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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带我走

    车子驶离市区,嘈杂声逐渐走远,只剩下发动机的规律嗡鸣。

    霁雨晨坐在后座被蒙住双眼,手腕被绵软绑带固定。

    他答应陈施然见过徐闯后就跟他乘最近的一班航班离境,目的地随他定。

    窗外像是再次下起了雨,形成规律单调的白噪音,霁雨晨问:“快到了吗?”

    陈施然片刻后回应:“别着急。”

    车厢内重新归于寂静,转过一道弯,车子停在了空旷之处,前排响起开门声。

    霁雨晨听到身侧的门被拉开,外面的人提醒,“小少爷,您当心脚下。”

    路是石子路,没有柏油铺装,走上去有些硌脚。霁雨晨穿着软底运动鞋,感触尤为明显。他想这应该是山里,深市如今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安静空旷、又基建原始的地方。

    他跟着来到一处室内,刚进门便闻到一股霉味,让人不由皱了皱眉。霁雨晨站在原地等人帮他解开眼罩,他等了很久,才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小少爷,请您尽快。”

    眼前附着的绑带被解开,一时间光亮刺眼。霁雨晨闭了闭眼才缓慢睁开,看到自己所处之处:废弃的破旧厂房,墙角堆着密密麻麻的集装箱木盒,垒起来足有两人高,前面有不少储液罐,破败不堪,应该已经荒废了很久。他看到堆放杂物的空地中间坐着一个人,破旧衣衫上满是污垢,脑袋微低着垂在胸前。

    霁雨晨有一瞬哽咽,眼泪很快蓄满眼眶,视野变得模糊。

    他挪步上前,轻唤男人的名字,“徐闯”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霁雨晨跪在椅子跟前,用绑在一起的双手托起他的脸,看到嘴角已经结痂的血迹。

    “徐闯…你醒醒…”

    他嗓音发颤,霎那间被种名为“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他”的恐惧笼罩,从颈后蔓延而生的寒意逐渐爬满整个后背。

    霁雨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将脸靠在男人手心里,托着他的手背让他睁眼看看自己。

    他抑制不住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徐闯的名字,可男人始终毫无反应,直到面前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捧着他的脸额头相抵,男人像是被什么呛了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上有伤,是白天试图从这逃跑,攻击守卫时留下的,血还呛在喉管里。徐闯神色痛苦地咳了几声,睁开眼,眼底尽是血丝

    九儿?

    他一时有点分辨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看到霁雨晨的脸,比印象中更加清晰、灵动,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天使。

    他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低声呢喃,“九儿”

    霁雨晨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滴在衣衫布料上洇出斑驳水渍,让人不禁信以为真,眼前的影像是真实而非虚幻。

    徐闯眼底亮起一丝微光,近乎急切地确认,“九儿?真的是你?!”

    霁雨晨用力点头,细长睫毛沾着泪珠扑簌抖动,落在徐闯心尖上,让人不禁皱起眉来。

    他觉得霁雨晨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幸福快乐,眼下的乌青应是多日没有睡好,身形还有点消瘦,连带脸颊都微微向内凹陷。

    徐闯不禁怀疑陈施然没有照顾好他——他说两人情投意合,一早便是一对,可眼前之人却还不如在前塘村的时候,那时的九儿起码无忧无虑,除了被自己弄狠了会呜咽着让他停下,其他时候万万不会哭成这样。

    他无法想象所谓“情投意合”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眼下只能急切地哄,“你别哭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没事,真的”

    霁雨晨将脑袋埋在男人颈窝里,整个人哭得一抖一抖。徐闯低下头来蹭了蹭他的头顶,柔声安慰,

    “别哭了,乖,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他大概能猜到霁雨晨能出现在这应该是答应了某种条件,不然也不会被绑住双手。徐闯一个人跨越上千公里,走过没有走过的路,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他曾经想见过就知足了,只要九儿过得好,自己难受点没什么。可如今他又后悔,起了想带他走的心思,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怀里的人呜呜咽咽,隔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他。徐闯问:“你怎么找来这的?是有人带你过来?”

    霁雨晨眼神游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开始检查眼前的人有没有受伤。

    徐闯身上有几处皮外伤,除了打斗所致,还有试图挣脱绳子时摩擦的勒痕。

    霁雨晨的指尖轻抚过其胸前伤口,小心地问:“疼不疼?”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兀自笃定,“一定很疼。”

    徐闯拿人没辙,强忍下喘息安慰,“不疼,真的。”

    霁雨晨没说话,徐闯又补充,“况且有你在,更是哪儿都不疼了。”

    他试图以玩笑的口吻缓和气氛,却没收到想要的效果。霁雨晨没听进去,皱着眉神色并无半分缓和。

    他想要帮人解开绳索,但由于双腕被绑带固定,几番尝试都徒劳无功,只能形势颓然地坐在地上。

    自己曾答应过陈施然,见过徐闯一面后就跟他走,以后两人再也瓜葛。可他现在又后悔了,他们离在一起就只有一步之遥,霁雨晨活到现在想要的东西太少,他舍不得就这么放手,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徐闯叫他:“霁雨晨”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以至于来人有些不适应,神色茫然地抬起头来。

    徐闯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陈施然说你们是恋人,早已两情相悦,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为难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生硬,大概并不想直白说起,但最终没有回避。

    霁雨晨脸色苍白,想要张口否认的同时又萌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如果就这样默认,徐闯是不是就会死心?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至少可以保他周全。

    霁雨晨无法想象陷入漩涡之中结果终会如何,如果对手是陈施然,他其实并无胜算。

    他嘴唇微张,肯定的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对方却在此时将声音又放软了些,近乎哀求地哽咽,“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或者答应了什么条件,不妨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他愿意将所有路都放在霁雨晨面前让他来选,因为对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办法——虽然若是出于私心,徐闯当然希望陈施然说的都是假的,当然希望九儿会选择他。

    面前的人眸色晃动,那些早已堵在喉咙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他本想告诉徐闯:陈施然说的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只是失忆后的一场意外,算不得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我祝你幸福。

    霁雨晨每当想到以后可能会有另一个人站在徐闯身边,挽着他的手,眉眼含笑,心脏就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握紧,涨得发麻。

    他深吸口气,终于决绝地站起身来,用牙咬着手腕上的绑带,试图将其撕碎。

    绑带是丝绸质地,触感绵软,伤不了人。霁雨晨将边缘扯开一个小口,布料“刺啦”一声被扯出一个破洞,一只手从里面转出来,得到些许松快。

    他迅速转到身后去解捆绳的结扣,嗓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你带我走,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刻徐闯终于明白,霁雨晨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我选的是你。无论过往如何,在眼前的所有路中间,他选了最难的一条。

    他刚要张口,耳边传来“哗啦”一声,铁门被从外侧推开,带着年久失修的刺耳摩擦,一时尘土飞扬。

    徐闯回头望去,砂石地面的日光投影被修长身影截断,脚步声在空旷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陈施然伫立在那,表情冷若冰霜,抬眸看了眼一旁的人。

    身着黑衣的保镖迅速上前,绕到椅子后面架着霁雨晨的胳膊将之拖离地面,另一人则拽着徐闯的椅背,狠狠往后一拖——

    “砰!”

    椅背撞到其后的集装箱木盒上,发出短暂的嘎吱声响。徐闯嗓音一滞,闷哼着咳出一口血。

    “徐闯!徐闯!——”

    霁雨晨近乎疯狂的呐喊,扭动身体让保镖措手不及。他一时竟挣脱了桎梏向身前的人跑去,但刚没几步又被拉了回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徐闯厉声嘶吼,“别碰他!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全都冲我来——”!!!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落在右额的太阳穴上,世界归于短暂寂静。

    徐闯感到意识模糊,耳畔嘈杂化为刺耳嗡鸣,像是单调的机器报警。他听到不远处好像有人叫他,声音撕心裂肺,听来很是伤心。

    徐闯在短暂失神中将自己和九儿的过往尽数回忆了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纷繁闪现,是那些被定义为幸福的缩影。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分辨声音的源头——

    霁雨晨被人按在地上,嗓音支离破碎,浅金色的发丝沾满尘土。

    徐闯瞬间青筋暴起,被反剪在身后的双臂爆发出可怕力量,挤得椅子“吱呀”作响。

    保镖注意到动静踹了他一脚,示意安分些。徐闯眼见伫立在一旁的男人走到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然后转头看向霁雨晨,神色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来勾着霁雨晨的下巴,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徐闯听不清,紧绷的肌肉恨不能要将眼前之人撕碎。

    他突然感到手腕一松,绳索被解了开,徐闯猛地跃起,如同闪电一般越过保镖闪至陈施然身后,用捆绳勒住他的脖子。

    “都别动!”

    他厉声嘶吼,眼底遍布血丝,“放了九儿!不然我现在就拧断他的脖子!”

    徐闯说着收紧手心力道,压力迫使绳索在陈施然的颈间深深下陷。

    后者被拖到对向保镖一侧,仰起脖颈呼吸,时刻维持的精英形象并没有让他大失分寸,只是语调透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

    “徐闯,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试图劝其放弃抵抗,毕竟无谓的挣扎并不能改变结果,且费时费力。

    可来人早已听不进劝诫,他耳畔嗡鸣,看到不远处的人嘴唇微张,神色很是担心。

    霁雨晨哭红了眼,浅金色的发丝浸湿汗水沾在脸侧,模样有些狼狈。

    他冲着形成半包围态势稳步向前的保镖大喊,“你们不要伤害他!”

    徐闯控制人质一步步后退,脚跟碰到身后的集装箱木盒,厉声警告,“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动手!”

    为首的保镖迅速瞥向陈施然,见其神色无半分松动,示意后方按计划行事。

    他嗓音镇静,低声劝慰,“徐先生,您要考虑清楚,这一动手就是故意杀人,不论我们老板有没有事,您这辈子都毁了。”

    徐闯加重力道重申,“放了霁雨晨!”

    手里的人发出声难捱的闷哼,被迫将头仰得更高,保镖示意后方停止前进,等待老板指示。

    陈施然并没有妥协之意,镜片后的眸子冷若冰霜,嘴唇却逐步呈现缺氧的青紫色。

    保镖自作主张,“放人!”

    霁雨晨被猛地推出,刹那间徐闯松了力道,保镖一拥而上,狠狠将人扑倒在地。

    五六道黑影犹如饿狼扑食,场面一度混乱。有人撞到累叠的集装箱木盒致使上层松动,五六米高的木箱从高处坠落,犹如雪崩般砸到下方的躯体之上。

    徐闯最后的视野是在缝隙中透出的天光,霁雨晨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空灵遥远,寂静犹如一双看不见的手将目光笼罩,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激烈剧情苦手,重写了两遍,改了三遍,希望还看得过去

    离糖不远了!近在眼前!

    第52章 你是谁

    南山医院。

    地处偏僻的城郊医院很少接收打架斗殴的伤员,其中多人还身着西装,看起来不像正经做派。警察前来问话,霁雨晨作为在场人员中唯一毫发无伤的,在秘书协助下出示证件,并协助做了笔录。

    他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仅是短短数秒,差点要了一个人的命——身处最近处的保镖被木箱边角砸中胸膛,送来医院时因失血过多被告知不一定能救活,好在手术一切顺利,但那人一直没醒,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霁雨晨无法想象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徐闯身上自己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崩溃。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万分不易,霁雨晨悬着的心脏在木箱砸下来的瞬间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坐在病房里看着床上的人,脑海中闪过纷繁画面,霁雨晨摇了摇头,庆幸徐闯还活着,气息平稳地躺在这。

    男人上身赤裸,大半身体被绷带包裹着,头上缠着纱布。医生说病人有轻微脑震荡,颅内有血块,还要进一步观察。霁雨晨已经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事实发展往往超乎意料,他从没想过闹剧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近乎所有人都身受重伤,最轻的也是肋骨骨折,需要时间休养。

    陈施然在木箱掉落时逃过一劫,但因缺氧昏迷,送来医院时已经进入休克状态。他此时正躺在隔壁屋的病床上,秘书在为他办转院手续,进来请示霁雨晨的意思。

    “小霁总,”秘书神色平静,站在床尾低头请示,“陈总的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一早来接,请问需要帮徐先生也办理转院吗?”

