得直不起腰,随即被扑倒在棉被里,钻进毛衣边缘一路往下。
徐闯下手的功夫嘴上也没闲着,和头饿极的狼似的冲着身下的人一通乱啃,霁雨晨被他亲的岔气,拍着肩膀挣扎,徐闯没辙,又略过去稳他肩头,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亲了个遍。
——徐闯不是很喜欢这衣服,把九儿裹得太严实了,自己都没处下嘴。
身体陷入柔软床榻,徐闯指尖游移,摸到珠子一样的东西,抬头问:“你穿的什么?”
霁雨晨咬着嘴唇不说话,任其往复试探,珠串被拨弄的叮当作响。
他羞得说不出话,半张脸埋进了衣领里,拉着徐闯的手心叫他不要冻。
徐闯哪听他这个,握住手腕推至头顶,抬起膝盖,映着微弱光亮,能看清九儿穿了条
这裤子用料极简,只在前面的部分有布料包裹,腰间环绕向后连着两条细线,将原本细瘦紧实的腰腹勒出些许柔感。
徐闯血脉喷张,全身的血液都往那处涌,他握着九儿的膝窝将人向上压了压,圆润透亮的珠链映于眼前,返照细碎光泽
这视觉刺激太过强烈,徐闯有一瞬觉得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霁雨晨轻哼着求饶:“别看了放我下来”
他被托至高处,又落于谷底,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潮涌
两人最后也没用那些小道具,除了本来穿在身上的毛衣和浸湿了不明液体的地库被丢在一边,霁雨晨对他就是药,让人疯魔、欲罢不能的药。
【作者有话说】
删的已经没有原样了,凑合看吧
第32章 说媒
第二天霁雨晨睡到日上三竿,是被小十五舔醒的。
李顺早上来送小狗回家,徐闯没让他进屋,只在院子里把小家伙接过来。
李顺歪着脑袋问他:“漂亮哥哥还没起吗?”
徐闯点点头,李顺便兀自得出结论:“原来哥哥也爱赖床”
这话不好解释,徐闯只得顺着他说。待人走后将小狗崽用毛巾擦干净,让它上了床。
小家伙刚开始还在霁雨晨身边好奇的闻闻嗅嗅,叫他起来陪自己玩,后来大概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见自家小主人虚弱的很,身上还多了些莫名形状的印子,以为挨了欺负,嗷嚎嚎的冲徐闯叫。
小家伙力气不大,奈何脾气不小,徐闯都觉得有点狗随主人,简直一个脾气。
霁雨晨做梦听到小狗叫,伸着胳膊将其揽进怀里,就那么又睡了两个小时。
他醒来的时候小家伙正在伸着舌头舔他下巴,霁雨晨揉了揉怀里的小毛团,小十五从被子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冲他叫。
它想要有人陪它玩游戏,这时候觉睡足了正在兴头上。
霁雨晨一动觉得身体都要散架了,正逢徐闯从外头进来,冷不丁的挨了一记瞪。
他昨晚被折腾的昏过去了两次,醒来徐闯还没亭,最后又在里面放了一夜,早上顺便来了个晨间运动。
霁雨晨怀疑自己大概真的比他年长,体力不济,抬头见人红光满面,顿时更是来气。
他气鼓鼓的别过脸去,徐闯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有些心虚地问:“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手里拿着个软垫,说是新做的,靠着舒服些。
男人边说边将手里的垫子帮人放到腰后,霁雨晨搂着徐闯的脖子往上挪了挪,找到个舒服的姿势。
他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徐闯给他兑了蜂蜜水,一口口喂着喝下,霁雨晨又觉得困,窝在男人怀里眯了小半天。
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霁雨晨扶着腰下床,披了件衣服出门看。
徐闯正拎着锤子在院里忙活,手下的半成品已经初具雏形,看着是个小屋,跟小学教科书上的标准形象如出一辙。
他站在门口朝那看,小十五也跟着钻出来,摇着小尾巴好奇。
霁雨晨问:“你在干嘛?”
徐闯抹了把头上的汗,“给十五做个窝儿,以后它长大点能住。再说也不能老往外送不是?”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点绯色,许是干活出汗的缘故。
霁雨晨想到昨晚那事脸颊发热,他想要是十五在家自己肯定做不出来,徐闯可真会给自己创造条件!
霁雨晨佯怒着道:“十五才不出来住!这窝你自己留着用吧!”
他说完转头进屋,一股脑钻回被子里,小十五跳上床来扯它被角,咕噜咕噜地像是在问怎么回事。
霁雨晨把小家伙抱起来,表情心虚的问它:“以后你早点睡好不好?爸爸们晚上有事,你要是不睡就只能出去吹冷风了。”
小家伙“汪汪”叫了两声,也不知听没听懂,摇着小尾巴甚是欢脱。
院里又传来一系列装钉声,霁雨晨拨开窗帘猫着头往外看,小十五在旁边将窗帘下摆挤出另一个窝,听着小主人问它:“你爹爹真的很帅是不是?爸爸眼光超好的。”
霁雨晨说归说,也不能真让徐闯睡外面。
他等人弄好后出去验收成果,见那房子还挺像模像样——四根杨木桩钉进地里,用木板围起来挡风,外面再覆了层钢板,里面垫着稻草。
徐闯倒没跟他扯谎,这空间大小确实是给小十五以后住的,现在住太大了。
霁雨晨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说:“先放那吧,留着以后用。”
徐闯跟着进屋,从衣橱里摸出一床小褥子,跟霁雨晨商量:“以后要做那事儿的时候就让十五先睡隔壁,我给它多铺些垫子,屋里暖和肯定冻不着,这样你也不用老把它往外送”
霁雨晨听得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捂着徐闯的嘴让他别说了。
小十五在一旁蹦蹦跳跳,霁雨晨小声斥他:“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嘴缝起来!谁要跟你做那事!”
他被搂着腰按进怀里,徐闯好声好气的哄:“我想做,我想天天跟你做那事”-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再过不久就是年,李大娘带着那个叫英子的女人登门拜访,说要给徐闯介绍对象。
那日徐闯正跟霁雨晨在屋里复习考试,听见动静起身去开门。李大娘给他带了些自家做的黄豆酱,招呼着进屋说,外面太冷。
徐闯让人进来,引去隔壁小屋,霁雨晨正趴桌上研究一道数学题。
他看着答案做,明摆也记不得太多,抬眼瞧见李大娘和她旁边的女人,还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回忆片刻才记起:这不是那媒婆吗?来这儿做什么?
桌上摊着形形色色的参考书,女人打眼一瞧,吊着嗓子道:“呦,看书呢,这是要考试?九儿读大学了?”
王英不了解情况,只听说这叫九儿的男孩是大力跟山里捡来的,看着年纪小也就没当回事,理所当然以为是他在读书。
徐闯敷衍着答应:“没,是我想看看书,学点东西,九儿在这儿陪我。”
他把书本合好放到一边,说去给他们倒水。霁雨晨起身跟过去,拽着徐闯的衣角问:“她来干什么?”
徐闯见过王英两次,知道是这附近的媒婆,年节根儿下跑来家里还能干嘛?十有八九是给他说媒。
霁雨晨抬头盯着男人看,表情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徐闯心疼的不行,自觉对不起他,捧着白玉似的小脸低头吻他眉心、鼻梁、嘴唇,保证说:自己这就把人打发走。
他让九儿回屋待着,给他洗了从供销社新买的水果当零嘴,哄了半天才离开。
隔壁响起中年大妈闲谈家长里短的唠嗑声,霁雨晨听得一清二楚:李大娘先是问了问徐闯的近况,快过年了有什么打算没?要不要去她家里过年?
徐闯婉言谢过,李大娘又说:今年就她和老伴儿俩人在家,孩子不回来,家里宽敞也欢迎他和九儿一起去做客。
徐闯礼貌答应,说到时一定去拜年,但除夕想和九儿在家过,就不去叨扰了。
李大娘笑呵呵的答应,说有什么需要俩孩子随时说,她能帮的绝对不含糊。
开头寒暄总是围绕天气、节日、邻家琐事展开,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话题转到了哪家的姑娘要嫁人了,哪家的小伙子又要娶亲了。
李大娘说:“大力啊,你看你这年岁也不小了,老徐两口子走了那么几年,你这也算尽了孝心,就不想着找个对象好好过日子?也算是个新的开始”
徐闯略显尴尬的笑笑,说这事儿他也在考虑,等定下来一准给姨说。
李大娘又惊又喜,表情都有些眉飞色舞,“呦,你这是开窍了?之前姨跟你提了几次都不见你有反应,还以为是不想谈。”
徐闯低头笑笑:“没有的事,谢谢姨替我操心。”
旁边的媒婆趁机插话,问是哪家的姑娘?有眉目了吗?
徐闯说:“刚开始谈,我也不想那么着急,毕竟两人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答的委婉,霁雨晨在隔壁听着,还以为徐闯要将这事含混带过,抓紧把人打发走,毕竟是跟她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事。
他起了兴致还想听得更真切些,掀开门帘跑到隔壁小屋门口,站在墙边趴耳朵。
媒婆不死心的问:“到底哪家姑娘呀?英姨给你牵牵线~”她说叨着:“这俩人情投意合呀固然重要,但家里也要早做准备,你这一个人就说了算,人姑娘家可不一定,得做做家里的工作,还有这彩礼啊、嫁妆啊,以后婚房,都是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王英呼哧呼哧给人一通科普,霁雨晨听着都开始犯困。小十五跑到脚边晃着尾巴仰头看他,被霁雨晨拎进怀里,他捂着小家伙的嘴给它比出个“嘘”的手势,小十五立马禁了声,看着还颇为听话。
屋里把整个婚恋嫁娶的流程说了个遍,徐闯中间也没插话,霁雨晨觉得十有八九他没在听。
李大娘说:“大力啊,你英姨说的没错,这是得早做准备,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没中意姑娘的就让英姨给你介绍个,她见多识广,知道什么样的适合你”
霁雨晨心想:这可就是大娘你孤陋寡闻了,什么样的适合徐闯这媒婆还真不知道,她也没处知道。
徐闯在里面干咳了几声,含混着道谢。
媒婆接过话茬问:“是不是这附近村里的?但凡说个姓氏我肯定知道。”
两人又是一通逼问,徐闯最后也只字未提对象是何方神圣,李大娘泄了气地聊起闲话,说原本以为他跟香椿那丫头能凑成一对,青梅竹马的情分多好啊,这下
她话没说完,徐闯也没听懂,还是王英将话头接了过去,问她:“就前日子她妈找我说媒那家吧?他妈是个寡妇?说要求不高,给得起彩礼,附近村儿里的就行。哦对,她还专门说了不要自己村儿的,这要求也挺少见”
王英说着完全一副打趣的语气,李大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呀,就是香椿,挺好一丫头,我还以为她跟大力是一对,也不知怎么着,这就要嫁人了大力也找了对象,你说说”
两人边说边喝茶,徐闯也没得多问。
李大娘临走前还在嘱咐徐闯,婚姻大事要早做准备,王英给他留了电话,让他有问题随时联系。
徐闯将人送到门口,回屋见小祖宗坐在炕上掂着小十五的前爪跟它玩游戏,徐闯叫了声:“九儿”,对面半分回应也没给。
【作者有话说】
周六更
第33章 对象
看似不合时宜,徐闯把话咽回肚子里。
刚刚出门的时候李大娘跟他闲聊,说香椿的婚事估计很快就能定下来,隔壁镇上老周家的儿子娶亲,两边见过面后都挺满意,听说过完年就要操办起来。
徐闯没问更多,李大娘倒是吐露不少,还约他到时一块去喝喜酒。
他这么想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到炕梢上去拨拉十五的后腿,小家伙没站稳“啪嗒”一声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冲着徐闯叫。
徐闯边笑边道歉,小家伙又扑进怀里咬他衣服,发出恶狠狠的呜呜声。
霁雨晨盘腿坐在床上,看一大一小打游击战,到了(liao)没分出胜负,还把床上的被单弄得乱糟糟的。
徐闯收拾完小崽子拿了个玩具给它玩,转过头来哄自家的小祖宗。
他不知道刚刚的谈话九儿听去了多少,左右家里地方小,怎么也能听个大概。
他拉着九儿的手问:“怎么不高兴了?是十五不听话?”
