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傀下救人
杭州城, 金禅寺。
刀剑相撞,火花四射, 凄厉声穿破云霄,都朝着那位身着鹅黄新绿的姑娘飞奔而去。
她手上的千丝缠绕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天罗密布,拧断了那些困在其中的杀手的脑袋。可惜她能困住活人却困不住活死人,哪怕药蚀人在她的千丝之下无法逃脱,但她也杀不死它们。
于是青女狂笑着飞跃于数百人之间, 听着慕容霖手里时而激烈时而缓和的哨声,她便知道,那是用来控制药蚀人的。
“痛快!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魍魉山的洞主从来都瞧不起她,所以她要打, 也只是和那几个功力远不及她的人打,不够痛快。如今数百人围攻她一个, 再痛快也没有了。
一个时辰之后, 青女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她身上有深深浅浅数不清的伤口, 流出的血黏糊糊地沾染在衣裳上,就连发丝上也有不停滴落的鲜血。
她杀死了一百二十三位杀手, 但只取下了六个药蚀人的头颅。青女踩着那些尸体险些就跪了下去, 好在自己意志顽强, 不愿同任何人下跪。
慕容霖站在金禅寺的高塔上,俯视着她。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女人, 能毫不停歇地与一群怪物和数百位杀手战斗一个时辰,居然还没有倒下。她承认青女是她见过的女侠当中最厉害的存在,甚至她的存在胜过不少男人。
如果今日她独自一人与青女对峙,估计也只能在她的千丝下撑过两个时辰。
忽然间, 一位杀手将手上的长剑刺向了青女的胸膛,不怕死似的用尽了全力。青女用余力侧过身子,那长剑只刺穿了他的肩膀,可是下一秒,那位杀手已经倒在了地上,被千丝封了喉。
“一条忠犬……煞费苦心了……咳咳,噗!”青女忍痛折断肩上的剑,口吐鲜血,终于半跪在了地上。
“阁下!”
慕容霖闻声看去,来人正是花千里。只见花千里试图冲破围堵,将里面苦苦支撑的青女救出来,却被死死拦在了外面。没有慕容霖的允许,这当中还没有人敢擅作主张,放花千里进去救人。
“花千里!你要做什么?!造反吗?!”慕容霖从高塔跃下,走到花千里身后将其从杀手群中拉了出来,甩了出去,“放肆!”
花千里被这一甩,甩得哟需诶懵,反应过来后,赶忙从地上爬起,对着慕容霖道:“大人,一定要杀了她吗?她可是……可是魍魉山的神仙啊,杀了她就等于得罪魍魉山。大人……”
“闭嘴!你想救她?”慕容霖狐疑地看着花千里,“她不是杀了你的刺球?还是说,你被这位阁下所迷惑,想违反千机阁的命令了?”
“不是的。”花千里只和青女认识了七天,却被她独立自主,强大而又温婉的魅力所折服,心生敬仰。
此时他的眼睛停留在青女身上,看到了青女身旁躺满了尸体,可是她周围还有一群没被杀死的人。
她本该与高手决战,死在那人手上,而不是应该死在这样的围攻下。
而且……这位姑娘,太孤独了,她身后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她只是一位姑娘啊,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
“大人,已经快死了,放过她吧。”花千里恳求道。
慕容霖冷笑一声,“放过她?你可知道后果,你会被王爷大卸八块,你不怕?”
“我……”花千里犹豫了,他怕。江湖中哪有人真的不怕死,不过是为了心中的道义放弃生的希望罢了,可是如果能活着,人为何要去选择死亡?
慕容霖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因为那位阁下在你身体里下了什么东西,才导致你生出救她的念头。”
花千里没做回答。
那所谓的蛊虫,其实在青女让其离开之后,就自动解除了。她没有心思去杀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于是花千里原本稳住的站位,又开始发生了动摇。他毕竟是个谋士,读过书,当初加入千机阁便是为了护天下百姓安宁,如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与他的初心背离了。
“呼——-!”
慕容霖吹动了哨声,药蚀人疯狂地涌向青女,她已是强弩之末,没有胜的可能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白绫从金禅寺还未坍塌的墙壁上飞了过来,将那些药蚀人震开。
再一看,白绫上飘下来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然再一看,从白绫上下来的其实是位女子。
白无念长相英气凌人,穿着打扮又较为素雅,气质像个学士,乍一看总会让人看不出性别来。她倏然出现,三两下将青女周围的药蚀人打退,而后目光落在了高塔下的慕容霖身上。
慕容霖大抵从未见过天涯海角阁的阁主,但白无念却识得她。
两个人目光交错,慕容霖眼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大喝:“来者何人?!”