    霁雨晨实在不想让徐闯跟陈施然转去同一家医院,于是交代,“我来就好。”

    秘书默认知晓,随后将声音放轻了几分,他有所迟疑,但并未回避,“陈总已经醒了,您不去看看吗?他应该会很高兴。”

    霁雨晨抬起眼来,秘书的脸上波澜不惊,似是真诚提醒。他摇了摇头,“你安排就好。”

    两人之间是如何演变成今日局面,霁雨晨已经不想回忆,少年时期的陪伴和追逐仍历历在目,转眼却已物是人非。他坐在床边深吸口气,将脸埋进臂弯里,趴在徐闯身边渐渐沉入了梦乡-

    晨光熹微,鸟鸣声声入耳,和记忆中前塘村的清晨如出一辙。

    霁雨晨动了动胳膊,由于太过疲累竟一整晚都保持趴着的姿势一动未动。他无意识的打了个激灵,颤巍巍地睁开眼来。

    阳光透过细小缝隙钻入眼睑,在视野中形成一道细长光路,霁雨晨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正在低头注视着自己。

    他一时无法适应光亮,埋着脑袋又往臂弯里钻了钻,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剪影似曾相识,悬浮在自己的记忆上空,出现过很多次。霁雨晨将一只眼睛挪出来,慢慢撑开一条细缝,窗外树影斑驳,将背景映成泛着暖光的嫩绿色,男人的五官逐渐清晰,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一双黑目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审视。

    霁雨晨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芒在背,甚至感到四肢僵硬,或许由于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手脚都是麻的。

    徐闯看他的眼神单纯却又陌生,眼睛一眨一眨,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入错了梦,他们好像不该是这样。

    男人坐在床上,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环视四周,恍然发问:“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霁雨晨张了张嘴,觉得徐闯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耐心解释,“发生了点意外,保镖冲上去的时候撞塌了木箱,砸下来导致了多人重伤,你当时也昏迷了,现在在医院。”

    他伸手过去,想要触碰男人指尖,被不着痕迹地躲了开,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碰巧。

    徐闯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纯粹的陌生,“那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你

    是谁

    霁雨晨突然卡壳,大脑犹如宕机了般耳边重复回荡陌生冰冷的言语。徐闯的嗓音说不上冷,但带着对陌生人独有的生硬,霁雨晨从前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徐闯从来不会对他说半句重话,打从第一次见面,总是温言软语地哄着。

    他不禁怀疑徐闯摔倒了头,有些记忆错乱,可电视剧中的失忆桥段怎么会在自己身上重现两次?这概率太低了。

    霁雨晨呆呆望着对面,试图唤醒一些丢失的记忆。

    “我我是九儿啊”他声音轻得近乎破碎,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不记得了吗?”

    徐闯目光空洞地看他,仿若第一次见面,带着些许疑惑,大概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

    他微微皱眉,“九儿?我好像不认识叫‘九儿’的,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徐闯掀开被子下地,手背的针头让他不得不拎着吊瓶。霁雨晨想要起身去扶,脚下一软突然往前踉跄,男人眼疾手快,转身的当下顺手一捞,将人钳在臂弯里拎上床。

    “小心点,怎么自己还是个病人呢”

    徐闯有些奇怪,这人没穿病号服,却看起来精神不佳,比自己更像病号。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脑袋“嗡”的一声,可关于眼前之人所说的,什么保镖、什么木箱,徐闯浑然没有半分印象。

    他拎着吊瓶去上了个厕所,出来正碰到护士进行晨间采样。

    护士让人躺回床上,徐闯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看了看霁雨晨,眼神好像在问:“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这就想着出院?”

    霁雨晨目光呆滞的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直到来人量完血压、体温,又抽了好几管血,离开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

    他在外面待了很久,久到徐闯以为这人真的是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霁雨晨去医生办公室询问了病情,得知徐闯有轻度颞叶内侧损伤,可能伤到了海马体,从而导致逆行性失忆。医生说这种失忆可能是暂时的,会随着时间推移恢复,但仍有待进一步观察。

    他借用电话找到陈施然的秘书,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机。对面语气犹豫,说晚些给他回复。

    深市的盛夏阳光毫不吝啬,投射在墙壁上映出暖橘色的光斑,霁雨晨在露台上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快要被日光融化了。可他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违和感,犹如被抽空了般,从心底泛起丝丝凉意——霁雨晨难以接受徐闯已经不记得他的事实,在他对过往的回忆中,自己不再占有一席之地,还不如个陌生人。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秘书送来了手机,并转告霁雨晨,陈施然计划去国外休养一段时间,公司会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这有些出乎霁雨晨的意料,他好奇道,“他没有要求别的?”

    秘书摇摇头,表示这就是全部。

    手机被完好无损的交回到霁雨晨手上,甚至已经充满了电。他联系医院办理转院手续,回去病房的时候见人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未覆有绷带的皮肤呈现比自己印象中更深一度的小麦色,在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日光下返照细腻光泽。

    霁雨晨走去床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小声叫他:“徐闯”

    男人回过头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确实有点想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究竟是谁,按他的说辞,两人应该认识,甚至关系匪浅。

    徐闯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等待他说点什么。

    霁雨晨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姓霁,叫霁雨晨,你喜欢叫我‘九儿’,我们”

    他想说我们是恋人,你是我男朋友。可话到嘴边,霁雨晨凝望徐闯平静到陌生的表情,临阵退缩了。

    他抿了抿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男人对朋友的定义或许更为宽泛,作势了然的点头。

    徐闯思考片刻,有些抱歉地说:“我暂时有些事想不起来,医生说是创伤后遗症,等过一阵应该会好。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他说的平静,如同在转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那般稀松平常。霁雨晨睁大眼睛望着对面,试图从男人眼底分辨一丝情绪波动,可他直到盯得眼眶发酸,拥挤的委屈涌上心头,徐闯仍旧那般神色无辜的看着他,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霁雨晨低下头去,闭紧双眼试图将眼泪压回去。徐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他看霁雨晨的状态并不好,甚至比自己更需要照顾,徐闯道,“用不用找医生看看?或者早点回去休息,我这不用人陪。”

    他趁早上查房的时候问了自己的情况,得知身体没有大碍,最快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徐闯不记得自己是为何进的医院,又如何弄成今天这副模样,他有限的记忆停留在距离这里遥远的村落,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分明,他独自一个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徐闯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而那段记忆或许对他很重要,以至于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

    霁雨晨神色茫然的站在床边,听人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徐闯以为他不想走,于是提议,“跟我说说你知道的事吧,说不定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两人经历短暂的沉默,霁雨晨拿了件病号服披在徐闯肩头,见人动作笨拙的套进一个袖子,又在自己的帮助下穿好另外半边,抬头说“谢谢”。

    他坐到床边,对话从简单的姓名、身份开始、延伸到家庭、住址,霁雨晨发现,除了有关于自己的部分,其他所有的人和事徐闯都记得,包括前塘村的邻里街坊,包括他的好兄弟。

    ——在徐闯有限的记忆中,只是抹去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他们之间至关重要的连结。

    霁雨晨越说越觉得心灰意冷,以至于嗓音断断续续,最后不抱希望地住了口。徐闯略显无措地摸了摸头发,语气满怀歉意,“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霁雨晨摇了摇头,让他好好休息。

    转院的流程安排在傍晚,医生说他的病情需要转院治疗,徐闯也就信以为真,没多作质疑。

    他只问了住院多少钱,医保能不能报销。护士说:“费用都有人给你结清了,你不用管。”

    徐闯问她:“谁结的?”

    护士抬了抬下巴,“就白天那个小男孩啊,他不是你朋友吗?”

    在外人看来,他们理应是朋友,不然不会在病房陪了一整个通宵,衣服都不带换的。霁雨晨的失落和难以掩饰的哀伤让徐闯对自己遗忘了记忆这件事倍感愧疚,他每每回忆起那张精致动人、即使面带脏污也瑕不掩瑜的脸庞,和那双蒙着水雾的琥珀色的瞳孔,心中都会升起中难言的感知,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小手捏来捏去,酸涩中带着难以名状的悸动。

    这种感知实在不应出现在一个相逢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身上,他的心情会被霁雨晨的一个表情、一个皱眉的动作带动起伏——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忘不掉那张脸,那双泛着水光的悲伤眼瞳。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如果没改好就后天早些时候更

    第53章 男朋友

    之后的24个小时,霁雨晨都没出现在徐闯的视野里,只是住院环境从城乡结合部的公立医院变成的设备精良、装修现代化的私人病院,周遭的一切都看起来先进且价格不菲。

    徐闯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没几个钱,断然负担不了昂贵的医疗费。

    当初医生说转院,徐闯其实有私心,他想知道自己丢失的记忆中究竟都有些什么,那个叫霁雨晨的人为何表现的如此伤心,所以在即使知道自己身体没有大碍的情况下还愿意接受治疗。可如今的形势,他觉得自己该重新考虑。

    徐闯挣扎了大半日,下午打完吊瓶一个人走去护士站,想问问在这住院一天要多少钱,自己是不是负担得起。

    护士站离得有点距离,他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除了有点远,倒是安静。

    徐闯走到护士站隔壁的病房门口,听到前面正在聊天:

    “诶,你们说,那真是小霁总的男朋友啊?长得还挺帅呢~”

    “那可不?我听院长直接给咱们主任吩咐的,说是霁总亲自打的电话,还能有假?”

    “所以他真是那个啊?之前那么传我还不信,不过说实话,两人还挺般配呢”

    女生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徐闯反应了会儿,试图将她们口中的“小霁总”跟印象中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对上号,毕竟这个姓不常见。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霁雨晨是男生,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徐闯一时踌躇,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转了一圈回到病房,见自己脑海里的人正站在床尾的空地发呆。

    霁雨晨换了身衣服,白色polo衫搭配运动短裤,下面是双小白鞋,整个人清爽舒适。

    他看见徐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紧张的神色松缓下来,唇瓣微张,

    “你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

    霁雨晨的话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他来到病房没看见人,以为徐闯跑了——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甚至在昨天的对话中透露过不解与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从相隔千里的前塘村跑到深市?他来做什么?觉得匪夷所思。

    霁雨晨出去找了半圈,正好跟徐闯反方向,故而没见到人。

    他调整情绪让人过来坐,徐闯解释:“没去哪儿,就是有点无聊,出去转了转。”

    他这时候听话得像个小学生,出于直白的好奇,抬头观察霁雨晨的表情,脑海中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那么漂亮的人有男朋友好像也不奇怪。他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人呢?应该很幸福吧。

    夕阳余晖在浅金色的发梢上投下剪影,徐闯一时有些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餐桌板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还有一碗稠得像米饭一样的粥。

    霁雨晨舔了舔嘴唇,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菜是阿姨做的,你尝尝,应该不难吃。”他顿了顿又说,“粥有点稠了,我第一次煮没经验,你要是不喜欢那么稠的,剩在碗里就行。

    霁雨晨忙活了一天,从昨晚开始研究食谱,确定要做什么菜,清淡又好消化。他本想来送午饭,奈何厨房被自己折腾的不像样,临时叫来了阿姨,帮他做了三菜一汤,只剩那碗粥还勉强能看,没有熬糊。

    霁雨晨拿了个保温盒盛了满满一碗,因为知道徐闯的食量在医院肯定吃不饱,怕人饿着又将菜盛了好多。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餐桌板上的东西不敢看徐闯,男人用筷子夹菜,一口菜一口粥,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徐闯左胳膊外侧缝了针,现在还没拆线,所以只有一个手能用,动作不快。

    他吃到最后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霁雨晨小声问:“用我帮忙吗?”

    徐闯眨着眼睛的看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帮。

    霁雨晨坐去床边拿起勺子,伴着餐盘里的饭菜将最后一点粥喂给他吃。对面很听话的照做,霁雨晨喂什么他就吃什么,频率多少也全凭对面心意,直到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徐闯坐在床上看他,目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揣摩和审视。

    他实在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为何要对自己那么好,他的出现毫无踪迹可循,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连个相似的剪影都没有。

    霁雨晨将餐盘收好,轻声问他:“要喝水吗?”

    徐闯点点头,像是只听话懂事的大型犬。

    窗外天色渐暗,徐闯接过水杯,这才注意到他刚才只顾着自己吃,旁边的人好像一直没动。他小声问:“你吃饭了吗?”