霁雨晨心想:是你不听话,送人出门的功夫站那聊那么久,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自从那次香椿从家里哭着跑出去,霁雨晨就再没见人来过,偶尔村里遇到也都隔着老远,香椿看见他像是刻意躲着,转头便没了人影。
他信徐闯说的,香椿对他有意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也信徐闯对她没想法,可是事情摆在那怎么想都膈应,霁雨晨索性不提,提起便火不打一处来。
他说话拈酸带刺:“徐先生有相好了?谈对象了?哪家的姑娘呀?”
徐闯听着想笑,主要因为霁雨晨学媒婆的口气惟妙惟肖,还附带表情加持。
他碍于对方神色又不敢笑,只能乖乖点头,“谈对象了,不是姑娘。”
霁雨晨挑眉:“不是姑娘?那是什么?徐先生玩挺花啊~”
徐闯嘴笨说不过他,欺身过来咬他的唇,霁雨晨开始不乐意,折腾半天服了软,半推半就的环上男人脖颈,仰头跟他接吻。
他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是心里不爽绝对要发泄出来,倒没有真的生气。
两人交换过一吻,徐闯抵着他的额头嗓音轻喘,自顾自的念着:“不是姑娘,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妖精,供在家里的小祖宗”
霁雨晨觉得这话是在说自己麻烦,还要别人照顾。
他扭过脸去不让人碰,大狗勾压过来抱着他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
徐闯的嗓音有点闷,听起来好似没有多大信心,解释说:“九儿,我不要什么姑娘,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以后等我考上大学,在城里找份工作,我们就可以搬去城里住,到时候你看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想住在哪儿,都听你的。”
霁雨晨有点被人逗笑,好似城里的房子、地段真能任他随便选。
他转过头来捏了捏男人脸颊,说他是个笨蛋。徐闯将人压到床上,神色显得有几分郑重。
他自知没多大本事,只是想拼了命的对九儿好,徐闯无数次的想过如果九儿找到家人了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回去家里?两人便也没了以后,所以有些话他一直不敢说,有些承诺也一直不敢做,怕的不是自己做不到,而是没有机会做到。
刚刚李大娘的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意识到婚姻的本质不是搭伙过日子、延续子嗣,而是和真正想要的人在一起。他能找到这个人很幸运,即便有一天九儿离开这里,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徐闯也不后悔曾经许下的承诺,他敢说就一定做得到。
身处下位的人目光平静的望着对面,隔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你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徐闯的表情有些迷茫,好像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想了片刻后才道:“我会做到。”
霁雨晨不知道怎样形容当下这一刻的心情,像是空荡的海绵被浸满了水,捏一下便会挤出满溢的爱。
徐闯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听人嗓音粘稠湿润:“那你要做到必须做到”-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霁雨晨在前塘村待了半年,第一次见村里那么热闹:家家户户开始忙活过年的采买置办,不少家门口都提前挂上了红灯笼、春联,村长还从镇上订了些祭天摆桌用的物件,少有的外来车辆给村里送货。
霁雨晨问以前村里除夕都怎么过,会不会有什么特殊活动?
徐闯说:“除夕倒没什么,都是在各自家里,就是年初一有个祭天仪式,之后每天镇上都有庙会,卖各种东西,到时候带你去看~”
他觉得九儿是想热闹,毕竟入冬后天冷,能出门的时候是少有。
霁雨晨兴致缺缺,想到大冷天的要坐车去镇上,晕车受冻好不划算,还不如窝在家里舒服。
他趴在徐闯身上,下巴抵着胸膛问他:“那你呢?你除夕怎么过?和谁一起?”
霁雨晨想着徐闯父母过世后就他一个人,过年会不会觉得孤单。
徐闯却道:“和隔壁张大爷一块儿啊,要是他儿子儿媳回来就凑个热闹,饭桌上多双筷子;要是人不回来,我们就炒几个菜,听收音机春晚,也挺热闹~”
这话说得有几分惬意,倒让人觉得是件乐事。霁雨晨心想:你们两人家里连个电视机都拼不出来,还要靠收音机听春晚,听起来有点可怜。
他这么想着往人身上趴了趴,攀着男人的肩膀,古灵精怪地问他:“那今年还去张大爷那吗?还是和我过?”
徐闯揉了揉霁雨晨的头发,“当然和你过,不都说好了吗~”
两人闲来夜话,霁雨晨得知徐闯除了父母,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他有个爷爷,跟着他爸的哥哥、也就是徐闯的大伯住在外地,徐闯早年间去过一次,就是在父母刚过世的时候,老人家糊涂已经记不清自己还有个儿,更别说这么个大孙子,大伯跟他家往来不多,当徐闯是来要钱,对付给了点,让他以后不要再去。
当然徐闯没拿那钱,给老人家磕了三个响头以表孝心,之后便没再去过。他说今年想过得不一样些,毕竟有了九儿,日子都比以前有盼头了。
两人想哪说哪,一时也没商量出过年的安排,徐闯说了几个提议,霁雨晨还没想好,所以暂时保留意见。
翻过年来养猪场发了奖金,还有个好消息,老板让徐闯作负责人,以后一应事宜都交由他处理。
徐闯回到家抱着霁雨晨转了好几个圈,说都是他的功劳——村里的大婶看不懂账本,要不是九儿教他,老板也不能放心这这活儿交过来。
徐闯拿发的奖金置办了些新物件,包括霁雨晨想要的花洒和浴霸,从镇上订了货,但说要年后工人上工了才能来装。他还给家里买了个电视,以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电视也是打发时间,没多少意思,可九儿喜欢看剧,天天拿那么个小手机盯着屏幕,徐闯就怕他把眼睛给看坏了。
电视安装不费事,趁着年前还有人干活儿,徐闯约了师傅来装。
村口唠闲篇的大婶这下有了新话题,说大力出息了,都给家里安电视了,还成了那养猪场的头头,估计能挣不少。
徐小慧嗑着瓜子紧紧袖口,小声说:“我还听说他谈了对象,看来这爱情啊,真能让人有上进心~不像我们家那个,到头来也就是个养蜜蜂的!”
徐小慧这话冷嘲热讽,大家也都随便听着,左右人老公不在意别人也没得可说。
村头巷尾的八卦不出两天人尽皆知,徐闯现在逢人被问:“听说谈对象了啊?哪家姑娘?啥时候娶亲?”
他每次都笑着答应,但没人问出了所以然,大家都在议论:“最近也没见大力跟哪家姑娘走的近啊,怎么就谈对象了?难道是外面村里的?”
这日李顺来家里玩,趁人不在屋内,仰着小脸问霁雨晨:“漂亮哥哥,听说大力哥哥谈恋爱了是吗?那个姐姐你见过吗?”
霁雨晨对小孩子的八卦心包容性很强,俯下身来扶着膝盖打量:“你听谁说的?这么好奇吗?”
小家伙撇撇嘴,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那个姐姐有你漂亮吗?”
他自顾自的往下问,也没在意对面的回答是“有”亦或“没有”。
霁雨晨愣了一下,心想五六岁孩子或许对男女形容没什么概念,拿徐闯那虚无缥缈的女朋友跟他比。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李顺:“那你觉得大力哥哥的女朋友应该很漂亮吗?有多漂亮?”
李顺想了想,慢慢说:“大力哥哥很帅,所以他的女朋友应该很好看,不过不会比漂亮哥哥好看,因为漂亮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霁雨晨听得咯咯直笑,捏了捏李顺的小脸蛋,夸他嘴甜。
李顺咕哝着说:“我说的是实话”
他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意念中那个徐闯的“女朋友”比不上眼前的人,让霁雨晨生出几分欣慰。他心想自己该给小家伙包个压岁钱,这么对他脾气的小孩是真不多见。
小年夜当晚村里有不少放炮的,霁雨晨听说这有讲究——送灶王爷上天时放一挂鞭炮,寓意“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徐闯说腊月二十三这天是灶王爷回天庭的日子,会向上面汇报人间家庭的好事,以求得来年平安丰收。
霁雨晨私心觉得这是迷信,可也不由祈祷,希望灶王爷能给玉帝跟前多说些前塘村的好事,来年让他们丰收吉祥,多赚点钱,都过上好日子。
他们趁着年前将屋里整个打扫了遍,电视摆上更有家的温馨感,霁雨晨都能想象自己窝在炕上一天不下床有多么逍遥自在。
徐闯扎了红灯笼挂在院子门口,又贴上村长给写的春联: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是五福临门。
霁雨晨指挥着高低,等人贴好又去按了按边角,以防被大风吹掉。
他突然觉得有点幸福,心里暖洋洋的,好像家的温暖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霁雨晨不知道自己以前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生活,但好像这一刻,是他以往走过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能被记得很久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下周一更。
顺便想听听读者意见,(除剧情外)对遣词造句、章节安排等的意见建议欢迎指出(作者想进步^^)
第34章 熟人
日子转眼到了年下,空气中好似都弥漫着欢快喜庆的气氛。年二十九那天徐闯蒸了些枣糕送给邻居各家,感恩乡亲们一年以来的照顾。
张大爷的儿子儿媳今年回家过年,带着三岁大的小不点儿,小娃娃吃枣糕吃的欢生,张大爷又留徐闯说话,不知不觉耽误了时间,回家时天都黑了。
他没让九儿跟着去,怕他不习惯,霁雨晨便窝在炕上打盹儿,直到徐闯回来闹出点动静才醒。
他揉着眼睛问几点了,要吃饭吗?
