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分离 他用全部的骄傲赌她是否会心软、……
李璟川这句话问得极其沉重,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舒榆的心上。
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和等待,似乎都没有换来她同等的、愿意为他停留的决心。
舒榆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 疼痛难忍。
她这个决定,何尝不是为了他, 为了他们能有一个更稳固、更少被人指摘的未来?为什么他就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呢?
一种不被理解的委屈涌上心头, 在他那句“你可有为我考虑过”的刺激下, 她口不择言,一句带着棱角的话冲口而出:
“我怎么没有考虑你,考虑我们的未来?!难道在你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在付出, 在牺牲吗?”
话音刚落,舒榆自己就愣住了,强烈的悔意瞬间席卷了她。
她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想起她因谣言困扰时, 是他彻夜不眠地部署应对;想起她因父亲骚扰痛苦不堪时,是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为她挡去所有风雨;想起他那样一个注重隐私、身份敏感的人,却愿意带她走进他的家庭,向所有人宣告她的存在;想起他即使工作再忙, 也总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小愿望,记得她喜欢的口味, 记得在她熬夜画画时,默默为她留一盏灯, 热一杯牛奶……他做的太多太多,多到她无法否认。
“对不起,我……”她慌忙想要补救, 声音带着哽咽。
然而,李璟川在她那句伤人的话出口的瞬间,眼神骤然暗淡了下去,像是最后一点火光也被冷水浇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心死的沉寂。
抬手,制止了她未说完的道歉,声音沙哑而无力,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灿灿,”他唤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疏离,“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好吗?”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转身,走向书房,将那扇沉重的门轻轻关上,也将他自己与她,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清晰得刺耳。
舒榆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看到他转身前眼角未干的泪痕,和他那布满红血丝、写满痛苦与失望的眼睛。
冰冷的悔恨和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仿佛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镣铐。
舒榆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终在极度的疲惫和心痛中,蜷缩在客厅冰凉的木地板上昏沉睡去。
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蹙,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啜泣,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她是被一阵心悸惊醒的,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遥远的路灯光线,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惨淡的光斑。
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不祥的虚空感。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睡前那场激烈的争吵,想起了李璟川紧闭的书房门和他最后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痛楚的眼睛。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发麻。
客厅里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凌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散尽后的冰冷气息。
她下意识地,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一道狭长的光线从门缝里倾泻出来,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她的心提了起来,脚步放得更轻,几乎是屏住呼吸靠近。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背影。
李璟川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一角那盏老式黄铜台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他挺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孤寂的身影。
他面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他脚下遥远地闪烁,像一片坠落的星河,却无法照亮他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沉寂。
舒榆的目光下移,落在窗边地毯上,那里散落着十几个烟头,有些已经被碾得粉碎,昭示着主人内心的焦灼与反复。
指间还夹着半支燃着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他,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像一尊被遗弃在时间洪流里的雕塑。
似乎是听到了她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台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打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舒榆看清了他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涩,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和苍凉。
李璟川就那样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迎上来,将她拥入怀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地、缓慢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连同这令人窒息的夜晚,一同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因为过度吸烟和长时间的沉默而沙哑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木质表面,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你决定好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如果决定好了,我尊重你。”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平静,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可正是这种近乎认命的平静,像一把最钝的刀子,慢慢地割着舒榆的心。
很多年以后,舒榆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反复咀嚼这个瞬间,才终于明白,他此刻说出的尊重和放手,并非真正的释然和解脱,而是他在这漫长一夜的煎熬与绝望中,能做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挽留。
他用他全部的骄傲和痛苦,赌她是否会心软,是否会为他停留。
舒榆的鼻腔瞬间被强烈的酸意充斥。
她看着他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盔甲的战士,独自舔舐着看不见的伤口。
她想起了他平日里是如何的运筹帷幄,如何的沉稳如山,而此刻,他却因为她,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舒榆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他,冰凉的地板透过脚心传来寒意,却远不及他眼神里的荒凉让她感到寒冷。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迎上他猩红的、带着审视和等待判决的目光。
然后,她伸出手,没有去拥抱他,而是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握住了他垂在身侧、指尖还夹着烟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我决定好了。”她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眼中激起了细微的、痛苦的涟漪。
李璟川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是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也被彻底吹灭。
他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像是要在她脸上灼烧出两个洞来,仿佛想将她此刻的容颜,牢牢地刻进骨髓里,用以对抗未来漫长三年,没有她的、荒芜的岁月。
“好。”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问出下一个问题的勇气,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不肯移开半分:“什么时候走?”
舒榆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灼痛的目光,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她的掌心却带着汗湿的温热。
“最快下周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还得去那边找房子,办理各种手续,杂七杂八的事情,都需要一点点安排。”
其实项目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她完全可以等到年后再从容出发。
但她不敢。她怕再多待一天,多感受一分他的痛苦和挽留,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就会土崩瓦解。
她怕看到过年时他必须回到那个有着他全部家族回忆的地方,而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般无法融入的场景。
她只能用这种近乎仓促的逃离,来掩饰内心同样汹涌的不舍和恐惧。
李璟川的视线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几秒,仿佛看穿了她刻意加快行程背后的心思。
他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抱希望的试探:“不留下过年吗?”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格外早,就在十几天后,他在心底隐秘地期盼过,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新年,或许可以有不同的过法。
他甚至想过,就他们两个人,守着一方小小的天地,迎接崭新的春天。
舒榆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她如何不知道他的期待?但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过年,对于李家那样的家庭,意味着团圆,意味着家族的凝聚,她一个“外人”,一个曾引起父子争执的“导火索”,在那个时刻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只会让他更为难。
她用力摇了摇头,扯出一个近乎淡然的微笑,那笑容浅薄得像一层浮在水面的油彩,一触即碎:“不了,况且我在国内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过不过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这句话,下意识地把自己从我们之中摘了出去,划清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李璟川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低沉压抑。
他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自我放逐和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某种认命般的沉寂。
“好。”他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字眼,仿佛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都需要什么,准备什么,随时和我说,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他最终还是无法完全硬起心肠,叮嘱的话语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牵挂和忧虑。
舒榆抬起眼,看着他布满倦容却依旧俊朗的脸,努力让笑容看起来更明媚轻松一些,试图驱散一些这凝重的氛围:“放心吧,我都自己在巴黎呆过那么长时间了,有经验的,没事的。”
她的轻松,在此刻的李璟川听来,却更像是一种迫不及待的宣告。
他看着她强装的笑脸,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无尽的、冰冷的夜空,将那只被她握住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从她温热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舒榆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以一种近乎残忍的速度向前飞驰。
李璟川依然忙碌,甚至比平时更加忙碌,早出晚归,似乎想用无尽的工作填满所有可能空闲下来的、会滋生不安和离愁的时刻。
舒榆也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起初,她以为自己在这个家停留的时间不算太长,东西应当不多,可真当她打开衣帽间,拉开一个个抽屉,整理画室那些零散的画具和材料时,才愕然发现,属于她的痕迹,早已如同藤蔓般,悄无声息地爬满了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件挂在最显眼处的米白色羊绒毛衣,是他在一个骤然降温的秋日,见她穿得单薄,不由分说带她去买的,标签都没摘就直接裹在了她身上;
那一整排按照色系排列整齐的油画颜料和特种画纸,是他托人从国外专门带回,只因为她随口提过一句某个品牌的颜色格外浓郁;
梳妆台上那些她习惯用的、小众品牌的护肤香氛,他总是能精准地在她快用完时,将新的补充进来;
甚至连书房里那个她常坐的角落,都添置了符合她高度的阅读架和护眼台灯……
她蹲在衣帽间中央,周围摊开好几个空的行李箱,环顾四周,目光所及,每一件物品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细致入微,他的宠爱纵容。
这个家,不知从何时起,早已一点点被她喜欢的样子填满,处处都烙印着“舒榆”这个名字。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足够理智,足够坚强,可当这些日常的、细碎的温暖以如此具象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舒榆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那条柔软的围巾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衣帽间里低低回荡,泪水迅速濡湿了羊毛纤维。
如果可以,她何尝想离开这个充满了爱与温暖的家?何尝想离开那个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她贪恋他怀里的温度,贪恋他无条件的支持,贪恋这烟火人间里独属于她的一份安稳。
可是,她知道,理智冰冷地提醒着她,如果足够勇敢,就应该扛起眼前的问题,继续往前走。有些困境,并非靠一时的温存和躲避就能化解。
她对未来的不安,他们之间横亘的现实差距,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流言蜚语与家族压力,这些,都需要她自己去积累足够的力量,去面对,去跨越。
人对问题解决的方式,有时候不是急于找到一个立竿见影的答案,而是默默地背负起它,艰难前行,直到因果成熟,直到自身强大到足以让问题自动脱落的那一天。
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是为了能真正地、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的星光,支撑着她在一片情感的汪洋中,努力向着认定的方向泅渡,哪怕过程痛彻心扉。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李璟川难得地准时回了家。
公寓里异常安静,客厅中央,立着两个收拾好的、看起来依旧有些臃肿的行李箱,像两个即将远行的、沉默的哨兵,昭示着别离已成定局。
