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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5

    第81章 番外 回忆录·流浪

    “三条。”

    “东风。”

    “幺鸡。”

    “欸——碰!”姜丹叼着烟,麻将哒哒哒几下,快速码成型,“杠上开花,和了。”

    她夹住烟,勾唇吐出白雾,轻窕道:“谢了啊崔哥。”

    “也就你!我不跟你计较。”崔哥一拍她的胳膊,指头紧陷入滑腻凉润的肉,粗声笑着,“来来来,再来!”

    逼仄黢黑的小胡同里,这家麻将馆是唯一光源,门口散落的花生壳、烟蒂和果皮多得没法落脚。

    果皮晒过整日太阳,早就稀烂,被沤出酸馊的腐气,招来苍蝇嗡嗡的,混进麻将和牌客的嘈杂声里。

    幽暗中,一只野猫蹿出来,往里瞅了眼,迅速跳上房瓦甩着尾巴溜走。

    大概它也嫌难闻吧。

    霍北收回视线,从麻将桌这头绕到那头,往隔壁椅子上一坐。大概几秒之后,目光对上姜丹。

    他搓了搓额头,一下,两下,三下。

    姜丹嘬口烟,打出一张白板。

    下家出万,对面出筒,崔哥一张八条拍桌,姜丹展颜一笑,“吃。”

    “嗬唷、你这人净吃我的。”崔哥眯眼看她。

    “你坐上家,不吃你吃谁?”姜丹道,余光瞥过霍北,见对方敲敲眉心,她随即打出一张红中。

    这局持续不到五分钟,姜丹胡牌。

    “啧,你这手气!”

    “跟谁打都不能跟她打,分散注意力么。”

    “你不乐意?那下把我坐丹姐上家,我愿意让她吃!”

    各种调侃纷乱,正经的不正经的,和其他桌吵嚷的声音混成一团,姜丹尖细婉扬的笑声最是鲜明。

    随后抽屉一拉,各家算钱。

    霍北盯着她数票的手,走过去,众人视线慢移,好像才发现还有他这么个人似的。

    “你儿子够安静的啊。”崔哥睨视道,“我家那个要在早吵翻了。”

    “嗐,养了个哑巴。”姜丹一摆手,笑容随着转头的动作渐消,她看着霍北,“做什么?”

    “饿了。”霍北说。

    他掐好时机来的,姜丹多赢一把上头,少赢一把没心情,就这会儿正好。

    “喏。”对方递出一张破破烂烂的五块。

    霍北伸手,还没摸着边儿,他妈又顿了一下,换成仨钢镚儿,“够了吧?”

    “嗯。”霍北道。

    接了钱,跨出麻将馆,径直往胡同口走,再往南五百米就能到另一条街。

    附近很多外地人开的小饭馆,打得都是经济实惠的旗号,可一碗素馄饨最便宜也得三块五。

    京城物价就这样,相比大部分城市,已然走在市场前端。

    霍北走到街上,目光顺着写满菜名的灯箱溜过去,却没做停留,打算先回趟家。

    他们家那栋房子是个敦实的破院,或者叫“圈”也不为过,好几户窝在一个水泥围墙里,跟邻居挨得极近,伸手就能碰到别家窗户。

    隔壁刘大妈家倒是宽敞,她老公以前是厂里的小领导,原先住分配的房子,后来厂子倒闭,用积蓄和主动下岗的赔偿金在这边买了个院。

    那院里种了棵李子树,厨房窗沿底下,原本该有东西的,如今空空荡荡——这会儿是夏天,等冬天刘大妈才会把腌菜缸放在那儿。

    霍北撤回眼神,有钱的时候,他不会往那处多瞧。

    家里一般不用上锁,因为压根儿没东西可偷,哪怕敞着门都没人会进去。但他们家还是插了栓,窗帘也拉着,属于生怕被发现里头有人的那种。

    霍北掏钥匙,插孔那瞬间听见屋里有动静,他静默两秒,还是拧开了。

    暗无天日。这是他对家里唯一的印象。

    墙面被熏出陈年污垢,稍一耸鼻,就能闻见一股糜烂的香气。这股香与各种常年晒不到太阳的霉菌味道混在一起,相比麻将馆门口也差不了多少。

    一共二十平不到的面积被划成三块区域,除了客厅,小房间跟大房间中间的墙也就半掌厚,他能单独有个地方睡,不过是因为有时候会碍着姜丹跟姘头办事儿。

    屋里电视也早坏了,但雪花屏可以当作灯用,有光,能照亮,最重要的是不会透到别人家去。否则这堆乌七八糟的东西,见光就死。

    昏暗中,霍北看见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兀自摆弄着桌前的“粮食”——异香的源头。

    他屏住呼吸,压着鞋音儿往里走。

    通常情况下,互不搭理就是最好的状态,可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他被叫住了。

    “见你老子也不知道打声招呼。”霍永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霍北扽了把衣服,确保下摆盖住裤兜里的钢镚儿印子,然后转身,“爸。”

    霍永民抬眼,颧骨高高隆起,颊窝深陷出两坨大坑。他鬓角延伸出大片黑斑,侵到眉尾,生菌似的覆在肉上,随着说话皮肤一动一动,像活的,快要把人吞掉。

    常年吸毒的人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

    鬼一招手,“过来。”

    霍北站到他爹面前,对方从兜里掏出根烟叼上,又扔给他一枚火机。

    “点上。”霍永民说。

    荧幕光源下,火机边缘泛着亮,好像是漏了油,渗出来的。

    霍北拿起火机,手感滑腻,仿佛嚓一下滚轮,里头就会有油星呲出来,溅到对面这人的脸上去。

    接着,似乎就听见霍永民撕心裂肺的惊呼和嚎骂,火焰迅速在身上蔓延,灼得发丝瞬间萎缩卷曲;那张鬼似的面孔不断在炙痛中扭曲、颤抖,簌簌往下掉皮热浪扑滚出红烈舌花,舔尽这间屋里的臭气。

    若这时再从远处看,他们家一定是最亮堂的。

    “啧,点火!”霍永民一嗓子,把他从癔症里喊醒。

    霍北攥着火机,擦亮。

    男人吸烟的神态已经飘飘欲仙,可能跟刚吃完粮食有关系吧。

    霍永民一嘬烟能吞掉大半根,吐出来的雾是浓白的,霍北眯着眼,再睁开,面前是一袋晶亮的粉末。

    他爹笑着,露出崎岖的牙,“新货,你也来点儿?”

    “”霍北紧盯着那袋东西,手心捂出汗来。

    对方转而大笑,往地上狠啐口痰,“想要老子还不舍得给,你丫配么!”他提脚踹在霍北膝盖上,“滚吧。”

    刚要转身,霍永民又道:“欸,那贱人呢?”

    “麻将馆。”霍北说。

    “个杂种操的败家娘们儿。”霍永民骂道,而后就没出声了。

    霍北继续往回走,也没在意霍永民就这么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他们家就这样儿,脏词五花八门,敌我不分。

    姜丹上回也这么骂他,败家畜生。

    起因是他爹的债主上门,他把家里能抵钱的东西都给交了出去。姜丹等人走才敢从屋里出来,打眼在客厅一瞧,要了命了。她尖起凄厉的声音,又哭又闹,用指甲给儿子挠出数十道痕。

    霍北挣开她,道:“那你把东西要回来,去挨他们的打。”

    “”姜丹噙着泪花,肩膀直抖,嘴里含糊着,“小畜生你个败家畜生!你不得好死!!”

    一家畜生呗。

    霍北不在乎,甭管畜生还是人,都得填肚子。

    他进了小房间往床上一扑,捂着,悄声拽开枕套拉链,从死棉花芯儿里掏出一张破口的五块塞进兜。

    这回就不走正门,他选择翻窗。

    但其实走门也没事儿,霍永民不关心他去哪,可他不想看那张鬼脸。

    街道两旁灯火通明,还没到收摊儿的点。

    霍北就奔那最便宜的馄饨铺子去,手头的八块钱能来一碗带油腥的馄饨,再搭一桶方便面。

    今天属于比较幸运的日子,虽然见着那大畜牲,但也在麻将馆捉到了姜丹。他妈每次打牌的时间随心所欲,出发前是不会记得给他留饭的,除非她吃饭的时候,他正好在场,或是醒着。

    不幸运的话,那姜丹就是跟姘头开房去了,霍北得等到她回来才有钱拿。

    吃完馄饨和泡面,他沿着墙根儿走,消消食儿,往另一条街去,那里有家卖字画的小店,是他半年前发现的。

    往常不想在蹲在家,满街晃荡的时候,总会在那家店门口待一会儿。那掌柜是个老头儿,会写毛笔字。

    可霍北看不懂,也不感兴趣,就单纯觉得那儿安静,待着舒服。

    至于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可能因为老头儿人还行,第一次发现他的时候也没赶他走,喊他进去喝了口水。

    结果三两句唠不通,老头一吹胡子,发现这小子根本不懂笔墨!

    不过,霍北倒是有个念头生出来,字写得好的,人大概也不错。

    可是能让他生出这种“好”念头的事物实在太少,霍北的世界里,看什么都是灰扑扑的,昨天、今天与明天,并没有什么分别。

    日子从他后背撵过去,除了留下一串乌黑的辙印,就是一嘴土渣。

    又一天中午。

    娘俩在麻将馆里泡着,霍北为了一口吃的,姜丹为了多赢几个子儿。

    这天不知怎么,突然有人就问起霍北。

    “你儿子多大啦?”

    “八岁。”

    “唷、怎么没上学啊?”有人道,“逃学啦?”

    姜丹一愣,冲他瞪眼,“滚回去上课!”

    霍北就这么被赶出来,寻思哪特么有学上?

    且不论他妈记不清他今年是七岁,不是八岁。就说上学这事儿,九年制义务教育不读是犯法,而姜丹压根儿没给报过名。

    眼下只能在外头晃,没处可去,就自娱自乐。

    霍北捡一兜子石子儿打树叶,嗖嗖嗖!万箭齐发,中率少说也有百分之九十,每一粒儿都像冲着霍永民开炮似的。

    糟践完这棵树,他又下河堤打水飘,把模样好些的石头全嚯嚯了,要的就是爽快。等这个也玩腻了,就蹿到集市上,逛各种书摊、卖碟的铺面。

    “欸,不买别碰啊。”老板警告道。

    霍北手里拿着一本,刚才就随便一瞟,那花花绿绿的封皮,还以为是小人书呢,结果翻开是本教辅材料。

    “跟你说话呢!”老板又冲他喊,“不买别碰!”

    旁边另一位刚买完同款教材的女人吓一跳,转头看过去,就见霍北摊开书页指着一行字儿,道:“你这书盗版,答案都印错了。”

    说罢,合书一扔,潇洒离去。

    “欸——你这兔崽子!”老板起身骂道,要追上去,却被女人拦住。

    “不是,怎么盗版还拿出来卖。”她愠怒道,“我们家孩子下个月期中考,这要带回去不得学糊涂了!前程你赔啊?!给我退钱!”

    学习、前程、做个有出息的人。这些东西似乎离霍北很远,不对,就是很远,他连基本温饱的问题都没彻底落实。姜丹随时都有可能跟姘头跑路,那帮讨债的也有可能再来,以及霍永民哪天真嗨大了,也可能把他弄死。

    所以霍北觉得,在本能欲望和生存危机面前,一切社会标准和规则都是狗屁。

    太阳落山了,许多放学的孩童结伴通行,夕阳把他们身影拉得很长,霍北踩着影子回到麻将馆,却没见到姜丹。

    “你妈啊?”有人认识他,便说,“下午三点就走了,说是去西单逛街。”

    跟谁逛呢?

    大概率是哪个她新钓来的冤大头吧。

    霍永民不知道自己戴了许多顶绿帽,霍北也不会傻到跟一个毒虫讲这些。至于姜丹,她要是得了钱,心情好还会给点儿零花,就是时间太不固定。

    好比现在,霍北饿得不行,已经快三天没吃饭了。他回家前,四顾刘大妈家的院墙,把李子树薅掉大半。

    也是在这天,霍北偷果的行径被抓个正着,大妈怒气冲冲奔到他家,被光腚溜鸟儿的男人和坦胸露乳的姜丹吓了一跳。

    霍北同样惊讶,原来他妈回来了啊?

    刘大妈被这场景刺激的头晕脑胀,嘴里一顿输出,转身又看见桌上霍永民没收干净的那些东西,最后几乎是踉跄着跑出去的。

    之后几天,俩警察上门,竟然已经是把霍永民逮了来送通知。

    那时霍北挺恍惚,唯一记得的事儿就是赶紧把家里还剩的几毛钱全揣兜里,然后第二天,姜丹也消失不见了。

    他知道,他妈肯定跑了。

    这个家就像一栋用各种奇形怪状的积木勉强支起来的房子,尽管摇摇欲坠,却维持着某种诡异的平衡,谁也不知道抽动其中一块会不会把自己砸得粉身碎骨。

    此刻一阵风来,瞬间崩塌。

    姜丹跑得匆忙,落下不少鸡零狗碎的东西,霍北拣着值钱的卖了,吃顿饱的,然后在屋里睡了两天。

    那日清晨,他被一阵敲门声弄醒,第一反应就是催债的来了。正当他准备翻窗跑路的时候,门外人开了口,他认得这声音,是带走霍永民的警察。

    警察说,要带他去个地方,那里有老师,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小朋友。

    霍北默然一会儿,然后问:“他俩死了是么?”