    霁雨晨摇了摇头,“还不饿。”

    这人看着瘦得像张纸片,只在后腰连接臀部的位置翘起一抹自然的弧度。徐闯皱了皱眉,“你是不是都不好好吃饭?怪不得那么瘦。”

    他觉得男人不能瘦,瘦了没劲,没法下地干活儿,在他们那连媳妇儿都讨不到。况且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容易得胃病。

    徐闯想到这又跟了句:“饭要按时吃,不然胃会坏掉的。”

    霁雨晨收着餐盒的手指一顿,微微下垂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从前自己都是被照顾的一方,在前塘村住着的时候,他恨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闯一日三餐做好了喂到嘴边。霁雨晨心想:当初翻脸不认人的是你,如今担心我会不会得胃病的也是你,怎么好赖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我又能怎么办。

    他慢吞吞地收好饭盒,低着头没说话。护士来送明天检查的单子,徐闯问:“还有晚饭吗?我好像没吃饱。”

    他这话是说给护士听,对面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饭盒差点笑出声来,叫人又送了份病号餐。

    私人医院的伙食不错,徐闯中午吃了,觉得除了量少,口味还挺好。

    他将餐盘推到霁雨晨跟前,“你快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盘里有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碗鸡蛋羹,霁雨晨推脱不过,只得在徐闯的督促下拿起勺子。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准确的说自从回了深市霁雨晨就食量锐减,还不如在前塘村时的一半,没两口就说饱了。

    徐闯不相信有人会吃的那么少,还不如个小孩。他又劝着多吃了几口,直到对面露出为难的表情,说真的吃不下,这才罢休。

    徐闯三下五除二把盘里的剩菜收拾干净,说不能浪费粮食,这些都是花了钱的。

    他想到这问:“住院费是多少?还有在之前那家医院的,我一起转给你。”

    霁雨晨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想说下次吧,徐闯很认真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和笔,说要记下他的银行卡号,自己想办法给他汇过去。

    徐闯的手机早就不知丢在了哪,现在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证件。他说要给自己转钱,怎么也要等出院之后,或者借用医院的电话联系银行。

    霁雨晨不觉得这事具备可行性,但也无法以此搪塞,徐闯一定会坚持。

    他咽了咽说:“就当是我回报你的,在前塘村的时候我吃你的、住你的,还花了你不少钱,住院费就不用转了。”

    徐闯闻言一怔,像是第一次接收如此信息,眼里满是困惑,

    “你去过前塘村?还住在我家?”

    霁雨晨略为迟疑地点头,他不想隐瞒两人的过去,如果徐闯最后也想不起来,霁雨晨不想只有他一个人知晓,那样会觉得孤单。

    气氛陷入短暂沉默,床上的人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

    他相信霁雨晨说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不然他也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住在家里。

    可他们究竟好到什么程度?是像自己和阿盛那般称兄道弟无话不谈?还是像和邻里街坊那般见面点头微笑、偶尔互相帮忙?徐闯觉得都不是。

    他看着霁雨晨的眼睛,细长的睫毛沾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徐闯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吗?”

    第54章 界限

    塑料勺掉落在桌板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霁雨晨手心悬在半空,不敢抬起头来。

    徐闯的眼神炽热且真诚,犹如一道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迫不及待,又重复了遍问题:“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霁雨晨一时哑然,手机在裤兜里响起振动,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我去接个电话。”

    病房不大,跑到走廊也就几步路,却让人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我男朋友啊,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会爱我一辈子的。”

    霁雨晨庆幸自己没说出口,因为但凡徐闯做出一点抗拒、排斥,甚至只是尴尬沉默的表情,都足以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霁雨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选择缄口不言,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王志”,一个许久未出现过的名字,他划过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对面的声音略显焦急,问他:“霁雨晨吗?抱歉打扰了,我是王志,想问下徐闯有没有跟你联系过?你们有见过面吗?”

    霁雨晨闭了闭眼,靠在墙边一寸寸地蹲下去。

    他说地很慢,有气无力,“我们现在在一起”

    对面像是松了口气,语调都变得轻松,“嗐,吓死我了,这人一声不吭,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继而又问:“你们和好了?怎么那小子连句话都不说的,真不够意思。”

    王志开始抱怨徐闯见色忘义,害他白担心一场。

    霁雨晨抬手扶额,在心底长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他在电话中得知王志就在深市,出于种种原因,两人约定见面再说。

    霁雨晨在医院楼下买了瓶冰可乐,握在手里浸着滋滋清凉。深市的夏天入夜后也很热,室外几乎待不得,他拧开瓶盖喝了口,坐在一楼的长椅上等人过来。

    王志风尘仆仆,出现在医院大堂时身上还带着户外的潮热水汽。他穿了件阔版衬衫、牛仔裤,进门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要找的人,于是又绕着大厅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座椅前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将脸埋在手心里,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跟记忆中不太一样。

    王志走过去小心试探,“请问是霁雨晨吗?”

    后者抬起头来,微微上扬的眼睑在此刻看来有一丝疲累,王志张了张嘴,“好久不见。”

    他惊讶于霁雨晨的变化,不仅是衣着、发型,更多的是精神状态——霁雨晨在前塘村的时候虽不能说娇纵任性,但绝对是喜形于色的性格,他的每个表情、动作都夹带情绪,王志有时会观察他和徐闯的相处模式,觉得两人就是天生一对,看着都有数不尽的乐子。

    可现在

    这人脸色苍白,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态,王志问:“你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好,找医生看过了吗?”

    霁雨晨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说。

    两人分坐在长椅两侧,中间空着一个座位。霁雨晨向他简要概述了事情经过,略过了陈施然囚禁、绑架的部分,含糊带过。

    王志安静听着,等人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可置信。

    “所以你说徐闯现在不记得你了?”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两人连番失忆,电视剧的狗血剧情都不敢这么写。

    王志忍不住又确认了遍:“他是只不记得你了?还是那段时间里的很多事都忘了?”

    霁雨晨的睫毛颤了颤,“跟我有关的,都不记得了。”

    他这两天查了些资料,网上说有人会在遭受外部刺激时选择性忘却一些不想记起、或者想要逃避的事。霁雨晨不觉得自己对徐闯来说是不好的回忆,可却也无法给现实加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望着一处沉默,医院的晚上没什么人,有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路过,认出霁雨晨冲他点了点头。

    王志第一次对这人的身份有了实感,转过头来问:“这是你家的医院?”

    霁雨晨轻声答应,说在这方便些。

    两人一同上楼,王志想见见徐闯,看他究竟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像霁雨晨说的,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宽敞整洁的病房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茉莉清香,是霁雨晨来时带的,小小一束,衬着绿叶簇拥在一起,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床头柜上。

    徐闯见到王志又惊又喜,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

    “志哥!你怎么来了?”

    他得见故人,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眼见着就要下地。王志把人按回去,“好好躺着,自己什么情况没点数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按自己来时的想法,徐闯把霁雨晨忘了,未必就是坏事。可他刚才看着霁雨晨那么伤心,一时又有点心软,觉得两人也挺不容易。

    床上的人“嘿嘿”一笑,“我都好的差不多了,等拆了线就能出院,医生说用不了几天。”

    他早上问过医生,自己的情况如果不执着于恢复记忆,没几天就能出院,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徐闯觉得记忆这事强求不来,也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没准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呢?他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也不能整天在医院待着,太浪费钱了。

    王志将人上下打量一番,见着胳膊腿齐全,除了有些皮外伤,都还缠着纱布,应该没伤到骨头。

    他庆幸道:“你这运气还挺好,没伤着筋骨。”

    徐闯笑得有些腼腆,抓了抓露在外面的头发,“我也觉得,听说跟我一块被送来的最轻也是骨折,我真挺幸运的。”

    他说着声音低沉下来,眼神略有些暗淡,“就是有些事我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去那儿干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深市,好像没人知道”

    他想到什么抬头问:“志哥,你知道我来这儿做什么吗?”

    王志看了眼床尾站着的人,拍拍徐闯的肩膀,“我不清楚,不过失忆这事可能是创伤后综合症,想不起来也别硬想,顺其自然。”

    他作为一个外科医生心知这种情况外力干预未必有效,徐闯似懂非懂的点头,暂时将心事放在一边。

    他换了个话题,问王志怎么来了深市?

    对面道:“之前的导师联系我,说有个课题,我挺感兴趣的,就过来看看。”

    他其实也没多感兴趣,只是借个由头,免得徐闯有什么心理负担。

    前日齐盛给他打电话,说想给徐闯送点东西,家里没人,忘了留他电话,问能联系到吗。

    王志打了两通电话没人接,等到第三天,觉得事有蹊跷,就买了张机票过来。

    他刚落地没多久,本想着找到人了就当回来看看老同学,倒也不亏。没成想徐闯住进了医院,也算给他来着了。

    王志对徐闯多少有点长辈对晚辈的责任感,毕竟这人出发前给自己说了声,他还帮人找了住处,要是自己再不闻不问,徐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或许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他呼出口气,觉得人没事就好。霁雨晨站在床尾安静的如同透明一般,徐闯抬头看他,语气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能和志哥单独说两句吗?很快。”

    他的表情略显歉疚,霁雨晨微微一怔,左右看了看,

    “那我去走廊等你们”

    交谈声被隔绝在门内侧,霁雨晨站在门口,停顿片刻,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刚刚听着两人闲谈,错觉回到了前塘村的夜晚——自己窝在炕头上,听王志发牢骚,抱怨徐闯大冷天的叫他出诊,不过就是点小感冒。

    霁雨晨仰起头来眨了眨眼,让周围的水汽蒸发掉,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他在住院层转了一圈,后来索性到楼下去等。王志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人已经走了,他走到长椅前站定,问霁雨晨:“我去帮徐闯拿点衣服,你要一起吗?有点远。”

    他坐上霁雨晨的车,导航不堵车也要四十分钟。王志解释:“我找老同学帮他安排了个住处,离这有点远,徐闯的行李应该都在那,拿些换洗的衣物住院也能舒服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霁雨晨得知,徐闯要来深市的想法一早就有,只是王志见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收拾好行李,整装待发。

    他对照时间点,暗自自责——徐闯决定动身前来很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说想见他,这人就来了。

    霁雨晨心想自己如果可以忍耐一点、克制一点,徐闯是不是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前塘村?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形容狼狈。

    他一路注视着前方,按捺住想要询问两人刚刚说了什么的欲望。

    王志看穿其心事,微微侧目,

    “他刚刚问我,你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白色宾利在高架桥上变了一个道,没打转向灯。霁雨晨攥紧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

    “你怎么说的?”

    王志语气平静,“挺好的朋友。”他顿了顿又说,“至于是什么样的朋友,得靠他自己去想。”

    霁雨晨喉结轻滚,“你觉得他能想起来吗?”

    男人看向窗外,“谁知道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都是注定好的。”

    话音云淡风轻,霁雨晨不知道王志什么意思,听来并不看好他们的关系。

    气氛一度陷入沉默,发动机规律嗡鸣,车子驶下高架,转入人流热闹的居民区。

    王志注视着窗外,在距离路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张口道,“前面过了路口麻烦停一下,那里不拍。”

    霁雨晨听话照做,发现附近来往的都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随口问:“你对这边很熟吗?”

    王志笑了笑,“上学的时候在这待了七八年,要你也熟。”

    他推门下车,走进一家24小时自助银行,回来的时候拿了厚厚一沓钞票,塞到霁雨晨手里。

    “这是徐闯的住院费,他托我给你,你算算,多退少补,应该差不多。”

    王志说着扣上钱包,塞回口袋里,霁雨晨面如土色,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

    “我说了不用的”

    王志示意他拿着,徐闯的意思,一码归一码。

    霁雨晨握着手里的钞票,第一次觉得钱那么不讨喜,好像徐闯要跟他划清界限,一点瓜葛都不留。

    车子又开了五分钟,驶到一处小区门口。王志下车去门卫处登记,然后转头示意他往里开。

    两人按照齐盛给的地址找到地方,由于没有备用钥匙直接叫了开锁公司,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单人公寓,两室一厅,收拾的干净整洁。

    第55章 你可以抱抱我吗

    这地方王志也没来过,看着颇为新鲜。

    他进屋转了圈,发现装饰布置陈列整齐,一点不像齐盛说的那般杂乱。

    霁雨晨路过厨房,看到排列规整的碗碟静置在沥水架上,眼前一时出现道幻影:男人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转头问他:“晚上给你做鱼吃好不好?你最喜欢的那种,带一点点辣。”

    他觉得视野在一寸寸变模糊,就要看不清模样。王志从屋里探出头来叫他:“霁雨晨,行李在这,你帮他拿?”

    私人物品王志不好乱翻,况且不知道徐闯平时什么穿衣习惯,拿哪些合适。

    行李箱摊开放在卧室一角,应该是还没收拾完,只拿出来了一部分衣物,剩下的整齐堆叠在那。

    霁雨晨蹲下看了看,大多是徐闯平日穿的:内衣、背心、还有几件T恤短裤,看来都是纯棉质地,住院换洗应该合适。

    他一件件拿出来叠好,翻到箱底时,触到几件卷起来的衣物。霁雨晨轻轻一拽,没拿稳,布料散开来,滑落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

    铁盒“哐当”一声砸到旁边的木地板上,王志应声回头,“怎么了?”