李璟川站在玄关,没有立刻换鞋,他的目光越过客厅,久久地落在那两个行李箱上,眼神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有不舍,有痛楚,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被压抑的怒火与无力感。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舒榆从卧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他这样一副神情。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涩涩地疼,她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璟川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
他极其缓慢地移动视线,最终落在了舒榆脸上。
他的眼神疲惫,带着血丝,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异常沙哑干涩,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舒榆的心上: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他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或许是无法忍受在机场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亲眼看着她转身离开,消失在安检口的背影;或许是害怕自己会在那一刻失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又或许,他只是想用这种近乎残忍的不送别,来为这段即将开始的、未知的分离,画上一个带着决绝意味的起点。
舒榆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闷痛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理解这份沉默背后的痛。
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住表面的平静,然后,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表示知晓的动作。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睫下,在那强装的镇定里,是无尽的酸楚和同样深刻的不舍。
——
李璟川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未完的公务,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指问夹着烟,却久久没有吸一口,任由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目光空茫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焦点,仿佛在灵魂深处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激烈的战争。
舒榆也没有再整理什么,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
她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抱枕边缘的流苏,同样沉默着。
离别的钟声在耳边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最后审判的倒计时。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也逐渐稀疏。
距离去机场还有一个小时,李璟川终于动了,他将早已熄灭的烟蒂摁进烟灰缸,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
然后,他抬起头,日光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落在舒榆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白日的疲意与沉寂,而是燃起了一种幽暗冥火,带着一种要将她彻底吞噬的侵略性。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舒榆完全笼覃。
他俯身,伸手,不是牵她,而是直接将她从沙发上打横抱了起来。
舒榆低低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她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深不见底、翻滚着惊涛骇浪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卧室,脚步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李璟川没有开灯,直接将她在柔软的被褥间,沉重的身躯随之覆下,带着灼人的体温和浓烈的、属于他的气息。
接下来的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对她极尽温柔、小心翼翼的男人。
他的吻落下来,带着不同于往日的重量。那不是温柔的探寻,而是辗转厮磨,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在她唇上留下清晰得近乎执拗的印记。
动作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仿佛要通过这最直接的方式,确认她仍在怀中,仍在触手可及之处。
舒榆感到了清晰的疼痛,不仅是唇上,更在心里无声蔓延。
她明白,这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痛楚、不安,以及那份深刻到几乎变形的爱意,所化作的无声风暴。
纤细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李璟川坚实的背/肌,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仿佛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存在感烙/印在他身上。
在意识朦胧的恍惚间,她睁开眼,于黑暗中努力描摹他近在咫尺的轮廓。
他滚烫的汗水无声滴落,没入她的肌肤,耳畔是他压抑在喉间的、受伤野兽般的呼吸声。
她要记住这一刻,记住他给予的所有疼痛与温柔,记住他身体的温度,记住他气息里熟悉的味道,
将这一切细细镌刻在记忆深处,好支撑未来漫长而寂寥的、没有他的异国岁月。
这像是一场没有温存的仪式,是告别,是不甘,是确认,也是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将彼此的灵魂短暂而深刻地烙印在一起。
室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无边无际的、沉甸甸的黑暗。
李璟川没有如往常那般将她拥入怀中温存。他只是伏在她身上,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舒榆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颈间传来一阵冰凉的、转瞬即逝的温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虛软的手臂,轻轻地、一遍遍地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和宽阔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头受伤的雄狮,也像是在无声地告别——
作者有话说:“直到因果成熟,直到足以让问题自动脱落”来源于网络
其实我有想过让他们不分开就这么一直在一起,可是我始终觉得,舒榆并不是依附李璟川而生菟丝花,她表面看着冷淡淡的,实则内心是坚韧的,她希望的是能够和李璟川一起面对问题,而不是单单被他保护在身后。
舒榆从来不是什么娇妻,而是有自己事业,并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大放光彩的人,所以当她面对问题的时候,一定是更为清醒,也更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同时她也深知和李璟川原本的家庭的差距,虽然这一切可能之后仍旧是不可跨越的,但她找到了自己,提升了自己,哪怕最后没有李璟川,她也依然会生活的很好。
(这也算是我对读者宝宝们的祝愿吧,不管有多爱那个人,依然不要忘了自己)
但,请放心~之后一定是甜甜的~也请相信!学成归来的灿灿一定会比现在还有魅力
(ps:80230228宝宝,你的每天的祈愿我都有看到,让你失望了呜呜呜他们还是分开了,但相信我!马上就会甜起来!不虐不虐!)
第47章 他所求的 也许他怨的,不过是她不够爱……
舒榆离开的那天是1月9号, 时隔多年李璟川依然会想起那天,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 常年不下雪的江市竟罕见下起了大雪。
纷扬的雪花很快将整座城市覆盖在一片肃穆的洁白之下,机场跑道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
李璟川并没有进入航站楼, 他的车静静停在机场外围一个可以望见跑道起降区的僻静处。
降下车窗,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雪花瞬间涌入, 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沉默地、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透过漫天飞雪,凝视着远处那架已经完成登机、正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的客机。
庄儒撑着一把黑伞, 默默站在车外,雪花很快落满他的肩头。他犹豫了一下,想将伞递进车内, 为市长挡去风雪, 但李璟川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架越来越快的飞机。
引擎的轰鸣声隔着风雪传来, 有些沉闷。
那架银色的飞机在跑道尽头昂起头,挣扎着冲破了厚重的雪幕,带着他全部的眷恋与温度, 义无反顾地融入了灰白色的天际,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 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雪花扑簌落下的声音。
李璟川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看了很久,直到那片天空再也寻不到任何痕迹,他才缓缓升起车窗, 将外界的风雪与喧嚣隔绝,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只是对庄儒做了一个返回的手势。
回到那个突然变得空旷冰冷的公寓,李璟川径直走进了书房,反手锁上了门。
他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这个曾经充满两人共同回忆的空间里,一步不出。
连市政厅那边,他也破天荒地让庄儒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几天假,这是李璟川自从踏上仕途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他向来严谨自律,从未因私废公。
三天后。
书房门外,李振邦眉头紧锁,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示意旁边的庄儒拿来备用钥匙。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混合着酒精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地上散落着无数烟蒂和几个空了的酒瓶,一片狼藉。
李璟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背对着门口,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孤寂落寞。
他穿着几天前那身衣服,褶皱不堪,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憔悴又沧桑。
听见开门声,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与外界隔绝,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尽管厚重的窗帘阻挡了所有的光线与风景。
李振邦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堵得发慌。
他挥手让庄儒退出去,自己缓步走进这令人窒息的房间,绕过满地的狼藉,最终停在了李璟川的身后。
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一只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沉稳有力的手,轻轻搭在了儿子僵硬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声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李璟川才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缓缓开口,语句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而显得有些断续,却字字沉重:
“我还记得江市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在几年前。”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那时候我刚踏上仕途不久。”
“爷爷的期许,父亲的教导,都在耳边,不敢忘。”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空气里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那天,我刚出市政厅的大门,碰见几个在玩打雪仗的小朋友,” 李璟川叙述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他们不小心将雪球打在了我身上,庄儒想让他们离开,我说,没事,玩吧。”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因为那时候的我同样也想起了,在我很小的时候,还没踏上这条路的我和父亲,和哥哥一起打雪仗的场景。”
李璟川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对遥远过往的眷恋和脆弱。
“那时候,哥哥不愿走仕途,只喜好一心研究学术,父亲起先不许,后来,还是妥协了,因为父亲知道就算哥哥不愿,李家还有我。”
“而后我也如您所愿,走上仕途,一路看似平步青云,仕途平顺。” 这句话里,听不出任何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
“只是也因此,不能再有小孩子心性,要将所有心情,都藏在心里,不能流露表面,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力感,“于是我也日复一日地扮演着这个角色,想将它演好。”
“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忘了我以前是个什么人。”
“那天看到那些孩子,我突然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还想和父亲,和哥哥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他的声音哽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勉强继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凉,“只是我知道我身上背负着什么,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有玩心了。”
“况且我确实也没什么很喜欢的东西,也就都无所谓了。”
“这么多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像这么过一辈子也可以。”
“直到我遇到了舒榆。”
那么鲜活,那么灿烂,就这样闯入到他死寂的按部就班的生命里。
她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话偷偷准备惊喜;
会在深夜等他回家,靠在沙发上睡着,手里还攥着画笔;
会在他疲惫的时候,什么都不问,只是安静地给我倒一杯温水;
也会在他把自己绷得太紧的时候,故意捣乱,把他从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里硬拉出来,看看窗外的夕阳。
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越来越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早已冰封的心海上,漾开一圈圈带着痛楚的涟漪。
是舒榆让他想起来,他除了是李璟川,除了是市长,首先是个人。
是一个也会哭,也会笑,也会痛,也会想要不顾一切去拥抱什么的人。
是她把他从那潭自己都快习惯了的死水里捞了出来。
让他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有这样的温度和色彩。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李璟川依旧没有回头,但那双布满血丝、空洞地望着窗帘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仿佛随着这番话,彻底碎裂了,化为了灰烬。
李振邦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看着儿子微微佝偻的背影,听着他这番平静之下掩藏着巨大悲痛和绝望的剖白,这位一生刚强、习惯了掌控一切的老人,喉头也一阵发紧,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在那条他为他选择的道路上,失去了什么,又独自承受了多少。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其实自己这个父亲是真的失败。
“我…”他想说什么,却在此刻都显得那么无力。
“父亲。”李璟川缓缓开口,打断他的话,带着苍白和无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死后的空洞,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无力的确认,“这下您满意了?”