白无念收了白绫,一身白袍直挺挺地伫立在青女身前,清冷而又孤傲,并没有理会慕容霖的质问。
花千里也是为之一震,随后又看到白无念身后又多出一位男子,正是居元,居元看上去是个读书人,文绉绉的,一身青白袍衫,不像是会动武的样子。
这两个人慕容霖和花千里都没有见过,自然不认识,但却不敢掉以轻心,免得像青女一样是个绝世高手。
“还有一位?两位是来救人的?”慕容霖问道。
居元:“这么明显,难道副阁主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好啊!众弟子听令!来者,杀无赦!”
慕容霖一声令下,随后手握长鞭竟是径直飞向了两人。
有人来救人,花千里心中倒是舒了一口气,但身为千机阁的弟子,他还是跟着慕容霖攻向了白无念与居元。
慕容霖的长鞭啪地打在了地上,虽被白无念躲开了攻击,但地上积起的尘土与轻微裂开的地缝,足以说明她这一鞭子的威力不小。
她的鞭子落了地,周围的弟子便一拥而上。白无念从袖中飞出白绫,飘扬的白绫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等慕容霖劈开那些白绫后,居元已经带着青女以绝快的轻功飞出人群,从高墙上又跃了出去。
慕容霖的瞳孔瞬间收缩,只见长鞭被白无念侧身捏在手里,而后一掌将其打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花千里连忙将地上的人扶起,谁知慕容霖不死心,又朝着白无念劈去,然后长鞭被白绫困住,整个人被白无念往前一拉,倒在了死人堆里。
“你……你是谁?”慕容霖问道。
白无念却无心与其纠缠,看着冲向自己的药蚀人,只觉得恶心嫌弃,回避不急,一转身丢下几枚烟花,踩着白绫冲出了重重围堵。
看着人消失在高墙下,慕容霖对着花千里大喝:“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等着王爷将刀架在你脖子上吗?!”
花千里愣了愣,随后依照慕容霖的话,带着一众弟子朝着几人追去。
慕容霖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身上沾满了她千机阁弟子的鲜血,眼里怒火中烧,看着那群药蚀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东西果然就是祸害,可是上官拓却是个执拗不讲理的人,非要炼化这些东西。
“呼——!”慕容霖又吹着口哨,将那群药蚀人藏到了金禅寺地下。
没有上官拓的命令,这些东西还不能公之于众。
白无念和居元将人救到了天竺山径的一座竹亭里,这里距离金禅寺有些距离,短时间内没人能追得上上来。
居元将人从怀里放了下来,坐在栏椅上,刚要问其状况却被青女回过头来用千丝勾住了脖颈儿。
“你们……是谁?为何救我?”
居元被困住不敢动弹,举起双手,有些汗颜,“这可不行啊,您要是要了我的性命,就没人能救您出杭州城了。”
青女不想听他说话,将目光落在了身后的白无念身上。
“你是落月峰的人?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极寒之气。你是楚之燕?不对,你不是她,你没有她老。”
白无念看着青女手上的千丝,已然知晓其身份的特殊,面色冷淡地点头回答:“果然还是神仙眼光好。我不是金翎宫宫主,我是天涯海角阁主白无念。”
青女没有说话,只是又狐疑地看向了居元。
“哎呀,三洞主,我只是一位文弱书生,文弱书生呀,没有门派的,更不是坏人!”居元急忙道。
“请洞主莫要伤及无辜。”白无念道。
青女冷哼一声,收走了千丝,身上众多伤口似乎并不在她的担心范围之内,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惊慌和苦痛。只听她道:“你们居然都知道我的身份。奇怪。我从未在人间露过脸,你们怎么知道的?”
居元得到自由后,摸着脖子坐了下来,幸好幸好,差点儿就人头不保了。
“救下洞主是因为天下第一剑圣,逍遥派掌门贺宴舟。是贺公子得知我二人要赶往长安城,拜托我们路过此处救一个人。只是不知救下的却是魍魉山三洞主。”白无念道。
青女以为这真就如贺宴舟所说那般是个惩罚,她注定是要葬身于杭州城的。没想到这位贺公子居然还能请来救她的人,他到底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狂妄自大地闯入魍魉山,站在三更坡上要挑战所有洞主的少年人。
“洞主伤势很重,让我来为你疗伤吧。放心,既然答应了贺公子,我与阿念便会信守承诺,绝不会伤你。”居元诚恳道。
于是青女盘坐于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相信了这两人。
居元的真气游离在青女身体中,将那些被破坏的机能逐渐修复。半个时辰后,青女身上所受的重创得以平复,但外伤却依旧血流不止。
白无念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药瓶,里面是她提前准备好的伤药,有利于伤口愈合。她将东西拿在手里,使了个眼色给居元,居元便转过身去。
“洞主身上的伤口太密了,自己上药不方便,我来。”
于是,不容青女拒绝,白无念小心翼翼地扯下她的衣衫,那些伤口触目惊心,可即便如此,白无念依旧像是无事人一般,将伤药轻轻撒在了伤口上。事后还替青女缠上了布条。
“我这个人,最不稀罕就是被人拯救。”青女重新穿上衣裳,回过头看着两人,“但今日不得不说,多谢二位了。”
“能救下您,我二位也没想到。”居元笑道。
白无念:“话不多说。再不走,怕是走不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影子落在了竹亭外。
花千里看着青女喊道:“阁下!”