    两位警察愣了半晌,相顾无言,年纪稍大一些那位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死了。你爸你妈都死了。

    霍北木着一张脸,翻不出合适的表情,好像是该哭的,但他哭不出来。

    “你愿意去吗?”警察又问。

    霍北没作声,思绪可能还停留在刚才那句话上。姜丹和霍永民对他来说也是一块畸形空洞的积木,扎得自己浑身是孔,消失又觉得无所适从。

    后来警察如何将他安排进福利院的,霍北已经记不太清,但他觉得顺应安排不等于“好”,别人眼里的“好”也不一定是真的好。

    或许有些人基因里就带着不安分因子,不管在哪,一旦陷入被动的情形,就要想方设法摆脱。

    可惜没人懂他。

    福利院里很多小朋友,霍北不是年纪最小、最大的,却是最不老实、最不怕事的。

    不清楚这风声到底从哪儿走漏出去,有小孩儿说,他跟他爸都吸毒,碰过的东西都不能沾。在福利院里待得久的“老人儿”,有天召集三两个“战友”用石头砸他脑袋,要杀杀新人的威风,要“消脏、除害”。

    霍北当场就扔回去,正中领头的额心,给人剌开一道豁口。

    对面直接懵了。

    霍北当时的神态应该与他爹一般无二,笑着说:“毒死你。”

    那小孩儿脸色倏然一变,接着嚎啕大哭。

    自这以后,所有小朋友见他都绕着走,而夹杂各种恶意的窃窃私语从未停过。连生活老师也说,这是领了个魔鬼回来。

    霍北依旧不在意,他觉得这里和家里没什么不同,没人理解他,没人会用干净的眼光看你。

    他也讨厌被这么拘着,想跑出去。

    于是真就这样做了。

    那天刚入伏,半夜也热得要命。

    霍北翻过院墙,临走前竟忘了该在兜里揣俩馒头。可翻都翻了,总不能再回去吧?

    他没计划,没打算,唯一的念头就是先出去,其他的再说。

    从福利院到外环路,霍北奔走仨钟头,中了暑,觉得自己大概会在哪个犄角旮旯嗝儿屁,追随他爹妈的命运而逝。

    可转念又不服气,要死也不能饿死。

    霍北蹿进一家便利店,趁柜员打瞌睡,偷走一袋面包。但不知道他是热懵了还是怎么,根本顾不上收敛动作,手指触到食品包装袋的声响很刺耳,柜员迷糊着哼一声,霍北迅速把面包塞进怀里拔腿就跑!

    柜员晚半步追出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吼:“个丧逼玩意儿!偷东西死全家!下回让老子逮着,我他妈弄死你!”

    午夜街道空荡,对方那爆裂的唾骂一声声追过来,像诅咒一般,好像乘着风就要缠上他。

    于是霍北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跑跑到胸腔涨满热液,眼眶充血;跑到心跳鼓出火焰的味道,烧穿他的自尊;跑到天地尽头,为了不被命运抓住。

    他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到哪儿,前方是片黢黑的林子,他钻进去,抬头就是被参天大树围出的一块夜空。

    霍北流浪在这块不规则的拼图之下,所有星星都注视着他,它们沉默地,唤朵云来遮住他的身影,向命运瞒住他的踪迹。

    他继续往前,双腿犹不自停地颤抖,夏蝉正伏在树上疯狂地嘶鸣,枝桠胡乱生长,每一脚都能踩到枯木。

    可杂音会不会暴露行踪?霍北一惊,蹲在叶片最茂密处,撕开被捏到不成形的面包,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臌到腮帮泛酸,机械式的咀嚼。

    树林外,隔着很远的地方,透出街道上的晦暗灯光。汗水淌湿鬓角,淌进眼里,猛烈地刺痛眼睛,他仍旧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外面。

    好像稍一松懈,就会被什么缠上,落得跟他爹妈同样的结局。

    在感情上,霍北的反应似乎比寻常人要慢许多,迟钝许多。

    警察说,姜丹是出车祸死的,她被姘头的老婆捉奸,死在了逃奔的路上。而霍永民被抓进戒毒所第二天就犯了瘾,心脏衰竭走的。

    霍北又啃下一块,咀嚼,喉间已经干到发燥,面包卡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曲起身子,奋力按压喉咙,强烈的呕吐感激得眼眶发烫。然后“咕噜”一下,那团东西还是被吐了出来,滚落在草丛中。

    他怔了一会儿,喘着气,抹掉眼角不断渗出的水渍,继续啃食面包。

    蝉鸣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包装袋“咔呲咔呲”的动静一下变得尤为明显,他警觉抬头,确认安全才重新收回视线。

    其实哪儿有什么人啊?

    这就是临近京郊的一片破林子,同他作伴的除了天上的星月,只有草里的蚊虫了。

    入伏难凉,夜晚竟是热得一点儿风也没有。霍北吃完面包,起身在林子里晃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能去哪儿,就顺着凉快些的位置去。

    穿过灌木丛,他走到一处浅滩,湖水静静的,在月光下如同一面墨色的镜子。

    霍北躺下了,就躺在湖边,眼前是稀疏的星星,耳畔有隐隐虫鸣。

    他像是个被放逐在世界角落的流浪汉,没人待见,没人信任,没人愿意让他亲近,连蚊子都不想吸他的血。

    可能他们也没说错。

    霍永民的肮脏,姜丹的放浪,何曾不是藏在他的血管里?

    忽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传来微妙的痒意。

    霍北侧目,瞧见一枚光点停在胳膊上,澄黄色,泛着幽暗的亮。是一只萤火虫。

    接着,视野里出现接二连三的光点,它们漂在半空,像星星甩下的尘屑。霍北起身,那只停在胳膊上的萤火虫嗖地飞走,回到队伍里去。他回头,身后的树林里,竟是浮起海浪似的光河。

    这是霍北第一次对“漂亮”有个清晰的概念。

    福利院里很多小朋友会讨论,这件衣服漂不漂亮,那个老师好不好看。他们结伴在一起玩,展示各自喜欢的东西,分享心情。

    霍北显然是没有能这样相互倾诉和谈心的对象。

    在他的世界里,连能称得上“美”的东西都没怎么见识过,更不知道自己明天还会不会活着。所以此刻,他睁大眼,仿佛窥见神迹似的,要拼命留住这点美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带谁来看看的

    城东区派出所,当年还没有划分出什么第一第二的分局。

    他们接到福利院报警电话的时候,迅速和当时接手霍北的同事联系,不巧的是其中一位负责人正好调岗,辗转大半天才弄清。

    “就这孩子,忒能跑了!”老刘摘下警帽,薅了把汗津津的头发。

    霍北那身衣裳在林子里滚了两天,脏得要命,他坐在板凳上,一脸漠然的看着对方。

    “看屁!这倒霉孩子。”老刘骂他。

    这小孽障忒能蹿了!竟让他逮了一天半,得亏再有两年京城就得办奥运,各处治安都在加强管理,否则指不定出什么意外。

    老刘看过他的档案,糙老爷们儿不懂少年叛逆,“那儿有吃有喝的你不待,非跑出去遭罪是吧?你要干嘛呀,外头有谁啊?”

    谁也没有。

    他只是想找一处安宁,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可当大部分人都习惯随波逐流的时候,你连转个身都是在跟世界对着干。

    霍北冷冷剐了老刘一眼。

    “再看给你关里头!”老刘指着他,“没见过你这么浑的,毛没长齐就会偷东西。”

    “不偷我就饿死了。”霍北道。

    “那不是你自个儿非要跑出去?我听说你还砸人?”老刘吼道,“这桩桩件件那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没人教!”霍北也吼,“我不砸等着被人先砸死么?霍永民和姜丹犯的法还少吗?谁管了?!我说我不吸毒!谁信啊?!”

    “”老刘一哽,满肚子火哗啦一下被水浇透,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就挂在眼前,他羞愧难当,囫囵道,“两天没吃饭气儿还这么足……先老实待着吧你。”

    大清早的,派出所里只两三个来办各种生活手续的居民,这会儿齐刷刷的瞄着。

    老刘侧过身,找来同事把霍北看好,他去联系福利院负责人过来给人接走。刚往办公室走没两步,身后同事一声“欸——”

    那兔崽子嗖一下就要窜出去!

    然而一眨眼功夫,霍北还没摸着派出所的大门,后脖领被人一揪一拽,直接挑了个面。他挥出一拳,迅速被反扣在背后,竟是挣也挣不动。

    霍北力气不小的,连老刘抓他都费劲,以前也就他爹能治住,现在……现在居然被一个老大妈给钳了!

    “你叫什么?”老大妈问。

    霍北瞪着她,没言语。

    老刘急匆匆过来,气得胡咧咧:“再这样我给你送少管所去,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管你什么地方,”霍北道,“反正爹妈全死了,老子不想去就不去!”

    “嘿——!你个小嘎嘣儿的”老刘气得冒火,一旁的老大妈突然开口:“我那儿你想不想去?”

    老刘一愣,扭脸瞧着她。

    这老姐姐是部队里退下来的,在队期间有重大贡献,这么会儿是来办户籍手续,要从隔壁市迁过来。

    霍北皱眉,不耐道:“你谁啊。”

    “我叫陆平。”老大妈说,“刚不是说没人教你么,我教你。我父母也死了,下周就搬过来住,跟我住成不成?”

    “”霍北仍盯着她,极为警惕。

    陆平两周前刚处理完爹妈的后事,唯一对不起他们的就是没结婚,没生孩子,她马上年过半百,到父母临死前也没让二老放心,能有个替她送终的伴儿。

    刚才霍北和老刘争执的,她听完就算明白个大概,小孩儿都是一张白纸,跟着谁就是什么色儿,就是不忍心看他真就堕落了。

    “我本来有去福利院看看的打算,咱俩在这儿遇见也算缘分,”陆平道,“我在部队待过,要是你乐意,我能教你打拳,就你刚才那一下,力度还成,别的不行。”

    “”霍北耸了下鼻子,不服气的。

    老刘在一边没说话。这小玩意儿脾气臭着呢,劝哪头都容易让这事儿黄了,要是老大妈愿意接手,还真算功德一件。

    霍北寻思半晌,三人就这么僵持着,老刘心急这烫手山芋该往哪儿甩,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欸、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啊。”

    霍北瞪他一眼,这就想自暴自弃地说老子不稀罕,可老大妈死扽着手,怎么都拧不动,他真没见识过这招。

    霍北卸了力,无奈还带点破罐破摔,他问:“……能教这招么。”

    “能啊。”陆平说。

    “那,能吃饱饭么。”

    “能。”

    “能出去么。”

    “出去哪儿?”陆平说,“出去玩儿行,但你不能再干那小偷小摸和欺负人的事儿。”

    霍北压着眉,寻思那我又不是主动想干的!那叫被迫主动!也不能活生生憋死自个儿吧?!真是……跟你这老人说不清。

    陆平见他自顾自陷在情绪里,先开口道:“这样,我先把迁户的事儿弄好,你回福利院考虑考虑。三天后我上那儿找你,你要乐意,咱当天就把手续办了。”

    那时,其实霍北没把陆平的话当回事儿。

    他想的是,要对方没来,那就没来。他从福利院能跑第一次就能跑第二次。

    要是来了,以后哪儿过得不痛快,照样敢跟人炸刺儿尥蹶子。

    可三天后,霍北在门口见到那个挎着满包证件的老大妈的时候,眼眶还是热了热。

    办理手续得费些功夫,领养程序真正落定还得等三个多月。

    三个月后,还是陆平亲自来接他。

    回去那天,夕阳烧透京城大半片天,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这次不是霍北踩着别人的影子了。

    他抬头,瞅见陆平已经有些花白的后脑勺。按岁数,他该喊她姥姥,可从没有过姥姥的人就不习惯这么开口,于是那天就一直喊的老太太。

    老太太领着他走出福利院,走上街,走进罗圈胡同。

    霍北的身体似乎找到居所,心却仍在流浪,但至少现在有一点点不同了。

    他的命运从此刻起,被扭转了一些,不是么。

    霍北站在大杂院门口,盯住屋檐上的一只鸟儿,那鸟歪着头,跟他对视半晌。

    “愣着干嘛,赶紧进来。”陆平在院里喊,“我带你看看房间。”

    “哦。”霍北道。

    再一抬眼,小鸟已经飞了。

    要飞哪儿去呢?

    南方吧?

    京城入了秋,它们该迁徙去南方过冬了。

    ——霍北·流浪篇·完——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跑到尽头,不要被命运抓住。”

    出自简媜女士作品《陪我散步吧》里的一句:

    我们不要在这里,

    跟我回去18岁,

    躲到台大校园杜鹃花丛下,

    不要被命运找到-

    很妙的一位作家[让我康康]超级推荐她的书!!!

    第82章 番外 回忆录·樊笼

    “哗啦——”

    宋岑如撒了把谷子,树梢上的小鸟扑啦啦飞过来,啄地面的粮食。有胆大的,就停在他手上,小尖嘴直往手心里探。

    其实没什么好害怕,比起总拿着苕帚驱赶它们的那些大块头,宋岑如的个子还没有树的一半高。而且它们之中,有些并非新来,闻得出他的气味。

    “要是不够,还有。”宋岑如小声道,从衣兜里又捏出一把。

    这里的气候比老家温暖些,明明快要深冬,还能见着青黄的树叶。叶子在稀薄阳光下晃出浅影,好像能看见风的痕迹。

    宋岑如吸了吸鼻子,两颊泛红,轻道:“你们从哪里过来的?北边吗?”他咕哝着,“我还没有去过北边,那里是不是很冷?”

    鸟雀自然不会回答他。

    宋岑如继续说:“再过几天,我就不能来喂你们了,我要回家。”他想了想,补充道,“回那边的家,等春天,应该会再回来。”

    小鸟抖抖翅膀,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单纯挠痒痒。

    他抿了下嘴,好像还想说什么,腕边那只麻雀突然停下来,看着他。

    “你能听懂吗?”宋岑如睁着溜圆的眼睛,费掉好一番功夫才敢再开口,“……我其实想说,在我回来之前,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哎哟、阿竹!”

    隔着树丛,突然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

    宋岑如打了个激灵,那小雀们扇着翅膀,掀起阵阵细风,他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手里的谷子稀里哗啦洒了满地。

    阿姨急匆匆跑过来,把宋岑如掩在身前,然后挥动胳膊,“去!去!”

    鸟群霎时蹦跳着纷乱起来,扑楞楞飞走,有些在稍高的树桠上落脚,有些就立在围墙上不肯离开。

    “不是说在房里看书么,怎么就到这来了!”女人是照顾宋岑如起居的阿姨,姓程,不是本家带过来的,就是当地寻的一位保姆。

    她眉心挤出两道沟,嘴角紧绷,“不冷啊?”