李璟川那仿佛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诘问,像一枚冰冷的针,刺破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李振邦搭在儿子肩头的手掌微微僵硬了一下,他看着儿子深埋的头颅和微微颤抖的肩线,那张向来威严的脸上,线条罕见地松动了几分,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斥责他的颓废,想重申家族的期望,想告诉他男儿志在四方不应沉溺于儿女情长,但所有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话,在触及儿子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时,竟都哽在了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那带着厚茧、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只是更用力地按了按李璟川冰凉的肩膀,声音比刚才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试图解释、却又难掩自身立场的复杂意味:
“璟川,我不是存心要拆散你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你是我儿子,我难道不希望你好?只是你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难道就真的再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了吗?”
随后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更理性的方向,分析着利害:“舒榆,她不就是去学习三年吗?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她学成归来,你们再在一起,到那时,该清理的蛀虫也清理干净了,局面更加稳固,不会再有人能拿你们的关系做文章,对你,对她,不都是更稳妥、更好的选择吗?三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后续你还想如何,只要在规则之内,父亲都不会再拦你。”
这番话语,从逻辑上看,无懈可击,充满了政治家的权衡与对长远利益的考量。
李璟川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无法被说服的疲惫。
道理,谁不懂呢,分析利弊,权衡得失,这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可感情,从来就不是一道可以用理性公式计算出最优解的数学题。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这其中充满了太多他无法掌控的变数。
巴黎那座浪漫之都,艺术氛围浓厚,充满了自由与新奇的诱惑,三年后的舒榆,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接触了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她还会是当初那个依赖他、需要他庇护的女孩吗?她会不会就此爱上了那里的生活,找到了新的灵感源泉,甚至遇到了让她更心动、更轻松、不必背负如此沉重压力的人?
归根结底,是他对他们这段感情,缺乏一种根深蒂固的自信。
这段关系的开始,源于他多年的注视和重逢后的步步为营,是他“谋求”而来的。
他清楚地知道舒榆最初对亲密关系的抗拒和恐惧,他好不容易才让她打开心扉,一点点接纳他,依赖他。
如今这分离,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裂痕,他害怕这裂痕会在时间和距离的侵蚀下,越来越大,最终无法弥合。
他当然可以用更强硬的手段留下她,以他的能力和地位,制造一些障碍,让她无法顺利出国,并非难事。
但他不舍得,他见过她在画架前发光的样子,知道艺术对她的重要性。
他爱她,爱的是那个自由、鲜活、拥有独立灵魂的舒榆,而不是一个被折断了翅膀、囚禁在他身边的金丝雀。
他所求的,其实很简单,简单到近乎卑微。
不过是能与她朝夕相对,在忙碌的政务之余,回到家能看到她安静画画的身影,能一起在傍晚的阳台看一场稀松平常的晚霞,能在清晨醒来时,看到她恬静的睡颜。
李璟川甚至想过,如果她始终对婚姻抱有恐惧,那就不结婚好了,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可为什么,连这么简单朴素的愿望,如今都变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想。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
虽然窗帘紧闭,但他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布料,看到几天前自己站在这里,在舒榆说想去国外交流之后,内心是如何的翻江倒海,如何一遍遍拷问自己,寻找一个能两全其美的解法。
那天,他就站在这扇落地窗前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动用关系延缓她的签证;用项目或合作将她捆绑在国内;甚至直接向她求婚,用婚姻的承诺留住她。
每一个念头升起,随之而来的都是更深的无力感。
延缓签证,只会让她错失宝贵的机会,让她遗憾,甚至可能怨恨他;用项目捆绑,违背了她追求纯粹艺术的初心;而求婚在那样的情境下,更像是一种道德绑架,一种利用情感进行的胁迫。
他了解舒榆,她外表清冷,内心却极其骄傲和执着,任何带有强制意味的挽留,都可能将她推得更远。
他怨来怨去,怨父亲将局面看得太过冷酷,怨那些躲在暗处的政敌兴风作浪,怨这该死的身份带来的重重束缚,但怨到最后,所有的矛头,却都不由自主地指向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深想、却如同毒刺般扎在心底的念头——
也许他怨的,不过是她不够爱他。
没有像他爱她那样,义无反顾罢了。
如果舒榆足够爱他,像他爱她那样,深入骨髓,不可或缺,是否就会愿意为他放弃这次机会,是否就会将守护他们的感情,置于个人前途之上,是否就会像他一样,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也要紧紧抓住彼此的手,共同面对,而不是选择一条“先离开,再回来”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路。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像野草般疯狂滋长,带来一种近乎灭顶的委屈和荒凉。
他付出了全部的热忱和真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段感情,甚至不惜与父亲对峙,与潜在的规则抗衡。
可最终,在她的人生规划里,他们的感情,似乎是可以被暂时搁置和等待的选项之一。
李璟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带着一种自嘲的、令人心碎的苦涩,不再是看向父亲,而是对着虚空,仿佛在质问自己,也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两全其美?父亲,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他停顿了许久,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您放心,我就请了三天假,即使今天您不来,明天我也会照旧上班。”
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李振邦看着儿子脸上那混合着绝望、自嘲和深入骨髓痛楚的神情,终于彻底明白了儿子此刻的心境。
但他却不能多说些什么,那天舒榆和他的谈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说,“希望您不要告诉璟川这些,我不希望他有负担。”
他问,“那你不怕吗?”
那天的舒榆笑着带着几分笃定,“我不怕,如果璟川过几年喜欢上别人了或者您给他联姻了,那我就把他抢回来。”
那是带着被爱的底气,也带着自信。
那也是李振邦第一次不是以审视的视角来看舒榆,也终于明白他的儿子为什么这么爱她。
最后他也只能对着颓废的小儿子说,“尽快好起来吧,舒榆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随后他轻轻地拍了拍李璟川的肩膀走出了书房门,只是走出去的时候背影好像苍老了几分。
第二天,李璟川终于打开了书房门,看似平常的按部就班,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到底失去了什么。
——
舒榆在巴黎落地时,已是傍晚。
经历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和中转颠簸,她身心俱疲,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戴高乐机场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各种语言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冲击着她因疲惫而异常敏感的神经。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找到接机的、之前联系好的临时住宿酒店班车。坐在摇晃的车厢里,窗外是巴黎华灯初上的街景,塞纳河的波光与埃菲尔铁塔的璀璨在夜色中交相辉映,浪漫依旧,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片空茫的孤寂。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国内是几点,李璟川睡没睡。
犹豫再三,还是在连接上机场微弱的WiFi后,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她斟酌着用词,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打:“我落地巴黎了,一切顺利,先到酒店安顿。”
发送成功后,她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那头依旧是一片沉寂,没有任何“正在输入”的提示,也没有期待中的回复。
默默关掉数据,将脸靠在冰凉的车窗上,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到了临时落脚的酒店,舒榆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昏沉沉的睡梦中,连时差都无力抵抗。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巴黎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
她第一时间摸出手机查看,除了几条朋友询问是否安全到达的消息,那个特定的对话框,依旧安静地躺在列表最上方,没有任何新消息。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带着一种失重般的钝痛。
但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现实的压力接踵而至。
找长期住所、办理复杂的学籍注册、熟悉新的校园环境、联系导师、购置基本的生活用品……无数琐碎而具体的事情,像潮水般涌来,迅速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她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片远在江市的、令人心碎的沉寂。
在巴黎原本就相识的几位朋友和同学,得知她回来继续深造,都非常高兴,热情地为她接风洗尘,在她找房子、搬家的过程中也提供了许多帮助。
搬家那天,阳光很好。
几个朋友来帮她从临时酒店将行李搬到新租的公寓,房间里一片忙乱,纸箱散落一地,朋友们叽叽喳喳,帮忙拆包整理。
一位叫索菲的金发女孩,正帮舒榆整理那个最大的行李箱,她从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带拉链的夹层里,摸出了几样东西,好奇地举起来,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道:“舒,这是什么?是你的卡吗?样子好特别。”
舒榆闻言望去,当看清索菲手中的东西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通体黑色、质地厚重的银行卡,边缘镶嵌着细密的金色纹路,在巴黎明亮的阳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卡的旁边,是一串精致的黄铜钥匙,钥匙扣简约大方。而最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哇!黑卡!” 另一个学金融的法国朋友艾曼凑过来,眼睛瞬间瞪大了,“是我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吗?传说中的无限额副卡?”
“还有钥匙!” 索菲拿起那串钥匙,仔细看了看,“这上面好像刻着地址…xx别墅三栋?天哪,这是那个区!我知道那里,是传统的富人区,都是很漂亮的独栋别墅!”
“舒!你这次回国到底经历了什么?” 艾曼纽惊呼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好奇,“你怎么会既有这种顶级黑卡,又有富人区别墅的钥匙?你中彩票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神秘的东方富豪?”