青女回过身看去,眼中有一丝惊讶,但又转瞬即逝,“你怎么来了?”
白无念和居元拦在了青女身前,青女却叫两人让开了去路,径直走到了花千里身边。
“你身上的蛊虫我已经解开了,没必要再跟着我了。”青女看着他,“还是说,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的,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花千里低下头,倏然咬牙道:“你……为何不杀我?”
青女听闻愣了一下,随后大笑:“我为何要杀你,你我无冤无仇,我杀你做甚?”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花千里道:“我是你的敌人。”
“那又如何?我青女想要杀谁,想要救谁,从来没有规定。你心中既然有百姓,有天下大同之愿,就不应该总立足在那些所谓的忠诚之上,你应该做一些对的抉择。”
花千里看着她,这个在魍魉山待了几十年的神仙,下山后居然还能看得透彻,让花千里大为震惊。
“阁下……我,我想……”花千里还未说完便被青女打断。“小子,回去吧。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既然你心里有所动摇,或者已经有了答案,没必要再来问我了。”
随后,青女对着白无念和居元道,“我们该走了。”
于是三个人踩着轻功,没一会的功夫已经不见了人影。
第92章 相聚一堂
约莫过了半月, 洛阳、幽州、豫章、潇湘、姑苏等地方藏匿起来的药蚀人接连出没,对江湖中的大小门派发起了进攻。
吉纳已经将蛊母送到了魍魉山上十二位御蛊师手里, 他们在九霄塔翻了一夜的书籍,被玉凤和化龙带着从七楼往上寻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些关于药蚀人记载的残卷。
九霄塔机关重重,玉凤和化龙因此受了点儿小伤,但却不影响他们执意下山,同其余洞主阻止药蚀人。
于是在其余门派被这等邪物攻击之时, 得到了山上神仙的帮助,得以存活了下来。
在青云山上重新将门派振兴的李真源得知此事后,同样下了山,带着弟子们将这些邪物接连铲除。护住了洛阳那些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小门派, 以及洛阳城的百姓。
贺宴舟和巫暮云一行人被苏问樵追杀,从燕归小镇逃到了长安城外的丛林深处。
一群药蚀人对几人穷追不舍, 琵琶的声音由远到近, 一遍一遍敲击着巫暮云的理智。终于,几人被困在重重围剿之中, 没了退路。
“你们与我玩的你追我赶的游戏也该结束了,这么多天, 我都腻了, 今日便就此了结吧。”
苏问樵站在几人面前, 满脸慈悲,手上轻轻拨动着琵琶, 声音清扬,控制着周围的药蚀人逐步往前,紧紧向几人逼近。
“贺宴舟?我隐世之前听得最多的便是你的名讳,天下第一剑圣, 天下第一。如果我毕生只能选一位对手,我最想选择的便是你。”
“那真是我的不幸啊。”贺宴舟说着战术性往后退了一步,他如今也只有七成功力,因为身体遭受的重创太多,想要恢复鼎盛时期的功力那是难上加难。七成足以同苏问樵打得不可开交,倘若他没有黄泉引,贺宴舟还是有赢的把握。
就在一行人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刚要拔出刀剑,却又突然顿住。
‘叮当——!’丛林中传来一阵铃铛的声响,紧接着一串又一串的红线从隐蔽的森林深处显现了出来。
贺宴舟似乎发现了什么,轻声道:“是红线铜铃阵。”
苏邵终于赶了过来。
只见那些缠绕在树上的红线铜铃倏然一紧,上面的铜铃震荡不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打乱了琵琶的节奏。
苏问樵却不以为然,并不在乎这突然出现的阵法。因为哪怕弹奏的琵琶乐不成调子,那也照样可以控制药蚀人前行。若是他在乐谱上稍微动动手脚,转而变成阴森可怖的黄泉引,那些药蚀人依旧会为此疯狂。
只见红线犹如蛛丝一般,缠上了药蚀人的身体,嵌入其血肉当中,愈发收紧。见此状况,苏问樵才放下了琵琶,有些好奇地看着丛林中突然出现的人影。
贺宴舟勾唇笑了起来,他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阿弥陀佛。贺公子。”玄道对贺宴舟点头道。
苏邵和玄道身上还有未干的血渍,兴许是来之前与谁打斗了了一番。
“这就是,贺公子要等的人?”沈十一好奇地打量着苏邵,“我见过他,在从幽州回到南诏的路上。还与其动过手。”
“哦?是吗?不打不相识,岂不正好?”贺宴舟道。
沈十一可不是这么以为。她那日在路上遇见了苏邵,此人杀害了方世杰,并且重伤慕容霖,行为诡异。两人正面撞上便扭打在了一起,高下未分,意犹未尽之时,这家伙却转眼间跑没影了,哼!好久没遇到对手,遇见了,对方却扫兴而归,偏偏沈十一是个性情中人,当时寻人没寻到肯定很是气愤。
“夜幕之主?”苏问樵有些疑惑道:“我那个妹妹难道没能留住你?”