    宋岑如嗫嚅道:“屋里有点闷。”

    “那你跟我讲嘛,”程阿姨道,又抓着他的手,把残留的谷子拍掉,“你感冒没好,这到处都是细菌!到时候你爸妈回来又要说我。”

    宋岑如眼眸低垂,没说话。

    “走。进屋去。”程阿姨拉着他,回头又挥两下胳膊,要把留在围墙上的一排小鸟也驱走。

    “不、不赶它们。”宋岑如仰头道,“它们吃完就走了。”有些不耐寒的鸟为了过冬或许还要往南,甚至飞到地球另一端去,现在不吃,可能半路就会饿死。

    程阿姨一撇嘴:“会留鸟屎,到时候不好弄。”她蹲下身,拢了拢宋岑如的衣领,又点点他的脸蛋,“你看看你,风一吹就红,别在外头玩这个。等过两天,你哥哥就放寒假回来了,你跟他玩。”

    程阿姨抄起墙边扫帚,横扫过去——鸟群簌簌飞走,这次是真飞远了,在宋岑如瞳膜上留下的几道浅痕,转瞬消散。

    进到房间,程阿姨又慌忙出去。宋岑如扒在顶楼窗户边,把着护栏,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回到方才的围墙下。

    那一地谷子还剩下的三分之二,全被扫进簸箕,倒了。

    宋岑如垂下眼,摸摸衣兜,空的。程阿姨给掏得干干净净。

    他回到书桌前,叹了口气。

    他是个早产儿,身体素质差,三天两头感冒发烧,所以经常只能待在屋里,通过一扇窗户看着外面。

    家里的阿姨们总说,他是小金疙瘩,吹不得风、淋不得雨,连早教都是专门请的老师来家上课,跟一般孩子相比,他是顶顶幸福的。

    而在这个语境里,似乎不包括他的哥哥,宋溟如。

    他哥比他大七岁,早就是上学念书的年纪,别人还在做算数、读唐诗,他哥已经拿着爸妈给的钱开始琢磨该怎么做生意了。

    宋岑如不用。

    宋岑如只要乖乖待在家,享受就可以。

    可什么是享受呢?

    宋岑如不明白,程阿姨说有些地方的人可能连饭都吃不饱,而他一顿就能花掉她家儿子两周的伙食费,更别提每月还要打的营养针,比她半年的工资都贵。

    他觉得惶恐,就说那不要了。

    程阿姨便笑,说:傻呀小阿竹,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好多人求都求不来!

    宋岑如没吭声了,只是垂着头。

    “享受”这二字,似乎是很沉重的。时常让他觉得背上压着一座大山,可这样的分量,竟是许多人向往的么?

    他想不清楚,摇摇脑袋从思绪中抽身,眼下要紧的事,应该是他哥哥快放寒假了。

    哥哥回来,爸妈也会回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者总是同时出现和离开,但只要想到他们,总是能让他开心不少的。

    那天晨起,宋岑如在书房写字,老师布置下来的功课是写满两厚沓的“一”,成年人都会觉得枯燥的内容,他个小豆丁儿竟能沉得下来。

    临近晌午,太阳斜斜射进窗户。宋岑如搁了笔,端详起这张字,隐隐嗅见墨水的竹药香。

    味道是很好闻的,不过,他感冒未愈,阳光一刺,打了个喷嚏。

    坐在一旁的程阿姨从瞌睡里惊醒,忙不迭要给他量体温。然而,还没翻出温度计,外头就传来汽车的动静,宋岑如眼睛一亮——哥哥回来了!

    他一路跑出门,程阿姨在后头紧跟着,慌道:“慢点慢点!小心要摔跤的!”

    宋岑如这会儿忘了形,掩不住欣喜的,步子哒哒转下楼梯,穿过前堂,隔着花园远远瞧见他哥哥的身影。

    大门口那儿,宋溟如甩开书包,蹲下,冲他张开臂膀,“阿竹!”

    宋岑如飞奔过去,撞在他怀里,“哥!”他喊了句。

    “欸!你劲儿真大!”宋溟如大笑道,紧箍着他的后背,揉了揉脑袋。

    宋岑如眼眶泛热,把脸埋在对方身上吸了吸鼻子。

    已经半年没看到宋溟如了,往常他哥都住校的,想见一面,实在很难。

    紧接着,他听见高跟踩在路面的声响,视野里出现一双驼色尖头靴,然后是另一双锃亮的皮鞋。

    宋岑如扬起笑脸,正要与父母打招呼,却被率先打断。

    “程姐,”母亲目光直追他身后,“怎么让他出来了。”

    “怪我怪我,”程阿姨迈着小碎步,两手紧扣在身前,讪笑道,“阿竹长高了,现在都追不上了。”

    “你长高了?”宋溟如倒是欣喜,抓着弟弟的肩膀上下打量,“喔好像还真的有一点,去年你才到我这儿呢!”

    他起身,在腰腹比划了下,又道:“让我掂掂,重了没有?”

    宋岑如下意识的,抻扬起胳膊。

    “你弟弟感冒没好,”谢珏突然说,“让他先回屋吧。”

    “”宋岑如默了默,手指蜷缩起来。

    “又感冒?”宋溟如看着他,调笑道,“你这小脆芽,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免疫力,是不是饭吃少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见过几次医生。”

    宋岑如抿着嘴,只小心翼翼地瞟着,看了眼哥哥,又扫一眼妈妈,然后缓缓把手放了下来。

    他妈妈上前扶住宋溟如的肩,往后拽了半步。

    “哎我来吧!我带他回去。”程阿姨走近,把宋岑如抱起来,“他们刚回来还要休息,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跟哥哥玩啊。”

    宋岑如懦懦地点头,目光还留在他哥那儿。

    对方跟他眨眼,打了个信号,大概就是饭后去找他的意思。

    宋岑如很轻地,又点了点,回到房间乖乖等着。

    他的餐食和家里人不太一样,由营养师专门调配,算好剂量。

    按照李医生的说法是,在子宫里发育就差了些,想完全养好身体,只能靠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后,再慢慢锻炼。

    可生在这样富足的家庭,怎的哥哥身强体壮,就他天生体弱?

    宋文景怀上他就是个意外,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针下去,竟是打也打不掉,还险些害掉母亲性命。

    爷爷说,生都生了,还能塞回去不成?咱家又不缺钱,万一连孩子都顾不好,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有些事,碍于年纪太小,宋岑如不一定听得明白,但那双眼却亮得惊人。他隐约感受得到,自己是个计划之外的产物,没法和备受期待而降临的哥哥相比。

    所以,他其实很清楚父母最喜欢的不是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家族继承人。

    第二点,从上次家宴就看得出来。

    那天,爷爷向孩子们问了个问题:如果你有一只养了许多年的狗,有天突然咬了你一口,你要你怎么办?

    堂哥说狠狠教训一顿,然后丢出去。

    宋溟如说,打一下就好了嘛,知道疼就不敢咬了。

    爷爷又问,那如果打完还咬呢?

    他哥说,不养了呀,或者送到训犬师那去,然后再买一只,还有其他狗狗的。

    爷爷当时笑了笑,又看向他,你呢阿竹?

    宋岑如沉默许久,小声问:它为什么要咬我?

    二伯在一旁插话,咬就是咬了么,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

    他蹙起眉,为什么不在意它可能生病了,不舒服,很难受的时候就会这样。

    宋岑如这回答,惹来众人大笑,只有哥哥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我们阿竹心地好着呢!

    大概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宋岑如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性格太彪、太软,都做不了这个继承人。

    可做不了又怎么样?

    他本来也不是很感兴趣,比起那些复杂的事情,他更喜欢简简单单的写字看书。

    于是吃过饭,宋岑如就拾了一本书,边看边等着哥哥来找。

    只不过他的耐心没有上午充足,每翻三页就问上一句:哥哥吃好没有?

    程阿姨就回:还得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会儿?

    宋岑如忍着性子,又等了等……可直到他把这本书翻完、看困了、睡过一觉再醒来,都没见到人影。

    他穿上外套,下楼一看,父母竟然已经带着哥哥出门了。

    程阿姨说,他们是去看话剧,他哥哥学校布置的的寒假活动作业之一。

    宋岑如当时扒着门框,心底生出许多心思来……哥哥去看话剧了,那我呢?怎么也不叫一声,不问一问呢?

    夜晚,寒风猎猎作响,房门一直都是紧闭的,宋岑如盯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樟树叶,看它们忽左,忽右,依傍不住的,便会脱离茎脉卷上天去。

    他能听见门外,长长楼道里回荡起幽深尖利的风嚎,好像每一声都在唤他出去,和那片飞舞的叶子一样,融到深深的夜空里。

    宋岑如裹紧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窗外仍旧灰蒙一片,竟是下起冬雨。

    程阿姨坐在床边,用毛巾给他擦手,然后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

    她焦急道:“醒了?嗓子痛不痛?头晕不晕?”

    宋岑如愣愣地看着,身上火燎似的,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发烧了。

    “李医生已经看过,打了针开了药,但你现在胃里没东西还不能喝,”程阿姨蹙着眉,“已经中午啦,等下我去给你看看粥熬好没有,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脑袋、喉咙、后背,哪里都不舒服,免疫系统正疯狂的与病毒厮杀,疼得像灼化一般,炙红了他的脸蛋。

    这一烧,不晓得程阿姨会不会挨骂,虽然父母不会直说,但可能会扣掉她的工资。

    宋岑如刚才瞥见她眉毛用力拧在一起,紧张坏了。

    他轻摇了下头,眸子水洇洇的,声音发哑:“对不起,阿姨。”

    程阿姨一愣,半晌反应过来。

    她拨开宋岑如湿答答的刘海,心底也不落忍,说话都轻了些:“饿不饿?我去给你端饭过来,咱们吃完喝药。”

    宋岑如眼皮像有千钧重,他奋力睁着,嗯了一声。

    程阿姨出去了。

    宋岑如盯着天花板,目眩神晕。其实他有些兴奋的,发烧的话,说不定等下能见到爸妈。他眨眨眼,努力保持清醒,怕又错过什么。

    不多时,门口传来轻响,一颗滚圆的脑袋冒了出来。宋溟如蹑手蹑脚进来,同弟弟比了个手势,“嘘——”

    宋岑如扬起眉毛,心底轻快地叫了句,哥哥!

    对方关上门,小步踱过来,惊讶道:“脸怎么这样红?”他伸掌贴住宋岑如的额头,“你发烧了?”

    宋岑如点头,忽然就想起昨日未被履行的约定,眼梢顿时耷拉下来,然后赌气似的转身,钻进被子里。

    “嗳、你这是生我的气?”宋溟如笑着,在被子上拍了拍,“那也不用这样蒙进去,不难受么。”

    宋岑如鼻息灼痛人中,烫得要命,被子里更如火炉一般,怎会不难受。可他钻都钻了,再出去多没面子,只能强忍不适,把被子攥得更紧。

    就不出去,说什么都不出去。

    反正也没人惦记,那当我不存在好了!

    “哎——怎么办啊,我们阿竹生气了呀!”宋溟如长叹一声,别开脸,眼珠却瞟着床上那团小鼓包,煞有介事道,“那我这个小飞侠的徽章,只好送给同学了。”

    徽章?什么徽章?小飞侠又是什么?

    宋岑如侧过耳朵,恨不得在被子外头长出俩眼睛。

    他哥在床边继续道:“可惜喽,别人找我讨,我还舍不得,没想到阿竹居然不要。”

    宋溟如打量着,就见被子里的小鼓包,慢悠悠地挪挪挪到床沿边上,先探出蓬软乱糟的发顶,然后是一双晶亮黝黑的眼睛。

    “嗯?要不要的?”宋溟如笑着,冲他晃晃手里的金属片。

    宋岑如下半张脸闷在被子里,声如蚊蚋:“我先看看。”

    那是很精致的一枚异形徽章,身着绿衣尖帽的红发少年张扬着双臂,脚下拖着长长的星尾。宋岑如不认识,没见过,但这是哥哥给的。

    他眼底冒出一点雀跃,脸上却板着,“哪里来的呀”

    “买的呀。”宋溟如说,“昨天看的话剧就是小飞侠,他叫彼得潘,住在梦幻岛上,会用魔法,还会飞。”

    说罢,又收敛神色,挠了挠脖子,“我昨天本来是要找你,但咱妈一说话剧,就给忘了唉你知道我学校很多作业的,看完还得写篇周记,不是故意落下你的。”

    宋岑如握着徽章,没说话。

    “还在生气?”宋溟如小声道,“你要再生气,病好得更慢。爸妈说后天咱们就回苏城过元旦,要去城隍庙上香,你要是一直不好,那就去不了了。”

    “不、不会。”宋岑如睫毛颤了下,紧忙道,“我很快就好的。”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程阿姨端着餐盘立在那儿,宋文景的声音也从楼下传过来,她在找宋溟如。

    “唉哟,阿浪在这儿呢!”程阿姨回头喊了句。

    看见母亲匆匆上楼,宋岑如一骨碌爬起来,走廊灌进来的凉风刺得皮肤发痛,也顾不上滑落的被子,他扬起声调:“妈妈。”

    “嗯,药吃过了么。”宋文景站在床边,目光却粘在他哥身上。

    宋岑如茫然了会儿,不确定她在跟谁说话,直到对方转过脸,他才一怔,摇头道:“阿姨说,吃完饭再吃药。”

    “小孩子肠胃脆,垫点儿东西才好消化。”程阿姨在一旁支起小饭桌,把碗筷都摆上。

    “嗯。”宋文景看着他,“那就先吃饭吧,有什么不舒服跟阿姨说。”

    “跟我说也可以呀,”宋溟如扒在床边,笑嘻嘻道,“我给你讲小飞侠的故事。”

    母亲皱起眉,把他拽到身后,“刚才喊你半天怎么不应声?你爸还在楼下等你,不是要写科学作业吗?”

    “也不急么,可以明天写。”宋溟如觍着脸,讨价还价,“我都好久没跟阿竹说话了。”

    “那等他病好再说,”母亲的揽住宋溟如的肩,往门口去,“现在别在这儿待着,吵你弟弟休息。”

    是这样吗?