几个朋友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脸上写满了惊讶、羡慕和探究,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舒榆身上。
然而,舒榆对周围的喧闹恍若未闻。
她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张折叠的便签纸上,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从索菲手中接过了那张纸。
缓缓展开。
苍劲有力、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字体,跃然纸上。
是李璟川的笔迹。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简洁到极致的两行字:
「卡以备不时之需,随你用度。」
「别墅已打理好,地址如上,若不习惯租处,可随时入住。」
寥寥数语,一如他往常的风格,没有任何多余的温情和解释,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舒榆的心上。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以为他冷漠、决绝、甚至可能怨恨她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不动声色地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他料到了她可能遇到的窘迫和困难,为她铺好了退路,留下了足以让她在巴黎过上优渥、安稳生活的保障。
这张黑卡,意味着无论她遇到任何经济上的困难,他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而那串别墅的钥匙,更是将她从可能面临的租房困扰、安全问题中彻底解脱出来,给了她一个随时可以栖身的、绝对舒适安全的家。
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在离别时表现得那样冷硬,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撑起了一片无忧的天空。
朋友们还在好奇地追问,但舒榆已经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了。
她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纸条,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发热。
舒榆仿佛能看到,在李璟川那间肃穆的书房里,他是如何在灯火下写下这张纸条,又是如何沉默地、细致地将它和卡、钥匙一起,悄悄塞进她行李箱最隐秘的夹层里。
这份沉默而厚重的爱,像巴黎此刻涌入房间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她连日来心底积压的阴霾和不确定,只剩下汹涌澎湃的、混杂着无尽思念与深刻心疼的暖流,几乎要将她淹没——
作者有话说:这么沉重的时刻冒个泡:福利番外大概会写2w字左右,初步定的是订阅达到70%,后续也会单给订阅到100%的宝宝的定制一章番外(这个到时候我会发在评论区里征集,订阅100%的宝宝们可以先想想都想看什么!尽量按照需求定制一下!)[捂脸偷看]还有五万字左右就正文完结喽!(知道代表什么吧!没错!很快就会重圆!没有破镜直接重圆[害羞])
第48章 归来 灿灿,这次我还会再让你逃走吗?……
舒榆是几天后, 才收到李璟川对她那条报平安信息的回复。
那时她刚结束一天奔波,疲惫地回到临时住所,手机屏幕亮起, 那个沉寂了数日的名字赫然出现。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到了就好, 近期巴黎或许有雨, 记得带好雨伞。」
没有多余的情绪, 没有亲昵的称呼,仿佛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叮嘱。
可舒榆看着这行字,眼前却仿佛浮现出他蹙眉查看巴黎天气的样子,心里那处空落落的地方, 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了一下。
她立刻回复:「好,江市怎么样?我走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还下吗?」
她试图找一个话题, 让这短暂的连接能持续得久一些。
然而, 时差像一条无形的鸿沟,她这边是下午, 他那边已是深夜,这条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她这边夜色深沉,准备入睡时, 手机才再次微弱地震动。
他的回复隔了很久,字数依旧不多:「还好, 雪停了,只是家里些许冷清。」
“冷清”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 轻轻刺了舒榆一下。
她能想象那个曾经充满两人气息的公寓,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时的空旷与寂静。
正当她对着这两个字心生酸楚时,他又发来一条信息,后面附着一张照片。
「养了一只猫,贪吃的,有点像你。」
舒榆点开照片,那是一只圆滚滚、脸盘扁平的加菲猫,正用一种略显呆萌又理直气壮的眼神盯着镜头,毛色橘白相间,胖得几乎看不到脖子。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尖飞快地打字:「才不像我!我哪有它那么贪吃!」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
笑意过后,是更深的思念在静夜里无声地蔓延。
她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窗外巴黎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她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话,小心翼翼地发送了出去:
「璟川,我很想你。」
这一次,等待变得更加漫长而煎熬。
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回复,或者已经睡下了。
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入睡时,屏幕终于再次亮起。回复简单到只有四个字,却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
「我也很想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渲染,但这句承认,对于习惯将情绪深藏的李璟川而言,已是极大的让步和真挚的回应。
这之后的日子,两人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开始保持着一种低频但稳定的联系。
他们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和上万公里的距离,依靠着偶尔的文字和图片,分享着彼此生活中零星的碎片。
他偶尔会拍一下那只越来越胖的加菲猫,她则会将画到一半的草图或者窗外有趣的街景发给他。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显现。
舒榆的学业逐渐步入正轨,课程、研讨会、画展策划、独立创作……各种事务占据了她的全部精力,而李璟川在国内的工作更是千头万绪,常常忙到深夜。
时差和各自的忙碌,使得他们的交流变得断断续续,有时候甚至几天才能勉强说上一两句话。
国内农历新年到来时,舒榆特意将那天空了出来。
这是他们第一个没有彼此陪伴的新年,她计算好时间,想在江市零点钟声敲响时,能和他通个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说一句“新年快乐”也好。
她守着手机,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市的时间逐渐逼近零点,她想象着那座城市此刻应是万家灯火,烟花璀璨。当时针终于重叠在“12”的位置,她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接听得比想象中快。
听筒那头传来一阵热闹喧嚣的背景音,有隐约的欢声笑语,更有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烟花炸开的轰鸣,充满了浓烈的、独属于中国新年的喜庆和烟火气。
在这片喧闹的背景下,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而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这节日氛围感染的温度,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灿灿。”
然后,在那鞭炮声最密集、几乎要掩盖一切的时刻,她清晰地听到他说:“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被节日的喧嚣包裹着,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上万公里的距离和漫长等待的焦虑,精准地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新……” 舒榆眼眶一热,刚想回应,便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凑近李璟川,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提高音量汇报着什么,语气带着急促。
李璟川的声音稍稍远离了话筒,但依旧能听见他沉稳的回应:“嗯,我知道了,马上处理。”
随即,他的声音又重新清晰起来,语速比刚才快了些,带着歉意和无奈:“灿灿,我这边还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晚点再打给你。”
“好,你快去忙吧。” 舒榆连忙说道,虽然依旧有被打断的失落,但至少,她亲耳听到了他那句在鞭炮声中送出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新年快乐”。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回归寂静,但那句新年快乐和热闹的鞭炮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响。
巴黎的别墅里一片寂静,与电话那头片刻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舒榆握着手机,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虽然依旧存在,却被那句珍贵的祝福冲淡了许多。
她走到窗边,望向东方,那里是江市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
她对着无边的夜色,将自己未能说出口的祝福轻轻补上:“璟川,新年快乐。”
隔天,她才收到他的回复,依旧是迟来的:「新年快乐。」后面跟着一个转账金额巨大的红包。
纵使早已不是期待压岁钱的年纪,舒榆看到这个红包,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微甜的暖意,他总还是把她当作需要呵护的小朋友。
但温情无法抵消现实的忙碌。
年假过后,李璟川的工作似乎进入了更紧张的阶段,而舒榆也迎来了开学后最繁忙的时期。
两人的联系频率不可避免地再次降低,常常是舒榆发出一条信息,要等到第二天甚至更久才能收到回复。
然而,就在这看似渐行渐远的平行时空里,舒榆却发现了一个微小却持续不断的奇迹。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她匆匆出门赶往学校,推开别墅门的瞬间,一抹纯净的白色映入眼帘。
一束新鲜欲滴的白色蝴蝶兰,被精心包裹在素雅的牛皮纸中,安静地倚靠在她的门边。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只有花朵本身,带着清晨的露水和幽幽的冷香。
她有些诧异,以为是哪位朋友送的,但询问了一圈,并无人承认。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无论晴天还是雨天,每当她在清晨打开房门,那束白色的蝴蝶兰总会准时出现,仿佛一个沉默而守时的守护者。
春去秋来,巴黎的天空从蔚蓝到灰蒙,街边的梧桐树从嫩绿到金黄,季节在她忙碌的笔尖和穿梭的身影中悄然更迭。
唯一不变的,是每个清晨门口那束如期而至的白色蝴蝶兰。它们不曾间断,仿佛执行着某种无声的、坚定的指令。
舒榆从最初的疑惑,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如今,每天开门看到那束花时,心底都会涌起一股细微而确定的暖流。
她不再询问花的来历,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在这座浪漫却陌生的城市里,这每日不变的白色花朵,成了连接她与遥远江市最温柔、最固执的纽带,无声地诉说着某个她深深思念的人,那份从未宣之于口,却跨越了山海与时光的、深沉而持久的牵挂。
——
时光在白色蝴蝶兰日复一日的更迭中悄然流逝。
舒榆在巴黎的第三年,她的艺术生涯迎来了第一个显著的高峰。
她以江市老街记忆与巴黎城市肌理对话为主题创作的系列画作《城市记忆的褶皱》,入选了巴黎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双年展,并出人意料地获得了“评委会特别奖”。
巴黎的公寓里,打包的纸箱堆积如山,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尘和离别气息。
在舒榆的毕业个展圆满落幕后,她正在做最后的整理,这一次离开巴黎,意味着她学生时代的彻底终结,也意味着她将毫无保留地回归江市,回到那个她思念了三年的男人身边。
她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三年来的画稿、习作,以及朋友们送给她的临别礼物。
几位挚友知道她此番归国,恐难再像学生时代这般长久相聚,便将这几年间抓拍的、与她相关的许多生活与创作瞬间都整理在一个移动硬盘里送给她,希望她别忘了在巴黎的这些时光。
舒榆将硬盘连接电脑,一张张翻阅起来。
照片记录了她初到巴黎时的摸索与适应,记录了她在画室里熬通宵后疲惫却满足的笑容,记录了她与朋友们在咖啡馆里的激烈讨论,也记录了她每一次或大或小的展览现场。
当她翻到一组标注着更早日期,甚至早于她来巴黎之前,在英国游学时期的照片时,她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吸引了。
那似乎是在剑桥,一个晨光熹微、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的清晨,她正站在康河畔,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展位前,身后挂着几幅她当时的水彩写生。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牛仔裤,黑发松松挽起,正侧着头,对一位询问的老先生讲解着什么,脸上带着沉浸在自己热爱世界里的、纯粹而温柔的笑意。
朋友抓拍的这个瞬间,捕捉到了那时还未经历太多风雨的她,身上那种未经雕琢的、充满灵气的光芒。
然而,舒榆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照片的背景处,康河上那座古老石桥的桥头,一棵安静伫立的梧桐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的东方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卓然,与周围悠闲的游客和学生格格不入。