徐闯把人手心拉下来亲了亲,被拽过去当人形靠枕。
霁雨晨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睡觉,有时是徐闯、有时是小十五。他最近喜欢搂着徐闯的胳膊,拿他肩膀当靠垫,徐闯这一下午不在,霁雨晨来回翻腾了好几次,怎么都觉得少点什么。
小祖宗偎在怀里迷迷糊糊,看样子还没睡醒,徐闯轻声道:“等我先把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霁雨晨嗯哼着拒绝,将人拉过去躺下,徐闯便单手脱下一只袖子,等把人揽进怀里,再小心翼翼的去脱另一只,褪下来放到床头。
他那么抱着怀里的人躺了一会儿,霁雨晨也没再睡着,醒过神来在他胸前画十字。徐闯拢着小家伙的后脑勺问他:“醒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霁雨晨眨了眨眼,不说想,也不说不想。
他被握住手腕扣在身后,男人低头轻吻了下那双温软唇瓣,“过年想不想出去玩?我有几天假,附近的城市应该都可以去。”
霁雨晨愣生生地抬头,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目光显得有几分迷茫。
他对出去旅游没概念,自从来了前塘村他几乎没出过门,去镇上几次也都是有事。
徐闯说:“之前养猪场的活儿走不开,人能休息,但猪总要有人喂、有人照顾,今天下午我跟李婶商量了下,她闺女今年不回来过年,刚定下来。我给她多发点工资,她答应照看几天,这样我就有假陪你出去。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在附近挑个城市转转,反正今年发的奖金多。”
霁雨晨合计着之前发的奖金都让徐闯用来买家电、买淋浴了,哪还有剩?
徐闯说这他别管,在附近旅游的钱还是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霁雨晨的眼皮,看他总是眨眼,以为哪里不舒服。霁雨晨的嗓音糯糯的,问他:“去哪里呢?其实我不出去也可以的”
徐闯给了他几个选项,都是坐大巴就能到的,看着不远。他说村里过年放炮,没日没夜的放,到时候怕他睡不着。
霁雨晨对放炮这点深有体会,小年夜那天晚上他都躺下了,愣是被一挂鞭炮炸醒差点心跳骤停,他抓了抓徐闯的衣服,在给的选项里随便挑了个,然后懵懵地靠过去,抱着他的肩膀醒盹儿。
如徐闯所说,除夕夜的鞭炮根本是不让人睡的:从清早开始,下午有所消停,年夜饭前达到一波小高潮,说是什么“关门炮”,寓意辞旧迎新。
两人晚上一同在家守岁,徐闯做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霁雨晨边吃边看春晚,外面放炮声此起彼伏,他几乎快要免疫了,只觉得小品略微无趣,歌舞节目还算能看,就没什么出彩的。
小十五对过年这事好像很热衷,一有鞭炮声就要跑去门口对着叫,像要跟那炮仗比嗓,小尾巴摇的别提多欢。霁雨晨管了它几次怕它冻着,小家伙不听话,霁雨晨也便随它。
晚饭过后徐闯收拾桌子包水饺,说他们这逢年过节都要吃饺子,寓意吉祥如意。
霁雨晨不会包,就坐在一旁看,顺便充当啦啦队的作用提供情绪价值。
他见人擀了一盖垫皮,拿起一个放在手上,续上馅,大手一握就攥成一个元宝形的水饺,霁雨晨看了半天,愣是半点都没学会。
他想让徐闯教他,徐闯也懵,他的攥法拆解不开,习惯性动作一步到位。他从背后把着九儿的手尝试教学,几遍下来霁雨晨学不会,气的拿沾了面粉的手抹徐闯的脸,弄得两人都一身白,小十五在面粉扑簌中玩的倒是欢。
两人计划初三一早出发,把小十五托付给李顺照顾,霁雨晨临走前给李顺包了个红包,小家伙收到后别提多开心,举着红包满屋跑。
徐小慧难得有点笑模样,说这压岁钱留着给他上学、买文具,又打听了两句徐闯他们去哪儿玩,唠了会闲篇,当是过年的走亲访友。
冬季天冷,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带的也都是厚衣服。徐闯拿了个老式行李箱,大半箱装的都是九儿的衣物,霁雨晨爱干净,衣服每天都要换,现在衣橱里的占比已经远远赶超徐闯,堆得满满当当。
两人出门那日天还没亮,到了大巴车站霁雨晨头点的像个瞌睡虫,上了车便倚着徐闯的肩头开始睡。
车子开了五个小时,中间停了一个服务区,霁雨晨也没醒,直到大巴进站,车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徐闯才拍着小家伙的脸蛋叫人醒醒,说到地方了。
他们去的是个古都,年味十足,历史文化悠久,有很多名胜古迹。徐闯把酒店定在闹市区,入夜后灯火辉煌,亮晶晶的夺人眼球,跟村里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霁雨晨在车上睡足了这下精神的很,拽着徐闯的衣袖这也瞧瞧那也看看,他好像没来过这,见什么都新鲜,活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两人最后在街边的小店吃了面,还尝了很多特色小吃,霁雨晨嘴馋,但又吃不多,幸好有徐闯给他兜底,不至于浪费粮食。
他们饭后在街边散步,徐闯握着九儿的手放进口袋里,又往上拎了拎他的围巾,把小脸遮的只剩下一双眼睛。霁雨晨听话的跟在男人旁边,好奇的看这看那,街上有很多买传统手工艺品的,年画、皮影戏等很多符合中国年节特色的摊贩比比皆是,霁雨晨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看着喜欢的徐闯都要给他买。
这第一天就花了不少钱,霁雨晨算算车费、住宿,好像应该省着点过。
他把问价的人拉回来,说自己就是随便看看,用不着买。
徐闯却道:“喜欢就买,这东西也不贵。”
他被瞥了眼,小祖宗的表情有几分揶揄,语气刻薄但又不令人厌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有钱,是个土大款在这儿包养我呢~”
徐闯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小声解释:“我是看这东西不贵,喜欢就买回去,没什么不好的”
他私心觉得九儿说的不对,按他的说法那么漂亮可爱、聪明善良的人自己是养不起的,也没机会接触到。要不是在山里偶遇,九儿失去了记忆,又没有家人来找,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交集。
徐闯想到这又有些不是滋味,看着眼前的身影蹦蹦跳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们还能过多久。
两人在外面晃了半晚,看了河畔的烟花汇演,霁雨晨有点困了,闹着要回酒店。
出来的时候没带套子,徐闯想在这边买,于是趁商场关门前导航找了个便利店。
可能是定位有误,徐闯本来想找的便利店到了发现是个大型超市,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霁雨晨懒得再翻导航,心想这肯定有卖的,抓紧买完回去。
两人在超市里绕了圈,发现这还是个进口用品超市,上面任何一样东西的标价都让徐闯咋舌:一瓶可乐卖12,一瓶矿泉水25,就连他家夏天地里种的胡萝卜:五毛钱两根,在这用塑封袋一包,上面愣生生标着17.9的标价,徐闯觉得有点不能理解。
他在城里打工时也帮超市送过货,物价是城市和农村的正常差异,远没有那么离谱。霁雨晨转着货架一行行略过,没对任何一样东西产生兴趣,等找到个工作人员问她:“日用品在哪里?”
工作人员给他指了个方向,霁雨晨便二话不说的往那边去。
他走得不快,但习惯性的不看路,徐闯早就发现九儿有这毛病,所以都在能照顾到的范围内跟着。
霁雨晨转过货架不知道在看哪,跟对向来人撞了个正着,徐闯接住马上要摔倒的人,大手一挥捞进怀里,顺便代为道歉,
“对不起啊,不好意思”
他话是说给对面的人听,目光却全然粘在九儿身上,小声问他有没有崴到脚。
霁雨晨抬起眼来摇了摇头,听背后短促的“啧”了声,带着数不尽的嫌弃。
这动静他在村里也听过,徐小慧数落人时惯会用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女人尖着嗓子抱怨:“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这么着急”
霁雨晨抬头望去,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撞疼了的话我跟你道歉”
他语气平静,本也觉得不是大事,女人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嗓子飙的老高:“什么叫撞疼了的话给我道歉?你本来就该给我道歉!我还没说你踩我鞋了呢!你知道这鞋多贵吗!把你们一身卖了都赔不起!”
她从上到下打量着两人穿着,一看就不是名牌,甚至连点设计感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霁雨晨站在那没说话,女人趾高气昂的叫嚷引来了围观注意,店员上前来劝阻,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心情不好,精致妆容也难掩厌恶情绪,抬手拨弄着肩头的卷发,举止像是在清扫晦气。
她说被不长眼的撞到踩伤了脚,现在疼的厉害,要去医院检查。
徐闯面色不悦,上前理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谁不长眼呢?”
女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语调阴阳怪气:“谁不长眼就说谁再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店员试图将处于矛盾的双方分开,看似想要调解。货架后走出来个穿着休闲的年轻男人,双手抄在裤兜里走向霁雨晨对面,他看似有点不想管,低头问女人怎么回事。
两人大概是情侣,但在吵架,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
霁雨晨觉得这男的应该才是女人心情不好的元凶,自己当了替罪羊,他刚刚明明没踩到人。
店员正在着急向对面赔不是,因为看起来这双男女像是更不好惹的一方。女人横眉冷眼,看着也不想跟身边的男人说话,只说自己被个不长眼的踩到了脚,鞋子还是昨天新买的。
男人顺势回望过来,目光落在霁雨晨身上,表情从疑惑变为不解、试探,随后又惊又喜,整个人都变了样。
他喜形于色:“小霁总!您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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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徘徊
看人模样生疏,霁雨晨不记得自己认识那么号人物。
男人春风满面:“您来这儿跟我说一声啊!我给您安排!这大过年的哪哪儿都人多,您人生地不熟的多不方便!”他连忙提议:“这样,您吃了吗?我带您搓一顿去,这旁边有个馆子倍儿正宗!”
男人满脸堆笑地跟霁雨晨握手,还没碰到指尖便被拦下。
徐闯神色警惕,对面的人一拍大腿,上赶着介绍:
“呦,这小霁总的朋友吧?我先自我介绍下,鄙姓秦,秦始皇的秦,单名一个皓字,皓月当空的皓,秦皓,幸会幸会。”
他分外殷勤的跟徐闯握手,招呼店员让人都散了,就是个误会。
霁雨晨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叫“秦皓”的,或许自己以前真的认识?也或许他口中的“小霁总”真是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求证。
一旁的女人见此立马换了脸色,温婉讨好地道歉,说刚刚都是误会,还请人别放在心上。
霁雨晨觉得自己在听双口相声,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他望着对面的人审视半晌,问秦皓:“你认识我?”