    真的是怕哥哥吵到自己吗?

    其实有些话不管说不说、怎么说、用什么方式说,宋岑如都是明白的。他习惯从语气神情和小动作里辨别字句背后的意味,做出合时宜的表现。

    比如现在,母亲搂着哥哥走出房门,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背,两人不知聊到什么,一齐笑了。

    宋岑如很少看到母亲笑的,至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

    “阿竹,”宋文景的声音悠悠荡荡,仍旧没有看他,“听阿姨的话。”

    宋岑如垂下眼,从鼻子里哝出一声“嗯”。

    片刻后,门重新关好。

    程阿姨布置完小饭桌回头一瞅,连连惊呼:“我滴个乖乖——被子别掀开了呀!”

    今天是去城隍庙上香的日子。

    每年临近元旦的时候,他们就会回到苏城老宅,和亲戚见面,吃家宴,再等着过春节。

    宋溟如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性格,也喜欢热闹,而宋岑如对此的期待都落在可以出门这件事上。

    窗外人山人海,大排长龙,各色羽绒棉袄挤在一块,往远看,又都是乌泱乌泱的后脑勺。宋岑如难得有这么兴奋的时候,但也因为兴奋,一下就出了岔子。

    他记得,当时庙里人多的没法下脚,走路都得前鼻子碰人后脊梁,靠蹭。

    最后那个环节,得由作为长子的宋溟如和父母单独去上香,做祈福仪式,他和一众亲戚就在外头等。

    哥哥向他嘱咐,千万别乱走,就在角落里站着,很快出来找你。

    宋岑如用力一点头,就在他哥指的地方,蹲下了。

    那天在外头等着的,其实不止他一个,还有家里一堆叔叔婶婶、堂哥堂姐什么的。

    不过他年纪最小,身体又差,还是被“供”起来养的琉璃金疙瘩,常被人嫌娇气,除了宋溟如,就没人乐意跟他玩儿。

    而那些孩子,却比宋岑如顽皮得多,一不留神就窜进人堆里消失不见,吓得叔婶四处捉人。

    他本分守在原地,只盯着宋溟如进去的那扇门,可谁想再一回头,却是一个熟脸也见不着了。

    “这孩子还是不机灵,怎么不知道吭声呢?”饭局上,爷爷是这么说的,“得亏溟如最后发现了,不然怎么办!”

    那日,宋岑如一直等到深夜,等到凌晨,等到新年的烟火在头顶绽放,才终于在憧憧人影中等来返程接他的司机。

    “你在这儿啊!”司机说。

    是啊,我在这儿。

    是有什么急事才没来得及告诉我你们早就回去,还是又把我忘了?

    他知道应该求助庙里的工作人员,也可以找警察。但为什么不呢?

    或许是钻了什么牛角尖,所以偏执地,想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是否足够重要。

    钟声敲响,灯火映亮眸子,照出熠熠生辉的神采。

    宋岑如提起颤抖的嘴角,冲司机露出一个笑模样,“新年快乐,叔叔。”

    难得糊涂。

    这是宋岑如后来常写的一副字。

    对于他来讲,不是继承人没关系,不是父母最喜欢的,也没关系。

    但难道连多一点点的关心,都再分不出来了么?

    五岁半那年,宋岑如身体终于好了些。

    那个夏天,他等宋溟如放暑假,一起学了游泳,又约定好寒假,一起回老宅放烟花。

    再有半年多,宋岑如也该上学了,他跟哥哥在院子里,一人拿一把烟花棒,边玩边听对方说学校里的故事。

    结果就这时,忽然起了阵风,他哥手里那根烟花棒的火星控制不住,直往脸上跳,宋溟如一挥手,打翻了点火的油灯笼,一下就给宋岑如头发烧着了。

    他哥吓得丢了魂,两手发颤,拼命用雪搓着,喊来当时还是保安的华叔帮忙。

    那晚老宅上下乱成一团,俩小孩儿闹得满身狼藉,虽然最后人没事儿,可宋岑如头发全被剃光,就剩一颗圆嘟嘟的青皮脑袋。

    他那时哭了好久,疼了好久,记忆里,那应该是唯一一次跟他哥哥吵架。

    父母说,你哥也不是故意的,为了扑火也把手烧红了呀,他心里难受得很,你就原谅他吧。

    宋岑如当时咬着嘴唇,豆大的眼泪砸下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心里就不难受么,他的脑袋就不疼么?他总不能连生气的权利也没有吧?

    宋岑如顶着青皮脑袋在家养头发,起先他连镜子都不敢照,后来戴了顶帽子,一戴就是大半年。

    兄弟两个好像从此冷战似的,他也就大半年没跟宋溟如说话。

    头上的伤好了,心里还苦着呢。

    直到第二年的暑假,他哥实在忍不住,带着一堆礼物回家,就为了求他一张笑脸。

    “好弟弟,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宋溟如绞尽脑汁,专挑新鲜玩意儿哄他,“今天爸妈不在家,我带你去江边捞鱼怎么样?说是这两日到了丰收季,好多人都在那儿捞到大鱼,还有螃蟹,我同学前些日子才去过呢!”

    是了,就是在这天。

    和哥哥闹脾气,成了宋岑如这辈子最后悔,也是唯一后悔的一件事。

    江水汹涌地涨上来,顷刻吞没掉堤坝下的层层叠叠的身影。

    宋岑如迟几秒扑下去,心魂俱碎。他被污浊的江浪冲晕脑袋,哭破喉咙,再也不恨宋溟如烧了他的头发,只恨自己太过记仇、不够力气,恨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危险,没能抓住哥哥的衣角。

    阿浪,阿浪。

    他在心底喊了千万遍。

    你为何叫作阿浪?

    明明被父母寄予乘风破浪的期待,却湮灭在污浊的浪潮里。

    咚!咚!咚——!

    宋岑如湿淋淋的躺在担架上,分不清是周围匆乱的脚步声还是自己的心跳,这声音敲打在他脑海里,敲碎他的骨头。

    迷蒙中,宋岑如看见哥哥被推进隔壁病房,玻璃窗外人影交织,浓烈的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竟然成了最后吊着他神经的东西。

    他感觉到心脏在疯狂抽搐、痉挛,应该是极为害怕的。

    我会就这样死掉吗?

    宋岑如不知道。

    比起死亡,他好像更害怕失去哥哥。

    眼前有数道光彩闪过,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隔着玻璃,贯穿了他的耳朵。他们掠过他的房间,脚步不停地向前狂奔,“咚”声戛然而止的瞬间,他彻底昏死过去。

    “这里!这里还有一个!”走廊有护士在喊,“怎么没人来啊!来人啊——!”

    有些事该如何说呢?

    命运像个猜不透的谜团,从来不许让人窥探。

    宋溟如坚持了一夜,断气的时候,宋岑如还在昏迷,而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哥已经成了一抔灰烬。

    这大概是比死亡更加令他痛苦的事。

    宋岑如在病床上待了好几天,父母没有责骂,也没说过一句他的不是。但从那天起,他们看他的眼神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八月烈阳下,路面热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呲啦呲啦”的融掉沥青,灼出拳头大的疤来。

    可宋岑如只觉得冷,凄白的绸子铺满长廊,是他那时见过最大的一场雪。

    他哥的丧事办得浩浩荡荡,许多人来了又走,除了亲戚,还有很多父母生意场上的伙伴。宾客散后,爷爷在葬礼上发了跟大一通脾气,怎就这样由着孩子胡闹?以后公司怎么办?生意怎么办?

    有人便劝:唉,好歹阿竹还在!

    是啊,阿竹还在那样汹涌的江浪,撑下来的居然是病秧子阿竹?

    有人存在的地方,从来不缺是非,那段时间,各式各样的猜测和流言就没停过。

    宋岑如在这个家终于变得难以忘却,变得无比重要。

    他惊惶不堪,拉上窗帘,捂住耳朵,它们依旧能隔着玻璃,隔着高墙,隔着虚情假意的问候,织成细密的网把他罩起来。

    宋溟如头七那晚,廊间引魂灯长明。

    医生下了禁令不许他出门的,可宋岑如还是摘掉氧气罩,跳下床,翻箱倒柜找出哥哥送的小飞侠徽章。

    他想拿去给父母,放到准备给对方供奉祈福的包袱里。

    夜很深了,灯影绰绰洒下来,经风一吹,烛火摇摇晃晃的,将宋岑如的影子分裂成两块。

    恍然陷入梦魇似的,他加快脚步,向前追赶,却怎么都追不上前面那个。影子不断重合,分裂,再重合他已经再哭不出来,只剩一双黑沉无波的眼盯着墙面,盯着这具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沾染了骨肉罪孽的身躯。

    “如果不是阿竹!他怎么会死!”

    倏地,母亲凄厉的质问从窗隙飞出来,砸停他的脚步。

    她颤抖着,嘶吼着,仿佛要吐出胸中淤血似的,尖嚎道:“如果不是他,阿浪又怎么会偷跑去江边?!是他,一定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溟如!我早说当时不该生的可我也打不掉,我真的打不掉了”

    门内的痛哭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父亲似是安慰着她,低沉说着什么。母亲的哭诉变为啜泣,渐渐沉寂下去,又荡进宋岑如心底。

    随后“啪”地一下,屋内亮起濛黄的灯来,光亮刺得他头晕目眩。

    宋岑如站在廊下,挪不动步,喘不上气。他瞥见自己满身皆是百叶窗影,被抽了魂,被定了罪,被彻彻底底地,锁进由自己亲手促成的樊笼里。

    ——宋岑如·樊笼篇·完——

    【作者有话说】

    有些正文里提过的碎片,这里就没详写。

    小少爷的童年除了钱,各方面都不太美妙,而霍北的遭遇也不遑多让。

    唉,真给我写emo了[裂开]跑去把他俩的初遇刷了一遍。

    建议搭配正文小甜章或者夫夫100问食用[红心]

    后面有空的话,我会再出日常番外,时间还是看公告就好哦[撒花]

    第83章 番外·夫夫相性100问

    Q1. 请用三个词来形容一下对方给你的第一印象。

    宋岑如:嚣张、没礼貌、混混。

    霍北:水灵、水灵、水灵灵。

    宋岑如:?

    Q2. 是谁先主动追求对方的?

    宋岑如:我吗?

    霍北:我。只是反应慢,脑子跟不上动作。

    Q3. 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宋岑如:今山堂?算么。

    霍北:那哪儿算,那是请你同学吃饭,应该是万和观。

    Q4. 对方最让你心动的一个瞬间是?

    宋岑如:半夜离家出走去兜风那次吧,我看见后视镜里他在笑的时候,心跳得很快。

    霍北:就看萤火虫那天晚上,跟我说“你特别好”,俩眼睛直勾勾的,特招人。

    Q5. 在对方身上闻到什么味道会让你特别安心?

    霍北:就那股沉香味儿,每次他洗完澡或者换衣服,离近了就能闻见,但又不像是薰上去的。

    宋岑如:霍北的味道。

    主持人:霍北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宋岑如:我也说不好,你们没这种感觉吗?能闻见一个人身上特殊的味道,他身上就是清爽的,又很温暖。

    Q6. 同居是谁先提出来的?

    宋岑如:他。

    霍北:我。我承认,确实是仗着后背开了刀,故意的。

    Q7. 对方在什么时候让你觉得“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温柔”?

    霍北:知道他家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换我早炸了。

    宋岑如:发现我在吃药但没问吧,很细腻的人。

    Q8. 谁更擅长做家务?

    宋岑如:他,换被套可快了。

    霍北:我啊。

    Q9. 周末最喜欢一起做什么事?

    宋岑如:最近喜欢教元宝说话,小鸡现在已经跟着他练成京城方言了。

    霍北:看电影、晨跑、遛鸟、逛超市,干什么都很喜欢。

    Q10. 氛围和感觉,哪个对你们更重要?

    宋岑如:都很重要。

    霍北:我同意。

    Q11. 觉得自己在亲密互动中是合格的爱人吗?

    宋岑如:应该,是吧?

    霍北:是。替他回答了,他是。

    主持人:那你呢。

    霍北:还用问?

    Q12. 抛开所有现实限制,你最想和对方在哪里、以何种方式缠绵一次?

    宋岑如:?

    霍北:帐篷,完事儿还能看星星。(掏手机)欸,要不我给那露营地哥们儿打个电话包场。

    宋岑如:(摁下手机)你注意影响。

    Q13. 对方睡觉时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吗?

    宋岑如:胳膊一定得挨着。

    霍北:手里得捏着被子,但我经常趁他睡着换成我的手。

    Q14. 早上谁先起床?谁会负责准备早餐?

    宋岑如:差不多吧,不忙的话就晨跑之后,一起在楼下买。

    主持人:忙的话呢?

    霍北:我做啊,跟瞿姨学了不少样式,他最近爱吃糖饼。

    Q15. 谁的口味更挑剔?

    宋岑如:我。

    霍北:他。

    Q16. 哪一次争吵,反而让你们的关系变得更紧密了?

    宋岑如:在激情岁月误会那次然后回去,看见家里都是收好的行李,我真没想到他会哭。

    霍北:啧。

    Q17. 谁掌管家庭的“财政大权”?

    宋岑如:我。

    霍北:我领导,我媳妇儿,我大宝贝儿。

    Q18. 如果明天你就会忘记所有事,但你只能保留关于他的一段记忆,你会选择保留哪一段?

    宋岑如:其实溺水后那段时间就是这样,但如果有的选,我觉得相识那刻就好,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段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的关系吧。

    霍北:他跟我告白那段吧。我不觉得失去记忆就会变成陌生人这一说,感情是没逻辑的,哪怕真忘了,身体也会记住,但我要知道他喜欢我,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主持人:不担心什么?

    霍北:不担心他拿我当变态。

    Q19. 最喜欢对方在亲密时怎么称呼你?

    宋岑如:叫名字。

    霍北:喜欢他骂人。哭着骂,那小尾音发颤听着特带劲儿。

    主持人:详细说说。

    霍北:只能意会。

    Q20. 当一方生病时,另一方通常会怎么做?