他没有看风景,也没有看画,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穿越了熙攘的人群,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个侧影轮廓,那种即使隔着岁月与像素也无法模糊的冷峻与深邃……
舒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呼吸骤然停滞。
她难以置信地扑近屏幕,指尖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立刻找到发送这组照片的、当时同在剑桥游学的朋友,急切地发去信息询问:【这张在剑桥康河边画展的照片,你还有更清晰的原图吗?背景桥头那个人!】
朋友很快回复:【天,这张你还存着!那时候你可真青涩,原图我找找……有的!这张当时觉得光影和构图都很好,就留了原图,马上发你!】
当更高像素、更大尺寸的原图传输过来,舒榆几乎是屏住呼吸,用鼠标将那个桥头的身影不断放大、再放大。
画面变得略微模糊,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眉眼间的神韵,那独一无二的、深沉内敛的气质清晰得不容错辨——是李璟川。
竟然是他。
她颤抖着手查看照片的详细属性,确认了拍摄日期,那是在多年以前,在她还完全不认识李璟川,甚至不知道江市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
在她的人生还如同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纸,在剑桥那个普通的清晨,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他竟然就已经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见证过她最懵懂也最纯粹的时刻。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极度震惊、恍然、以及难以言喻的宿命感的洪流,汹涌地冲垮了舒榆的心防。
原来,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时空里,他们的命运丝线早已悄然交织,他口中那情深已久的起点,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早,早到超乎她的认知范围。
她想起李璟川偶尔流露出的、对她过往细节的了然,想起他那种仿佛早已将她刻入生命轨迹的笃定,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不是在她回国后才注意到她,而是在更早的、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时光缝隙里,就已经将她纳入了视野。
想到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那样克制地、隐秘地站在远处凝视着一个陌生的、发着光的女孩;想到他后来在江市与她重逢时,内心该是怎样的波澜起伏;想到他从不言说的爱背后,竟藏着如此漫长而沉默的注视。
舒榆的泪水无声地滚落,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软和震撼。
“李璟川…”她低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晰和坚定。
此刻,她想立刻飞回他身边,想用力拥抱那个别别扭扭、却爱了她可能比她知道的还要久男人的渴望,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按捺一分一秒。
她想要亲口告诉他,她知道了,知道了这场相遇,远比她以为的,要早得多,也深得多。
与此同时,江市。
时光仿佛在李璟川身上淬炼出了一层更为冷硬的铠甲。
三年的岁月并未在他俊朗的容颜上留下过多痕迹,却将那份本就深沉的威严打磨得愈发迫人。
他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背后是悬挂着的巨幅江市规划图,如今已添上了许多属于他铁腕印记的标注。
这三年,他不再仅仅是江市的市长,更在去年以雷霆之势,扫清了家族内部最后一丝阻碍与质疑,强势接过了李家的权柄,成为了李家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令人敬畏的家主。
曾经或许还需要权衡、需要顾忌的某些层面,如今在他面前已形同虚设。
那些隐藏在暗处、曾经试图利用舒榆攻击他的“蝼蚁”,早已被他用近乎残酷的精准手段连根拔起,清扫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江市,乃至更广阔的层面,无人再敢轻易撼其锋芒。
庄儒站在李璟川的办公桌前,汇报着舒榆小姐已顺利完成学业的手续也已办妥,不日即将启程回国的消息。
李璟川的目光落在窗外,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昂贵的钢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庄儒斟酌着开口:“市长,舒小姐这次回来,住处方面是安排她回之前的公寓,还是?”
李璟川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和强硬:“她还能去哪?那里的东西,谁也不准动,保持原样。”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安排人去彻底打扫一遍,她喜欢的香薰补上,冰箱里填满她常喝的牌子的牛奶和果汁。”
“是。”庄儒应下,心中了然。
市长嘴上从不说什么,但关于舒小姐的一切,他都巨细无遗地安排妥当,这种近乎偏执的周到,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占有宣告。
李璟川沉默片刻,忽然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在巴黎最后这段时间,接触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这三年,他从未停止过通过特定渠道了解她在巴黎的大致情况,尤其是她身边的人际交往。
庄儒心中一凛,恭敬回答:“都梳理过了,主要是学校的师长同学和一些艺术圈的朋友,没有发现特别需要关注的对象。”
李璟川闻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知道了,她回来是她自己的事,不必特意安排什么。”
庄儒低头称是,退出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仿佛能感受到门内那个男人,此刻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那是一种将疯狂占有欲压抑在理智冰山之下,别别扭扭、患得患失,却又早已将对方视为绝对所有物的复杂情感。
庄儒离开后,办公室内重归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璟川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许久未动。
窗外是他一手缔造的、秩序井然的城市图景,权力之巅的风景冰冷而壮阔。
他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屏幕漆黑,映不出他眼底深处那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被强行压抑了三年、此刻却因她归期已定而悄然裂开的缝隙。
他依旧是那个令人生畏的李家家主,江市说一不二的掌权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正因那即将归巢的飞鸟,而掀起一场无声的海啸。
这海啸的名字,混合着极致的热望与不确定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吞噬。
“灿灿,这次我还会让你再逃走吗?”
——
航班穿透云层,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稳稳降落在江市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舒榆的心,随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响,一同剧烈地跳动着。
她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送行,也没有告知任何国内的熟人,怀揣着那个关于剑桥清晨的秘密和积攒了三年的思念,只想给那个男人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她随着人流走向抵达闸口,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雀跃又紧张的心情,想象着他见到她时,那张冷峻脸上可能出现的、哪怕只有一丝的错愕与波动。
然而,当她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闸口,目光下意识地搜寻时,却猛地定格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庄儒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训练有素、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精准地迎上了她的视线,仿佛他早已等候多时,并且确信她就在这班航班上。
惊喜瞬间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了如指掌的微妙心悸。
他怎么会知道?
“舒小姐,欢迎回国。”庄儒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拉杆,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市长在车上等您。”
舒榆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李璟川来了?他竟然亲自来了机场?在她预想的各种重逢场景里,绝不包括这一种。
她跟在庄儒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座驾。
庄儒为她拉开车门,车内熟悉的、属于李璟川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李璟川就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膝上摊开着一份文件,低垂着眼眸,侧脸线条在车窗透入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流畅,仿佛沉浸在工作中,对车外的动静漠不关心,仅仅只是顺路在此停留片刻。
舒榆弯身坐进车内,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他似乎这才被惊动,缓缓从文件上抬起眼眸,看向她,那目光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上车的人是谁。
然后,他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白色蝴蝶兰 还记得前几章里李璟川送给舒榆的嘛~
面对家族压迫的李璟川,“父亲,您老了,该让位了。”[墨镜]
第49章 崩溃认输 我想你,我怎么可能会不想……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仿佛她不是离开了整整三年, 跨越了一万多公里,而仅仅是出门逛了个街,去了趟附近的超市, 或者只是下楼取了个快递。
一股混合着失落、委屈和些许气闷的情绪涌上舒榆的心头。
她设想过他的冷淡,却没想过会是这般近乎漠然的平静。
然而, 就在她心绪难平之际, 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搭在文件边缘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温柔抚摸过她脸颊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捏着那份文件的边缘,用力到指节泛出清晰的白痕,泄露了与他语气全然不符的、极力压抑的不平静。
这细微的发现, 像一缕微光,瞬间驱散了舒榆心头的阴霾。
而紧接着,她的目光被他手边另一件物品牢牢吸引。
那是一本崭新的、封面色彩鲜明的巴黎艺术杂志, 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油墨香气。
杂志的封面主题, 赫然正是她前不久刚刚落幕的毕业个人画展的专题报道。
他不仅知道她今天回来,亲自来接她, 还在车上,看着报道她画展的杂志,用那样平静的语气, 问她“回来了?”。
所有的故作冷淡,在这一刻, 都被这本无声的杂志和他泛白的指节彻底出卖。
舒榆垂下眼睫,将汹涌的情绪努力压下, 心底却泛起一片酸软又滚烫的涟漪。
她回来了,而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并且,在以他自己的方式,等待着她。
舒榆的指尖蜷缩在柔软的座椅面料上,那本崭新的巴黎艺术杂志封面上的自己,正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与现实中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构成一幅极具张力的画面。
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怎么知道她的航班,想问他是不是看完了杂志里关于她的报道,更想立刻告诉他那个关于剑桥清晨的惊人发现。
但李璟川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她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冻结了。
他重新垂眸看向膝上的文件,仿佛刚才那句“回来了?”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用于寒暄的耐心,专注的神情找不到一丝破绽。
可舒榆却无法忽视他依旧紧握文件、指节泛白的手,以及他周身那种过于刻意的、试图用工作掩盖什么的紧绷感。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高速路的车流。
窗外的景色是熟悉的江市风貌,三年未见,有些地方变了,更多的地方依旧。
舒榆看着窗外,试图找些话题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江市变化好像不大。”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李璟川翻动文件页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惜字如金。
舒榆抿了抿唇,继续尝试:“我看了新闻,新的科技园区已经投入使用了,发展很快。”
这次,他连“嗯”都没有了,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下下颌,视线依旧胶着在文件上,仿佛那白纸黑字比阔别三年的她更具吸引力。
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攫住了舒榆,她忽然觉得,这三年物理上的距离,似乎远不及此刻这咫尺之间的心理距离来得遥远。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目光落在那本杂志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也看这本杂志?”