秦皓甫一怔愣,心想贵人多忘事也是正常,自己得多重复几遍,有层关系怎么都好说。
他笑呵呵解释,说去年过年那会儿自己和家父前往南城拜访过,或许当时事忙,小霁总记不清了,这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准记得。
霁雨晨模棱两可的点头,由于时间点在自己出事之前,也不好说是真是假,又或者他真的认错了人?
秦皓邀请两人共进晚餐,霁雨晨回望徐闯,男人面色不怎么好看。
他给秦皓说:“我们吃过了,谢谢你的好意。”
秦皓不肯罢休,跟人纠缠半天,最后非要送回宾馆才算完。
——他没想到堂堂霁家小少爷住的是这样寒酸简陋的旅馆,连快捷连锁都算不上。秦皓给人开车门的功夫,指着旅馆门头、不确定的问:“你们住这儿?”
霁雨晨抬头眨了眨眼,觉得对方的表情很惊讶、好像不可置信。
他本想问问:“我不能住在这吗?”转念想到这是徐闯花了本该存下的钱带自己出来玩,精挑细选才定下的,房间里面整洁干净,只是门头旧了些,要是自己真那么问,又多少令人伤心。
他们在旅馆门口道别,秦皓给了霁雨晨一张名片,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
两人回去房间的路上徐闯一声不吭,霁雨晨抬眼瞟他,男人只是看着前面的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霁雨晨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稍微松了口气。
他刚刚有点紧张,徐闯问他要不要去洗澡,霁雨晨说:“我想歇会”,于是让徐闯先去。
他拿出口袋里的名片,得知那个模样斯文的男人是启辰文化的总经理,霁雨晨用手机搜了搜,是本市的一家广告传媒公司。
他无从得知自己跟这家公司、又或者这个人有什么确切关系,如果他没认错,或许是工作上的往来。
刚刚他其实在犹豫,如果自己多问一句:你认识我?我是谁?或许他的身份之谜就能迎刃而解,不必大费周章的等警察消息。可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霁雨晨还没做好准备,打破如今的平衡。
纷繁念头在脑海中横冲直撞,霁雨晨犹豫要不要联系名片上的人。浴室的水流声突然停了,他将名片塞回去,等人出来拿上睡衣进去洗澡。
霁雨晨在浴室里待得有点久,出来时觉得脑袋发晕,大概是热气蒸的缺氧。徐闯让他坐去床边,要帮他吹头发,霁雨晨乖乖照做,低着脑袋任热风吹拂头皮,在这样的冬夜显得温暖又舒适。
他等头发半干后迷迷糊糊地睁眼,抬头看着徐闯,像是小动物博取关注般眼神亮晶晶的。
男人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柔声道:“早点休息吧。”
霁雨晨有点泄气,不知道该怎么讨好。
夜晚两人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跟家里的火炕触感不太一样,霁雨晨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抬头问他:“你怎么心跳的那么快?”
徐闯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轻声念道:“还不睡”
他的声音很清醒,一点不像要睡的样子,霁雨晨往人怀里钻了钻,“你不也没睡吗”
他伸手环抱着徐闯的腰,感受结实的心跳鼓点响在耳边,好像这样的姿势更有安全感。
霁雨晨缓了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一直不敢问,如果自己找到父母家人徐闯会怎样,会恭喜他吗?会替他高兴吗?霁雨晨相信他会,因为基于自己的立场,这总是好事一桩,可对徐闯而言呢?他舍得自己离开吗?他会不会不习惯
怀里的人将小脸埋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徐闯轻叹口气,伸手将那双眸子捂上,安慰他:“怎么会你别多想,快睡吧”
霁雨晨喃喃自语:“徐闯,即使我找到家人了,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我永远都是你的九儿”-
之后的几日两人多少有点别扭,说话有时也像隔着一层。徐闯会不由自主的走神,猜想九儿有没有联系那个叫秦皓的,他一面希望他联系,因为那样说不定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人朋友,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另一面又不希望,总之是很纠结的想法。
节假日的景区人满为患,但有一点好,这样热闹,不至于让人没话说。霁雨晨在路上看到很多带孩子出行的父母,各家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他不禁想到李大娘上次来家说的,劝徐闯早日结婚生子,有个一儿半女的在身边,总会多些乐子。
霁雨晨回头看徐闯,男人正望着人头攒动很有耐心的往前挪步,霁雨晨捏捏他的手,试探问:“上次你说的,以后都不娶妻生子了,是真的吗?”
徐闯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他私心想说,如果你嫁,我一定娶,如果你能生,我想和你生好几个。
霁雨晨忍不住笑,把人拉下来趁着人潮拥挤轻啄了下徐闯的嘴角,男人脸红的像个番茄,霁雨晨别提多高兴。
他想着这事不急,只要自己决定了,找不找得到的到家人、记忆还在不在,都不打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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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回家
两人在城里待了几天,兜兜转转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霁雨晨在卖挂饰的小摊上买了个金锁样子的项链,想要回去给小十五挂在脖子上,再在背面贴上家里的电话号码,以防小家伙走丢了遇到好心人还能给送回来;他同样买了一些小巧的手工艺品,想着回去送给乡里乡亲作伴手礼,主打一个心意。
霁雨晨没联系秦皓,一来不晓得他口中的“小霁总”是不是自己,二来也没做好真的就此寻得真相的打算,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回村的前一晚两人躺在床上,徐闯的手心捂着霁雨晨的小肚子,轻柔抚摸其上的软肉,霁雨晨觉得痒,快要睡着又有点清醒的意思,翻过身来趴在徐闯胸口。
男人没穿上衣,炽热的胸膛结实又富有弹性,霁雨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嘴里小声咕哝:“睡了,晚安”
徐闯将人往怀里拢了拢,轻吻小家伙的发顶,
“睡吧,乖。”-
原本计划的行程被缩短至初六返乡,霁雨晨想家了,说要回去看小十五。
他们临时改了车票,回去的路上有些堵车,车子半夜才到镇上,徐闯又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说先在这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去。
霁雨晨对住处的要求不高,只要干净整洁就好。小旅馆看样是近两年新开的,墙壁粉刷的洁白平整,洗手间也打扫的干净,他晕车难受了大半程,现下只想好好睡个舒服觉。
北方的冬天暖气烧的足,霁雨晨半夜醒了觉得口渴,下床去找水。他摸索的功夫旁边的人也醒了,让人回去躺着,等烧好水给他兑温乎的。
霁雨晨窝进被子里没了困意,拿出手机开始刷vb。
上面尽是各地春节的活动报道,一片祥和景象中其中夹杂几条娱乐新闻,他随手点进一个去看:“远洋集团董事长病危”,霁雨晨心想:这董事长也真会挑时候,大过年的家里人该有多难受。
徐闯兑好温水端到床头,把人扶起来喂给他喝,霁雨晨喝了小半杯水又缩回被子里,让人过来躺着。
他动作熟练的把脚丫伸过去钻进男人的小腿肚中间,觉得这样舒服又暖和,徐闯将人脚跟抬起来用手心捂热,觉得不够又放进上衣里,用小腹帮他暖脚。
两人经常这样,霁雨晨习惯了,只是觉得动作别扭:自己差不多要被徐闯揉成一个球,得亏他柔韧性好,不然现在蜷着腿离人得有八丈远,一床被子都不够盖。
他维持这样奇怪的姿势待了一会儿,等手脚被放开,重新枕回徐闯的臂弯里,抬着头问:“我们明天醒了就回家吗?”
男人答应了声,说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有就直接回去。
他原本跟镇上的司机商量好回程时接站把两人送回村里,这下回来的时间比原定早,人司机师傅还在家过年不愿出活儿,徐闯只能托旅店老板找了辆面包车,加了点钱,答应明天送他们回去。
霁雨晨的手指在徐闯肩膀头上画圈,一边琢磨一边说:“我想去镇上的水果批发市场看看,你说他们开门了吗?”
徐闯低下头问:“你去那儿干嘛?”
霁雨晨撇撇嘴,有点要说不说的意思。
他在对面的抓痒攻势下坦白,说想看看今年能不能找个靠谱的买家买村里的桃,之前跟李大娘聊过,那些桃树今年就要进入盛果期,产量会是去年的两倍不止,要是能提前准备,应该能挣不少。霁雨晨以前查过,李大娘的那个桃品种好,网上买价很贵,这东西在他们当地更为稀少,理应卖价更高。
霁雨晨一本正经的跟徐闯聊致富思路,说的头头是道。对面颇为惊讶,掺笑着说:“你每天就在想这些东西?”
霁雨晨抬起头来表情认真:“不可以吗?这是正事吧?”
他顺着思路继续阐述:“后山还有不少空地,李大娘说那些地方都能种,而且嫁接过去明年就能结果,你说我们要不要试试?”
台灯的暖光在九儿眼下形成一小圈剪影,徐闯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属你机灵,”他没想到这人还知道嫁接,考虑着问:“李大娘给你说她会嫁接了?也答应给你接穗?”
霁雨晨点头:“她说可以教我,接穗我们也可以去镇上买,她认识那个卖家。”
李大娘的树种是镇上一个买果蔬种子的批发商从南方弄来的,霁雨晨联系过,对方说只要提前说好,他能从南方订货,并且看在熟人面上给他优惠价格。
霁雨晨仰着小脸等待回应,徐闯在心底感叹他的九儿可真不是一般人,来这半年已经在想着带他脱贫致富了。
他把人拢进怀里,指腹揉捏着耳垂夸他聪明,霁雨晨抬头追问:“那你是答应了?不是哄我?”
徐闯神色认真的点头,表情一点不像开玩笑。他以前没关注过李大娘家里桃的出路,只是前年听说他家男人找了门路把桃运去镇上赚了一笔,全村人羡慕的紧,当然这里面也有想效仿的,但后来听说那桃树种下去得三五年才能量产,嫌时间久便也没做。如今李大娘答应帮他们嫁接,大大缩短了桃树结果的时限,徐闯觉得可以一试。
霁雨晨高兴的在怀里蛄蛹,仰着脸说:“那我们明早去市场看看?”
徐闯把那到处乱动的手重新按回腰上,拿人没辙地道:“大过年的市场上没人,等十五以后,到时再来镇上。”-
两人第二天直接坐车回了村子,到了地方也还不过中午头。霁雨晨没想过自己能这么怀念这里,远远看着村口的牌坊激动的拍徐闯大腿,兴奋地喊:“到家了到家了!”