苏邵将红线铜铃阵收紧,那些入阵的药蚀人被活生生进行了肢解,哪怕蛊母还活着,一滩烂泥,也没法动弹了。
“我砍了她的一只手臂,你猜猜她有几分把握还活着?”苏邵得意地看着苏问樵。
苏问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张的神色,“她在哪来?”
“看来玉面观音同镜花水月兄妹情深。不如你也下去陪她,可好?”苏邵冷脸道。
“你杀了她?!”苏问樵怒吼道。
既然人来了,那就没必要再躲了。贺宴舟从手上拔出无双剑,回头对着巫暮云嘱咐道:“我们人多。你就不要动手了。”
巫暮云:“……”
苏邵手上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问樵,“你觉得呢?她现在曝尸荒野,说不定尸体已经成为狼狗的食物了。”
苏问樵一脸愤恨,那张观音脸终于拧成了一坨,拿着琵琶,猛地一弹,周围的药蚀人接连退去,朝着长安城靖王府飞奔。而他跃上枝头,往另外的方向飞去,大抵是去寻找苏鉴清了。
贺宴舟懵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轻易就离开了。
“两个从小就相依为命的人,当然最在乎彼此的安危了。”苏邵看着贺宴舟,有些意味深长,“师兄,好久不见。”
“你终于来了。苏邵。”贺宴舟道。
巫暮云一惊,正好对上了贺宴舟的眼睛,听他解释道:“正是逍遥五侠当中的,‘挥扇谈笑破万军’的那个苏邵。”
巫暮云看了一眼苏邵。有些事情他从不会去问贺宴舟,譬如关于逍遥派的情况,他觉得这是贺宴舟最不想提及的逆鳞。巫暮云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南冥教二公子?”苏邵问道。
贺宴舟点头:“没错。是他。”
苏邵从上到下打量着巫暮云,果然一身民族气息,一副与中原人不同的面孔,能从南诏的沦陷中活命,可见本事不小。他再看向巫暮云身后的沈十一和莫濯,“那这两位,是二公子的手下?”
“正是。公子便是夜幕之主吧?”莫濯回答道,“久违了。”
苏邵用扇子遮住一半脸颊,假意遮笑,他一见这人便觉得不一般,甚至巫暮云给他的感觉也不仅仅是一位南冥教的少主那么简单。可是话说太多便容易露出破绽,点到即止最好。
“能再见到师兄,是我未曾想到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苏邵看着贺宴舟,“原本以为你不会再管江湖当中的事情,为何还要帮我?”
“帮你?”贺宴舟摇头,“我不是在帮你。”
“有些事情早该做了,有些人早该杀了。”他叹了口气,“初入江湖那会儿,我满心憧憬,心怀道义,下定决心要做一位英雄。为民除害、为国分忧。可是到头来,一切都非我心中所想那般。英雄二字背负的东西太多,一不留神就要跌落悬崖,再也爬不起来了。而今,我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做天下第一的侠客。我只想做贺宴舟,做贺宴舟想做的事情,杀贺宴舟想杀的人。”
苏邵道:“所以你想杀上官拓?”
“没错。”贺宴舟转而又道:“杀他是为了那些因他而死的人。”
听闻这话,玄道的眉头倏然皱起,因上官拓而死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样的人,不下那十八层地狱,都对不起那些冤魂。
苏邵扇着扇子,总觉得贺宴舟同自己有了隔阂,离别三年,再见也是物是人非,只有他对上官拓的仇恨和对贺宴舟的愧疚未曾改变过。
三年未见,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于是绞尽脑汁,说了一些自认为的好话。“如今江湖乱作一团,那些毁灭逍遥派的罪魁祸首皆遭了报应,真好啊,师兄,只要我们杀了上官拓,一切就都好了。”
贺宴舟轻笑一声,“可惜逝者如斯,回不来了。”
苏邵心里一声咯噔,很不好受。贺宴舟是还在怪他吗?怪他间接害死了同门,怪他冷眼旁观,不伸出援手?