李璟川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那本杂志,然后又回到文件上,语气淡漠得像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随便翻翻。”
随便翻翻?恰好翻到报道她画展的最新一期?恰好在她回国的这天,带在车上?
舒榆几乎要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
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心底那股因发现剑桥秘密而滋生出的勇气和心疼,混合着一点点被他刻意疏离激起的恼意,开始蠢蠢欲动。
她不再说话,只是转过头,同样沉默地看着窗外。
车厢内的气氛再次降至冰点,一种无声的较量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车子缓缓驶入他们曾经共同居住的那个公寓小区,停稳在地下车库熟悉的车位上。
庄儒率先下车,为舒榆拉开车门。
李璟川也合上了文件,动作利落地下了车,没有看她,径直走向电梯口,背影挺拔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舒榆拖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数字缓缓跳动,空气仿佛凝固了。
舒榆能清晰地闻到来自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沉稳木质香调的气息,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气息让她鼻子发酸,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撕开他这层冷漠伪装的决心。
“李璟川。”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电梯轿厢里。
他身形未动,只是透过光洁如镜的电梯壁,模糊地映出她的身影,算是听到了。
“我看到了。”舒榆继续说道,目光紧紧锁住他映在金属壁上的、有些失真的轮廓,“那本杂志,不是随便翻翻吧?我的画展,你关注了,对不对?”
李璟川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市政厅有文化发展方面的合作调研,关注国际艺术动态是分内之事。”
好一个“分内之事”,他将一切都公事化了。
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
门开了,李璟川率先迈步出去,走向那扇熟悉的入户门。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还是那串她熟悉的钥匙,上面甚至似乎还挂着她当年心血来潮买的一个小小宇航员钥匙扣。
他利落地打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公寓内部的情景,让舒榆瞬间怔在原地。
一切都保持原样,一丝一毫都未曾改变。
她离开时随意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那个陶瓷摆件,依旧在原位,擦拭得一尘不染。
客厅的沙发抱枕,还是她挑选的那几个,连摆放的角度都似乎没有变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干净整洁,却又因为过于规整而显得缺乏生活气息的味道,唯有那抹她熟悉的、他常用的香薰气息淡淡萦绕,证明着这里并非无人居住的样板间。
他连她习惯用的香薰都记得,都维持着。
李璟川将她的行李箱放在玄关,自己则走到客厅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背对着她,仰头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看似从容,但舒榆却捕捉到他吞咽时,喉结那不自然的快速滑动,以及他握着水杯时,指节依旧残留的些许用力痕迹。
“房间已经打扫过。”他放下水杯,声音依旧平淡,“你可以休息一下。”
说完,他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似乎不打算再与她有多余的交流。
“李璟川!”舒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叫住他。
他停在书房门口,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留给半个冷峻的侧影。
积攒了三年的思念,被发现秘密的激动,以及被他此刻态度刺伤的委屈,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舒榆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你一定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吗?三年了,我回来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李璟川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眼底像是沉静的寒潭,映出她激动而委屈的模样。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克制:“你想听什么?欢迎回来?还是,我很想你?”
随后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刺骨凉意的弧度:“舒榆,三年时间不短,有些话,说出来如果已经失去了时效性,不如不说。”
他是在暗示什么?暗示这三年可能已经物是人非?还是在意指她当初离开的决定?
“失去时效性?”舒榆的声音带着颤音,“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有时效性?是这本杂志吗?”
她猛地指向还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本巴黎艺术杂志,“还是你派人每天送到我巴黎公寓门口的白色蝴蝶兰?!”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终于让李璟川那张冷硬的面具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直刻意维持的平静被打破,眼神瞬间变得复杂,紧紧攫住她:“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舒榆迎着他骤然变得具有压迫感的目光,心底反而升起一股奇异的勇气,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几乎要贴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不是傻子,李璟川,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每天一束,从未间断,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又固执又傻的事情!”
她的靠近带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清雅香气,是她常用的那款香水,混合着风尘仆仆的旅途气息。
李璟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控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那股压抑了三年、几乎要成为他一部分的恐慌与不确定,在这一刻疯狂地翻涌。
他猛地别开脸,避开了她过于灼人的视线,下颌线绷得死紧,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防御:“既然知道,又何必问。”
“何必问?”舒榆看着他这副别扭到极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因为我想知道,你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又对我摆出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李璟川,你到底是想我回来,还是不想我回来?”
“我想什么重要吗?”李璟川倏地转回头,眼底压抑的情绪如同风暴前夕的乌云,沉沉压来,“三年前你想走,不是也走了吗?”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这三年,这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最深处。
他可以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可以为她安排好所有退路,可以日复一日地用白色蝴蝶兰宣告他的存在,但他始终无法确定,她的离开,是否意味着在她的人生排序里,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
他害怕她的归来,只是学业有成的自然延续,而非源于与他同样深刻的思念与奔赴。
舒榆愣住了,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无法隐藏的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他的冷漠,他的疏离,他所有别扭的言行,不过是一只害怕再次被抛弃的猛兽,在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试探,在用冰冷的外壳保护自己可能再次受伤的心。
她所有的委屈和恼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汹涌澎湃的心疼和爱意。
舒榆伸出手,不顾他身体的僵硬,轻轻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他的手掌冰凉,在她触碰到的那一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甩开。
“我回来了,璟川。”她仰头看着他,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清晰的笑意,“不是因为学业结束了,而是因为那里没有你。”
她感觉到他手掌的颤抖更加明显。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将那个最大的秘密,那个足以击溃他所有不安的秘密,在此刻和盘托出:“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关于我们……”
就在这时,李璟川却像是突然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他眼底的风暴尚未完全平息,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恢复了那种令人恼火的冷静。
“坐了长途飞机,你也累了。”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重新变得平淡,仿佛刚才那个情绪险些失控的人不是他,“先休息吧,晚上一起吃饭。”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迅速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再次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舒榆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最终,却缓缓地、缓缓地扬起了嘴角。
他还是那个别扭的李璟川,但他让她休息,还说晚上一起吃饭。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期待了。
这场重逢的拉扯,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她,有的是耐心,和他慢慢“算账”。
无论是这三年的分离,还是那个关于剑桥清晨的,他或许早已遗忘,或许从未忘记的秘密。
她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紧闭的书房门上,唇角弯起一个带着点狡黠和决心的弧度。
好,李璟川,你躲是吧?那我就让你无处可躲。
她没有去主卧,而是先走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她常喝的牌子的牛奶、果汁,甚至还有几种她喜欢的、并不算常见的进口水果。
她拿出一盒牛奶,又找到他惯用的那只马克杯,熟练地加热。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奶香。
然后,她端着那杯温热的牛奶,走向书房。
她没有敲门,因为敲了他大概率不会开,所以舒榆直接拧动了门把手。
果然,他没有反锁,这个认知让舒榆心里泛起隐秘的涟漪。
书房里的景象让她心头微窒。
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在处理文件,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挺拔,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青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听到开门声,他脊背瞬间僵直,却没有回头,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说了,你先休息。”
舒榆仿佛没听见,端着牛奶走了进去,将杯子轻轻放在他宽大的书桌上。
牛奶杯底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江市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
“睡不着。”她声音平静,带着点自然的抱怨,像从前许多个他们一起待在书房的午后一样,“时差还没倒过来。”
李璟川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侧脸的线条冷硬如磐石。
舒榆也不在意,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除了那本巴黎艺术杂志,桌角还放着一个眼熟的白瓷烟灰缸,里面已经堆了几个烟头。
她记得她离开前,因为他抽烟的问题没少跟他闹小脾气,他也答应会尽量少抽。
看来这三年,他不仅没少抽,反而变本加厉了。
她伸出手,没有去碰他,而是拿起了那本杂志,翻到报道她画展的那几页,指尖轻轻划过上面印着的、她站在自己画作前的照片。
“这篇报道写得还不错,”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别人的事情,“就是有几个专业术语翻译得不太准确。巴黎那边的艺术评论,有时候还是带着点他们自己的傲慢视角。”
李璟川依旧沉默,但舒榆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拿起杂志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沉凝了几分。
他在听。
舒榆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其实画展筹备到最后,压力特别大,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想放弃,尤其是布展那天,灯光怎么调试都不对,我跟策展人差点吵起来。”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他紧绷的侧脸,“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你总有办法,让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变得井井有条。”
这句话,她带着七分真情,三分刻意。
她想知道,他是否会对此有反应。
李璟川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烟灰簌簌落下。
但他依旧没有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那沉默,变得更加压抑,仿佛蓄积着风暴。
舒榆不着急,她放下杂志,目光转向他指间的烟,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柔软:“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说着,她伸出手,不是去夺,而是轻轻地、坚定地覆上了他夹着烟的那只手的手腕。
她的掌心温热柔软,与他手腕冰凉的皮肤和坚硬的骨骼形成鲜明对比。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李璟川所有的防御。他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但手腕却被她更紧地握住。
“松开。”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气,终于转过头来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恼怒,无措,以及一丝被看穿狼狈的羞愤。
舒榆没有松手,反而迎上他愠怒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固执:“不松,李璟川,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们三年没见了,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连正眼都不肯好好看我一眼吗?”