    霁雨晨捡起来看,铁盒的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

    他将其从中间掰开,深红色的小薄本从里面掉出来,落在行李箱的层叠衣物上。

    这是

    霁雨晨手心一颤,小心将其翻转过来,露出正面印着的三个字:结婚证。

    这是他在年货集市上买的仿冒品,大家都是图个好玩,霁雨晨却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两人或许这辈子都不能得到世俗的认可,接受他人祝福,能在一起就已经十分不易。可分享幸福、印证幸福本身就是人类的本能,霁雨晨也想有什么东西能记载他们的点滴,能证明他们是不同于其他关系的存在,就像有这么个小本子,就有了某种心理上的认定:我们就是一对,排他的、不可剥离的。

    内页上的照片笑容明媚,其下用隽秀的字迹写着名字:徐闯、九儿。

    他凝望着手里的小红本,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滴在行李箱的层叠衣物上,声音被吸收殆尽。

    王志凑过来看,沉默了好一阵,将那本子从霁雨晨的指间抽出,小心地放回铁盒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得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真的在说什么政府发布的证件,补办起来很麻烦。

    霁雨晨抬头看他,晃动的眸色蒙了一层水汽。

    王志道:“他不记得你了,就想办法让他记起来呗。就算记不起来,让他再喜欢上你一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九点之后的深市依旧灯火通明,高架桥上车流不减,仿佛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晚高峰。

    霁雨晨回想王志的话:“我就不去医院了,你把衣服给他送过去,然后早点回家休息。不用想太多,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他希望王志说的是真的,总有办法解决。徐闯哪怕不记得他了,至少没赶他走,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已经十分难得。

    霁雨晨回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已经熄了灯,护士起身问好,霁雨晨点了点头,放下一提奶茶,

    “辛苦了,大家分一下吧。”

    小护士们笑着道谢,霁雨晨说:“你们先忙,我去看看他。”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住人的病房门口亮着电子屏,显示患者信息。霁雨晨走到门口,轻推开一道缝隙,试探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睡了。

    他轻着动作,生怕打扰其休息。徐闯听到动静侧过头来,“谁?”

    他借着月色看清来人,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不是王志。

    “霁雨晨吗?”

    来人答应了声,将纸袋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站在黑暗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

    徐闯打开台灯,撑着胳膊坐起来。

    “你慢点”

    霁雨晨上前去扶,徐闯没有拒绝,任人将枕头垫到自己身后,又帮他把床头摇高了些。

    他问:“你怎么来了?志哥呢?”

    霁雨晨咬了咬嘴唇撒谎,“他先回去了,我离这比较近,顺路帮你把衣服带过来。”

    他转头示意沙发上的纸袋,徐闯道:“谢谢。”

    他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晚过来,其实不用专门跑一趟,我这也没事,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霁雨晨心里一紧,劝他:“你不用那么着急,在这多住几天,等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

    他不想徐闯那么早出院,一来这人身体没痊愈,万一出院后伤口感染更难处理,徐闯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也着实伤得不轻,光胳膊上那条口子就十多厘米,拆了线也要多加注意。二来霁雨晨担心,等他出了院自己就更难见到了,在这起码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前来探病,徐闯也不会避而不见。

    他惴惴不安,男人抓了抓头发,像是没什么底气,“不瞒你说,在这住着挺贵的,我没那么多钱再说了,我这伤在哪儿治不是治?也用不着住那么好的医院。”

    徐闯到底还是找人问了住院费,发现比之前的地方高的不是一星半点,怪不得设施环境那么精良。

    他托王志先帮他还一部分给霁雨晨,其他的自己出院再打给他。徐闯想起来问:“住院费志哥帮我给你了吧?不知道够不够,你算算,不够我再补。”

    霁雨晨心里五味杂陈,觉得徐闯找谁借钱不是借?他宁愿接受王志的好意也不愿欠自己人情,好像他才是那个外人。

    他坐在床前眸色暗下来,半晌没再说话。

    徐闯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再帮我垫钱,实在说不过去。住院费我暂时没那么多,但你放心,出院后我肯定还你,可以打个欠条。”

    欠条

    霁雨晨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心想若是要打欠条,他真想写个天文数字,让徐闯用一辈子还,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

    男人望着对面晦暗不明的神色,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片刻后试探,“你是不是生气了?”

    霁雨晨抬眸看他,气势汹汹的言辞到了嘴边只给人听来满腹委屈:“徐闯,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就只能谈钱?不能谈点别的?”

    徐闯不知道霁雨晨为什么那么难过,眼眶微微泛红,在台灯的暖光下更显得破碎哀伤。

    他觉得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随着霁雨晨的一颦一蹙摇摆不定,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从未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

    他败下阵来,声音不自觉的放软,“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不高兴”

    这样温柔的嗓音实属难得,带着一点点讨好意味。霁雨晨吸了吸鼻子,好像满意些许,坐直身子往前靠了靠,

    “那如果我让你现在抱抱我呢?”

    小狐狸微抬着眼眸用心审视,火红色的尾巴好像在身后摇来晃去。

    徐闯略显怔愣地眨了眨眼,大概没明白霁雨晨的意思,坐在那一动不动。

    来人坐到床边,往前倾了倾身。他适可而止,很克制地拉近距离,却没有投怀送抱。

    徐闯一时没有动作,在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觉得这个画面颇为熟悉。

    他在其中分辨出多种情愫:试探、期许、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徐闯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自己的内心的悸动:不明缘由,却想要给予回应。

    做出反应花了些时间,霁雨晨以为以为他不愿意,颇为失望地低下头,往回坐直身子。

    他动作很慢,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尴尬。后背触到宽厚掌心,徐闯的手压着自己肩胛骨下面的肌肤,将人轻轻拥入怀中,安抚性的拍了拍。

    “这样可以吗?”

    他问得谨慎,动作也有些许僵硬,好像在把握分寸。

    霁雨晨放松下来,将下巴搭在徐闯肩头,很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徐闯以为怀里的人睡着了,歪着头看他。

    霁雨晨闭着眼,细长睫毛在灯光映衬下投出一小圈剪影,浓密又可爱。

    徐闯问:“睡着了?”

    霁雨晨轻哼了声,懒洋洋的否认,“没有”

    他觉得此刻太幸福,幸福的让他不想睡去。徐闯拍了拍他的后背,“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之后的几天徐闯都没再提出院的事,霁雨晨也暂时安心下来,每天两次的送饭。

    病房的小护士凑在一处议论:“小霁总对他男朋友那么好啊,也不去公司的,听说他大哥最近不在,二哥也出国了,那远洋岂不是没人管了?”

    旁边的人应声附和:“你不知道吗?他大哥之前也住院了,不过没两天就办了出院,听说没什么大碍。”

    “什么?为什么住院了?生病了?”

    “不是那事好像有点蹊跷,我听说”

    说话的是个年龄稍长的护士,将声音压得很低,徐闯只在其中捕捉到只言片语:勒痕、警方介入之类的,最后也没听清。

    他觉得霁雨晨的家庭关系好像有点复杂:大哥、二哥,加上父母,成员不少,她们说霁雨晨对他男朋友很好,好到将工作放在一边,听着羡煞旁人。

    徐闯不知道那位“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只在听到的时候心里一滞,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他放轻音量:“不好意思,能麻烦借用一下电话吗?”

    小护士闻声回过头来,跟后面的人摆手示意,脸上笑吟吟地答应:“请用。”

    几人四散开来,去忙自己的事。徐闯拿起电话,按照记事本上的号码,拨通王志的手机号。

    他到现在也没个手机,想不起来丢在了哪,王志给他留了电话,说有事招呼。

    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对面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公共场所。

    “喂,志哥,在忙吗?”

    王志语气爽快,“没事,你说。”

    徐闯问他:“我的行李是不是在你朋友那?能给我个地址吗?我出院后去取。”

    王志以为徐闯下了决心出院后就回家,不在这多作停留。

    他语气轻松的道:“你这是要出院了?好利索了吗?”

    徐闯淡然一笑,说好的差不多,应该就这几天的事。

    王志算算时间,觉得徐闯出院正好在自己离开深市之前,于是干脆道:“那你定了哪天出院给我说一声,我去接你,然后咱去拿行李,接着就出发。”

    对面的嗓音顿了顿,听来颇为迟疑,“志哥”他征求王志的意见,“我想在这多待些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王志问:“你还有事?”

    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只是想知道来深市是为了什么。他直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谜团重重,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就在深市,他想要弄明白,所以需要多些时间。

    他不确定地道:“算是吧,我想试试能不能恢复记忆,也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徐闯隐去了霁雨晨的名字,走廊上人来人往,他相信王志知道说的是谁。

    电话对面静默了几秒,才传来王志的声音,“那你出院后准备做什么?霁雨晨什么意思?”

    徐闯支支吾吾,“我还没想好,先找份工作挣点钱,把住院费还上。”

    他总觉得自己这事挺麻烦人的,能自己解决最好,霁雨晨已经帮了他很多,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人添麻烦。

    对面似是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想好了就随你,我没意见。出院后就还住我朋友那,反正你房租也交了,不住白不住。至于工作,那附近就是大学城,奶茶店咖啡店什么的招零工的很多,我帮你先看着,等出院后再说。”

    王志大概在忙,很快挂断了电话。

    徐闯站在护士台前想了想,奶茶店咖啡店的工作固然轻松,但应该比送外卖、或者去工地上干活挣得少些,不知道够不够还医药费。

    他回到病房,没过一会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霁雨晨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拎着食盒进来。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读者问全文大概多少章,按照屯稿是60左右,但因为40几章的时候推倒重来了,现在也不确定会在多少字完结,预计70章以内。

    明天加更一章

    第56章 约定

    他今天换了身略为正式的装束,大概有其他安排,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看着柔软又富有光泽。

    徐闯坐在床上,一时有点目瞪口呆。

    他还从没见过霁雨晨穿正装,看着清冷又矜贵,跟人们口中所述的“富家小少爷”如出一辙,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不禁想起护士的私下议论,叫他“小霁总”,徐闯心想霁雨晨应该家世显赫,跟自己天壤之别。

    来人走到床边,将食盒放在餐桌板上,看着他笑了笑,

    “我下午有事,所以来早了些。你是不是还不饿?”

    徐闯摇了摇头,示意按他的时间来就好。

    霁雨晨将食盒一个个拿出来排列整齐,打开盖子,然后将筷子递过来。

    徐闯现在养成了一起吃饭的习惯,觉得跟霁雨晨在一块好像特别放松,胃口都会比一个人时更好,他觉得对方也是一样,还因此有点欣慰。

    两人相视一笑,霁雨晨坐在床边小口吃起来。阿姨今天做的虾和排骨,又炒了个青菜,节就徐闯的喜好,肉做的多些。

    霁雨晨对那两样没兴趣,所以就按着青菜使劲。

    他吃得慢,又总挑那一样,很快便引得注意。

    徐闯问:“你不爱吃虾吗?还有排骨,怎么一筷子都不动?”

    霁雨晨摇摇头,示意他吃就好。

    徐闯放下筷子,开始利落地剥起虾壳来。

    他平时吃饭没什么讲究,有时连壳一起咽,要是新鲜的虾壳硬,徐闯就用牙咬,犯不上用手。他见着这人胃口小得离谱,又总挑食,能长肉才怪。

    新鲜的虾肉躺在小碗里叠成一排,徐闯又用霁雨晨的筷子剃下几块排骨肉,都是最好的部位,将碗递过去。

    “快吃,这些不多,你肯定吃的下。”

    霁雨晨看着碗里的东西抿了抿唇,低头吃起来。

    他很听话的将肉吃完,米饭几乎没动,徐闯见人实在吃不下,才将之倒过来自己打扫了干净。

    他之前说过几次:医院的病号餐挺好,不用麻烦霁雨晨每日来送,可对面看着不太高兴,徐闯也就随他。

    他酝酿些许,觉得该跟霁雨晨说一声自己之后的打算,至少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来人将食盒收好放进袋子里,眉间浮着几分喜色。

    他难得这么高兴,觉得徐闯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对他这么好,两人或许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男人低声叫他的名字:“霁雨晨”

    霁雨晨抬起头来,眼中含着几缕未散的笑意。

    “我想跟你说一声,过两天我就准备出院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徐闯边说边观察对面神色,见其眉眼间的欣喜渐渐演变为失落,眼神暗淡下来。

    他心头一紧,急忙解释:“医生说我恢复的挺好,拆了线伤口也没有感染,确实没什么要治的了,所以也没必要一直住院。”

    对面不置一词,徐闯又补充道:“如果你实在不要住院费,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我想送你个礼物。”

    病房里回荡话声尾音,渐渐演变为寂静。霁雨晨低着头,半张脸被埋下去看不清表情。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那你出院后准备去哪?回前塘村吗?”