“在想什么呢?”贺宴舟倏然拍了他的肩膀,“臭小子,你能赶过来,路上肯定奔波劳碌。如今长安城把守森严,上官拓估计想方设法要捉住我们。好在支走了苏问樵,虽然没办法请你到城内喝酒,但也可以找个偏僻点儿的驿站,带你去那里吃好喝好,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说着贺宴舟伸手弹了一下树木间的红线铜铃阵,“这个阵法收了吧,现下也没有药蚀人。”再回头拉了巫暮云的肩膀,“走啊,干嘛愣着,端了上官拓之前不得招待一下自己?”
莫濯失笑,看着沈十一道:“贺公子可真是豁达大度。”
“可不是嘛。”沈十一道。
贺宴舟回过头,“行了各位,我记得路。翻过这片丛林就到了,那驿站很隐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人发现。走吧。”
巫暮云看着他,突然觉得贺宴舟又回到了十一年前,在南诏要找巫行风喝酒舞剑的、乐观向上、豁达开朗的年轻人。真好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他心里有所不满,不愿意被贺宴舟一直护在身后。他也希望贺宴舟能够相信他可以控制好阴阳诀,他就算疯了,也绝非是个普通的疯子,而是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的疯子。
黄昏时,距离长安城百里出的小山坡上出现了一位侠客。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绕过丛林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奔去。
此人头戴斗笠,全身上下皆为黑色,帷纱随风飘动,透过缝隙可以瞧见一张苍白凛冽的面容。她背上背着把红枪,枪矢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大抵是来的路上与人厮杀过。
可能是马背上颠簸,只见她束腰处和胸口处的布料颜色越来越深,抓着缰绳的手也愈发紧张了起来。看来,她是在厮杀当中受了伤的。
贺宴舟带着一群人来到了一座破旧的驿站,在外看破烂不堪,走进去一看,依旧一片狼藉。
这座驿站不久前估计刚打过架,两方胜负与否不知,不过掌柜的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我的娘啊!我好不容易修建好的驿站勒,又给我糟蹋没了!!”
“这群天杀的畜生!”
“呜呜呜……我的驿站……”
一个矮小的一身布丁的胖墩跪坐在柜子下,哭哭嚷嚷,一旁的小二命苦似的在边上收拾,捡着地上掉落的瓦片以及被砸烂的桌椅。
巫暮云眨了眨眼睛,盯着贺宴舟那张吃惊的脸,“这就是宴舟说的要带我们喝酒?”
贺宴舟收了张得老大的嘴巴,“这里被洗劫了?”
苏邵走到前,问那掌柜的,“掌柜的,你们这驿站是遭到盗匪抢劫了?”
掌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盗匪?才不是什么盗匪呢!是一群衣冠禽兽,穿得人模狗样的,动起手可一点儿也不留情!”
“两方人?”
掌柜的思索了一下,“一群玄衣带面具的,还有一群青色衣裳的。那群青衣裳的本来吃饭吃得好端端的,谁知我店外突然飞进了一群黑衣人,咻地一下落了地就和人家打了起来。真是半点儿劝架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啊!”
苏邵笑道:“那你哭什么?遇到这种事情,你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黑衣带面具的,不是夜幕就是千机阁。至于青衣……是青云山那群人吧。“巫暮云道。他并不知道李真源是如何回到青云山的,又是受到了谁的帮助才得以振兴门派的,他只知道,青云山历来就只有一个门派。
“应该就是他们了。”贺宴舟道。
几个人没喝成酒,顺便同那位胖墩墩的掌柜的打听了一下长安城的情况,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几位大臣和将军被当斩视众,上官拓从那些边疆将帅手中夺走了另一部份兵权。
如此可见,整座朝廷都在上官拓的掌控范围内,永乐帝更是没有半点儿反抗的能力。
又是药蚀人又是十万大军,上官拓说是要一统天下,却又对那唾手可得的皇位没有兴趣,他到底只是想让天下不得安宁,来抚平他少年时受的折辱。
驿站被砸,掌柜的没有酒水供几位大爷消遣。贺宴舟又实在难受,干脆同掌柜的讲起了价钱。他们几人帮忙收拾驿站,要是再遇到那些个打打杀杀的狂徒,承诺会帮掌柜的打跑,作为交易,他们要暂时住在这驿站中。贺宴舟顺便还请掌柜的跑到了长安城,买几坛郎官清,听说是外来人在长安城必喝的好酒。
他这人本就是个酒蒙子,走到哪便要喝到哪,更是将方圆百里的好酒都打听好了。
莫濯有洁癖,是不愿意干收拾破烂的累活的,要不是得了巫暮云的命令,人指不定找个借口就开遛了。
一群人倒也说到做到,在掌柜的买酒回来之前,将整座驿站收拾好了,除却一些被砸得稀烂无法复原的桌椅外,其余东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可让掌柜的给乐开花了,也不收贺宴舟他们住宿的钱,就连买酒的钱也给他们免了。
贺宴舟:“看吧。此乃车到山头必有路,免费蹭几夜住宿,可比在外面月黑风高的好!”