她的直白像一把利刃,劈开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李璟川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他魂牵梦萦了三年、此刻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微微泛红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用力,想要挣脱她的桎梏,力道之大,让舒榆踉跄了一下,但她咬着牙,死活不松手。
“舒榆!”他低吼出声,眼底的风暴终于彻底爆发,那压抑了三年的恐慌、不确定、思念和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你到底想怎么样?!三年前是你选择走的!现在又回来,用这种方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想你看着我!”舒榆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却依旧执拗地抓着他的手腕,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我想你告诉我,你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每天给我送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看这本杂志!我想知道你想不想我!”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防线,顺着脸颊滑落。
李璟川看着她滚落的泪珠,那灼热的温度仿佛烫伤了他的皮肤。
他所有的挣扎和怒吼,在这一刻,被她汹涌的眼泪和直白的诘问击得粉碎。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挣扎的力道骤然松懈,手腕任由她握着,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我想,”他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那三个字仿佛有千钧重,“我怎么可能会不想…”
这近乎崩溃的承认,让舒榆的心疼得一塌糊涂。
她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进了他带着淡淡烟草味和清冽气息的胸膛。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在她抱住他的瞬间,甚至微微后仰,似乎想避开这过于亲密的接触。
“可是灿灿…”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迷茫,“我想你,和我能留住你,是两回事,我不确定你这次回来,还会不会走,我不确定我在你心里,到底排在什么位置。”
他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个在官场上翻云覆雨、在家族中说一不二的男人,在感情里,竟然如此没有安全感。
舒榆收紧手臂,更紧地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闭的双眼,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轻易走了,除非你不要我了。”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似乎缓解了一分。
随后舒榆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敲在他的心里。
“至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她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如何形容,最终,她踮起脚尖,将唇凑近他的耳边,用气声,一字一句地,投下了那颗准备已久的、足以摧毁他所有不安的炸弹——
作者有话说:李璟川的状态:委屈,别扭,敏感(一半是在面对她时因为三年前离开的委屈,一半是对有她未来会不会走的不确定)
下一章甜起来!高速公路预告!(有预感又要被锁,叹气,呜呜呜)
第50章 彼此交融 本能的渴望驱使,瞬间燎原……
“李璟川, 你相信吗?在我们第一次面之前,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在剑桥,康河边, 那个我办街头画展的清晨你站在桥头, 看着我的时候, 我就已经在你的人生剧本里了,只是我当时还不知道。”
他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生疏的暖意,拭泪的动作笨拙却无比珍重。
这细微的触碰, 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舒榆心中更加汹涌的情感闸门。
她没有动,只是仰着头, 任由他动作, 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刻进心里。
泪水被拭去, 但新的泪珠又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
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气愤,而是巨大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酸楚。
舒榆看着他深邃眼眸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震惊与挣扎, 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弛,看着他喉结依旧在不自然地滚动, 她知道,她的话, 像一颗投入他心湖最深处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你怎么……”李璟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那个被他珍藏多年、视为内心最隐秘角落的瞬间,竟然被她知晓。
这感觉,像是独自守护了许久的宝藏,突然被发现,并且被告知,这宝藏原本就与发现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舒榆没有直接回答他关于“如何知道”的疑问,此刻那并不最重要。
她只是将脸颊更贴近他尚未完全撤离的掌心,像一只寻求安慰与确认的猫咪,轻轻蹭了蹭。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让李璟川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瞬,掌心传来的细腻触感和温热呼吸,让他心跳失序。
“那天在剑桥,阳光很好,康河上的雾还没完全散。”舒榆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朦胧,目光却清明地锁住他,“我穿着一件白衬衫,牛仔裤,头发随便挽着,正跟一位老先生讲我那幅《康河晨曦》的构思……”
她细致地描述着那天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中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李璟川的呼吸屏住了。
他看着她,仿佛透过时光,再次看到了那个清晨,那个在异国他乡,如同精灵般闯入他灰暗世界的女孩。
她记得,或者说,她“看到”了。
“我当时完全没注意到你,”舒榆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和宿命般的感慨,“只顾着紧张自己的画,担心没人喜欢,如果那时候我回头看一眼,是不是我们就不用错过那么多年?”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假设的遗憾,但这遗憾此刻听在李璟川耳中,却成了一种最深情的告白——她在惋惜,惋惜没有更早地与他相遇、相识。
他抚在她脸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想要收回,却被舒榆抬手轻轻按住。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温热包裹着微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现在我知道了,”舒榆的眼神亮得惊人,泪水洗过的眸子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星辰,“我知道了你那么早就看到了我,知道了你这三年,甚至更久以来,沉默背后藏着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璟川,我不是因为学业结束才回来,我是因为那里没有你,而这里,有你等待了我那么久的目光,有我错过了太久、不想再错过的你。”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李璟川。
所有的理智,所有用以自我保护的外壳,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看着她,这个他爱了那么久、思念了那么久、也不安了那么久的女人,此刻正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着他深藏心底的不安,抚平着他那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无法承受这过于汹涌的情感冲击,额角有青筋微微跳动。
再次睁开时,那双总是深沉如海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释然、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爱意。
“灿灿,”他哑声唤她,这一次,不再是疏离的舒榆,而是他藏在心底最柔软处的昵称。
他反手握住了她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李璟川没有说“我也爱你”,没有说“别走了”,但他这声呼唤,他紧握的力道,他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情感,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舒榆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是喜悦的泪水。
她知道自己赢了,赢回了这个别扭又深情的男人。
她踮起脚尖,不再满足于眼神的交汇和手掌的相握,主动地、带着一丝决绝的勇气,吻上了他紧抿的、带着凉意的薄唇。
这个吻,生涩而急切,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她身上清雅的香气,冲淡了李璟川最后一丝犹豫。
他的身体彻底僵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随即,一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近乎本能的情感洪流,冲破了所有枷锁。
他几乎是粗暴地回应了她,反客为主,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将她按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克制。
而是充满了三年分离的苦涩思念,充满了不安猜忌带来的痛楚,也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确认。
它激烈得近乎掠夺,带着一种要将彼此拆吃入腹、融为一体的疯狂力道。
舒榆被他吻得几乎缺氧,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如暴风骤雨般的侵袭,双手无助地攀附着他坚实的臂膀。
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灼热温度,能感受到他喷洒在她颈侧灼热而急促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李璟川才勉强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暧昧与情动。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却不再冰冷,里面燃烧着两簇暗沉的火焰,紧紧锁住她氤氲着水汽、脸颊绯红的模样。
“不准再走了,”他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劫后余生般的脆弱,“听到没有?”