徐闯把行李从后面拿下来,牵着九儿的手往里走。
村里还洋溢着浓厚的过年气氛,纵然回村探亲的上班族已经提早返程,霁雨晨路过村口先给村长和李大娘家里送了伴手礼。两家老人高兴的紧,又给他们拿了些吃的喝的,满满塞了一兜。
他们这不流行出去旅游,所以凡人见着徐闯拿着行李箱都要问几句,霁雨晨便也抹不开面,送上点城里买的巧克力,对面也都高兴,客客气气地说些吉祥话。
他们到家先将行李放置一旁,拿上东西去接小十五。霁雨晨给李顺带了盒48色的水彩笔,想着小家伙喜欢画画,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这时候李顺家里有客人,小家伙正趴在屋里的小床跟十五玩。他没听到动静,小十五突然嗷嗷叫起来,前腿扒在窗台上尾巴晃得像个拨浪鼓。
李顺循着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往自己家门口走,远远瞧着有说有笑。
他一把抱起小十五飞奔出门,徐小慧在客厅喊:“哎呦干啥呢什么急?赶着撒尿?”
李顺没管徐小慧,冲出门口正好撞进霁雨晨的怀里,来人顺势蹲下护着小家伙的脑袋,颇为惊讶地道:“这是要去哪啊这么着急?”
李顺脆生生地喊:“漂亮哥哥!大力哥哥!你们回来啦!”
这动静后面跟着“汪汪”两声,小十五在两人中间激动地扭来扭去,像在欢迎主人回来,徐闯将小狗接过去,十五很给面子的舔了舔他的脸。
霁雨晨摸摸李顺的头发,嘱咐以后不许那么跑了,当心摔跤。李顺乖乖应下,抱着霁雨晨的胳膊摇摇晃晃,问他外面好玩吗?
他还没有去过除了镇上以外的地方,前塘村地处偏远,想要进趟城要费不少时间,李顺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
霁雨晨挑着热闹喜庆的场面给他讲了讲,小家伙兴奋的手舞足蹈,非要拉他进去说更多。两人被拽着进屋,徐小慧家里的客人正好出来,几人在院里相遇。
串门的该是他家亲戚,不是本村的,霁雨晨也不认识,在院里寒暄了几句,互相告辞。徐小慧领人进屋,很难得的好言好语,让他们先坐,自己去泡茶。
李顺揪着衣角探头张望,好像在观察母亲有没有生气,毕竟刚刚自己忘了回话。
霁雨晨从徐闯手里接过礼物盒子,递到李顺面前,表情惊喜地道:“surprise!这是给顺顺的新年礼物,祝你在新的一年学业顺利,心想事成。”
李顺被拉回注意“哇”的一声,眼睛都睁大了,他碰了碰礼物的外包装盒又收回手来,小心翼翼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霁雨晨点头,将盒子塞进李顺怀里,让他打开看看。
礼品包装是超市附赠的,听说是过年的特别活动,徐小慧端着茶水出来,见人正抱着一盒五颜六色的水彩笔护若珍宝。
她放下茶壶冲着李顺说:“这谁给你的?快给人放回去!”
小家伙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徐闯连忙打圆场,说是自己和九儿给顺顺的新年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让他收着,以后上学用。
徐闯是这村里看大的孩子,跟徐小慧也算半个远房亲戚,说话自然管用些。女人神色松动,嘴上虽还在数落,但还是许人收了下。
小家伙蹦蹦跳跳地抱着水彩笔进屋,拉着霁雨晨一起,说要画给他看。徐闯在外面跟人唠嗑,左右不过围绕这村里村外的邻里八卦,以及徐闯这回出去旅游的见闻。
两人闲话着家常,徐小慧想起什么问:“香椿那丫头就要结婚了你知道不?正月十六,过完年就嫁,瞧这日子紧的~”
徐闯听着一愣,下意识的道:“这么急?”
他上回只听说两边谈的不错,过完年可能有新进展,却没想到这么着急。
徐小慧点头:“可不呗?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劲”
她兀自念叨,说这日子是两家大人定的,听说是老周家急着娶亲、传宗接代,香椿他妈一个寡妇也没主意,就想顺着夫家来,这两天正忙活着准备嫁妆。
徐闯听着不是滋味,他们两家从小做邻居,父母一辈也都是朋友,如今香椿出嫁,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消息也只是从外人口中听说。
他低头沉默,李顺恰巧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刚完成的画作。
徐小慧叫人去洗手,收拾东西准备吃饭,她客套地邀请两人一起,徐闯婉言谢过,带着九儿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周二更。
第37章 送亲
回去路上徐闯有点心不在焉,看着挺明显,霁雨晨问他:“出什么事了?要给我说说吗?”
徐闯斟酌片刻,坦言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霁雨晨自认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让他先说,徐闯如实转述了从徐小慧那听到的消息,外加上次李大娘说的,其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他说完观察九儿的表情,经验之谈,提起香椿的时候九儿多半没什么好脸色。
对面神色如常,霁雨晨想了想问:“那你要去参加婚礼吗?”
徐闯摇头:“不一定。”
他至今没从香椿那得到任何消息,即便参加,也应该有主人邀请。其实徐闯对这事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想亲口听香椿说说,这人她愿嫁,以后也会好好生活,幸福美满。可自从上次的事后两人没再说过半句话,徐闯有几次路过香椿家门口,都没见到人,也不便刻意前往。
他低着头没说话,小十五在两人脚边蹦蹦跳跳地绕着“8”字,霁雨晨说:“你想去就去,我不拦着。”
徐闯有点惊讶,回过头来看他,霁雨晨又说:“反正跟我没关系,你想去自己去,我不去。”
他最后的倔强也就到这,年前跟李大娘唠嗑时听人提起,王英给香椿说媒也就是前不久的事,算算时间,应该是被自己撞见之后。她说小姑娘没啥要求,就想尽快找个好人家嫁了。李大娘避着徐闯的时候也会跟霁雨晨问长问短,打听徐闯那相好是何方神圣,她神秘兮兮的递悄悄话,香椿的意思:徐闯有了喜欢的人,自己也没办法一直坚持下去。
所以霁雨晨对香椿没多大敌意,只是看着不爽,便想躲着。
他把小十五从地上抱起来,担心它太兴奋,自己没注意再踩到。小家伙几日没见胖了一圈,也不知是在李顺家吃的太好长了肉还是毛长了该剪,总之看着圆乎不少。
他脚下走的快,没一会儿一个人走出去十米开外,徐闯从后面跟上来,拉着小祖宗的胳膊,“你干嘛走那么快”
前面的人爱答不理,嘴上念叨:“说你前女友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瘪嘴,徐闯赶忙解释:“怎么是我前女友了?我不跟你说了吗,我就拿她当妹妹,半点那意思都没有”
他这话说了好几遍,现下也发现九儿爱拿这个开玩笑,但还是不由紧张。
男人两步化作三步的跟在身边侧着走,远远看着像个活螃蟹,霁雨晨没忍住笑出声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是就不是,那么紧张干嘛”
他吃味徐闯和香椿的关系还是去年夏天的事,一晃已经过了小半年,当时霁雨晨觉得徐闯是个直的,娶妻生子在他的未来规划中势在必行,香椿整日往家跑,周围的人也都那么说,霁雨晨也自然那么以为。
他跟徐闯在一起后发现这个男人简单的很,有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一天三顿的给他做饭,一点活儿不让他沾手。他把自己家里的存折、银行卡、还有网银密码全都交给霁雨晨保管,霁雨晨有时候觉得他傻,明明自己不挣几个钱,却总想着给他买这买那。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热恋期的情侣是不是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可能做到徐闯这样,霁雨晨已经受用无比。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该表现的大度点,如果徐闯想去送,自己也没意见。
男人面色紧张,攥着霁雨晨的手一再确认:“你没生气吧?”
霁雨晨轻轻呼出口气,平复心绪后问他:“你想去送送香椿吗?她出嫁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话让人颇为意外,徐闯没想到九儿会关心这个。他回答说:“可能逢年过节会回来,她妈一个人住,肯定要回来看看。”
两人顺着羊肠小路往家走,霁雨晨想到徐闯以前说的,他把香椿当邻家小妹,自己父母过世后她们母女时常照顾,说起来自小长大的情分总在。
他隔了一会儿道:“去送送吧,她应该希望你能去送她。”-
正月里面一直有活动,年节庙会、花灯集市,每天都不带重样。
霁雨晨懒得动,也就烟火大会的时候去隔壁村凑了个热闹,回来后几天没出门。
元宵节那天他们在家煮汤圆,村长家做了些红豆沙汤圆给各家都分了分,霁雨晨喜欢吃黑芝麻的,徐闯又去小卖部买了袋,幸好还有剩。
他们晚饭过后窝在炕上看元宵晚会,霁雨晨迷迷糊糊的犯困,枕在徐闯大腿上转身去抱他的腰。徐闯关了电视,把人抱到枕头上,又跟小十五打手势,示意爸爸要睡觉了,别闹。
小十五安静下来,窝在霁雨晨的枕头边上四条腿抻直了跟它主人一个睡姿,徐闯把人拢进怀里,脚背去找九儿的脚心,给他垫着暖脚。
第二天一早,徐闯原本计划自己去香椿家,在人出嫁之前见上一面。他早就跟九儿说好了要去送送,原本想打电话说,奈何对方一直不接他电话,去了两次家里也都没人,最后无法,只能借由接亲见上一面,祝她新婚快乐。
他没以为九儿要去,大清早的见人钻进衣橱里找衣服,徐闯问他:“你干嘛呢?”
霁雨晨从衣橱里探出头来,说:“我也去,你等等我。”
两人一道出门,巷子口已经响起锣鼓奏乐,鞭炮声断断续续,越往村口去动静越大。霁雨晨走到半路已经觉得自己要被震聋了,捂着耳朵问徐闯:“你们这结婚都这么大阵仗?够喜庆的”
徐闯笑说基本都这样,也看家庭条件,香椿嫁过去的那家人不错,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大张旗鼓的办。
霁雨晨作势了然,跟着走到新娘家门口,见里面人潮拥挤,不大的院子挂满了红色绸缎,邻里街坊进进出出,逢人都是恭喜的吉祥话
徐小慧在里面跟人唠着嗑瓜子,瞧见徐闯跟他招手,吊着嗓子喊:“呦!大力来了!快进来!”