“是啊,还得是我们宴舟厉害!”巫暮云在一旁附和着点头。认为贺宴舟说得很对,一行人有了他的带领,可见未来道路清明,不愁衣食,还要竖起拇指对其夸赞不已。不过一群人当中也只有他会这样子毫无原则地拍贺宴舟的马屁——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撒花]
感谢收藏[比心]
欢迎批评[猫头]
欢迎建议[捂脸偷看]
第93章 侠之一字
夜里, 贺宴舟得偿所愿品尝到了长安城的郎官清,身心愉悦, 整个人半醉半醒地躺在长凳上,手里拿着的酒坛在他一个不注意漏了不少酒水出来。好在有五慕云在,见他躺着不舒服,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将他的头轻轻捧起,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只敢喝一小口, 所以只是微醺,人还是清醒的。
“一沾酒就不得了,喝多了又不舒服,你啊……要懂得节制。”巫暮云轻声道。
在贺宴舟看来这句话可是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反倒是一种纵容和宠溺。所以眯着眼睛,一只手伸到巫暮云的鼻子上, 轻轻刮蹭, “一身毛病都在魍魉山被治好了。不喝酒,不和美人同饮, 可惜了。”
话里话外,又是一阵撩拨。巫暮云简直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
一桌菜肴没动几口, 都同酒水打交道去了。
苏邵压抑许久的情绪也终于得到了放松, 看着贺宴舟一副惬意样子, 自己也舒了很大一口气。
莫濯和沈十一不知何时话多了起来,在边上玩起了猜拳。大抵是五洞主长年在魍魉山中, 早就忘记了山下的游戏,十几局下来就没赢过,此时已经被逼无奈喝得烂醉如泥,整个人扑在了桌子上, 任凭沈十一如何摇晃都无用,人已与周公幽会去了。
只有玄道大师恪守成规,出家人滴酒不沾,哪怕苏邵想尽办法要灌他酒水,也无济于事。和尚的意念可不是常人能够晃动的。他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口小菜,闭目养神。
许久,玄道睁开眼睛,终于开口:“各位是不是还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等的就是这句话。贺宴舟从巫暮云的腿上爬起来,醉意全无,笑道:“玄道大师时间拿捏得正好,不多不少两个时辰,大家也过了一把酒隐了。”
一路上风吹雨打都过来了,该做最后的搏击了。
苏邵放下碗,收了手上的扇子,从容地看着贺宴舟。
“诶,醒醒啊,别睡了。五洞主,醒醒!”沈十一依旧半醉,推了推边上的莫濯。
见莫濯还是没有动静,沈十一叫小二拿了桶水,提在手上正准备朝着莫濯泼去,此人意外的醒了过来,看着沈十一轻咳两声。沈十一脸色一黑,他装的。
“既然大家酒都醒了,那便该讨论对上官拓的围剿计划了。”贺宴舟道:“这才是我们今日聚在这里的目的。”
“师兄有计划了?”苏邵问道。
贺宴舟:“来之前和阿云讨论了一番。”他说着看向巫暮云,“那个时候心里大概有了底,只是还不知道如何实施。一来,是因为没有寻找到控制药蚀人的方法,二来,没有摸清楚上官拓的底细。”
“也对,药蚀人乃是不死物,若不是取其头颅,根本杀不死。”苏邵道。
贺宴舟道:“药蚀人不是杀不死,而是太难杀。我们已经将从药蚀人体内得来的蛊母送往了魍魉山,只要十二位御蛊师那边有消息,药蚀人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话虽如此,但要从黄泉引中夺走药蚀人的控制权并不简单,如果只是普通的口弦那会好办很多。
“从黄泉引中夺走对药蚀人的控制,估计不简单。”巫暮云道:“必要时,可以用我的血作为引子。这一支上官拓嘴里的天下最强的军队,并非真的无懈可击。反倒是掌握在他手里的十万大军,会成为隐患。”
“必要时,我会召集所有魍魉山的洞主,以及十二位御蛊师。”
贺宴舟深呼了一口气,倏然有些六神无主。苏邵看着他,对于巫暮云的疑惑倏然得解,南冥教的二公子能使唤魍魉山的洞主,那必然不仅仅是二公子这么一个身份。
蒙逻阁在三年前死了,这期间确实是有人继承了新的首领之位,这才稳住了山上的神仙,能有这样的本事的,在苏邵眼里除了贺宴舟没人做得到。但江湖人都道这位二公子乃是习武天才,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巫暮云。
“凭我如今的状况,能码来的人并不多。夜幕这么多年渗透江湖,大抵又有多少人?”贺宴舟问苏邵道。
苏邵细细思索了片刻,答:“与千机阁比的话,我只能说,不相上下。”
“太好了,比我想象的要更好。”贺宴舟道。
“而且,十万大军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去解决,这些年我在江湖中躲躲藏藏,也暗中联系过一些朝廷官员,他们手上的兵力虽然被上官拓夺走了大半,但剩余那些,指不准会成为杀死上官拓的一把利剑。”苏邵道:“再者,十万大军能归顺旗下,只因一块兵符,若是兵符被毁,十万大军如何听他命令?”