这霸道的话语,听在舒榆耳中,却成了最动听的情话。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占有欲的脸,轻轻笑了,抬手抚上他依旧紧绷的脸颊,指尖描绘着他清晰的眉骨。
“好。”她轻声应允,眼神温柔而坚定,“不走了,你赶也赶不走我。”
李璟川眸色一暗,再次低头,攫取了她的唇瓣,这一次,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缠绵悱恻的细密亲吻,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确认。
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拉的窗帘,为相拥亲吻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书房里,那些散落的文件,那本巴黎艺术杂志,那满缸的烟蒂,都成了这场漫长分离与艰难重逢的沉默见证。
这次这个缠绵的吻,像点燃干柴的星火,瞬间燎原。
李璟川的呼吸沉重而滚烫,他不再满足于唇齿问的厮磨,灼热的吻沿着舒榆纤细的颈项一路向下,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力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大手在她背后急切地摩拳,仿佛要透过衣料,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璟川,”舒榆被他前所未有的激烈弄得有些无措,身体微微颤抖,却并非抗拒,而是被这汹涌的情潮席卷,她仰着头,手指深深陷入他臂膀的衣料中,感受着他肌肉的紧绷和力量。
李璟川没有回应,他此刻完全被本能和积压了三年的渴望所驱使,他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那张宽大、冷硬的红木办公桌上。
文件被扫落在地,发出凌乱的声响,那本巴黎艺术杂志也滑落桌角,无人顾及。
舒榆轻呼一声,后背贴上冰凉的木质桌面,刺激得她肌肤起了一层细/栗。
他站在她面前,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几乎将周遭的光线都温柔地笼罩,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翻涌着太多难以名状的情绪和深不见底的欲/忘。
他俯身靠近,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她唇上,一手轻轻扶住她身侧的桌面,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后背,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衣料。
熟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不自觉地轻吸了口气。
这个细微的反应仿佛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的亲吻变得更加绵长而深沉,带着难以抗拒的眷恋。
他的手指在她腰间流连,带着几分犹豫,最终还是笨拙地探/向她衣襟前的纽/扣。
指尖的动作有些紊/乱,甚至隐约带着一丝轻/颤,透露出他此刻难以平复的心绪。
舒榆没有阻拦,反而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紧绷的脸颊。她的指尖描摹过他分明的眉骨与挺拔的鼻梁,无声地安抚着他那份藏不住的急切。
“别急……”她声音轻柔,带着微/乱的呼吸。
这句话仿佛有种力量,让李璟川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望进她泛着水光的眼底,那里没有闪躲,没有迟疑,只有一片温柔而坦然的接纳。
随即他的吻也从狂风暴雨变得细密绵长,带着无尽的着恋和确认,落在她的眉心、眼脸、鼻尖,后再次覆上她微肿的唇瓣。
当衣衫轻轻滑/落,微凉的空气漫上肌肤,舒愉不由微微瑟/缩。
李璟川立刻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温暖的胸膛驱散了那层寒意。
肌肤相/贴的刹那,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一颤。那久违的亲昵如暖流漫过全身,唤醒心底最熟悉的记忆。
他的吻再度落下,急切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却又在每一次触碰间,透出小心翼翼的珍重。
他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细微反应,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
三年的分离,并未让这份熟悉褪色,反而在重逢的此刻,酝酿出愈发深沉的情感。
舒榆在他怀中融化,如一泓春水,温柔地向他敞开心扉。
她抬手环住他的颈项,生涩却坚定地回应他的吻,指尖轻抚过他浓密的黑发,带着无声的牵引。
她的回应无疑是最动人的许可,李璟川呼吸一沉,最后一丝克制也随之消散。
在彼此相融的刹那,两人不约而同地轻/颤。那紧密无间的不仅是身体的依偎,更是两颗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寻回归属的安宁。
舒榆眉心微颦,指尖不自觉地轻抵着他的后背,那一丝微疼之中,却漾开一种被全然接纳的圆满。
李璟川停下动作,额头与她相贴,呼吸温热而绵长。汗珠自他额间滑落,悄无声息地融进她泛着淡粉的颈侧。
他察觉她眉间细微的蹙动,眼底浮起一片怜惜,动作愈发轻柔迟缓,带着珍视般的试探。
“难受吗?”他低声问,嗓音沙哑,裹着克制的情动。
舒榆轻轻摇头,睁开湿润的眼眸,望见他竭力隐忍的神情,心头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她微微仰身,向他靠近了些,以无声的姿态回应他的温柔。
这细微的举动,终于将李璟川最后的克制彻底消融。
书房里,时光仿佛放慢了脚步。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茶香,与书架间传来的纸墨清芬静静/交/融。
夜色渐深,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亲近。李璟川抬手轻拭她微湿的眼角,动作温柔而珍重。
李璟川俯下身,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痕,他的动作既带着深沉的执着,又含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
他在她耳边低语,嗓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你是我的,灿灿,永远都是。”
那不似命令,更像是一场恐慌过后的确认,带着未散的不安。
舒榆将他紧紧拥住,用尽力气在他耳边回应:“是你的,从来都是。”
这话语不像宣告,更像是在确认一份长久的存在,带着如释重负的安然。
书房里重归宁静,只余窗外隐约的风声与两人未平的呼吸。
他依然安静地伏在她身旁,额头轻贴着她的鬓边,像寻求温暖的归人,手臂轻轻环绕着她的腰际,带着不愿松开的依恋。
舒榆没有动,任由他靠着,指尖温柔地梳理着他微乱的发梢,感受着他身体里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也能读懂那份藏得很深的不安。
她没有多问,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的背上,像安抚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这一刻的相拥,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心意——她在这里,一直都在。
窗外,夜色已然降临,江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地上的星河。
在这张象征着他权力与冷硬的办公桌上,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了分离三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与确认。
冰山彻底融化,虽然融化的过程激烈而带着痛楚,但融化的结果,是温暖的海洋。
——
窗外的夜色已然浓重,城市灯火如同打翻的星河,透过未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又一次的情欲褪去后慵懒而缱绻的气息,混合着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
舒榆蜷缩在李璟川的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汗湿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逐渐从激烈的律动恢复成沉稳的节奏。
他的手臂占有性地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比眷恋地把玩着她散落在枕间的柔软发丝。
静谧在房间里流淌,却不再带有之前的隔阂与冰冷,而是充满了事后的温存与安宁。
“之后有什么打算?”李璟川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事后的微哑,像大提琴弓弦轻轻擦过,拂过她的耳膜。
舒榆在他怀里动了动,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才懒洋洋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想开一间自己的画廊。”
“画廊?”李璟川玩她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确认般重复了一句。
“对,”舒榆抬起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地看着他模糊的轮廓,“不是那种传统的、只陈列销售名家作品的画廊,我想做一个更偏向于扶持年轻艺术家,尤其是本土有潜力但缺乏机会的艺术家平台,同时,也会引入一些国际上新鲜、独特的艺术形式,做一些跨界尝试,比如艺术与科技、与设计的结合。”
她开始细致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语气渐渐变得认真而充满热情:“选址我想好了,不一定非要挤在那些租金昂贵的核心商业区,可以找一个有特色、空间感好的老建筑改造,本身就能成为一件艺术品,运营上,除了常规展览,还可以定期举办艺术沙龙、 邀请评论家、收藏家和艺术爱好者交流,让它成为一个活态的、有呼吸的艺术社区……”
舒榆滔滔不绝地说着,将自己三年在巴黎的所见所闻、所学所感,以及对国内艺术市场的观察,都融入了对这个未来画廊的构想中。
这不仅仅是她的事业,更是她艺术理念的延伸和实践。
李璟川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黑暗中,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光芒和笃定。
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处处庇护的女孩,而是有了自己清晰的目标和野心的女人。
“听起来不错。”等她告一段落,李璟川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的支持,“需要什么,场地、资金、人脉,随时跟庄儒说,或者直接告诉我。”
他的支持干脆利落,一如他往常的行事风格。
舒榆心里暖融融的,却故意撅了撅嘴,带点撒娇又带点试探的意味:“口气好大哦,不过,这次,我不想只是依靠你。”
李璟川挑眉,虽然黑暗中她未必看得清,但那神情透出了些许不以为然,似乎在说“依靠我怎么了?我的就是你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舒榆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但这次不一样,以前我做艺术顾问,参与项目,或多或少都带着‘李璟川女友’的标签,这次开画廊,是我自己的事业,我希望它能独立地立起来,凭它自己的内容和理念被人认可。”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渴望:“璟川,这次,我希望我们能是并肩而行的。”
“并肩而行”四个字,轻轻敲在李璟川的心上。
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再是需要他羽翼庇护的雏鸟,而是渴望与他比翼齐飞的鹰。
沉默了片刻后,他手臂收拢,将她更紧地嵌进自己怀里。
然后,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嘴唇温热干燥,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
“会的。”言简意赅地承诺,低沉而有力。
得到他肯定的回应,舒榆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甜滋滋的。
但她嘴上却不饶人,带着点小得意和调侃:“那你可不许暗中使绊子,或者又像以前那样,别别扭扭地吃些莫名其妙的醋,比如我和哪个年轻艺术家合作密切了点,你就黑着脸……”
她旧事重提,指的是三年前她参与G镇项目时,与一位建筑系才子交流稍微多些,他就曾气压低沉了好几天,怎么哄都哄不好,后来还是答应他再多买几件睡衣才哄好。
当然,为此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李璟川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头,惩罚性地在她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声音闷闷的:“胡说八道。”
“我才没胡说,”舒榆吃痛,嗔怪地捶了他一下,“李璟川,你就是个醋坛子,还是陈年的!”
“舒榆!”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里带着警告,耳根却有些发热,“陈年?你是嫌我老吗?”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舒榆见好就收,笑嘻嘻地重新窝回他怀里,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反正你答应我了,要支持我,要相信我,要和我并肩而行。”
李璟川拿她没办法,只能将下巴抵在她发顶,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纵容:“嗯。”
安静了一会儿,舒榆又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狡黠的光:“那作为我画廊未来的潜在重要合作伙伴和支持者,有没有兴趣提前投资一下?或者,给点宝贵的政策性指导意见?”
她这分明是在逗他,把官场和商场那套用在了闺房私语里。
李璟川被她气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舒榆,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跟你学的。”舒榆理直气壮。
“投资可以,”李璟川慢条斯理地说,指尖重新缠绕上她的发丝,“看你表现。”
舒榆瞬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脸一热,啐了他一口,“流氓!谈正事呢!”
“这难道不是正事?”李璟川低笑,声音带着蛊惑,翻身将她笼罩在身下,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关乎未来合作伙伴的深入沟通和理解。”
“你…强词夺理……”舒榆的抗议声很快便淹没在再次席卷而来的、缱绻而热烈的亲吻与纠缠之中。
窗外星光渐隐,晨曦将至。
卧室内的温度却再次升高,被子里鼓起一个包,紧接着刚刚穿好的睡衣被一件一件扔下来,女人的求饶声轻轻响起,随后变成了呜咽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破碎声——
作者有话说:从昨天到今天 晚上睡觉做梦都在修改[捂脸笑哭]
明天双更,大概1w3[撒花]
29号6k ,30号正文完结篇双更1w4(凌晨12点更新)
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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