    宋岑如:照顾,而且照顾得很好,他比华叔还要再细心很多。

    霍北:把事儿都推了就在家陪我,哎,谁有这待遇?

    Q21. 会主动和对方沟通自己在亲密关系中的喜好和感受吗?

    霍北:必须啊,这事儿就得聊,不能马虎。

    宋岑如:一开始不太会。

    主持人:现在呢。

    宋岑如:会,但一般都是他激着我说。

    Q22. 最喜欢对方如何称呼自己?

    霍北:小北哥哥。

    宋岑如:宝贝。

    Q23. 你们之间有专属的昵称或暗号吗?

    霍北:胡萝北,还有狗东西。他一开始给我的微信备注就是这个,那会儿还没谈呢。

    宋岑如:阿竹吧?除了家里,就他知道这个小名,平常也不怎么说,但抽风的时候就来一下

    Q24. 如果能穿越回过去,你会对刚刚认识对方的自己说什么?

    宋岑如:多相信他一点吧,不是所有人都会抛弃你的。

    霍北:别犯贱,别惹他生气,把电话号码塞给他,2月14号晚上不要走那条小路,直接去找他。

    Q25. 记得对方的生日么?

    宋岑如:11月22日。

    霍北:920。

    Q26. 知道自己的MBTI么?

    宋岑如:INFJ

    霍北:M什么I?

    主持人:你不知道?来,做套题。

    霍北:你说做就做?

    主持人(目光一闪):ENTP

    霍北:什么东西?

    宋岑如:就是

    主持人:跟INFJ天生一对的组合。

    霍北:那行,就这个。

    Q27. 在公共场合,你们有什么隐秘的、只有彼此懂的表达爱意的小动作?

    宋岑如:眼神。

    霍北:摸他手心。

    Q28. 最相似的一点又是?

    宋岑如:都挺叛逆的吧。

    霍北: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Q29. 认为对方是你的人生伴侣吗?

    宋岑如:是。

    霍北:就多余问。

    Q30. 当出现矛盾时,倾向于沟通解决还是冷静一下?

    宋岑如:先冷静,再沟通吧。

    霍北:看他,看具体问题。一般我能忍到睡觉前。

    主持人:然后呢?

    霍北:滑跪。

    Q31.  如果对方变成了鬼魂,他只能在你身边停留一天,你会带他去做什么,说什么?

    霍北:续命。万和观那几个道长指定有点儿道行和法子。

    宋岑如:我也死就好了,两个鬼可以在一起的。

    Q32. 谁是比较理性的那一个?

    宋岑如:看情况,我不理智的时候,他特别理智。

    霍北:他。

    Q33. 你们对“出柜”的看法是?目前的状态是?

    宋岑如:不主动,但被发现了也不会否认。

    霍北:嗯。目前,我感觉啊,虽然咱姥没说,但我感觉大杂院儿已经全都知道了,包括大福他婶叔、李东东他爷,装的不知道而已。

    Q34. 如果可以获得一种超能力来更好地爱对方,你希望是什么?以什么样的形式?

    霍北:时空穿越?或者只是让我回去看一看那个时候的他,陪他一起度过很孤独的时候。

    宋岑如:一样。也不用改变什么,可能会变成一颗星星,一只鸟,看一看他,帮一帮他。

    Q35. 在人生重大决策上,你们如何达成一致?

    宋岑如:商量。

    霍北:谈啊。

    主持人:谈不拢呢?

    霍北:不存在。

    Q36. 对方有什么无伤大雅但你觉得非常可爱的小怪癖?

    宋岑如:怕鬼的时候面壁。

    霍北:吃饭要吃的整整齐齐,从左蒯到右,喜欢吃的留最后。

    Q37. 你觉得自己性格上为对方做出的最大改变是什么?

    宋岑如:不用改变吧,改不了的。除了一些坏习惯什么的,性格里的东西,塑造了这个人,如果真的要改,出发点最好不要落在对方身上。人很复杂的,激情和冲动最后被时间消磨殆尽会变成怨怼,所以最好是自己真的想变。

    霍北:愣着干嘛,鼓掌啊。

    主持人:(呱唧呱唧)

    Q38. 关系中最感谢对方的一点是?

    宋岑如:往前走了。

    霍北:回头了。

    Q39. 你们如何维系感情的新鲜感?

    宋岑如:真诚。保持沟通的同时也要有独立性,自我学习也很重要。

    霍北:嗯,首先你得认可自己的价值,允许自己渴望,有欲望就有源动力。

    Q40. 认为一段长久关系最重要的基石是什么?

    宋岑如:爱和被爱的能力,独立的人格。

    主持人:对“有的爱人就是完美契合”怎么看?

    霍北:完美契合很难,应该不存在吧?重要的是愿不愿意反复靠近,即使在对方最狼狈的时候。

    Q41. 最近一起听过的歌是什么?

    宋岑如:《执着》

    霍北:田震的。

    Q42. 会从对方身上学习到什么?

    宋岑如:最近在重新教他写字,能从他的笔迹里学到很多东西。

    主持人:比如?

    宋岑如:比如完美主义很难写好一副字,我经常顾虑太多导致不够干脆,反而他下笔的瞬间更单纯。不完美就是完美的。

    霍北:(凑过去)是在夸我么。

    宋岑如:(超小声)是的笨蛋。

    Q43. 手机里最新一张对方的照片是怎样的?背后有什么故事?

    宋岑如:他和元宝,元宝站在他头上把羽毛插他头发里了。

    霍北:看书躺我腿上睡着了,偷拍的。

    宋岑如:?

    Q44. 你偷偷“继承”了对方的哪个习惯或口头禅?

    宋岑如:你大爷的。

    霍北:谢谢。哎,咱家就是他管礼貌,我管不要脸。

    Q45. 在什么时候,你特别强烈地感觉到了“没有他,我可能真的不行”?

    宋岑如:中考那会儿,考完不是在包里没找到手把件么,就那几秒时间,突然觉得好像撑不下去了。

    霍北:以为他要从缦园搬走的时候。

    Q46. 谁在亲密互动中通常占据主导地位?

    霍北:那你得看表象还是内里了。

    宋岑如:(笑)

    主持人:怎么讲?

    霍北:自个儿悟吧。

    Q47. 如果将来有机会,你们会想以夫夫的身份共同从事一项事业吗?会是什么?

    宋岑如:想过。

    霍北:今山堂对面完全可以开一家文修工作室,或者书店。

    Q48. 如果用一个比喻来形容你们的关系,会是什么?

    宋岑如:人和狗。通常是狗离不开人对吧?但其实人需要狗会不会说的太抽象?

    主持人:还好。

    霍北:吃过粘牙糖么,拔不下来那种。

    Q49. 你最喜欢在对方做什么日常琐事时,从背后抱住他/静静看着他?

    宋岑如:刮胡子的时候。

    霍北:任何时候。

    Q50.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爱上对方时,你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宋岑如:我疯了。

    霍北:反应太慢了。

    Q51. 你们之间有哪首歌是“我们的”?为什么?

    宋岑如:很多吧,《野花》《一见钟情》《Los Angeles》

    霍北:嗯,一起听过的都算。

    Q52. 如果有一天醒来,你们互换了身体,你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宋岑如:感受下后背的那条疤。

    霍北:拿我的手机自拍。

    Q53. 如果有一天被迫要分开,你们会怎么做?

    霍北:谁敢?谁问的?这破问题。

    主持人:(默默划掉)

    Q54. 交换过彼此童年的回忆吗?

    霍北:嗯,就前些天我俩还聊来着。

    主持人:如果要向当时的对方说句话,你会说什么?

    宋岑如:好坏不重要,我爱所有的你。

    霍北:哪儿来的错呢宝贝儿,多给自己留点儿温柔,我很快就来找你,用跑的。

    Q55. 谁更主动索要亲吻和拥抱?

    宋岑如:我。

    霍北:他。没想到吧?我都直接干,根本不会问。

    Q56. 对方做什么小动作会让你瞬间心软?

    宋岑如:目光会下意识找我。

    霍北:扯我袖口。

    Q57. 你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什么时候?

    宋岑如:多亲密?牵手算么。

    霍北:我俩也算青梅竹马了吧,小时候不就挺亲的。

    Q58. 事后温存时,最喜欢做什么?

    宋岑如:趴他身上犯懒。

    霍北:亲。

    Q59. 尝试过最大胆的地方是哪里?

    宋岑如:

    霍北:我办公室。

    Q60. 有一起看过小电影吗?感觉如何?

    宋岑如:有。

    霍北:对什么的感觉?片儿?你不如问问他看片儿的时候我摸他,他的反应——

    宋岑如:闭嘴。

    Q61. 觉得对方的性感带在哪里?

    宋岑如:背肌、大腿、小腹上的青筋。

    霍北:腰啊,连着腹肌那块儿,后脖也特别性感,还有腿,手,胳膊,头发丝儿

    Q62. 喜欢开灯还是关灯?

    宋岑如:都行。

    霍北:各有各的好。

    Q63. 清晨和夜晚,更喜欢在哪个时段进行?

    宋岑如:晚上吧。

    霍北:都喜欢。

    Q64. 亲密之后一定会做的事是?

    宋岑如:洗澡。

    霍北:一起洗。还有,说爱你。

    Q65. 认为性和爱的关系是?

    宋岑如:分不开吧?不过这个好像看个人,我分不开,没有爱的话做不到。

    霍北:周澈那句名言怎么说来着本质还是感情,感情驱动生理,生理刺激心理,心理再促进感情。

    Q66. 你认为爱是一种选择,还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命运?为什么?

    宋岑如:爱是不可抗力,也是我自由意志下的选择,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换个说法是,命或许是既定的,但“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本心最重要。

    霍北:跟他一样。

    Q67. 如果有天对方萎了怎么办?能接受吗?

    宋岑如:能。

    霍北:?

    主持人:假设、假设!

    霍北:柏拉图是吧?能。

    Q68. 如果遇到比对方更优秀的人的追求,会怎么做?

    霍北:怎么定义优秀啊,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

    宋岑如:嗯,他是最好的。

    Q69. 当你们需要短暂的分离时(如出差),什么是你们表达思念的独特方式?

    宋岑如:视频,每天都会打。

    霍北:要是十天半月那种,不忙的话就直接飞过去了。

    Q70. 如果有平行宇宙,你相信那个宇宙的你们依然会找到彼此吗?为什么?

    宋岑如:会的。一定会。

    霍北:万和观抽过姻缘签啊,“花好、月圆、人寿”还有那句“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Q71. 抛开所有责任和承诺,在今天,你选择继续爱他的理由是什么?

    霍北:需要理由么?

    宋岑如:因为在下雨,因为这盏灯的颜色很漂亮,因为早上买的油条没炸好,因为豆浆很新鲜。

    Q72. 如果你们的经历能够给予其他同类伴侣一些启示,你们希望传达的核心信息是什么?

    宋岑如:珍惜和自省很重要,别让恐惧吞没你的真心。

    霍北:凡事多沟通,虽然误会很难避免,但想不想解决,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Q73. 在亲密行为中,你最珍视的体验是“被需要”、“被征服”、“被服务”、“交融感”还是其他?

    宋岑如:交融感。

    霍北:全都要啊,但“服务”这个词儿不太准,大部分时候我觉得看对方的反应是对自己的一种奖赏。

    Q74. 如果对方突然失忆,你会如何向他介绍“你们是谁”?

    宋岑如:可能会问,你觉得我是谁?

    霍北:他失忆那会儿我还真想过,就是没忘记我,要是真的连这个都忘了……(笑)我就说是他暗恋我,追求我,要死要活都要在一起。

    宋岑如:……?

    Q75. 如果对方是一种自然现象或物质,你认为他是什么?为什么?

    宋岑如:光。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钻进来,然后填满所有角落。

    霍北:风。虽然感觉好像抓不住,但处处都在。

    Q76. 你觉得对方老了以后,会变成一个怎样的老头?

    宋岑如:身体素质好到让别人以为不是老头的老头。

    霍北:最近网上流行的那句,法拉利老了也是法拉利。

    Q77. 如果你们的经历被写成书,你希望书名是什么?

    宋岑如:贪得无厌。

    霍北:纯情大佬俏少爷、胡同爱情故事、宋少!你老公来了!

    宋岑如:你刷短剧了吧?

    霍北:(笑)啊。

    Q78. 你曾为了对方,违背过自己的某个原则吗?后来如何看待这件事?

    宋岑如:不要做多余的事。他不是多余。

    霍北:不执着、没就没了。任何人或者事都可以,他不行。

    Q79. 你们如何对待彼此的“前任”?它们现在是怎样的存在?

    宋岑如:没有前任。

    霍北:初恋的含金量懂么,初恋。

    Q80. 你认为对方身上最被外界低估的品质是什么?

    宋岑如:温柔和聪明。温柔有时候和姿态无关,至于聪明就是,大道至简?

    霍北:勇敢。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内心的,很多事他虽然怕,但依旧会做。

    Q81. 描述一个你认为色气的、与性无关的日常动作。

    宋岑如:挽袖口。

    霍北:走路的时候,尤其穿西装走路,腰身特别好看,还有翘着腿坐会露出的一截脚踝。还有握笔的时候,指尖顺着笔杆摸过去。

    Q82. 在亲密时,你更喜欢对方用语言、动作还是眼神来交流?

    霍北:都很喜欢。

    宋岑如:嗯。

    主持人:“嗯”是?

    宋岑如:表赞同。

    Q83. 关系中最让你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刻是什么?

    霍北:庙会那次,他在台上写字,我在人群里看着,其实只隔着几米距离,但那会儿就是觉得离得特别远,追不上的远。

    宋岑如:要搬走的时候吧。

    Q84. 除了常规部位,你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

    霍北:“最”字儿去了吧,选不出来啊,脖子、手腕、后腰、肚子,多了去了。

    宋岑如:喉结和肩胛。

    Q85. 除了卧室,你们还喜欢在家里哪个地方亲热?

    霍北:浴室。

    宋岑如:沙发。

    Q86. 如果宇宙的真理是“爱会消失”,你们还会选择相爱吗?