贺宴舟继续思索着,“你能从他身边夺走兵符?苏邵,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一经发现,计划就全泡汤了。”
苏邵道:“师兄放心。千机阁有我的眼线,此人藏得很深,上官拓从未怀疑过。我让其埋藏在上官拓身边,为的便是今日这样的局面,他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从上官拓这么个狡猾人手里偷走某一件东西并且毁去,难如登天。
“你可知道,他无论成功与否,都无法全身而退。”
苏邵突然不再说话,他当然知道。但是在仇恨面前,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为了目的他自己的性命他都可以放弃,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既然如此,等兵符毁掉后,你便与玄道一起对付千机阁。我和阿云会在得到御蛊师的消息后,在计划开始的前一天,控制靖王府的药蚀人转移。至于沈姑娘和五洞主,你们若是能拖住苏问樵和苏鉴清,那最好。”
“放心交给我们吧。”沈十一道。
“江湖动荡,朝廷不安。乱世已起,英雄何归?上官拓毁江湖而固朝廷,霸权朝政而又腥风血雨,凭一己之力翻天覆地,熟能将其毁灭,熟能一战成名?定数未知,何去何从?若是今日各位侠士凭借道义立下旷世之功,那世道便扭转乾坤。只是这所谓的道义,是凶是吉,还未可知。”玄道合掌叹道。
贺宴舟闷了一口酒,“要真是侠之一字,那么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做一件能弥补过去的事情,生死与否,重要吗?”
人活一世,能够心无遗憾的死去,本身就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这场仗,上官拓必死无疑!”苏邵道:“他死后,我会将他曝尸城墙三天三夜,让整座长安城的百姓看着,让那些为他而死的冤魂看着。”
“造下孽根的是他,只是,苦的却是民生。”玄道闭上眼睛。
巫暮云不屑一笑,民生的苦,何止与上官拓有关。十一年前,巫暮云初入中原时,这里的百姓也不见得有多好,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番民不聊生的景象,只是那一部份被掩藏在了黑暗当中,还未被人发现。
“……”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贺宴舟反手握住了巫暮云的手。上官拓必然会死,但这场仗也一定会有不少牺牲。
*
长安城内,甚是热闹,一座红木客栈当中满满当当坐满了客人。
倏然,一位头戴斗笠后背红枪的女侠客骑马而来。她从城门奔到了长街,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哪怕是长安城因为贺宴舟一行人的缘故,到处都有巡逻的官兵,但前来的江湖侠客依旧不少,大抵都是些跑来投靠千机阁的,所以对于那些威风凛凛的侠士,人们大都见怪不怪了。
前来迎接的小二笑盈盈的替女侠牵过了马匹,赶忙道:“这位客官,小店美酒佳肴应有尽有,您看您需要点儿什么?”
女侠手里的马被牵走后,便跟着小二进了店。
城内官兵巡逻,见其可疑模样,已然将其盯上,但又没有贸然行动,四面八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女子随意坐在客栈角落位置,对着小二道:“一盘花生米,一壶老米酒。”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反而有种沧桑的意味。
“客官不吃点什么垫肚子吗?您这看着好像奔波了一路,我们店的伙食可是……”
小二正要继续介绍店里的东西,女子立马打断,加重了声音,“不用,按我说的上,麻烦了。”
小二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挤出一抹微笑,“好嘞!稍等!”