    徐闯坦言:“我想在这儿住段日子,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他毫无遮掩地直视对面,见其抬起头来,眼底又燃起一丝微光,知道他也乐意自己留下。

    徐闯道:“等我出院安顿下来,我们还可以时常见面,如果你愿意的话。”-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如许,窗外蝉鸣鼎沸,像给这盛夏奏响明媚的乐章。

    徐闯心情不错,霁雨晨在听过自己的提议后神色稍见缓和,没再如之前那般低落。他们约定好出院后也时常见面,徐闯虽然不知道去哪找他,但留下号码,怎么都能联系。

    他给王志去了电话,告诉他后天一早出院,王志说来接他。

    两人约好时间,王志又问了遍:“你真想好了?深市这地方可不比咱那,热的要命,还潮,和个大蒸笼似的,我怕你不习惯。”

    徐闯语气平静,“没事儿的志哥,我先在这待一阵子,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再回去也不迟。”

    他回病房收拾好行李,静待出院的日子来临。

    护士进来送明日的检查单,见人气色不错,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徐先生,听说您后天就要出院了,恭喜。”

    徐闯点头道谢,“托你们的福,这段时间麻烦了。”

    护士闻言笑笑,“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走到床头记录下体征数据,随口道:“其实呀,霁总对您才是真的上心,事事都亲力亲为,我们都羡慕不来呢”

    护士说到这顿了顿,想起霁雨晨吩咐过不能跟徐闯提旁的事——这层楼的医护人员没人不知道徐闯把人忘了,霁小少爷伤心的不得了,虽然明面上没人说过两人什么关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适时住了口,低头检查药量,说出院后的药明天会一并送来。

    徐闯叫住来人,略显犹豫的张口:“或许你知道我们以前的事?能给我说说吗?”

    他问得真诚,眼神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护士一时语塞,略为仓促地回应:“哪能啊,我们能知道什么”

    病房里弥漫起一丝尴尬的微妙气氛,护士正想借故离开,徐闯道:“那能给我讲讲霁雨晨的事吗?他是个怎样的人?在你们了解的范围内”

    这问题给足了回答者余地,让人不好拒绝。

    护士心想:怎么比刚才那个问题还难?自己怎么答都不是。

    她思忖着小声道:“霁总其实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我们也不太了解。老霁总过世后他的两个哥哥都相继出了国,所以远洋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应该挺不容易的”

    徐闯一时恍惚,“霁雨晨的父亲离世了?”

    护士点点头,“就在不久之前。”

    她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颇有说老板闲话的嫌疑,于是找准时机离开,没再给徐闯提问的机会。

    午后的病房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异响,徐闯打开电视,开始漫无目的地换台。

    他苏醒后没什么获得外部信息的渠道,自然也无从知晓医院之外的事,只能看看电视,了解各地新闻。

    这个时间各地电台都在放电视剧重播或者综艺节目,为数不多的几个本地电台,其中有一个正在播报财经新闻,徐闯放下了遥控器。

    电视上的转播画面似乎是某个高端论坛,现场布置的灯火辉煌,铺有白色桌布的圆桌周围坐着穿着考究的精英人士。

    主持人的声音平稳入耳:“本届深市经济论坛于今日召开,远洋集团新任董事霁雨晨参会并发表讲话。作为霁博远先生的幼子,在家族企业经历高层变动后,霁雨晨将如何带领远洋的未来备受社会各界关注,下面让我们将画面转至现场”

    画面应声放大,现场掌声纷呈。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演讲台后,清冷脸庞被蒙上了一层柔和光晕。霁雨晨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西装,跟自己中午见时如出一辙。

    徐闯一时怔愣,无法将眼前的人跟在自己面前眼尾潮红、哭得楚楚可怜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霁雨晨看着岁数不大,徐闯以为他比自己还小,后来才知道他已经26了,比自己还年长好几岁。

    画面中的年轻人有条不紊的发表讲话,看来游刃有余,新闻转至下一条播报,徐闯又盯着电视看了许久,才将其关上。

    他想:原来这才是霁雨晨啊,他不认得的样子-

    两天后。

    徐闯出院,王志来接的他。

    他借了齐盛的车,来往方便些。

    霁雨晨站在医院门口将人送上车,表情依依不舍。他看着徐闯的眼睛说:“你要记得接我电话,回我短信”

    徐闯点头答应,“一定。”

    车子在高架路上行驶,徐闯看着窗外,思绪被说话声打断。

    王志说:“我先送你回去,看看有什么缺的,咱去超市买。然后我听齐盛说你刚来也没两天,可能对附近不熟,我带你逛逛,那边住着还挺方便的。”

    他上学时没少在附近鬼混,有什么好吃的馆子、划算的店铺都再清楚不过,王志打算给人安顿好,也算尽个地主之谊。

    徐闯回头道谢:“谢谢志哥,中午我请你吃饭。”

    他原本打算给霁雨晨的住院费到了也没给出去,礼物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感觉霁雨晨什么都不缺。

    徐闯看着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突然想起什么,问王志:“志哥,下午有空吗?陪我在附近转转,我想找个活儿先干着。”

    王志轻笑了声,好像早有预料,“我就知道你得提这个,”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解锁手机扔过去,示意徐闯:“你看看这个,有个咖啡店招兼职,离你住的地方挺近,我替你问过了,人家说正好缺人,你去面试就行。”

    他说完又补充道:“我看薪水不错,还不用往外跑。深市的夏天出个门就能出一身汗,最好还是别做户外的活。”

    这点徐闯深有体会,他在医院的时候不觉得,出来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晒化。他点点头,“那就这个,下午去看看。”

    两人回家收拾好东西,徐闯说自己对这地方有印象,好像来过。

    王志拍拍他的肩膀,说是好事,没准慢慢就想起来了。

    两人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徐闯又请人在隔壁川菜馆吃了午饭。

    他们总共干了四盘菜,六碗米饭,王志两碗、徐闯四碗,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眼里写满了震惊。

    王志出门哈哈笑了两声,跟人嘱咐:“以后你在外面吃饭可悠着点,这边普遍饭量小,你这个吃法人家都担心你出事。”

    徐闯摸摸后脑勺,心说自己其实还没吃饱,只是不好意思再让服务员加饭了。

    两人走去招兼职的咖啡店,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看着老实持重。

    他瞧见徐闯抬头仰视,感叹说:“小伙子这是有多高啊?得有一米九吧?”

    徐闯低头笑笑,“差不多,初中毕业就没量过了。”

    他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坦言自己没有做咖啡的经验。

    王志在一旁找补:“但他手巧的很,做饭特别好吃,做咖啡肯定也没问题。要不你教他试试,能行再说。”

    店主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把徐闯叫进去,教人做了杯拉花拿铁。

    徐闯的手很稳,第一次拉花就有模有样,店主笑着感叹:“看着五大三粗的哈,没想到手那么细,是个好苗子,来我这吧,月薪三千五,包吃不包住。”

    徐闯觉得薪水还不错,比他想的高。王志歪过头去耳语,示意他别说话。

    他跟店主你来我往,最后将月薪敲定在四千,还有6天休假。

    店主笑呵呵的答应,“那明天就来店里?

    徐闯点头道谢,约好到店时间。

    两人慢着步子回家,徐闯由衷地感谢:“志哥,谢谢你,这次的事儿多亏你帮忙,还有我住院的时候,还让你专门跑来深市,我真挺过意不去的。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王志双手抄在裤兜里,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徐闯后背,“说什么呢,见外了啊。”

    他边走边说,“我来这也不单单是看你,他们叫了我好多次了,说想一起聚聚,我这正好一次性解决。”

    徐闯心知王志这话是安慰自己,他在前塘村待了那么多年,也没听说回过深市。

    他暗暗记下这笔恩情,想着来日王志若有需要,自己肯定义不容辞。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王志站定没有进去,跟徐闯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保重。”

    徐闯回头一愣,仿佛在听什么道别的话。王志说:“明天我要跟导师出国一趟,估计半个月不在,你照顾好自己。”

    他这话说的淡然,应是一早决定好的。徐闯回过神来见人已经走出去了两米开外,转头冲他挥了挥手。

    他提高了些音量,“一路保重,回来跟我说。”

    深市的夏夜潮湿闷热,确实如王志所说,和前塘村大不相同。徐闯站在阳台上抬头看着窗外,大城市的夜空笼着一层泛白的光亮,夜没有那么黑,也看不见星星。

    他不禁想到前塘村的夜晚,天气晴朗时能看到漫天银河。

    徐闯的脑海中划过一道身影,模糊朦胧,他像在看着自己笑,嗓音温软:“徐闯,你看那边,好漂亮啊”

    【作者有话说】

    周二还有一更

    第57章 打工

    徐闯暂时在深市安顿下来,住在大学城附近,每日去咖啡店打工。

    咖啡店一共有三名员工,一个店主,每天早晚轮班,两人一组。

    徐闯先用一天的时间学习了店里的基本业务:做咖啡、打包、点单、结账,然后才开始上手对接客人。

    他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同样在这打工做兼职的夏叶,是附近的大学生,明年就要毕业;还有比自己小一岁的祝元晞,在隔壁艺术学院读大一,听说学的是西方古典绘画。

    徐闯难得交到同龄人的朋友,自然格外珍惜,干活儿都比平时仔细,生怕给人添麻烦。

    他将夏叶给他说的咖啡机使用技巧和注意事项都拿了个本子记下来,边听还边对不懂的地方加以确认。

    夏叶看着欣慰,“我还是头回见这么认真的兼职生,真是省了我不少麻烦,希望你在这做的时间长点,这样我就不用总培训新人了。”

    徐闯好奇发问:“这儿的人员流动很大吗?会经常换人?”

    夏叶点了点头,“因为是兼职嘛,大家也不是一直有空,很多都是寒暑假来干两个月,挣个零花就走。学期内的时候相对稳定些,但一到期中期末又经常有人请假,或者直接离职,要再招新人,来来往往总之很麻烦。”

    她边说边做外卖的咖啡单子,徐闯道:“那您在这儿干了多久?成哥说您是老前辈。”

    彭成是这咖啡店的店主,也是徐闯的老板,今天跟他不是一个班。

    夏叶回头笑笑,“别一口一个‘您’的,叫的和我多老似的,叫‘叶姐’吧,他们都这么叫。”

    徐闯答应下来,“叶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徐闯得知夏叶在这儿干了两年,从大一开始就在咖啡店打工。她学的计算机编程,很烧脑的专业,夏叶说:“我有时候就想出来看看人,看点活物,整天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都要麻木了,这地方正好适合我,热闹、也有人气。”

    徐闯模棱两可的点头,觉得那种属于大学生的、学术气息浓厚的烦恼对自己来说颇为遥远,让人感觉既高级又陌生。

    夏叶问他:“你也是这附近的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徐闯略显尴尬的笑笑,“不是,叶姐,我没读大学。来深市是来找朋友的”

    他有些心虚,给自己不明缘由的旅途冠上了一个或许存在的目的。徐闯发觉自己跟眼前这个即将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拥抱美好未来的女生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些属于这个年龄段大多数人所拥有的对学业、对未来的憧憬与焦虑,徐闯都体会不到。

    他没来由地低下头去,女生的声音平和自然,“这样啊,那找到了吗?”

    徐闯思忖片刻,“算是找到了吧,只不过很多事还没弄清楚”

    他直觉自己来深市应该和霁雨晨有关,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中能跟这个地方挂上钩的只有王志、以及那个自称为“朋友”的霁雨晨。

    夏叶将做好的咖啡放进打包袋,贴上快递来取时要看的单子,回头冲他笑笑,“没事,慢慢来。人生嘛,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还那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两人忙完晚班,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徐闯将窗帘放下来,出门上锁。

    夏叶冲他挥手道别,“走啦,明天见。”

    徐闯抬手示意,目送女生拐过街角,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正要转身回家,抬眸瞧见街角停着的白色宾利。霓虹夜色在冷白色漆身上映照奇异光彩,有学生路过纷纷侧目,小声议论。

    徐闯往前走了两步,瞧见穿着休闲装的熟悉身影正站在车身一侧,柔软发丝在夜风中扬起轻微弧度。

    他张了张嘴,“霁雨晨”

    不远处的人走上前来,白皙脸庞在夜色中逐渐清晰。徐闯咽了咽,

    “你怎么来了?很晚了”

    他有些怔愣,两人没有约好见面。

    霁雨晨咬了咬嘴唇,缓声道:“我下午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后来短信也没回我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来看看。”

    他将理由叙述的颇为细致,好像生怕徐闯拒绝。

    后者看了眼手机——两个未接电话,四条短信,自己忙起来将手机放在了储物柜,下班也没来得及看。

    他颇为抱歉,“对不起啊,上班要求手机静音,我一时没注意,忘了回。”

    霁雨晨小幅度地摇头,左右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提议道:“我送你回家吧?正好有点渴了,能去你家讨杯水吗?”