    霍北:会。

    宋岑如:会。

    Q87. 对方曾说过哪句话,让你在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充满力量?

    宋岑如:“放开过,搞不砸的”。

    霍北:“我待见你”。

    Q88. 你们相信来世吗?如果相信,希望下一世如何相遇?

    宋岑如:信。

    霍北:怎么都行,让他过得好一点,下次换我先开窍吧。

    Q89. 如果对方每天会变成动物一小时,你希望他变成什么?你会怎么做?

    宋岑如:狗狗,一起散步。

    霍北:小鸟,能揣兜里,但是禁止元宝接近。

    Q90. 如何定义你们关系中的“忠诚”?

    宋岑如:是一种主动选择,我永远站在你的这边。

    霍北:嗯,不存在忠诚以外情况。

    Q91. 对“变老”这件事感到恐惧还是期待?为什么?

    宋岑如:顺其自然,人都会老的,可能是边恐惧边期待?

    霍北:期待他和我在一起的每一面。

    Q92. 在争吵时,你说过最后悔的一句话是什么?

    宋岑如:“没必要”。

    霍北:“想绝交就直说,我不配和你扯上关系”。

    Q93. 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后对方会永远幸福,但你会从他记忆里消失,你会按吗?

    宋岑如:会。

    霍北:会,但我不觉得没了我他会幸福,反过来也一样。

    Q94. 你想回到过去的哪个时刻,带着现在的记忆去重新经历一次?

    霍北:咱小时候去包子铺那回,就该直接让他坐我腿上。

    宋岑如:把电话留给他吧。

    Q95. 用过什么难以启齿的调情道具么?

    霍北:我都能启齿。

    宋岑如:(含糊)毛笔。

    Q96. 对方吃醋的时候什么表现?

    宋岑如:会写脸上。

    霍北:没什么特别表现,但属于别人看不出来,我能。越平静,事儿越大,要是拿我当陌生人看,那就是完蛋。

    Q97. 给对方的备注是什么?

    宋岑如:狗东西。

    霍北:小祖宗。

    Q98. 近段时间最糗的一件事是什么?

    宋岑如:穿裤子得让他帮忙。

    霍北:会议投屏忘关,被员工看见我给他的备注?但我觉着还行,不是很尴尬啊。

    Q99. 对方对你来说是?

    宋岑如:第二次生命。

    主持人:怎么讲?

    宋岑如:意识到自己有多重要是第二次生命的开始,他总说是我看见他,但他也让我看见了自己。

    主持人:霍先生呢?

    霍北:栖息地、故乡。

    主持人:这又有什么说法?

    霍北:灵魂安放处啊。

    Q100. 此刻,看着对方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宋岑如:我的所有未来。

    霍北:我的所有未来。

    第84章 番外·亲爱的

    杲杲金秋,梧桐遍地。

    前段时间恰逢国庆佳节,京城美院教学楼搞起了装修,教学楼、综合楼、多功能厅等等一系列建筑的里里外外都要重新整理一遍。

    原本七天时间绰绰有余,不巧的是碰上几天雷暴,给地下水管冲破了,这忙着抢修就给装修的工程耽搁了。

    有几栋主教学楼弄得早,一开学,其他同学们欢欢喜喜奔着新教室去了。不幸的是,他们文修专业的工作室被拆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没来得及装完,只能继续委屈他们在旧楼里的临时工坊待着,再凑合几天的。

    旧楼拢共十好几层,宋岑如他们小组和其他一众搞综合材料学的倒霉蛋,就被分在顶楼。全校视野最开阔,但也是最破、最鸟不拉屎的一个地方。

    这会儿刚到中午饭点,宋岑如跟祝芙脱了工作服,一块儿往电梯间走。

    俩人转过墙角,祝芙抬头一看,前方电梯已经要关门。

    她攥着手机,阔步忙道:“欸同学、稍等——!”

    电梯里的乘客跟他们一个照面,顺手摁了个键,两人迅速跨进电梯厢,门“咔哧”一下关上。

    “谢谢。”宋岑如道。

    那人愣了下,害羞似的把头低下去,“不客气。”

    祝芙瞅着对方,不动声色笑了笑。

    差点儿忘了么,现在宋岑如跟之前比,在学校的影响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因是这么回事儿,就在国庆那几天,互联网上横空出世一张校园男神大赛排行榜,美其名曰“决战校园学霸男神之巅”。

    其实就是各大高校学生会联合搞的一个活动,早年间管这玩意儿叫恶搞,现在叫抽象,纯娱乐性质,但不乏有许多正儿八经的提名——宋岑如赫然在列,且与顶头的二位角逐激烈。

    不知道谁把他的照片放了上去,明显在学校里被人抓拍的,隔着十来米距离,微糊的一张四分之三侧脸半身像。

    赶巧了么不是,那天他刚在瑞云跟合作方开完会。

    咱们宋少戴着金丝镜,一袭驼绒开衫,里头是带翻领儿的衬衣,系着根暗纹领带,领带夹上镶着一粒珍珠。

    这身搭配既松弛又端方,阳光下唇红齿白的,正侧目跟人说话。那气质,活脱脱一俊俏贵公子。

    底下有不少爱凑热闹的还做了应援图,看着就往拉票打榜的趋势去了,非要同其他人争个高低出来。

    原先宋岑如寻思,要不找学生会把那照片撤了,别弄得四处招摇惹人议论。

    可这活动本来只是大伙儿图一乐,你要认真倒显得开不起玩笑,索性不管了,就当不知道的。

    祝芙滑开手机屏,正想看排名更新没有,网页半天刷不出来。

    她抱怨道:“我真服了这破电梯,信号掐得比考场还死。”

    旧楼是这样的,设备虽齐,但老的也差不多了,除了能有个地儿让他们做项目,其他哪哪都不方便。

    好半晌,从顶楼下到一层,祝芙冲出电梯刷新页面,回头笑道:“宋宋!你第一了!”

    宋岑如微皱着眉,这活动也就几大高校的学生内部知道,拢共没多少人,到底哪个傻帽儿给他投上去的。

    今时不同往日,宋岑如打算走小道避人耳目,还没跟祝芙告别,远处有人喊:

    “师哥!”

    两人循声看去,祝芙一乐,“唷,这不你带教的那个谁,陈泽颢,”她招了招手,“小学弟今天不抢球场了?”

    来人一身篮球服,额间束着运动发带,深秋的天儿也不怕冷,极其鲜活的少年人。

    这研二开学,就是宋岑如从港城回来修养后没多久,京美新一批本科生也进来了。今年又弄了个研究生带教项目,旨在帮助学妹学弟更好吸收专业知识。

    这位陈泽颢,就是分配给宋岑如的学弟。

    对面笑容洋溢着过来了,手里还提着几袋打包盒,一看就是刚去完食堂。

    宋岑如不动声色往后退几步,拉开大半米距离,纯当没听见的,眼神也往别处瞟,坚决不对上视线。

    “师姐好。”陈泽颢大步跨过来,跟人礼貌问好。

    “没课啊你?”祝芙说。

    “下午呢,上午就玩儿几场球,提前吃了个饭,”陈泽颢一抬胳膊,晃晃塑料袋,那话就是冲着他师哥说的,“那什么,我多打了两份芙蓉虾球,吃么。”

    “嚯,虾球!”这在京美食堂算热门菜品,堪称“手慢无”,祝芙笑道,“真会抢啊你。”

    宋岑如眼眸半阂,心不在焉的,“给你师姐吧,我中午有事。”

    有什么事啊,顶多上校外咖啡厅买个吃的,再接着回去干活儿。

    有点阅历的人都能琢磨过来,师哥跟你客气那是出于礼貌,辅导是他的工作,可偏巧这陈泽颢岁数小、单纯,带着少年人昂扬又毛躁的心性。

    祝芙拎着两盒芙蓉虾球欢欢喜喜奔食堂去了,宋岑如转身往外走,长腿阔步的,就差没跑起来。

    “师哥,我上回那篇论述改的还成么?”陈泽颢薅了把头发,颠颠儿跟上来。

    “不错的,”宋岑如说话也不看着对方,寻思怎么给这人打发走,“你下午不还有课么,回去歇会儿吧。”

    “我不累。”

    陈泽颢笑着,目光在他师哥的脸侧流连,秋风撩起发丝,就从眼梢那粒小红痣扫过去,挠在心上似的。

    从分配名单下来到接触,才过去一周半时间,年轻人做事儿都急切,捧着一颗狂跳不止的春心,面对沉稳又冷静的长者,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拉近距离。

    他望着宋岑如要去的方向,“师哥,要不我陪”

    宋岑如兜里电话响了,如有天助,他暗松口气,瞅见来电显示手一哆嗦,险些没给挂了。

    “跟哪儿呢,”地道的京城懒音,还带着股赖么叽的劲儿,听着就跟旁人说话时候的语气不一样,“下课没,吃个中饭呗。”

    “你来了?”宋岑如脚步一顿,视线往周围瞟。

    “上午谈个生意刚好在你们学校附近,”霍北说,“顺道儿就来了。”

    顺道,特指拐了俩大圈外加堵半小时。

    “吃什么想想好,你还有半分钟时间,”霍北说,“我已经进校门了,报个位置。”

    宋岑如指腹蹭着手机壳,琢磨是先把后头那个遣走还是先说地点。

    霍北也算来过几次京美,熟门熟路,知道哪条道儿是对方常走的。他穿过湖心长廊,一眼就定位到站在银杏树旁边,长身鹤立那位少爷以及他后头那个愣盯着人看的。

    不妙。

    宋岑如下意识往前两步,望着冲他迎面走过来那位煞神。

    霍北谈事儿穿的就是一身西装革履,宽肩阔背,长腿迈出平稳的步伐,连影子都比别人挺拔些。瞧着半点不慌忙,又处处透着肃杀。

    周围那赶着去吃饭的学生,眼瞅着速度就放慢了,挺惹人注目的。瞿小玲那话没说错,像霍北这正中带痞的气质,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人一站定,手机揣进兜,插着口袋,目光就停在宋岑如脸上,只朝旁边稍一扬下巴,漫不经心道:“这谁啊。”

    宋岑如跟他对视,眉峰微抬,闻见带酸的秋风。

    就故意么,霍北早知道他有个带教学生,姓甚名谁,就是见了真人才从那小子神色里瞧出包藏祸心。

    陈泽颢在旁边紧瞄着呢,再迟钝,也看见师哥那眼神儿了。

    但他刚来,就没听说过宋岑如有什么情况,还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自言道:“陈泽颢,我是他直系师弟。”

    “哦,你好。”霍北随口道,抬胳膊就搭上宋岑如的肩,手指蹭着下颌,“我是你师哥亲秘书,找他谈事儿,没空跟你聊,失陪。”

    说罢,搂住人就走了,就差没回头骂一句,丫上一边儿凉快去。

    点餐,落座,中午饭点哪儿都是学生和白领,特意挑了家僻静且狭窄的私房菜馆,面对面坐着,桌子底下腿都掺在一块儿。

    霍北那眼神不像要吃饭,快吃人了。

    什么师弟,还直系,弯得都特么快打圈儿了,就一毛没长齐的二愣子。

    来这一路上,多少人侧目打量宋岑如。霍北暗自琢磨,就怪那什么破榜单,少爷照片在上头挂着,底下一水儿管他喊老公叫哥哥的,各种激情四射的表情包,一堆居心叵测的小屁孩儿。

    但怪谁啊?

    那天霍北点开小何给他发的链接,评论一看一个不吱声儿,可这股醋劲儿还没酝酿完,再一瞅排名,哪个不长眼的?我媳妇儿能屈居人下?摇人儿!

    他一脸严肃的建群、转发,点对点监督:给他投票,立刻。

    响应最快的当属大杂院一众亲友,尤其是陆平,她戴着老花镜,屏幕都快戳出火儿了,招呼平日那帮跟着一起舞太极剑的好闺蜜纷纷支持。

    结果呢,摘夺桂冠后的效应让谁舒坦了。

    这边服务员上菜,一碟餐前冰淇淋,宋岑如拿小勺蒯着送到煞神嘴边,那位冷着脸,没有张嘴的意思。

    宋岑如等了有两秒,不吃就自己吃,手刚撤开半厘,被抓着挪了回去。

    霍北一口咬下去,听着能给金属勺生嚼了。

    “你轻点儿的。”

    宋岑如一皱眉,真怕给这人磕坏,赶忙伸另一只手就托着他的脸,手指从唇间压下去,轻抵着牙,“撒嘴。”

    就是怕撞疼了么,这亲呢的小动作比什么甜言蜜语都好使,霍北炸的毛被捋顺一半,先饶你一道。

    不一会儿菜上齐,俩人慢悠悠吃着,霍北转而提起下周准备跟李东东他们去露营的事。

    窗外金叶纷飞,簌簌吹落满地,掐着手算,快到他俩的纪念日了。

    去年这时候,霍北着急忙慌的从今山堂一路飞驰到少爷身边,轰轰烈烈的告了白,没隔多久,宋岑如切切实实给出回应。

    但很默契地,俩人谁都没提这日子。

    “场地租好了,我这两天给元宝买个外带包,到时候再把粮装上。”霍北说。

    其实就住一晚,当天下午去,第二天中午回。但那地方是京城周边顶好的露营基地,这段时间天气又晴得过分,还有少爷最喜欢的山林溪景。

    宋岑如“嗯”了声,很轻,好像心思没在这上头似的。

    吃到一半,手机屏幕亮起,电话震得盘子嗡嗡响,宋岑如扫了眼,直接挂断。

    “不接?”霍北问。

    “业务,”宋岑如道,“不用接。”

    业务,什么业务,公司业务?

    霍北看着他,神思在方才的来电显示上打转。

    “Evan”,没听过的名字。

    虽然他认不全瑞云的人,但够资格在非工作时间,直接打电话给宋岑如的,也就一个金助理。

    这边目光灼灼,少爷镇定自若。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起疑,霍北另一半没顺下去的毛,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承认,就是心眼儿小,陈年醋缸里泡大的,怎么着吧?