徐闯点头问好,瞧见香椿的母亲: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穿了件暗红色旗袍,外面裹了件棉袄大衣。
她看到徐闯欲言又止,隔了一会才道:“大力来了”
徐闯递上红包,女人不要,三推四推最后还是被塞进口袋,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看着徐闯叹气,眼神中显现出的失落和无奈不言而喻。徐闯咽了咽,“香椿在里面吗?我想跟她说句话。”
他得了许可推门进屋,里面是从镇上请来的化妆师在给新娘做头发,妆面已经基本完成,女生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人,眸色黯了黯,没说话。
她跟化妆师示意麻烦出去稍等下,后者收好卷发棒放在一旁,说好了叫她。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三人,霁雨晨识趣的去到外屋,说自己在外面等。
徐闯等人出去后才抬眼看向香椿,恍然发觉自己心目中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亭亭玉立,她画着精致的妆面,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还未来得及加以装饰。
女生看向徐闯,有些躲闪的低下头去,嗓音细碎的道:“你怎么来了”
徐闯笑了笑,“来恭喜你结婚,新婚快乐。”
他说的坦然,镜子中的潋滟目光划过一抹哀伤神色,像是要哭。
徐闯顿时有点慌,从桌上抽了纸巾递过去,形如长辈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香椿,”徐闯再次跟她说话,觉得恍如隔世,“我是真心希望你好,能过得幸福,有人疼爱,就像所有哥哥对妹妹的期待一样。以后嫁人了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会帮你多照顾阿姨这边,你放心。”
他言尽于此,算是对香椿未来生活的祝愿与嘱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徐闯没以为她会那么早嫁人,离开前塘村,而世事变幻从来不由人预测。
镜子里的人抬起眼眸,细长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晶莹泪珠。她抽泣着“嗯”了声,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哭花了妆
徐闯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霁雨晨正在前厅吃干果。香椿的母亲没见过他,只听说徐闯家里来了个小男孩,模样好看的很,这会儿不自觉的对上号。
她知道徐闯在里面跟自己闺女说话,便叫九儿在外面吃点东西。
霁雨晨见人出来放下手里的零食,跑去男人身边。他们没有等到迎亲的队伍来接新娘便提前离开,办完正事回了家。
外面的锣鼓声没过不久便停了下来,料想是接走了新娘,换个地方热闹。
霁雨晨回到家先去床上补了个觉,快到中午才被人抱起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坐在桌边小口喝汤,有些不着边际地问徐闯:“婚礼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有没有想过?”
徐闯扒着米饭被呛了下,顺过气来才有点不知所云的看着对面。
他有些怔愣,磕磕绊绊地答:“没想过你问这个干嘛?”
两人是注定不能举办婚礼、宴请宾客的,甚至对外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霁雨晨到现在还被村里人称为“大力从山里捡来的孩子”。他不能名正言顺的跟他们说:“徐闯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了。”这种话不会被理解,更会被当成是疯子。
霁雨晨拨着饭粒若有所思,摇头嘟囔:“没事,就是问问”
徐闯伸过手来托着九儿的小脸,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他见其没精打采,又坐过来将人揽到身上。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徐闯想知道小祖宗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霁雨晨回头确认:“你真没想过?”
徐闯举手发誓:“真没有。”
他小时候不懂事就知道玩,后来进城打工忙着赚钱,父母过世后也没机会谈对象,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哪有机会往下想?
霁雨晨不甚满意地鼓了鼓嘴,换了个问法:“那这么说吧,你更想看我穿中式的嫁衣还是西装?没想过的话现在想。”
这一问把徐闯弄懵了,揽着怀里的人愣了好几秒,不确定地道:“你让我选?”
霁雨晨点头,好像他们真的在筹备婚礼一样。
徐闯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舔了舔嘴唇,霁雨晨捏着男人的脸颊作势凶他,让他别想歪了。徐闯龇牙咧嘴地顺着他捏来捏去,嘴里咕噜着喊:“尬(jia)一(yi)尬(jia)一(yi)”
他对九儿的期待只是他能陪在自己身边,每天都能见到、触碰到,说几句话的就好,所以压根没有过这种非分之想。纵然知道两人不能真的举办婚礼,接受世人祝福,徐闯还是在那一刻有了隐秘的期待,希望九儿能够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希望他们能有相伴一生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婚^^
第38章 洞房花烛
村里年节过得长,直到二月二龙抬头,才算真正出了年,各家筹备着开春耕种。
村里举办了专门的祭祀仪式,乞求农业丰收、百谷兴旺。霁雨晨自然对这种活动没兴趣,但鉴于今年要跟李大娘学着种养桃树,也适时“迷信”了把,三跪九叩献上供品,冲着土地公公的神像默念了好几遍:保佑今年收成好,种下的桃树都能在明年顺利结果。
开春之后徐闯更忙了,正式成了养猪场的负责人,每天都要去场里上班。不过他现在的工作时间没有像以前那么固定,只要每日去看看情况、跟上下游的供应商和分销商做好对接,月初月末再对好账本,上下班的时间灵活了许多。
徐闯一面忙着场里的事一面着手春耕松土,霁雨晨帮不上忙,从村长家借了犁地的牛,给徐闯省了不少功夫。
他好奇这些活儿徐闯一个人以前都是怎么干的,男人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有点傻气,说:“就下地干呗,反正我身体好,这点活儿不算啥”
霁雨晨嗤他傻,坐在田埂上嘟囔:“弄头牛就解决的事还偏要那么费劲”
徐闯说养牛的成本高,特别是他们这入了秋牛就没吃的了,还要给它搭牛棚、备饲料,冬天要做保暖措施,这都是钱,相比而言还是自己干,能省下不少。
霁雨晨坐在田埂上不再说话,抱着膝盖看徐闯干活。下午小卖部的周婶儿过来喊,说有大力的快递,徐闯一头雾水,没记得自己买过东西,霁雨晨从田埂上跳起来说自己去拿,跑了两步才发现坐太久腿都麻了,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小卖部走。
他半月前就在网购平台上下了单,一件制作精美的中式嫁衣,设计是双襟宽松的版型,跟女人穿的秀禾不同。霁雨晨看实物图的细节很精致,只是没有买家秀,店里其他宝贝的销量也都少得可怜。店家说是这是之前给影视作品演员打的样儿,就一件,只是后来没用上,放到网上来便宜卖。
霁雨晨狠狠心,觉得终身大事不能含糊,在确定不满意也能退货之后下了单,等了大半个月,这才把衣服盼来。
他拿上快递没再回地里,路过的时候隔着老远跟徐闯喊:“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徐闯答应了声,冲他挥了挥手。
霁雨晨的那点小心思不是现在才有的,过年去城里旅游的时候他就拉徐闯去照相馆拍了照,店里的小姑娘一直怂恿他们拍写真,说他们长得好看,拍出来不要钱,只要能放在店里宣传就行。
霁雨晨婉拒了这个提议,说就想拍个普通的证件照,两人穿着白色衬衫,身体微微向内侧倾斜,很像他在网上看的结婚证上的照片。
他到家后先把衣服拿出来试了试,觉得或许真如店家所说,是给演员做的样衣,用料上乘触手柔软丝滑。
绛红色的长袍胸前坠着金丝穗串,水袖上是大片的金丝并蒂莲,做工精巧细致。霁雨晨站在镜子前转了半圈,看看腰后,好像有点肥,不过原本也不是修身的款式,想来也不打紧。
他将衣服换下来塞进衣柜里,又把包装的快递盒扔到门外,正巧碰见徐闯回来。
男人放下锄头擦了把汗,问他买了什么。
霁雨晨糊弄着没答,说反正是好东西。
徐闯没放在心上,想他也不会乱买,进屋换了衣服准备做饭。
他昨个儿从李大娘那换了些银耳,因为九儿想吃银耳莲子羹,徐闯还是第一次做那么细致的活儿,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了好久。
他先将大朵的银耳撕碎成小块泡在温水里,趁泡着的功夫做了晚饭,让九儿先吃上。
霁雨晨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剩了大半碗便说自己饱了,而后端着个小碗蹲到炉子旁边等,问什么时候能好。
银耳羹煮起来要费些功夫,主要是为了使其出胶,再放入夏天存下来的莲子,还有去了核的红枣转小火慢熬。
徐闯等这东西熬的差不多盛出来一碗给人晾上,让他进屋去喝。霁雨晨抱着小碗盘腿坐回炕上,用勺子舀起来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正好,然后转身给小十五的饭盆里倒上些,又给自己这碗加了糖,才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刚出锅的银耳羹胶质浓稠,带着红枣本身的甜味,莲子被煮的软糯,入口是沙沙的口感。小十五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叼着小碗还要,霁雨晨又跳下床去给他盛了点没加糖的,点着它的小鼻子说:“今晚就这些,吃完就没有了~”
小家伙咕噜咕噜的狼吞虎咽,摆明没听懂主人的话,吃完后撒泼打滚的耍赖还要。两边闹了一阵,小十五最后玩累了也就那么睡了,没过多久发出轻缓的呼噜声。
霁雨晨将小家伙包进薄被里抱去隔壁屋,试了试旁边炉子的温度,确保不会冻着。他下午带小十五在外面玩了半天,这会儿正是累的时候,霁雨晨心想自己小点声应该听不到。
徐闯收拾好东西去浴室洗澡,年后施工队的师傅来装了花洒和浴霸,现在条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他觉得那东西耗电,自己洗澡的时候从来不开,能保证九儿暖和就行。
他洗完澡又在浴室打扫了遍卫生,出来见卧房的门帘还透着光,想来九儿应该还没睡。
徐闯大步流星地进屋,掀开门帘见人坐在床上,他有一瞬怔愣,大脑意识、肢体语言、行动感知都被定格在了某一个时刻,屋里的人穿着盖过脚面的红色嫁衣,头顶薄纱半掩,低垂的睫毛似是暖纱背后轻柔抖动了下。
这是什么情况
徐闯心头震动,不自觉地往前挪步,嗓子像被烧干似的说不出话。
他走到床边蹲下,见人手指蜷在一起,关节被捏的发白,徐闯拉过他的手,觉得手心里人在抖,视线上移能看到低垂的眼眸不安晃动。
他捏了捏霁雨晨的手心,觉得给他惊喜的小祖宗好像比自己还紧张,于是稍微放松的试探:
“这是婚礼吗还是你”
徐闯想问是不是买的道具玩角色扮演,毕竟这厮有前科,那件露背的高领毛衣还安安静静的躺在衣橱里,九儿就穿了那一次,之后说什么都不穿了。
坐着的人好像有点恼,齿尖咬了咬下唇,小声咕哝:“不然还能是什么”
徐闯按捺下激动心绪,起身亲了亲霁雨晨的额头,他感到身下的人好像有点害羞,伸手想要将头纱扯下来,徐闯按住他的手制止:
“别,我来。”
他如视珍宝的将薄纱缓缓撩起,露出其下小巧精致的脸庞。卧房里开着一盏台灯,暖橘色的灯光将男人身形笼上一层蜜色的光影,霁雨晨顿了顿,“你手抖什么?二十多岁就帕金森啊”
他本来还有点紧张,看到徐闯也是一样,突然释怀不少。徐闯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胸口起伏着回答:“没有”,然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止不住地笑。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足、欣喜若狂,看着心尖上的人为自己穿上红色嫁衣,坐在身前,徐闯觉得这辈子值了,让他死在这一刻都心甘情愿。
他激动地握着九儿的手,双膝跪在地上发誓,说此生绝不负他,如若有负,天打雷劈。
霁雨晨靠过去堵住他的唇,让人没机会往下说那晦气的话。
天神俯瞰人间,众生本应平等,可徐闯觉得九儿就是落入凡间的天使,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他能在自己平凡又短暂的一生中遇到这样一抹霞红已是幸运之极,所以不会奢求天长地久。
男人跪在地上,极近虔诚地与其接吻,手心扣在后脖颈轻柔抚摸着耳后短发。
霁雨晨觉得这个姿势累,拉人起来坐去床上,徐闯将人捞到自己腿上,鲜红的嫁衣在男人身上洒成一片,金丝并蒂莲的花样在柔光下熠熠生辉。
霁雨晨以为两人就这么开始,正事后面再说,反正他也等不及。身下的人突然止了动作,埋首在他胸前,有力的臂膀箍着他的腰,似是要将人揉进怀里。
徐闯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呼吸粗重似是无法控制情绪。他曾无数次的告诫自己,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九儿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回到他的世界,如果自己拥有的太多会舍不得放手,所以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一点,够他以后回忆。
可是霁雨晨越界了,他的不计后果以及恣意妄为给了徐闯巨大的震撼,使得心底的平静湖面泛起涟漪,乃至滔天巨浪。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办法再放手了,如果有一天九儿要走,自己就把他绑在家里,哪都不让去,如果他的家人找来,自己就带他去个没人的地方,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鲜红的嫁衣垂落肩头,霁雨晨小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徐闯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感到柔软手心抚摸着自己的发丝,抵在九儿胸前叹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厉害”
男人喃喃低语,觉得在九儿面前自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霁雨晨没听清,凑近来小心观察,和个小狐狸似的嗅来嗅去。
徐闯缓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但没有流泪。
霁雨晨捧着他的脸笑,问他:“有那么高兴吗?都感动哭了?”