    徐闯眨了眨眼,觉得让人等那么久,连口喝的都没有准备确实有违待客之道,于是礼貌答应。

    他坐上霁雨晨的车,白色SUV在小巷中穿行而过,驶进徐闯住的小区。

    霁雨晨是第二次来这,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门口,等待徐闯去门卫处录信息,然后待人回来,才将车缓缓开进去。

    他一路跟在徐闯身后上楼,听前面的人解释,“屋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霁雨晨摇了摇头,“不会。”

    他觉得这不大的空间被徐闯布置的很有家的气息:浅米色的桌布搭在餐台上垂下两个角,中间好像有点空,霁雨晨觉得可以放个花瓶。厨房添置了各式瓶瓶罐罐,除调味料外还有些处理食材的小工具,被整齐挂在墙边的架子上。

    霁雨晨上次来的时候屋里还没这么多东西,应是刚住进来还没着手打理,如今已经有模有样。

    他看着客厅的茶几上摆了两本书,一本单词速记、还有本教材辅导。

    霁雨晨脱口而出:“你还在准备考试吗?复习的怎么样?”

    徐闯扫过桌上的书册愣了愣,“你知道我在备考?”

    他是出院后才发现自己行李箱里有几本成人高考的辅导材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今天跟夏叶聊完徐闯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能读个大学,这样以后的路会宽许多。

    霁雨晨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声说:“在前塘村的时候,是我帮你找的教材,查的资料”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落在空气中不自觉的拨动着心弦。

    徐闯一时语塞,良久后才找回声音,“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总是惹人伤心,道歉的话显得略为苍白。

    霁雨晨摇了摇头,好像对这样的失望已经习惯。

    两人分坐在沙发两侧,徐闯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的杯垫上。

    他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问霁雨晨:“你住的远吗?过来是不是很麻烦?”

    霁雨晨道:“还好,开车走高架,用不了半小时。”

    徐闯觉得开车半小时就已经是很远的路,公共交通至少要一小时打底。他实为歉疚,“其实你不用专门过来,手机以后我会记得看,不会再错过消息。”

    霁雨晨的眸色黯下来,眼尾不自觉的低垂,看着有几分委屈。

    他轻声发问:“你不想我来?”

    徐闯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白天上班那么累,没必要为了我专门跑这一趟。”

    他回来后专门上网查过霁雨晨的资料,以及他背后的远洋集团,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宏伟庞大。

    徐闯其实没太有办法设想,这样一具小小的身躯是如何肩负起如此沉重的家族责任,更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诸多好奇——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是自己面前人畜无害、温软可人的小家伙,还是电视机上能言善辩、游刃有余的霁家小少爷?两者之间又横亘着怎样的距离。

    对面的嗓音停顿片刻,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玻璃杯壁,“不麻烦,”霁雨晨微低下头,“我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

    空气中流淌过一丝微妙气氛,霁雨晨觉得耳根发烫,于是将头埋得更低。

    徐闯认真打量一旁的人,冷白色的肌肤涌上一抹潮红,如同初春樱花落在新雪之上,娇嫩柔和。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手臂张开了些,做出等待拥抱的姿势,

    “你需要一个肩膀靠一下吗?你看起来很累。”

    徐闯只是询问,因为觉得这样单薄的身影坐在那显得有些可怜。

    霁雨晨的身形颤了颤,眉头逐渐松缓开来,眼神化为单纯的好奇。

    他仅犹豫了几秒,如同一个小火炉般,猛地撞进徐闯怀里。

    温热的身躯瞬间拉近,徐闯没想到霁雨晨这么用力,手臂抱在自己腰间勒得他呼吸一滞。

    他无所适从地抬着手,不知道该往哪放。霁雨晨的肩膀微微颤抖,徐闯觉得自己胸前的衣衫被浸湿了一块,带着潮热湿气。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他有些无措,以为自己又惹人难过,不知如何是好。

    霁雨晨的嗓音呜呜咽咽,给人听来连不成字句,自然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其实想说:我真的好累,需要你的肩膀靠一靠。自从回到深市,我每天都在想你,好不容易重逢,眼看就要能在一起,你又把我忘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要这样惩罚我?

    怀里的人如同小动物般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男人放下手心,落在霁雨晨发顶,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擅长安慰人,此刻更觉得词穷,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能让人不哭了的话。徐闯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是并不熟悉的关系,却时常会被他的情绪牵引,没来由的心沉,甚至透不过气。

    两人维持着一个姿势,等怀里的人终于不再呜咽,用力呼吸,将脸埋在徐闯的颈窝里。

    他觉得有点丢脸,自己没想这样的,至少在徐闯恢复记忆之前,他都想保持分寸和体面。

    霁雨晨抹了把眼泪站起身,说自己要回去了。

    徐闯连忙起来,想说我送送你。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只见前面的人身形不稳,突然绊到什么往前扑去。

    徐闯顺势捞住霁雨晨的小腹,将人反向往回拉。纤细腰身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挂在男人臂弯里,徐闯将人扶起,低头皱了皱眉。

    “小心点”

    他眼中满是担忧,低头凝望的时候刚好和霁雨晨的目光撞在交汇处,鼻尖近在咫尺。

    霁雨晨抬头眨了眨眼,睫毛扑簌抖动,然后像是应激的小狐狸般突然挣脱开来。

    他匆匆道别,没让徐闯送,下楼坐进车里,胸口还跟着呼吸剧烈起伏。

    霁雨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内心的忐忑、不安、期待、仓皇交织混杂,像是回到了前塘村的夜晚,两人还没表明心意,他总是会猜:徐闯究竟在想什么?他是因为善良、大度,才对自己这样好,还是对他来说自己本身就是特殊的,在徐闯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之前,霁雨晨总是无法确定。

    他打开前排的置物箱,摸出里面的小铁盒。

    银白色的铁盒在柔光下被映照出了一层暖色,霁雨晨原本想问:“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发觉少了什么吗?”

    徐闯大概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东西。

    第58章 小冰棍

    三日后。

    暑假的咖啡店人流往来络绎不绝,有不少留校实习、或是暑假在深市兼职打工的学生都住在宿舍,可以省一笔住宿费。

    徐闯今天是白班,和祝元晞一起。

    祝元晞是隔壁艺术学院的学生,开学大二,比徐闯还小一岁。

    他留着亚麻色的短发,发稍微微烫了卷,打扮新潮又很有品味。

    祝元晞好像是个网络博主,有时会在上班时拍些短视频素材,剪成vlog发在网上,听说很有人气。

    他此时正在给窗边的郁金香浇水,店里正好不忙,刚点的几个外卖单子都已经做好送了出去。

    徐闯在拿着书背单词,祝元晞叫他:“闯哥,你来看看今天的郁金香,早上刚送来的,好漂亮~”

    男生站在窗前,手里拿着米白色的小喷壶,回头冲他笑。

    徐闯听说店里的鲜花是祝元晞强烈建议彭成加的,效果不错,花丛沿着窗沿形成色泽明快的天然相框,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吸引了一波打卡人潮,店里生意也跟着翻倍。

    徐闯走过去看了看郁金香的枝叶,茎秆挺直,确实是很好的品种。

    他道:“是很好看,颜色也漂亮。”

    祝元晞扬了扬下巴,表情得意,“对吧,我亲自挑的,眼光是不是特别好~”

    他邀功的表情活像个傲娇的小猫咪,带着点幼稚的孩子气。

    徐闯夸他:“是挺好的,让成哥给你涨工资。”

    他对待祝元晞的态度就像是对村里小孩别无二致,无非年龄长了那么几岁,都是“鼓励型教育”。

    男孩跟过来拿着手机拍照,镜头对着柜台里面。徐闯抬头问:“你在拍什么?”

    男孩收起手机背到身后,眼神古灵精怪。

    “闯哥,”他语气狡黠,“如果我的vlog里不小心拍到了你,你不介意吧?”

    徐闯心觉没什么介意的,但又同时不解:祝元晞拍他做什么?那不是他自己的视频记录吗?

    他摇了摇头,“不介意。但你拍我干嘛?”

    祝元晞钻到操作台后面,凑到徐闯身边语气轻快,“因为闯哥帅啊,你看我刚刚拍的,从窗户那边投进来的光影刚刚好,简直就是海报级别的,我要是拿这个当封面,流量没准能翻好几倍~”

    徐闯抬头扫了眼手机屏幕,觉得就是张普通的照片,自己连头都没抬。

    他无所谓道:“随你。”

    徐闯对博主这个行业不了解,只听说祝元晞的粉丝不少,也算是个小网红。他觉得应该多拍拍博主本人的照片,如果祝元晞需要,自己可以帮忙。

    门口传来风铃声响,示意有客人到店。

    祝元晞急忙站到点单台前,瞧见一个样貌冷艳的年轻人。

    他觉得自己这个用词一点都不过分,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祝元晞微笑着开口:“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来人望向其身后,目光定格在那。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或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单纯在发呆。

    祝元晞等待了几秒,将饮品单递过去。

    他刚想问其喝点什么,来人声线清冷,“那个人,我要他。”

    霁雨晨的声音在徐闯听来很有辨识度,以至于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他转过身来,见人站在台前望向自己,目光灼灼。

    徐闯解下围裙拍拍祝元晞的肩膀,“元晞,你看一下店,我跟朋友说两句话。”

    他从操作台里钻出来,示意霁雨晨,“我们去那边说。”

    徐闯走到一半又转回来,从冷柜里拿了个小蛋糕,还有瓶牛奶。

    祝元晞问他:“闯哥,那谁啊?”

    徐闯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记我账上,一会儿结。”

    他带人走到窗边的位置,拉开椅子请他入座。

    橙黄色的郁金香开得正艳,花瓣上还挂着一层水珠,给人看来生机勃勃。霁雨晨坐在那,神色说不出的冷。

    他大概半小时前就到了这,今天周末,不用去公司。霁雨晨想等徐闯下班,带他去个地方。

    那是个成人高考的辅导班,秘书对比多家选出来的方案,费用高些,但承诺包过。霁雨晨虽不信这种保证,觉得有骗人嫌疑,但他转念一想,既然交了钱,教辅机构总会重视些,授课效果大概也会更有保障。

    他坐在车里等人下班,抬眸瞧见店里的两人相谈甚欢——长相可爱的男生围在徐闯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霁雨晨不自觉地靠近车窗,见男生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徐闯没有制止,在其靠近也没有拒绝的表示。

    他心里窝火,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发泄出来,只因对现在的徐闯来说自己什么都不是。

    霁雨晨坐在窗边看着桌上的小蛋糕,听人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好三点?这才两点半。”

    他不自觉的瞟向柜台里的人,语气冷冰冰的,“你叫他什么?”

    徐闯回头望去,顺着视线,目光落在祝元晞身上。

    他坦然道:“元晞啊,祝元晞。他是我同事,也是这附近的学生。”

    徐闯以为两人认识,但看这样子更像是有什么瓜葛,小狐狸看着像要吃人的样子。

    霁雨晨又问:“那你叫我什么?”

    徐闯眨了眨眼,“霁雨晨。怎么了?”

    他注视着对面的表情,从生气一步步退却为不甘、埋怨,直至委屈,最后低下头去。

    霁雨晨觉得自己像是个围在徐闯身边打转的影子,整日忙前忙后,到头来还比不上一起兼职的“同事”——他们之前都能有个略为亲昵的称呼,而对自己只会叫全名。

    店里的音乐转为一曲略为忧伤的蓝调,霁雨晨身前的光影黯了黯,好像云层遮蔽了太阳。

    徐闯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九儿”他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要不这样叫你好不好?你说我之前喜欢这么叫的。”

    徐闯的坦然犹如穿透云层的一缕阳光,投射在霁雨晨的心墙上,映出一道暖融融的剪影。

    他抬头微怔,所有失落和黯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徐闯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咖啡店在下午三点准时交班,店长和夏叶早早来了店里,交接好相关事项,跟两人再见。

    祝元晞站在门口跟徐闯道别,目光好奇的审视两人:他们看着又熟又不熟,不像情侣,但相比朋友又有些说不出的暧昧。祝元晞好奇两人是什么关系,碍于霁雨晨在不好直接发问,还要等和徐闯单独相处的时候。

    两人从咖啡店离开,先去了趟霁雨晨说的辅导班,距离大学城不远。

    他让徐闯不要关注价格,重点还是看辅导内容,以及老师的授课方式。

    徐闯听了半小时的试听课,出来谢过教务主任,拉霁雨晨走了出来。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霁雨晨才问:“怎么了?教的不好吗?”

    徐闯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好。”

    霁雨晨等他下文,见人组织了半天语言,“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这个班讲的有点快,我大概跟不上。”

    霁雨晨提议:“那我们换个基础班?”