    而且不怪他疑神疑鬼,就这两天被榜单底下的评论刺激的,再加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弟,烂桃花既然能开在学校,怎么不能开在公司了。

    啧。

    这通复杂又矫情的心理活动给他整的,一顿饭吃到最后,霍北都没吭声。此事暂且按下不表,有待观察的。

    晚上,两人前后回了家,宋岑如刚进浴室,霍北已经洗完澡,在陪元宝玩peekaboo的游戏。

    这小肥鸡聪明,大数据推送到别家鹦鹉展示才艺的视频,宋岑如刷了两三个,它差不多就会了。

    霍北正专心给闺女儿做早教,余光里屏幕一闪,瞅见少爷的手机亮了。

    [Evan:亲爱的,想好了跟我说哦(爱心.jpg)等你!]

    “”霍北盯着弹出的微信通知栏,瞳孔巨震。

    他愣了能有半分多钟,直到屏幕熄灭,浑骂出一句,亲你奶奶个纂儿!

    然后想也没想,放下闺女儿,抄起手机,这就要杀进浴室盘问,这又谁啊,哪冒出来的,怎么两只癞.□□逛夜店,一个比一个能蹦跶!

    可没等摸到门把手,脚步就刹住了

    这事儿不对劲。

    瑞云的人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断不敢跟自家少爷发这种不清不楚的消息,这人大概率不是公司的。

    霍北绷着脸,回到沙发,把手机归位,调出他做线人的脑袋瓜子盘逻辑。

    首先,理性分析,宋岑如分寸感强得要命,只可能是对面活腻歪了;其二,他如果现在冲进去,会不会挨骂另说,还显得他十分不信任对方;再者,按照他对少爷的了解,八成是藏了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心思。

    霍北尤其担心宋岑如是不是被骚扰,想着自己解决。

    但这Evan到底是特么哪根葱啊,有电话就算了,连微信都能加上?

    半晌过去,浴室门被推开,宋岑如香喷喷的出来,拿起手机开始查消息。他就站在沙发对面,元宝飞过去停在它爸肩上,蹭蹭脸,又瞅着屏幕。

    霍北一言不发,暗中窥视少爷的动作,解锁、阅读、打字、发送宋岑如冷不丁的,感觉到一股灼人的视线。

    “怎么了?”他问。

    “没事儿啊,”霍北移开目光,视线在屋里瞎转半天又挪回去,“你最近没事儿?”

    “没啊。”宋岑如神色自若,手机讯息又弹出来。

    [Evan:亲爱的,最终确认下哦,您预定的是最新款M1000RR雷霆版,装配限量款碳纤维全套件。]

    [确认。]

    [不用叫亲爱的。]

    [Evan:哦哦,我又忘了,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Evan:稍后给您发送终版合同,请注意查收~]

    宋岑如回完消息,摸摸肩头元宝的小脑袋,给它送回小站杆,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沙发上那位,等少爷完全关上门才抬头,从桌柜里头摸出一粒鸟宝零食,冲元宝一招手。

    小肥鸡兴冲冲飞过来。

    霍北看着它,悄声道:“你爸手机里写什么了?”

    元宝歪了下头,小小的眼睛写满疑惑。

    “啧,”霍北眉头一皱,“成天搁屋里唱曲儿,怎么连字儿都不会认。”

    “”元宝瞪他,活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听不着,懂不了,陷入爱情危机漩涡的人,稍有不慎就绕进去,一时半会儿很难解脱出来。

    往后两天,霍北下了班,跨着那辆极其扎眼的川崎H2去了虎子的面馆。

    昨晚对方发消息,让他来拿店里预上市的重磅新品,注心粉丝,都是手工搓的,冰箱里能存个七八天,往锅里一烫就熟。

    霍北提了东西,顺便就在店里点一碗面,虎子惊讶道:“你不回家吃啊?”

    “他不在家我给谁做。”霍北说。

    虎子一顿,这话听着味儿不对啊,“少爷呢?”

    “学校,忙项目。”

    虎子暗瞅两眼,品出丝丝哀怨,他凑过去:“什么情况?”

    霍北拎起桌边调料,倒,“没情况。”

    没情况,没情况您能悠着点儿放醋么,一整罐被撒出去半拉。

    虎子瞟着他浑身带怨的老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少爷吵架了?不能啊?下周不是还约了露营么

    没吵架,没冷战,偏偏是他一个人的郁闷最磨人。

    那高校男神巅峰榜,宋岑如票数一路看涨,跟二三名直接断层拉开差距,评论区乌泱乌泱的花样示爱看得快给他酿出醋蛾子了。

    “然后呢,”周澈瞪着眼,“你看他手机了?”

    “我能干那没素质的事儿?”霍北轻咬着牙,“就瞄了一眼。”

    这天周澈来今山堂谈生意,送走合作方正好撞上霍北在店里,顺便多讨一壶茶来。

    他盯着对方,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眼神,“你是怀疑,还是咋的。”

    “我没怀疑。”

    就是,害怕。

    有些事,少爷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直接提出来,说不好还会成为对方的压力。霍北知道对方最近很忙,筹备瑞云年底展会、学校项目,见天儿回来看书都打瞌睡。

    他不怀疑宋岑如的心。

    那别的呢?

    霍北喝了口茶,瞥着壶里打转的浮叶撒癔症。

    难不成是自己哪有疏忽,犯了错,对方不愿意说,才找个外人吐苦水?

    周澈端着杯子,仍像看鬼一样打量他,“你不会被谁夺舍了吧?”

    “滚。”

    霍北骂道:“噢,合着老子因为对象手机里有人跟他发爱心叫老公的还得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特么搁你你不郁闷?”

    其实按以前的心性,从来不觉得这叫事儿,更不会在自个儿身上找毛病,真摊上才知道那电视剧里演的拉扯矫情,也不都是胡说八道。

    周澈换位思考,要有人敢给小卢整那蝎蝎蛰蛰的小骚话,“我弄死他!”

    ……

    手机响了半天,宋岑如脱下手套,视线还停留在装裱完成的画上,他从兜里掏出电话,“哪位?”

    “Evan,打扰了宋先生。”听筒里传出声音,“是这样的,咱们预计”

    旧楼教室里,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小组刚和各自的带教学生一起赶完手头的活,这会儿弄完,已经晚上八点半,收东西的收东西,回寝的回寝,而陈泽颢竖着耳朵没挪窝。

    宋岑如握着手机,跟Evan确认最后的交期,“对,明天提,中午之前到嗯,好复印件是么,行,谢谢。”

    打完电话,教室已经空的差不多,就剩陈泽颢坐在窗边没动,宋岑如转身一怔,这人怎么还不走。

    “不回去么。”他问。

    等你一起啊。

    陈泽颢讲不出来这句,只能装着自个儿动作慢,“就走。”

    宋岑如点了下头,开始拾掇桌面。

    陈泽颢一遍整理背包,一遍用余光瞟着,手上跟磨洋工似的,嘴里没话找话,“师哥,你还会玩儿摩托啊?”

    “不会。”宋岑如直言。

    “哦,刚听你电话里说买车,以为你在玩儿这个,”陈泽颢起身,佯装不经意道,“是要学吗?我教你啊。”

    “不是,”宋岑如心思沉浮,顺其自然道,“给我男朋友买的。”

    “”陈泽颢愣了愣。

    宋岑如装没发现似的,把大衣穿上。

    要搁平时,他可能不会这么直接,在外面随便向别人透露性向和感情关系其实挺危险,但对方的情商,明显跟赵临繁朴素的如出一辙,属于不堵死路就不明白。

    何况他不想因为这事儿让霍北难受。

    其实宋岑如发现了,霍北最近心情有点差。

    但他不确定具体是因为陈泽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段时间他确实在学校忙的分身乏术,对方不提,恐怕是担心给他压力。

    真是成长了啊,我们小北哥哥。

    可换个角度来说,这种成长要付出的代价并不舒服,宋岑如不希望他这样。

    【作者有话说】

    三章连一起的哈,太长我就分了分[彩虹屁]

    第85章 番外·半点心

    下课铃声响,打破一室静谧,叫醒某位陷入情伤的人。

    宋岑如戴上围巾,眼镜,轻声说:“走吧。”

    “嗯。”陈泽颢抿着嘴,把包背上。

    旧楼没剩多少灯还亮着,其他小组嫌这儿太破,干完活不乐意多待,基本天黑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间,等数字慢悠悠蹦上来。

    “师哥,”陈泽颢突然开口,“是那天来学校找你那人么。”

    宋岑如转头看他。

    “我就是”陈泽颢憋得耳根涨红。

    就是想给自己中道崩卒的暗恋画上一个清晰的句号。

    他叹口气:“唉,他不是说是你秘书。”

    “他就这样,”宋岑如一笑,“喜欢逗人。”

    “啊?”陈泽颢半懵不懵的,瞧着师哥从没跟他露过的笑眼,心碎了满地,“噢。”

    是啊,喜欢逗人的人,这几天变得安安静静了。

    宋岑如想起今早霍北说晚上要加班,估计这个点儿还没吃饭。他掏出手机,对面先发了过来。

    [今天回家吃饭么。]

    耳旁叮一声,宋岑如抬头,电梯到了。

    他跟陈泽颢前后脚进去,低头打字:[嗯。]

    霍北速回:[想吃什么?]

    宋岑如思考两秒,想起前几天霍北好像从虎子店里往家拿了几袋粉丝,就粉丝吧。

    键盘哒哒响着,余光里,电梯门正缓缓合上,就在它彻底关上的瞬间,电梯厢陡然一下摇晃,头顶灯光“砰”地爆开!

    宋岑如稳住身形,怔愣了下,抬眼道:“故障了?”

    方才头顶都呲出火花来,匆匆一闪,这电梯轨被卡住似的,从某个角落发出微弱的吱呀声响。

    陈泽颢皱着眉,“好像是。”

    他环视一圈,周围黑黢黢的,厢内显示屏明显断电,按钮灯都灭了,就剩他跟师哥两人的手机还发着光。

    宋岑如伸手,摁下呼救铃,能拨通,却半晌没人接。

    “不是吧?”知道旧楼破,不至于连个急救都没有,陈泽颢瞅了眼手机,“还没信号你有么。”

    “我看下。”

    跟霍北的聊天界面还没退出,宋岑如滑开锁屏,瞟见自己最后发出的那条消息,猛地呆住

    一辆大G以某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刹停在路边,车里很静,连呼吸声都没有,霍北仿佛被钉在驾驶座上,对着少爷的回信发懵。

    [分手吧。]

    紧握手机的指节泛出白色,他盯着这仨字儿,视线浓烈的快把屏幕烧出一个洞。

    分手?

    分什么手?

    分哪门子的手?

    霍北这车斜杵在路边,就是刚才方向盘打弯哧溜滑出去的。

    他神经血管痉挛,两手扒拉着屏幕,不停退出,点进,再退,再点不管刷新多少次,横看竖看还是上下颠倒着看,界面上确确实实就写着“分手吧”三个硕大无比、挖人心肝的中文字儿

    整哪出啊这是?

    电梯里,俩人已经站了快半小时。

    呼救铃三分钟前刚被接通,那头的人说,估计就是年久失修导致的程序老化。但好在这电梯有紧急制动装置,不会坠下去,而且师傅已经在路上了,就是赶过去还得一节课时间。

    综上所述,现在只能等。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倒霉,陈泽颢暗自叹口气,老老实实站在边上没动。

    其实比起刚才,他的心绪平复许多。

    虽然失恋来得突然,但共处一室的机会来的也很突然。此时此刻,撩动春心的人就站在对面,可陈泽颢心里没什么过分的想法。

    毕竟从长相气质和体格上来看,明显是干不过霍北,而且人家就是一对儿,你追都没法追。

    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嘛。所以,就这么安静的跟他师哥待一会儿也挺好。

    然而师哥本人就没那么镇定了,26键打字系统只摁声母丢了韵母是会出大事的……

    他眼眸低垂,唇线紧绷,无论切换网络还是重启,手机信号格都躺的无比安详。

    他也快安详了。

    宋岑如揉了揉眉心,脑袋隐隐作痛。

    犹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霍北还叨叨来着,干完自己的活儿有余下时间再弄你那师弟的作业,走道儿别往人太多的地方去。

    瞧那眼神,就是酝了好深一缸醋……

    “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对方可能正忙,请稍后再”无情的机械播报声被掐断,连着十好几通都是同样的回答。

    大街起了风,银杏叶在昏黄路灯下狂飞乱舞,霍北解开两粒扣子,降下车窗,寒刃突突突地甩进来,而手机孤零零被扔在一边。

    他就这么沉默着,挨了好一会儿的冻,懵热的脑袋被吹得降了温,才开始往回倒带。

    宋岑如四天前跟他在京美吃的饭,瞧着心情不错;两天前,在家整理瑞云数据,晚上多喝了一杯咖啡,虽然在书房闭关俩小时没搭理人,但是结束后趴他身上嘚嘚了好久的小闲话。

    宋岑如会跟他说分手么?

    有什么理由好分手的?

    他俩没拌嘴也没怎么的,甚至昨晚少爷还带闺女儿试了试新买的露营外带包。

    唯一值得怀疑的,只有对方手机里那个叫E什么的发了句骚话,且,宋岑如根本没向他提这事儿。

    当初姓陈的分配下来,三天两头弹消息,少爷还直接就跟他说了是带教新生。

    霍北眉头紧锁,捞回手机,细琢磨着倏地,电话响了。

    是周澈。

    “欸,有空没。”电话那头吵吵嚷嚷,背景音里充斥着欢呼和鼓点。

    “说事儿。”霍北道。

    “今儿周五,出来喝两杯啊,就我跟小卢,”周澈说,“把你媳妇儿叫上。”

    霍北:“”我媳妇儿好像不要我了。

    突然就不要了。

    他深吸一口气,扶着额角把窗户关上,冻麻的脸又发起烫来,“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

    周澈这人,也算了解霍北的脾性,生意场里大刀阔斧,剑走偏锋。感情上总要慢人半拍,经常是情绪蹿出去了,脑子在后头追。

    他跟小卢对视一眼,捂着话筒说:“不会是上回那个吧?还没解决呢?”