徐闯捏了下他的屁股,让他正经点儿,霁雨晨假装吃痛地叫了声,低下头来咬他的唇。
两人又纠缠到一起,到头来还是一点正事没做。徐闯把人按在床上,嫁衣下摆微微散开,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腕上还松松套着一截白袜。他从脚踝往上,沿着纤细骨骼一路稳到膝盖,霁雨晨给痒得不行,怎么蹬对面都不放手。
他伸着胳膊从床头柜里拿出什么,起身塞到徐闯怀里,顺势将腿收了回来,抱着膝盖缩去墙角。
徐闯被他弄得一愣,低头看向怀中之物,才发现暗红色的小本子上用烫金体印着“结婚证”三个字。
这东西看着像模像样,说是真的也有人信。
霁雨晨语气轻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买的时候忘了该买两个,所以上面没写名,这本就当是你的吧,反正我不会跑~”
他的意思是自己认定了徐闯,不用所谓的“法律约束”也不会食言,所以要用这一本证件把对方牢牢拴在身边。
徐闯似懂非懂,拿着小本子看了半晌才问:“这你哪来的?”
他没想明白怎么证件还能用“买”?霁雨晨说:“在城里逛街时买的。”
他们过年去旅游的时候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个摊位专门卖些哗众取宠的小物件,有些搞怪作秀的证,比如模范老公证、最佳男友证之类的。霁雨晨趁人去一旁打电话的功夫问老板:“有结婚证吗?”老板说:“那你得去民政局弄嘞!”霁雨晨又问:“假的就行,有吗?”
后来他真从小老板那弄了个仿制的结婚证,当然不会有钢印,也不会防伪标识,可他们也没办法真的结婚,所以这样就足够了。
证件内页贴着两人的照片,其下用隽秀的字体写着双方名字:徐闯,九儿。霁雨晨说:“虽然是假的,但你得当真的,以后要敢对不起我,我就拿这个告到法院!”
小祖宗用软糯的声音说着威胁意味十足的话,听起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徐闯把结婚证放到床头,拉过九儿的手将人拽进怀里,发誓说:“我若对不起你,今生死无全尸,死后也永世不得超生”
当晚前塘村停了电,徐闯在屋里燃起烛火,黑夜寂静中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霁雨晨觉得他们当真是在洞房花烛,连环境都如此应景——他披着火红的嫁衣,感受炽热体温透过肌肤传导,男人犹如虔诚的信徒轻吻他的眼角,用极近低沉温柔的嗓音诉说着:“余生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39章 树苗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第二天霁雨晨没下来床,他早就想到这点,所以连起床的念头都没有。
小祖宗浑浑噩噩在被子里窝了一天,徐闯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只是将那莲子羹喝了精光,看来是真喜欢吃甜食。
他拿了些糖渍的柿干做诱饵,坐到床边逗他:“小懒猪,起床了~”
霁雨晨翻过身来瞪他,然后瞧见手里的柿干,抢过去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也不管自己之前定下的规矩:在床上不许吃东西。
他缩在被子里像个偷吃东西的小仓鼠,男人不安分的大手伸进来,把人上下左右摆弄了个遍。
霁雨晨无福消受,钻出被子按住他的手,决定说点正事:
“从贾老板那定的树苗到了,叫咱们明天去取,你有空没?”
徐闯靠在炕头上将人揽进怀里,说刚跟屠宰场定的时间,明天上午来拉一批猪。霁雨晨通情达理:“要是明天没空,咱们后天再去也成。”
他觉得早点晚点无所谓,徐闯却不想让人等着,当即给屠宰场打了电话,将时间改到了第二天。九儿对他来说就是第一要紧的事,徐闯挣钱都是为了给他花,所以也没什么不能改的。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让人收拾好起来吃饭。霁雨晨慢腾腾的从被窝里挪出来,翻出抽屉里的存折看了看余额:订树苗的时候就已经支出去一笔定金,明天再付上尾款,估计要过一阵紧日子。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前厅找了个马扎坐下,见人忙前忙后的起锅做饭,有些好奇的问徐闯:“这些钱你存了多久?”
男人想了想说:“没多久,就去打工那两年挣得多点,能存下来一些,回来之后每月几百块钱,也剩不下什么”
他往灶台里添了把柴,听九儿的语气颇为歉疚,支吾着道:“那我把钱都花了,买了树苗,要是最后没成怎么办?你也不拦着我点”
霁雨晨有点心里没底,设想自己万一把徐闯省吃俭用的积蓄都耗尽了还没挣到钱岂不是得不偿失?当即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徐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从来都是铆足了劲头往前冲的小祖宗怎么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他回头见人鼓着嘴,一脸忧思的苦大仇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说的不成,是怎么个不成法儿?”
徐闯蹲下来与霁雨晨保持平视的高度,听人蔫蔫地说:“就是比如嫁接没成功,明年结不了果,或者种出来也卖不上价,花的钱都打水漂了怎么办?”
徐闯笑了笑,挨个解答:“没成功还可以重新嫁接啊,只不过耽误点时间,就算最后都不成,也只是种出来的品种不一样,卖不上价也可以自己吃,或者分给乡亲们。反正钱都已经花了,花了咱再赚,没什么要紧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霁雨晨的发顶,后者像是松了口气,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给自己加油鼓劲,小声说:“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两人晚上吃了饭早早躺去床上,为着早起去镇上拉货。徐闯借了阿盛的小货车,说这次开车带他,霁雨晨玩着他的手指睡前夜话,半开玩笑的问:“你还会开车呀?”
徐闯正儿八经,说他小时候就会开拖拉机,十八成年就去考了本,说起来驾龄也有好几年了呢。
霁雨晨被逗得咯咯直笑,说要明天见识见识老司机的技术,徐闯掐着腰把人捞进怀里,想让他现在就见识一下。
两人没闹到很晚,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便收拾东西出发,到达镇上的时候阳光刚好普照大地,是难得的好天气。
霁雨晨经李大娘介绍跟一位姓贾的老板搭上了线,从他那买了一批树苗,回去用作嫁接的砧木。
这位贾老板是李大娘的熟人,也是他当初给了李大娘第一批树苗,才有了后山的一片桃园。
他跟霁雨晨说了些嫁接的注意事项,让伙计帮忙把树苗搬上车,结了款,祝他们万事顺利。
两人没在镇上逗留,考虑树苗保养,直接开车回家。路上霁雨晨饿得肚子咕咕叫,在路过的村子边上找了个小摊吃早点,吃完后才继续出发。
他们从镇上回前塘村的路有两段,前面是铺装整齐的水泥路面,过了分叉口便进入通往前塘村的土路,没有沥青铺装,走起来坑坑洼洼的。徐闯将车速放缓,顾忌快了颠了九儿又要晕车,便想着也不着急。
两人不紧不慢的往村子开,后面传来鸣笛声,透过反光镜可见一辆黑色轿车不停地冲他们闪光,按喇叭。
霁雨晨皱眉道:“干嘛呀这么着急”
徐闯也颇为不解,从没见过有人在这山路上开那么快,那么急的,更何况还是辆高级轿车,在他们这甚为少见。
徐闯记得那牌子的车怎么也要几十万,不知道来前塘村是有什么事。
他稍微加快速度想到前面的宽阔路段把车让过去,黑色轿车却不满意,不停地猛按喇叭,惊得飞鸟掠过山林,耳边尽是汽车的鸣笛声。
山路蜿蜒颠簸,拐过几个弯,徐闯将车驶到一段较为宽阔的路面。靠近山体一侧上下空间有限,由于山体向外倾斜,货车高度很容易碰头,徐闯只能将车驶到外侧,让出一段空间。
后车还在不停催促,徐闯估计着安全距离缓慢行驶,最后将车停在道路外侧。
黑色轿车一脚油门想要穿行而过,轮胎被地上凸起的石块颠了下,方向盘打滑不知怎么就向他们的方向驶了过来。
霁雨晨所在的副驾一侧距离轿车比徐闯更近,转头之时已见躲闪不急。他在受到撞击的前一秒被猛地拉进怀里,护着头,小货车在外力冲击下往外滑了半截,轮胎碾过路面,带起一阵石子滑落的“咔啦”声。随后路基坍塌,一车树苗连同运载它们的小货车、和其上的人一同沿山体方向坠落,发出摩擦地表的剧烈声响
——轰隆隆!——
山谷回音久久不绝于耳,如同大地也在为之震颤。
轿车司机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发抖,他回头看向后座雇主,语无伦次的问他该怎么办。
男人端坐于后座,墨色短发被一丝不苟的梳拢于耳后,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合上手中电脑,说下去看看。
空旷山林间已再次归于平静,飞鸟略过头顶不知飞向何处,两人从山崖望下去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只被滑下的车辆碾出一道隔离带。
男人让司机打120,然后报警,司机颤颤巍巍的拨通电话,报了地址,也就是通往前塘村的乡道,就这一条路,具体方位在岔道口拐进来20分钟车程。
他挂断电话浑身打颤的问雇主:“咱咱这不算杀人吧我不是故意的呀这车子打滑我也没办法”
镜片后扫来凌厉目光,语气不容置喙:“别咱,是你。”
眼见雇主没有承担后果的意思,司机崩溃大喊:“是你让我开快点,一小时内到前塘村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开那么快!也不用跟他错车!说起来都是你的错!”