    徐闯摇了摇头,“我在听网课,那个老师讲的挺好的,也详细,每节课的作业都有完整的解答过程,我听着不错。”

    他前两天发现自己的教辅书上有网课地址,徐闯登上去看,发现自己已经创建过账号,并且跟着听过一些。

    他转头道:“我基础不是很好,听那个就已经有点吃力,刚才辅导班的老师讲太快了,班上同学的水平也都不错,我可能跟不上,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他有自知之明,不奢求什么好学校,能考个专科就行。

    徐闯脱离校园太久,突然回到高强度的学习环境难免不适应,况且他答应过彭成至少干三个月,辅导班的课程是集中式教学,每天从早到晚,排的满满当当,徐闯不想出尔反尔,也觉得自己适应不了那样激烈的教学环境。

    两人没在附近多逗留,直接开车回家。徐闯原本想请人吃饭,谢谢他的好意,霁雨晨说:“我想吃你做的鲫鱼汤了,要不我们回家吃。”

    两人路过超市买了两条鲫鱼,不大不小的体型,从水缸里捞出来活蹦乱跳。工作人员帮忙简单处理了内脏,用袋子套着,霁雨晨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菜,还有一桶冰淇淋,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徐闯没让他付钱,霁雨晨也没坚持,索性东西不贵。他在超市门口的花店买了束桔梗,还有样式素净的长颈花瓶,觉得放在徐闯家里的餐桌正好。

    两人到家已是傍晚,外面天还亮着,闷了一天的房间透着层层热气。徐闯打开空调,说自己去洗个澡,这就出来做饭。

    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霁雨晨去厨房将刚买的桔梗花斜剪成长短相近的枝子,插在花瓶里,然后稳当当的摆在餐桌中央。

    他打开灯,暖橘色的柔光将雪白花瓣映照出一抹浅淡的橙,霁雨晨很满意,觉得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闲来无事,未经得主人同意,想去卧室看看。徐闯的卧室整洁干净,和在前塘村时如出一辙——霁雨晨经常把家里弄得一团乱,被子枕头歪歪斜斜的搭在炕上,徐闯回来都会帮他收好,即使是一早出门晚上就要回家,也会将床铺铺整齐,被霁雨晨说是无用功。

    他望着床头的一角沉默,隔壁水声戛然而止,回荡细微声响。

    没过半分钟,门板被应声推开,徐闯穿着拖鞋走进卧室,正撞见面前的人。

    霁雨晨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神情有点恍惚。

    徐闯围了条浴巾,赤裸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其上水珠未干,顺着沟壑流进腰间。

    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瞧见霁雨晨愣了愣,张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面前的人脸色潮红,大夏天的,竟有种冬季吹过寒风、回到温暖房间里会产生的燥热。

    霁雨晨攥了攥手心答非所问,“我帮你拿衣服。”

    他说着转身,上前两步走到衣柜前面。徐闯担心他不知道拿哪件,走过来站到霁雨晨身后,越过他的肩膀拉开柜门,

    “没事儿,我来吧。”

    他微微侧身,伸手探进衣柜。温热胸膛在距离自己一个指尖的距离,霁雨晨往旁边靠了靠。

    他见人从柜子里摸出一件黑色背心,还有条短裤,语气略为尴尬地道:“要不你出去等我?”

    霁雨晨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人家卧室,难不成还要杵这看他换衣服?

    他迅速出来带上了门,觉得热又走去空调前正冲着吹,想要将这暑气消散些许。

    徐闯出来时见人正站在空调下面把自己当个小冰棍,还随着扇叶左右摇摆适时挪动脚步,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几岁。

    他走过去将其从身后捞回来,手心覆着霁雨晨的额头,“别对着吹,小心感冒。”

    第59章 借宿

    曾几何时,霁雨晨也听过这样的话,很多遍。只是那时他会嫌徐闯唠叨,太过紧张,自己明明没那么容易生病。

    可他现在恨不能这人多说几句,好证明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值得被关心的对象。

    霁雨晨仰起头来,后脑勺抵着男人的锁骨,试图观察他的表情——这个角度让徐闯的下颌线显得格外分明,连喉结的细微滚动都清晰可见。

    他望着自己很是担心,不像是装的。

    两人隔着一个转身的距离,只要徐闯愿意,微微俯身就能碰到霁雨晨的鼻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初衷,只觉得这么吹会感冒,小家伙好像没有一点生活常识。

    此刻自己的手还覆在霁雨晨的小腹上,觉得他薄的像一片纸。

    徐闯猛地松开,手心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不尴不尬的摸了摸头发,“我去做饭,你在这儿稍等。”

    客厅开了空调,虽然连接厨房,但吹不进什么风去。

    徐闯进去把推拉门带上,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怎么那样顺手的把人带进了怀里?现在心跳的那么快?

    徐闯将从超市买的食材拿出来,开始快速处理,试图用干活儿来分散注意力,效果并不理想。

    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霁雨晨的身影,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精致脸庞仰起头来显得更为小巧,自己一只手就能盖住,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徐闯抬起手来看了看掌心的水珠,微微皱眉。

    推拉门应声作响,霁雨晨走进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的语气颇为轻快,眼底都浮着一层喜色。虽然徐闯刚刚什么都没做,甚至在反应过来的当下瞬间收回了手,可自己还是为他下意识的举动而感到开心。

    霁雨晨觉得无论再重来多少次,自己依然会对徐闯心动。就像他即使缺失了自己存在的记忆,依旧会毫无保留的对他好,关心他,照顾他。

    他走到水池边去看刚刚买的鱼,此时正躺在不锈钢圆盆中翻着白眼。霁雨晨决定先将此画面从记忆中删除——他喜欢吃做好的,不喜欢看生的。

    徐闯准备切菜,将一整块豆腐放到案板上,霁雨晨道:“我来。”

    他接过道,徐闯嘱咐他:“小心手“。他不知道霁雨晨做饭技术如何,或者单说切菜这一项,会不会用刀。

    来人将豆腐正正方方的调整到案板中央,先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横着一刀、又竖着一刀,没一会儿切成大小相近的四方块。徐闯夸赞:“你手艺还不错呢,平时经常做饭吗?”

    霁雨晨心道我也就会切个豆腐,还是你教的。

    他抬眸笑笑,含混带过,徐闯起锅烧油,又在旁边用热水壶烧上了一壶水。

    他将切好的姜片放入锅中,用铲子滑了两下,然后顺着锅边溜进处理干净的鲫鱼。

    鲫鱼在下锅时应激打了个挺,崩出一点油星,徐闯回头道:“没崩到你吧?离远点。”

    他下意识的往霁雨晨身前站了站,将人挡在背后。小狐狸从后面探出脑袋,见那色泽鲜亮的鲫鱼被煎至金黄,徐闯将其翻过来,又开始煎另一面。

    他见旁边烧的水开了,冲霁雨晨道:“九儿,把壶给我。”

    霁雨晨恍惚了下,站在徐闯身后抬着头看他的后脑勺。

    徐闯又叫了声:“九儿?帮我把壶递过来。”

    他这次用了比较温和的语气,说着伸手,像是在等他动作。

    霁雨晨忙将壶递过去,滚烫的开水还在里面翻滚,时间刚刚好,

    “给。”

    徐闯将水倒进锅中,热水浇在鱼身上化成乳白色的汤汁。霁雨晨一直疑惑,明明是黄色的油和黑色的鱼,怎么会兑出乳白色的鱼汤?

    他站在一旁观摩,徐闯盖上锅盖,“让它煮着吧,先炒菜。”

    按霁雨晨的喜好,这餐没做大肉,只在炒菜时煸了点五花做辅料,徐闯做了个蒜薹炒肉,还有清炒的空心菜,都是霁雨晨喜欢吃的。

    两人忙完已是天黑,屋里开了灯,暖光下显得颇为温馨。

    霁雨晨坐在餐桌一侧,徐闯坐在他对面,将筷子递过来,“你尝尝,看还合口味吗?”

    徐闯忘了,自己都是按照霁雨晨的喜好调的味,连做法都是。

    对面捧起小碗喝了口汤,觉得热乎乎的,特别舒服,他又尝了块豆腐,浸满汤汁的豆腐入口即化,香滑软嫩,让人心里也浮起一丝暖意。

    霁雨晨吃得开心,连带表情都跟着生动起来,一点没有下午刚来店里时兴师问罪的样子。徐闯的心绪跟着多云转晴,他想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眼前的人高兴,他便也心满意足。

    晚饭后霁雨晨没有要走的意思,徐闯也不好赶人,翻开书本开始背单词。他只有一个手机,查东西的时候不方便,霁雨晨便将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贡献了出来,美其名曰:给他备考用,考完要还回来的,徐闯这才欣然收下。

    他有了平板电脑,看网课方便了许多,不用放大屏幕就可以做笔记。

    徐闯坐在茶几前面的空地上,姿势方便写字,霁雨晨便盘腿窝在其身后的沙发,抱着怀里的冰淇淋桶,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学。

    他试图劝说其换个地方,徐闯却说他习惯这样,不觉得难受。霁雨晨回想在前塘村时他们都是坐在炕上学习,矮桌跟茶几差不多高度,可不是习惯了。

    视频中的讲解令人昏昏欲睡,霁雨晨也不知道这老师讲的好在哪里,给人听来好似催眠。

    他抱着冰淇淋桶探过身去,下巴搭在徐闯的肩膀上,嗓音糯糯地问:“你要学到什么时候?”

    身下的人好像打了个激灵,把自己也弄醒一半。

    徐闯回过头来,眼看近在咫尺的小脸表情懵懂,丝是刚睡醒,睫毛上还沾着晶莹泪珠。

    霁雨晨的冰激凌被他吃到了脸上,印出一抹奶白色的痕迹。

    徐闯不禁失笑,转过身去用指腹帮其抹掉,霁雨晨眯了眯眼,“你干嘛”

    他声音轻,加上本就温软的音色,给人听来像在撒娇。

    徐闯不由住了手,收回些许,表情复杂地看他。

    这一幕好像很熟悉,往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徐闯认真回忆,同样的夜色、同样的身影、同样暧昧不明的气氛,或许都只属于这一个人。

    他不禁张口:“我们”

    徐闯想问:我们是否不仅限于朋友的关系,是不是比那更亲近?

    霁雨晨的手机在餐桌上响起振动,他回头去看,顺手将冰淇凌塞过来,“我去接电话。”

    劲瘦白嫩的小腿在短裤下交错晃动,如同两条藕瓜,明晃晃的。霁雨晨腿坐麻了,从沙发到餐桌的两步路一瘸一拐,动作有点滑稽。

    他撑着桌面,觉得腿麻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接起电话,

    “喂,澈哥。”

    电话对面是他现在的秘书,名叫林澈,霁博远离世前的心腹之一,很年轻,才三十出头。

    林澈跟他说了什么,霁雨晨的表情有些纠结,“需要我去吗?听起来有点没必要。”

    他不想出差,特别是不能当日往返的行程,还要在那待好几天。

    林澈又说了些会程安排,应该是希望他去。霁雨晨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查看对方发来的行程单,明早7点的飞机,5点多就要出发。霁雨晨摆弄着手机心不在焉,回头看徐闯,后者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动作好像定格了般。

    目光交汇,徐闯挪开眼,找不到落定之处,又看回来,问霁雨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霁雨晨灵机一动,两支胳膊架在桌上撑着手腕,下巴抵在手背上,

    “徐闯,我可以在这借宿一晚吗?”

    霁雨晨的请求向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他只说自己明早要出差,这边离机场近,所以不想来回折腾。

    徐闯问他:“那行李怎么办?要出去多久?”

    霁雨晨数了数日子:“四五天,周末就回来了。”

    他没提行李的事,想来有人安排。

    徐闯不由自主的联想,谁会帮霁雨晨收拾行李?里面的贴身衣物以及日用品,应该是亲近的人才会被允许触碰。

    他又想起住院时护士说过的话:“小霁总对他男朋友可真好。”

    在徐闯的世界观中,男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虽然自己对以后的另一半没有任何要求,但泛泛想来应该是个女性,徐闯没想过其他可能。

    他将目光转向霁雨晨,后者已从餐厅转移到沙发上,歪着脑袋看他,

    “可以吗?我睡沙发就好~”

    他说着眯起一双笑眼,浅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映照暖融融的光圈。

    徐闯从地上爬起来,“我去帮你铺床。”

    家里是老式的布艺沙发,两头都有扶手,睡着肯定不会舒服。

    霁雨晨跟去卧室,见人正在换被罩,上前两步抓住徐闯的胳膊,

    “不用换,我没那么麻烦。”

    男人应声,“还是换下吧,我这个人粗,平时不怎么讲究。换床干净的,你睡着也舒服。”

    霁雨晨拒绝无法,只得见人三下五除二将新换的床单被罩铺就整齐。徐闯抬头问:“你是不是也没带睡衣?我这儿没新的,要不下楼去给你买一件?”