    解决什么呀,他现在是闺女儿在家嗷嗷待哺,媳妇儿外头桃花遍地,今早出门前一个离别吻给他迷得七荤八素,晚上一句分手又弄得人胆裂心颤。

    霍北连偷看手机的事儿都没敢说,这会儿害怕是不是被发现,更怕宋岑如套在他脖子上这根绳真松了。两人拉拉扯扯八年多,什么困难都熬过来,别栽在一粒儿芝麻大的事儿上。

    “喂?干嘛呢你,”周澈叫他回神,“有没有这么严重啊,打个电话都走神,你看要不这样,如果信我俩,咱就唠唠,说不定能出个主意呢。”

    “你等会儿。”霍北心神不宁,不敢轻举妄动的。

    掐着时间算,宋岑如到家应该还得好一会儿,现在不接电话,要么是在开车,要么是他根本不敢想的那个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再要么就

    他声音带哑,眸色渐深,“我琢磨琢磨的,你来个地址。”

    “C区2号,”陈泽颢打着手电筒念道,“刚上来没多久就停了,可能卡在15层到14层之间对,灯泡也爆了”

    救援队来的速度比先前预测要提早一些,他们报完位置,没多久就听见电梯厢外的脚步声。

    估计改下周起,他们又得从旧楼搬到别处去,否则再出这种事,连学生的人身安全都没个保障。

    中间那几十分钟,全靠着陈泽颢这人能胡吹海侃的扯闲天儿。师哥追不到,那就当个朋友处呗,退几步来说,能做学霸校草的带教师弟也是与有荣焉啊。

    热血正当年的十八岁,特能想得开,何况他美好的大学校园生活才刚刚开始。

    外头师傅已经在动工,一阵叮呤咣啷的动静,宋岑如跟陈泽颢俩人溜边儿站,等电梯门被撬开,然后大股新鲜沁凉的风灌了进来。

    俩人前后脚被拽出去,陈泽颢在旁边跟楼栋管理员说明情况,宋岑如第一时间走到离学校信号塔最近的一处角落,开始刷消息。

    大概五六秒之后,屏幕左下角冒出小红点,标着十几通未接来电。

    秋凉的天儿,他手心却沁出薄汗,做了个深呼吸才往回拨,可响过好一阵,居然没人接。

    ……

    周五的夜晚,餐吧气氛额外热烈。

    驻唱歌手正与乐队打着手势,跟观众互动,台上台下一齐玩儿嗨了,跳舞的跳舞,拼酒的品酒,主唱递话筒,食客就接过来唱,唱的也不是什么洋文歌,就耳熟能详的网络热曲。

    放眼望去,这密密麻麻的人,都是趁着明天休息日,约着三五好友来边吃饭边撒欢儿的。

    周澈搓了把脸,脑袋直往小卢肩上歪,睨视着坐他俩对面那位爷。

    真特么造孽啊……从霍北进门到现在,也才一个钟头吧?

    愣是一句跟对象有关的话都没说过,坐下就开始哐哐喝!不谈原因、不作解释、问就是“聊点儿别的”,然后端杯跟他俩碰完,仰头就是灌,眨眼间空掉一杯。

    这桌上、地上、还有那滚到卡座上的空酒瓶服务员都收三趟了,全这人造的!

    他想破脑袋都不猜出来,这得是多大委屈,能给霍北弄成这样?

    “欸,差不多得了。”周澈敲桌劝说道,这花钱买醉事小,损心伤身事大啊。

    霍北懒散仰靠着椅背,眼底洇出水色的雾来,半面轮廓隐在昏暗中,抬眉,眸光又飞出灼人的杀气。

    “”周某撤回一句发言,转头求安慰,“卢啊,他瞪我。”

    小卢是做高中班主任的,带过不少性格跳脱且难搞的反骨仔,但跟霍北这种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没招儿。

    他跟周澈说:“你让他撒撒火儿,需要发泄。”

    周澈哀怨瞅着,扭回视线,等对面又喝完一杯,斟酌着从哪个角度再劝劝,霍北突然起身,给他吓一激灵。

    “靠,你要干嘛!”周澈嗷了声。

    劲歌热舞还在继续,驻唱歌手正在物色下一轮接词儿的观众,霍北逆着光,神色晦暗不清,然后调头往舞台的方向去了。

    周澈还懵着呢,转眼瞥见对方落桌上的手机震个不停,那备注都不用猜,他立刻喊:“我操!电话!你媳妇儿电话!!!”

    宋岑如打了两次,在第三次即将响完最后一声的时候,终于被接通。不过还没来及的开口,对面先张了嘴。

    “喂?宋少?我!周澈!”

    听筒里声音很杂,鼓点,合成器,热火朝天的欢呼和口哨,以及一道音调狂飞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却无比熟悉的低沉嗓音——

    [把你的心!剖开来!看一看你爱不爱!]

    [为何让我反复受伤害~]

    [把你的心!剖开来!看一看我在不在!]

    [虚情假意一眼就明~白~]

    宋岑如:“”

    如此真挚的歌声“如雷贯耳”,没有技术,全是感情。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羞耻还是先心疼,整个脑仁儿嗡嗡的,隔着信号线都想赶紧把自己脸捂上。

    电话里,周澈扯着嗓子,却完全压不住某人声情并茂的即兴创作,“宋少!你在哪儿呢?霍北喝高了,方便过来吗?”

    “方便,”宋岑如扶着额角,定了定神,“麻烦发下地址,我很快到。”

    “欸行、你甭开车啊!正好把他车开回去!”周澈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身后,管理员跟陈泽颢也算盘完来龙去脉,确认两位没受伤,没受气,这就要上来再安慰两句,把人送回寝室。

    宋岑如赶着接人,风一阵就走了,扬起的围巾从陈泽颢眼前扫过去,徒留师弟在原地叹了口哀怨气儿。

    他招了辆出租去餐吧,现在已经过了正常通勤的时间,大街没那么堵,二十分钟不到飙到现场,下车前差点儿连钱都没给。

    餐吧大门是木头做的,厚实,夹了隔音垫,推开那瞬间,音浪直往人脸上砸。宋岑如扫视一圈,精准定位到目标——那位原生派歌唱家倚在卡座上,长腿支棱着,双眼半阂,目光直勾勾朝向他。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霍北望着也不说话,就那种完全喝懵了的状态。霓虹光从身上淌过,那眼神儿苦涩深情还掺着委屈,跟埋怨似的:唷?这谁啊?还认识我么你,怎么个事儿想起来找我了。

    对面周澈噌一下站起来,犹如瞥见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就差没原地磕一个,忙道:“快!赶紧的,再晚一会儿我怕他又冲上去嚎两嗓子的!”

    宋岑如连声给人道谢,眼下就没工夫解释自己发错了消息。

    他倾身,抬起霍北的胳膊扛上肩,另一只手揽住腰,把人扶了起来。

    周澈跑去店外开车门,小卢在后头护着。

    四周观众都沉浸于乐队表演,场面纷乱,鼓手一记重拍砸下来,霍北仿佛醉晕,眼眸低垂着颤了下……然而头顶灯光一晃而过,才照见那睫毛阴影下,分明就藏着一丝清明狡黠的笑意。

    “那我们也走了啊,”长街灯火阑珊,周澈跟小卢安全把人送上车,站在车窗旁与他们分别,“注意安全,有事儿电话。”

    宋岑如:“好。”

    街道两侧树影婆娑,车里暖风轻轻,他望着前头的路,心底各种思绪都跑出来。

    霍北喝高了,喝多少才会这样?

    不知道。

    两人酒量都不差,他还没见霍北喝醉过,至于喝酒的原因倒是很容易想。

    宋岑如自觉犯了错,尽管出于意外,但还是惹人伤了心,免不了心虚。

    于是回家这路上,司机小宋格外有耐心,开得不疾不徐,也没因为霍北在后座躺着不停哼歌让他闭嘴稀奇么,那曲库还挺丰富。

    从网络流行到经典粤语,港城话也能飙几句,就是音准歪的可怕,能从国家首都弯到西伯利亚去。

    宋岑如紧攥方向盘,唇线绷紧,真想跟着一起使劲儿,你大爷的能不能找找调!

    月明星稀,京秋的深夜沁着一股子枯叶的味道。

    半小时路程,宋岑如平稳把车停进地库,拽开后门,连搂带扛的给人扶下来,上电梯,再进家门脱了鞋直奔浴室,愣是折腾出一身汗来。

    霍北还懒兮兮把少爷搂着,一八八的大个儿有大半力气都挂人身上。宋岑如把他弄进淋浴间,两手抵住肩膀,让人靠墙站好了,然后把那一身掺了酒精味儿的衣服扒下来。

    霍北敛目看着他,眼眶泛红,也不提那条分手信,仍在他耳边哼哼唧唧唱:“他跟你好吗,一切的爱怎么都送给他一颗心分一半好吗,起码一半都交给我好吗”

    “”宋岑如听得愧疚,又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捂住他的嘴,“消停会儿吧你,我跟谁好了!”

    两人对视着,眸色都暴露在澄亮的灯光下。

    霍北那凌厉的眉眼,凝出水色,低哑的嗓音闷在少爷掌心,“你凶我?”

    “不是,”宋岑如一下拿开手,心软了,捧着他的脸,“没想凶你。”

    “你凶了。”霍北蹙着眉,“你凶我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还问我你跟谁好,我怎么知道你跟谁好?”

    “你那师弟见天儿跟你屁股后头,网上还一堆管你叫老公的,你这两天接电话都背着我,你问我,我问谁啊。”

    宋岑如:“那是”

    “是什么,”霍北抓住他的腕子,另一只手悄么声往人腰后攀,“说分手的是你又不是我。”

    “下礼拜六什么日子你知道么?你还记得么?你在这种时候跟我说分手,你真是”

    说着,眼角更红了,喉结发着颤的往下咽。

    “欸、别哭么,我记着呢,给你买礼物了!”宋岑如心抖手也抖,轻声凑上去哄人,“没说分手,我那是发错消息,要回是‘粉丝’不是‘分手’,我打错字了”

    霍北一脸不相信的别过头,实际满肚子坏水儿汩汩往外冒。

    “没骗你,”宋岑如给他掰回来,“你看着我。”

    “看你干什么,”霍北道,“看你背着我接别人电话么。”

    “那人谁啊?哪儿的啊?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又从哪儿蹿出来一个‘顾漾’。”

    “礼物啊,你听见不就没惊喜了,那是宝马销售顾问,”宋岑如轻声说,“我给你买了辆摩托。”

    “”霍北一顿。

    “也没有‘顾漾’,”宋岑如继续说,“我又不是明星,还能谁见着就往上凑。”

    “得了吧你。”

    霍北摆着冷脸,却抓着宋岑如的胳膊一扽,转身从后背把人抱住,一只手就钳住他两只腕子。接着,从兜里掏手机,调出榜单页面搁在他眼前刷。宋岑如那照片下面,就是一长串不见底的大胆发言。

    这缸醋沤了几天,终于是水漫金山寺,酿发了,泡炸了,淹得浴室酸气儿熏天。

    霍北把少爷箍在怀里,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用下巴抵住他耳朵,偏要人看:宋岑如,你自个儿瞅瞅呢,盖几层了啊?都够凑一栋中信大厦了!

    宋岑如看着他,声音软不叽儿的,“怪我么?别人放的照片,而且前两天还没这么高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上去了”

    某人贼喊捉贼,绷着脸也不说话,低头埋在宋岑如颈间。

    “你别难过么霍北,他们跟我又没关系。”

    宋岑如小声哄着,注意力全在霍北的情绪上,根本就没察觉对方的手在往衣服里钻。

    “你跟谁有关系?”霍北问。

    “你。”

    “是么?我们什么关系?” 霍北轻哑道,“底下留评论的这些人”

    他说着,手掌开始在胸前摩挲,感觉到宋岑如轻轻抖了一下。

    而后,他又贴着少爷的脸,唇瓣擦过鬓边,像厮磨,很轻声地问:“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好学长私底下什么样儿么?”

    “你的师弟,知道你在床上叫我什么吗?”霍北贴住耳朵,“他知道么?”

    目光里,宋岑如仰着脖子呼吸渐乱,喉结暴露在白炽灯下,露出很好看的线条……

    “叫我。”他说。

    “霍北。”

    “再叫。”

    “哥小北哥哥。”

    “你可不止一个哥哥,”霍北吻住他的耳垂,舌尖轻挑,“再叫。”

    “……”宋岑如气息倏然收紧,喘颤着,“老公”

    霍北得了逞,唇边勾出弧度,“乖。”

    大概就是这声很轻,轻到几乎只有气流的笑暴露了破绽,宋岑如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在诈他!

    “你装的?”他咽了下,浑身都发着烫,“你早知道我发错消息是不是?”

    霍北伏在他肩头笑,眼底哪有半分醉意,比白日的太阳还要清明。

    宋岑如伸手就往他胳膊抽,“啪”地一下,回荡在浴室里响亮极了,霍北顺势又亲了亲他的掌心,挨得心甘情愿。

    他诚心道:“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吃醋是真吃醋,伤心也是真伤心,但霍北是谁啊,能探消息能演卧底,这脑子活泛起来跟寻常人的思路就不一样。他想着下礼拜的纪念日,又笃定宋岑如绝不是随便的人,再联系他俩聊的上下文,在车上那会儿就琢磨出来了。

    可一巴掌能换一声老公,血赚。

    宋岑如瞪着他,眼角的红还没褪下去,看得霍北胸口发烫,他道:“我错了宝儿,那会儿是真害怕着呢,”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但你怎么没接电话啊?”

    “你猜猜呢,”宋岑如转过身,摸着他的脸,“你猜我是不想接,还是没法接?猜我跟谁在一起,又待了多久?”

    霍北一怔。

    宋岑如掐住他的下颌,趁人愣神这一会儿,迅速退出浴室,把门一带,“自己琢磨吧你,狗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两首歌出处:

    一首是邓典的《伤心剖半》(原曲来自越南歌手《C?t ??i N?i S?u》歌手:T?ng Duy T?n/Drum 7)

    一首是草蜢的《半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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