他急于撇清关系逃脱罪责,男人不想跟他理论,看着手表估算时间:再找一个司机过来要多久,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他站在路边打电话,中间见人想跑,劝他别那么做,自己会将这里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告知警察。
事后消防和急救先一步到达,展开救援工作,公安民警到达后询问了两人具体情况,据悉司机是当地镇上跑车的,清早接了个急活儿,一小时内带人到前塘村,车是现成的,报酬顶他半个月工资。
他想都没想便接了下来,随手签了合同,看都没看。他想着即便时间超了也不至于分文没有,顶多克扣点,比自己辛辛苦苦在外面跑单子来得强。
他一心想着快点到,前面货车挡路,眼看就要赶不及,只能拼命按喇叭催促。
司机找理由开脱,说雇主一直就在车上,也没跟他说能慢点,他一着急便没把好方向,实属无心之失。
男人言语冰冷,只在警察询问时例行阐述:自己是合法雇佣,协议中有免责条款。
司机起初不服,听过警察对免责条款的解释以及事态分析后吓得不敢说话,大冷天的汗珠扑簌簌的往下落。
他一个劲儿的问:“他们没有死吧?死了也不是我害得啊!”
在场无人能告知答案,只能共同等待。
救援队时隔一个多小时才把人从山崖下救上来,用担架抬着。受害者为两名男性,一高一矮,全身上下均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由于山路险峻,事发地点多车辆聚集,雇主只得等事情解决妥当方能离开。
他见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将伤者抬上救护车,从后座下来看了眼情况。
隔着不远,担架上的人影瘦弱单薄,男人在车门被关上的一瞬抬手抵住,望着里面喃喃低语:“晨晨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开启新副本
第40章 兄弟
仲夏的傍晚,管家带来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男孩,十六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
他没有半分稚气,站在庭院里跟管家说了几句话,进门、行礼,恭敬的叫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
——这是霁博远最为年长的儿子,却不是他第一个儿子,从众多孤儿中精挑细选,通过层层考试来到霁家。他不姓霁,却被外人称为最像老董事长的一个,因为两人同样冷血,杀伐果决,没人猜得透镜片后的双眸在想些什么。
霁雨晨梦到了很多人,自己的父母、长兄,还有两年前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二哥、以及那位接替自己母亲入住霁家的女人。他想要快点醒来,查明事实真相,惩治不法之徒,守护需要自己守护的东西。
在坠落的一刹那,记忆如时间洪流中的碎片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拼凑成完整画面,然后交叉重组,连成记忆纽带。霁雨晨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似的,在短暂的十几秒内,把自己的前半生复习了一遍:他是霁博远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婚生子,被外界公认的继承人。母亲方清越于两年前自杀离世,因于抑郁症发作,死前丈夫和儿子都没有陪在身边。
霁雨晨曾以为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满、父母恩爱,而长大后才渐渐发现,貌合神离是多么无解的结局。方清越不爱霁博远,却跟他作了一世夫妻,最后郁郁终了。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受人敬仰的大学教师,爱好养花种草、看书写字,她时常会去山间的禅寺小坐清修,还在那专门给自己请过一个护身符,霁雨晨时常带着,就像母亲还陪在身边一样。
他从小便没跟父母两人一起吃过几顿饭,管家总说:老爷事忙,今天又要加班。霁雨晨偶尔看到母亲叹气,对着温室里的花朵自言自语,而走近了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霁博远是纯粹的商人,忙于挣钱、扩展自己的商业版图,他的口中从来没离开过生意,即使在家,也无时无刻在宣扬自己宏伟蓝图。所以霁雨晨不觉得他会真的爱谁,直到见到沈兰——传闻中霁博远的初恋情人,两人站在一起虽无般配一说,却神情相通,眼中透着对金钱、权利、地位的渴望。
沈兰并不是一个貌美的女人,甚至有几分寡淡,像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过得并不好。远洋对外的一致口径:两人于婚前生有一子,霁博远当初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发现后想要弥补,才在发妻病逝后将儿子从外面接了回来。当然,还有他的生身母亲沈兰一起。
霁雨晨相信霁博远或许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因为他的二哥:霁孟延,是个自出生起就没站起来过的半身残疾,二十多年始终坐在轮椅上。
这些事几乎是半数国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可却是霁雨晨时隔半年后才想起的事实真相,他记得出事前沈兰来借过他的直升机,霁雨晨当时还想:放着舒服的私人飞机不用偏要来借他的,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直升机失事是由于发动机失效,跳伞前飞行员确定地跟他说:一周前刚做过定检,飞机状态很好,事发当时显示燃油系统故障,他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霁雨晨的第一反应是他的二哥,那个整日将自己闷在房间、足不出户的霁家二少爷,他甚至直接跳过沈兰,因为相信凭她的脑子干不出这种事,她顶多制造起车祸,那都抬举她了。
可霁孟延不同,见他的第一面,霁雨晨站在父亲身边,听霁孟延叫他:“爸”
那嗓音哀伤至极,霁雨晨知道霁博远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坐在轮椅上,由于先天缺陷终生无法直立行走,如今认祖归宗,他不感动才怪。
如他所料,霁博远当即许诺了股份、房产、车,以及下属两个公司的管理权限。股份转让需要一定流程手续,霁雨晨问律师:“他是一早有此想法的?”律师摇摇头,“文件是那天之后才让我准备的。”
所以霁雨晨对他这个爸不抱期望,大概出于对沈兰的亏欠,霁博远对他很好,给了物质上所能给予的一切。方清越死前留下的遗产全部给了霁雨晨,一点没有分给配偶,外界都说霁博远不需要,所以给儿子才是正确且合理的选择
回忆如潮水般铺天盖的涌来,霁雨晨的身体不自觉的打颤。男人轻抚着他的肩膀安慰,低声唤他:“晨晨你醒醒”
霁雨晨微睁开眼,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男人的眉眼之间。
陈施然很少做出这样的表情,极近哀伤、又欣喜若狂,外表冰冷的躯壳也像被蒙了一层柔色。
他嗓音颤抖,“你醒了”
霁雨晨张了张嘴,“徐闯徐闯呢”
他最后的记忆是徐闯被挤在自己和车框之间,额头的鲜血涓涓往外涌,霁雨晨疯了般地呐喊,捧着他的脑袋看手心被鲜血浸满。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徐闯了,失去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
他抬眸张望,试图从对方神情中寻得一丝答案。
陈施然目色平静,褪去暖意,只剩下寂静的深沉。他没有作答的意思,站在病床旁宛若一尊雕像。
霁雨晨挣扎着起身,下床的功夫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被架着胳膊捞回床头,陈施然让他坐好,嗓音冰冷的质问:“你说跟你一起的男人?你们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早晚要答,无可避免。霁雨晨深吸口气,调整情绪,“男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他没拐弯抹角,纵然知道陈施然对自己的占有欲超越兄弟、朋友乃至其他一切关系。自从发现他喜欢男人,陈施然不声不响的助他尝试,交各式各样的“男朋友”,然后在即将发生关系前一刀斩断,美其名曰是对他的保护。
当然霁雨晨回过头来要谢谢这份“保护”,自己没谈过一次像样的恋爱,大概是人品守恒,才遇得到徐闯。他于机缘巧合下偶然得知,陈施然这样做是为了拿他当做报复霁博远的工具、一枚棋子,希望以将他最亲近的儿子拉入深渊、被自己完全占有的形式实现最完美的报复。
他说自己是霁家的一把剑,站在最关键的位置,距离权利顶峰咫尺之遥,却永远无法踏足中心;他会是风雨袭来时随时可以舍弃的王牌,作用只是为霁家真正的儿子扫清障碍,做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事。
霁雨晨惊讶于霁博远的心思布局,甚至一度试图说服陈施然,不是这样的,霁博远明明看不上他,说他太过软弱、不够精明。
可或许是由于封建思想作祟,这两年来霁博远有意将公司交给他的意愿越来越明显,霁雨晨也无法视若无睹。
他对这些年来远洋集团内部的龌龊勾当有所耳闻,故而对陈施然报以愧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能理解陈施然的恨,并试图将他拉出泥沼。
可事情哪有这样容易?不可控的因素阴晴摇摆,陈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当他真要把霁雨晨拉下水的时候,自己早已假戏真做、弄假成真。
病床边的人眸色镇定的望着,一言不发,半晌叹了口气。他摩挲着霁雨晨的手心安慰:“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你不用担心。”
霁雨晨想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陈施然道:“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医生说明天都不一定能醒,你去了,就不怕伤心?”
他太了解霁雨晨,以至于清楚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意味着什么。他把那个叫徐闯的放在心上,所以不能接受一丁点坏消息。陈施然在心里感叹:小孩子的眼光也是愈发退步了,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男人坐到床边,拉过霁雨晨的手,放在掌心细致抚摸,问他这半年过得怎么样。他说自己找了他半年,前日才听到消息,说有人在西城见过他。
霁雨晨心想肯定是秦皓,到处宣扬说见过自己。他不常在公众场合露面,真正认识的也只有生意上那些人,再就是过往同学,秦皓和他爸去过深市拜访霁博远,当时两家一起吃过饭。
霁雨晨抽出手来将被子盖在腿上,坦白说:“我那时候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名字住址一无所知,所以也没办法找回家。”
陈施然作势了然,点了点头。他从医生那得知霁雨晨的脑部有损伤痕迹,或许存在记忆障碍。
他摸了摸弟弟的头,温柔地道:“没事了,以后都有哥在。”
这一声“哥”太过沉重,霁雨晨偏头躲开,陈施然也不恼,只是眯眼看着,好像只要他回来,什么都好说。
两人安静对峙了会儿,霁雨晨抬头问:“霁孟延和他那个妈可还好?这半年是不是过得风生水起?”
陈施然嗤笑了声,“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还都说我像那老头”
他如今已经很少称呼霁博远“爸”,只在外人面前。
霁雨晨不否认,这点他可能是随了霁博远,是有仇必报的性格,若是别人不让他好过,他也断然不会放过。
和那对母子本没有直接仇怨,霁雨晨无意间拿到了沈兰挪用资金虚假交易,外加洗钱到境外的证据,这些东西足够把人送进局子,但他还没打算做什么,两人就那么沉不住气。
他垂眸思考,陈施然握着他的手心放到脸侧,歪头蹭了蹭,
“要我帮你收拾他们吗?”
霁雨晨用沉默拒绝好意,收回手来换了个话题,
“他怎么样了?我看新闻说下了病危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