    小区门口有超市,简单的T恤短裤勉强可以对付一晚,但不一定舒服。

    霁雨晨说:“穿你穿过的就行,如果你不介意”

    他借用浴室洗了个澡,徐闯的黑色T恤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霁雨晨擦干身体拿起来比了比,正好到自己大腿,裤子都不用了。

    他从浴室出来,见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徐闯将枕头搬到了沙发上,拿了床被单,想就这么凑合一晚。

    霁雨晨走去客厅,看着又短又小的沙发,徐闯横过来估计半条腿都在外面。

    他不由皱眉,“你就这么睡?不铺点什么?”

    徐闯拍拍“床铺”,“这挺软的,不用铺东西了。”

    他扶着霁雨晨的肩膀把人推进卧室,伸手带上门。

    徐闯觉得自己再看两眼就要压不住火,霁雨晨没穿裤子,自己的裤腰太肥,恨不能塞他两个。刚刚一双大白腿在眼前晃来晃去,徐闯不知道自己会对男人起反应,听起来很不正常。

    他躺去沙发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仰头望着天花板。如霁雨晨所想,徐闯横过来确实半条腿搭在外面,有点硌,但还能凑合。

    他吃苦吃惯了,也没觉得怎样,身子一转就睡了过去,剩卧室里的人孤枕难眠。

    霁雨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有什么办法把人叫进来一起睡,不用做什么,只是睡觉就可以。

    他突然有点怀念前塘村的壁虎,忽略它的长相,如果现在出现在房间里,自己就有正经八百的理由,不用再这么苦思冥想。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一章,周二就不更了,集中点时间写新文。

    第60章 出差

    深市的后半夜下起了雨,霁雨晨一整晚浑浑噩噩,几乎没怎么睡着。他起床挂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去浴室洗漱,闻到阵阵香气。

    徐闯正在厨房做早饭,米粥的清香顺着过道飘进屋里,唤醒了梦游般的人。

    霁雨晨拐去厨房,站在门外探头张望。

    推拉门只合了一半,徐闯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人正光脚站在餐厅的瓷砖地上。

    他很快将人抱离地面,放到一旁的餐桌。

    霁雨晨揉着眼睛问:“几点了?你怎么起那么早?”

    徐闯原本想说,索性睡不着,起来做点早饭,你走之前也能吃上东西。

    他看着面前的人神色萎靡,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两条长腿搭在桌边,泛着明晃晃的白。

    徐闯蹲下身去,“凉不凉怎么不知道穿鞋”

    他握上霁雨晨的脚心,试了试温度,觉得和夏天的瓷砖地一样,高不了几度

    桌子上的人目色怔愣,手心放下来看着徐闯,犹如受了什么惊吓般眼睛睁得很圆。

    他怕痒地往回收脚,徐闯走去卧室拿拖鞋,发现霁雨晨的拖鞋一只正一只反的掉在床尾,排列很不规则。

    他将拖鞋拿过来放到霁雨晨脚边,示意可以下来了。

    后者眨了眨眼,像条小泥鳅似的出溜下来,踩到鞋里。

    徐闯推他去浴室洗漱,嘴里说着:“你是要五点半出发吗?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这一声提醒比闹钟管用,霁雨晨回过神来,一头钻进浴室。

    他洗漱整齐,吃了两个徐闯现蒸的小笼包,喝了碗粥,接到林澈的电话。

    对方已经在楼下等,问是否要将衣服送上去。

    霁雨晨看了看昨晚被自己揉成一团的T恤短裤,觉得有必要让人上来一趟。

    他征求徐闯的同意,告诉了林澈门牌号码,跑去浴室吹头发。

    秘书很快到位,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徐闯前去开门,瞧见外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时有些尴尬。

    他觉得自己穿的有点随意,背心裤衩,相较对方的穿戴整齐、仪容得体,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徐闯正犹豫说点什么,林澈将套着防尘袋的西装递过来,“徐先生,这是霁总的衣服,麻烦您转告他,我在楼下等他。”

    林澈将衣服递过来后带上了门,态度公事公办。

    霁雨晨从浴室出来,望着徐闯的背影,

    “是澈哥吗?他帮我把衣服送上来了?”

    小家伙跑到身前将衣服接过去,说借用一下他的卧室。

    徐闯在外面等,手心托着下巴。

    他觉得自己对霁雨晨有什么误解:他只是长得显小,性格又温软可爱,以至于自己总拿他当小孩。可两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天壤之别,霁雨晨身边应该不乏优秀的男人,就像刚才送西装来的那位,是徐闯印象中精英人士的样子。

    他试图想象霁雨晨的男朋友会是多么优秀的人,能够拥有自己卧室里完整的他。徐闯任由思绪飘远,不自觉地联想,霁雨晨也会对他哭吗?哭起来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和自己面前一样

    宁静的清晨有种乱人心弦的魔力,徐闯被自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去浴室洗了把脸。

    霁雨晨从卧室出来,低头系着领带,嘴里自言自语,好像在抱怨怎么都系不好。

    徐闯帮其整理,霁雨晨十分受用,抬头打量面前的人。

    徐闯的鼻梁很高,俯下身来的时候便显得更加挺拔,眉骨将眼窝映出深邃轮廓。

    霁雨晨凑过去轻吻了下徐闯的嘴角,“周末见。”

    他没给人拒绝的机会,一溜烟跑了没影,只剩下门板闭合发出的“咔哒”声。

    徐闯本来想送人下楼,霁雨晨已经消失在电梯间。他走去阳台上,看着刚刚送西服上来的男人站在车边,恭敬的问好,两人说了什么,霁雨晨坐进后座,男人关上了门。

    他好像叫林澈,霁雨晨叫他“澈哥”。

    徐闯突然反应过来,这人刚才叫自己“徐先生”,他怎么知道的?霁雨晨给他说过?-

    八月的深市,街头行人都变得稀少。

    这几日持续高温,店里客人少了一半,不过作为弥补,外卖单子多了一倍,也算补足了营业额,还省得他们打扫桌椅,也算美事一桩。

    这天徐闯和祝元晞一组,排的早班。

    徐闯早早到了店里,打扫完卫生,又将备料备好,甜品放进展示柜里。

    祝元晞给他发短信说要晚到一会儿,拜托他不要跟店长说。徐闯自己应付的来,当然也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

    夏叶一早跑来店里,说她把充电器落在了这,手机夜里没电关机了自己都不知道,还以为闹钟没响,差点耽误她做家教。

    她环视店里一周没见到人,问徐闯:“祝元晞呢?他还没来?”

    徐闯含糊笑笑,“好像堵车了,一会儿就到。”

    假期的大学城附近没多少人,根本别提堵车。况且祝元晞住学校宿舍,平时都是走着来上班,这点夏叶知道。

    她瞥了徐闯一眼,“你少蒙我。”

    后者咧嘴笑,“叶姐,我哪敢蒙你啊,他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祝元晞迟到的情况并不罕见,不过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徐闯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夏叶说:“你就是人好,他就占你便宜。怎么没见跟我、跟成哥搭班的时候迟到?迟到是要扣工资的,就你帮他瞒着。”

    夏叶说地正义凛然,低头看了眼手机,想等充到10%再走。

    徐闯说:“左右早上没什么人,迟到会儿就迟到会儿呗,也没耽误事”

    他心想大家都不容易,夏叶每天除了在咖啡店打工、还要跑出去做家教,成哥运营一整个咖啡店每日要打理的事情不计其数,祝元晞也要画画、还要运营自己的账号,各有各的难处。他想着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左右也不会少块肉,没必要划那么清楚。

    夏叶靠着操作台跟他聊天,眼看手机充的差不多,拔下来将充电器放到包里。

    她挥手道,“我先走啦,下午见!”

    徐闯正要跟她说再见,夏叶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语气略为凝重,“徐闯,我跟你说”夏叶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祝元晞你少跟他走那么近,他不定打得什么主意。”

    徐闯一知半解,“他能打什么主意?”

    夏叶胡乱地摆摆手,“哎呀我跟你说不清,反正就别走太近了,你记住了啊!”

    她说着快步走出门去,应该是眼看快要迟到,出了门就开始跑。徐闯一个个地擦拭玻璃杯,放到柜子里,等待客人上门。

    祝元晞在第三个外卖单送出去的时候才来店里,将包放进储藏柜,跟徐闯道歉:“闯哥,对不起啊,我早上有点忙,没赶上时间。”

    徐闯摆了摆手,“没事儿,没几个单子,大概是太热了,店里不忙。“

    他关心道:“早上没出什么事吧?要是有困难就说,不用怕麻烦。”

    祝元晞心想,他大概不能把自己早上起床敷了个面膜又打了个底的事告诉徐闯,跟他想的应该不一样。

    他眯眼笑笑,“没事,多谢闯哥关心。”

    两人一同工作起来,徐闯答应祝元晞,下班之后陪他去趟市里,要拍一个网店的宣传照片。

    祝元晞运营的账号会接一些广告,有时也会接商务,比如平面模特之类的,帮忙拍拍新款服饰的宣传图。

    他两周前接了个潮牌店的邀约,在市中心的摄影棚。

    祝元晞拜托了徐闯好几次,说自己每次去这种地方都会觉得紧张,要是能有个熟人一起,应该会好许多。

    徐闯觉得自己去了也没用,祝元晞应该有自己的朋友、同学,随便拉一个都比他合适。他婉拒无果,于连番请求下勉强答应,说下班陪他一起。

    今天店里不忙,连外卖单都少了许多,祝元晞时不时的刷着手机,想到什么决定找徐闯问个清楚。

    他不经意地提起:“上周新款的小蛋糕你尝了吗?我觉得味道不错,卖得也好,可以让成哥多进一些。”

    徐闯抬头道:“哪个蛋糕?我不记得。”

    他对甜品这些不感兴趣,每次也都是依据点单系统上的标志性名词——草莓、芒果之类的分辨该装那个,对于长相跟名字连不上的,就像拿破仑这种,他都是现记。

    祝元晞道:“就是那个芋泥巴斯克,你给你朋友拿过。”

    徐闯反应过来,霁雨晨来店里的时候自己是拿过一个小蛋糕,他问:“你说那个?我没尝,很好吃吗?”

    他那天只是随手选了一个,不知道味道如何。

    祝元晞点头,“甜而不腻,又有浓浓的奶香味,你朋友没说?”

    徐闯稍作回忆,印象中的霁雨晨气得像个小包子,就算好吃,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他敷衍笑笑,没再说其他。

    祝元晞继续话题,“你那个朋友我当时就觉得眼熟,是远洋的霁小少爷吧?我在新闻上见过。”

    徐闯抬头看他,眼神意味不明。

    祝元晞笑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新奇,我也见到了电视上的人。他本人比电视上的还好看,长得和明星似的。”

    徐闯的表情缓和下来,很简单的答应,“嗯。”

    祝元晞不知道他这个“嗯”是回应的哪句,是霁雨晨的身份,还是夸他好看的评价。

    他作势感叹:“好羡慕啊,你和霁小少爷是朋友,怎么还在这打工?他随便帮你找个工作,不都比在这挣得多?”

    徐闯低着头没什么表情,“我们就是认识,不是很熟。”

    他不想让霁雨晨在别人眼中和自己扯上关系,因为觉得配不上,就连作朋友都不够格。霁雨晨说他当初意外坠崖,是徐闯捡他回去,照顾他,帮他找家人。徐闯虽然不记得,但也知道自己做这些定然不是图他作何回报,如果那时自己悉心照料,想尽一切的对他好,那就只是希望他好,不掺杂其他成分。

    他洗着杯子没再说话,祝元晞也没追问,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闯只是把霁雨晨当朋友,或者连朋友都算不上-

    下午两点五十,夏叶准时来店里交班,彭成已经来了一会儿,要做月中结算。

    徐闯问过没有再要帮忙的才换下围裙,拿上背包道别。

    他和祝元晞坐地铁去市里,大概要半小时。

    地铁上祝元晞站拿出小镜子检查仪容,问徐闯:“你觉得我的皮肤状态怎么样?出油严重吗?”

    徐闯回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于是说挺好。

    他们在换乘站下车,出站走了十分钟,看到一栋写字楼,祝元晞查询地址,说应该就在那上面。

    徐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送外卖整天跑活儿,这种写字楼是他们最经常去的,上面什么都有,除了小公司还有不少个体经营户:美甲店、美容店,也包括祝元晞要去的摄影棚。

    他跟人上楼,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闪光灯响,“来,我们再试个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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