从她进门起盯着她行为的除了客栈外的那些官兵外,还有坐在客栈里行事低调的青云山一行人。
李真源与周雪松就坐在她右边间隔两桌的位置,他们掩藏了身份,身上并未携带什么武器,所以从长安城外一路过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在山上听闻了很多事情,譬如上官拓收复南诏,强权政治,南冥教被灭,十万大军尽归上官拓麾下,又如,楚之燕离世,药蚀人出没。种种事情,使他在青云山中昼夜难眠,终于决定带着部份弟子前来长安城一探究竟。
过了一会儿,小二从厨房里端着东西走了过来,“这是您要的老米酒和花生米,请慢用。”
女子轻微点了点头,“多谢。”
于是她终于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少女的脸蛋,兴许是因为其上面的色彩过于苍白,神色又略显疲惫,给人一种即将凋零的错觉。
但即便如此,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极具威慑力,后背的红枪像是某种象征,若是一个不满,似乎立马便会要人性命一般。
李真源仔细观察着这位女侠,只觉得此人越看越发熟悉,可是思来想去总是与他记忆中的人有很大出入,没想到看到后面却与其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女侠与他对视时,明显一怔,手里的酒壶她重新放回了桌上,轻咳了几声,又回过头确认,最终欣慰一笑,继续吃起了花生米。
说实话,一壶米酒加上一碟花生米,虽然相配却不足以果腹。可是她手上没有多少银子,而且她这一路赶来风寒露宿,食物对于她来说倏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真是奇怪。
李真源突然认出了他,心里激动得很,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引起他人注意,于是同周雪松说了一声,拿着酒碗,走到了女侠桌前。
他将酒碗伸出去,便听“碰!”一声,女侠手里的酒壶碰上了他的酒碗。
李真源微笑着坐在了她身前,终于说了话,“叶大侠,几年未见,差点儿没认出来。”
叶文昭将酒壶里最后那点儿酒水一饮而尽,“你也是啊,能重振青云山,本事不小啊。”
“何时学会的喝酒?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少喝点儿好。”李真源苦口婆心道。
叶文找抬头看着他。他比分别时成熟了很多,下巴有明显的未剔的胡渣,那双眼睛也变得深沉了不少。这三年估计也受了不少苦。
“我不是小姑娘了。”叶文昭看着他,“喝点儿酒没什么。况且我贺叔,也经常这番……”
李真源看她一身黑衣斗笠,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又见她背在后背的红枪,“不错不错。你这一身气质,可见是已经成为了一代女侠,不再是那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姑娘了?”
叶文昭轻笑道:“你不也是?大家都变了。”
李真源倏然觉得,叶文昭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他想了很久,终于得出了结论,她再也不是那个整日嚷嚷着要入江湖,要做女侠,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叶文昭了。
“你受伤了?”李真源问。
叶文昭不以为然,“一点儿小伤,不足以挂齿。”
李真源却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他虽然总是嘲笑叶文昭功夫差,但是他却又觉得挺好的,江湖太乱,叶文昭若是入了江湖,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向客栈外的官兵,“你也真是的,就这样贸然进入长安城,也不怕被抓?”
叶文昭摆了摆手,“咳,没事。不是遇到你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可告诉你,我现在武功可不一般。就算被几个官兵盯上,也能全身而退。放心吧。”
可是李真源还是皱着眉头,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这三年他将自己困在青云山,逼着自己去承担那些责任,重振门派,不敢有所怠慢。可是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落月峰的这一群人,越是这样他越想着要变得强大,要同贺宴舟一样能够顶天立地,撑起一个门派。
他失去父母,失去两个师傅,悲痛不已。如果在这世上还有牵挂的话,估计也是过去的那些回忆了。
“贺大侠教你武功了?还是另有他人?”
叶文昭却不回答他,摇了摇手上的酒壶,“师弟,我没酒了。”
李真源被这一声师弟弄得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是忘了,若是青梧还在,神医谷还在,叶文昭比他入谷早,确实该叫他师弟。
无奈之下,李真源从周雪松那里拿了半坛酒水,拿给了叶文昭。“今日重逢,你喝酒我就不说你了。以后还是少喝点为好。”
叶文昭将一口酒灌下肚肠,谁知酒刚一下肚,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李真源赶忙夺过她手里的酒,捏住她手上的脉搏,突然惶恐不安,一阵寒凉,脸色惨白。
“怎么会这样?”
叶文昭用手擦拭掉了嘴角的血渍,没有正面回答李真源的问题,而是问道:“我来找贺叔。你们有……见过他吗?”
李真源看着她,还想质问些什么,却从叶文昭的眼睛里看到了疲惫,她只想知道她想知道的答案。
“没有,我们一路过来并未与贺大侠相遇。但我猜测,他们应该还在长安城。”
叶文昭重新戴上了斗笠,站起身就要离开客栈,回过头对着李真源道:“我没钱了,你帮我结帐吧,师弟。”
“你要去哪?”李真源紧张道。
叶文昭:“找贺叔。”说罢人便离开了客栈。
她一出门一群官兵便追了上来,谁知她却跳上屋顶,踩着轻功逃离了现场,速度之快,等那些官兵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人影。
“是贺宴舟身边那小丫头?”周雪松不知何时来到了李真源身后,问道。
李真源:“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和贺宴舟一起?”
“她是来找贺宴舟的。”李真源回过头,对着坐在桌子边上的其余弟子道:“好了,吃饱喝足,咱们也该行动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撒花]
第94章 棋局野心
驻足驿站的第三天, 苏邵找到了贺宴舟。他觉得他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说,于是约了贺宴舟到驿站边的山坡上切磋比武。
贺宴舟应了下来, 却一直到申时才到那山坡上与苏邵赴约。
非是他懒,而是巫暮云昨夜又折腾了一夜,他没睡好,今早起床时,那小子又莫名其妙来了劲儿,两个人就差动手了。可惜贺宴舟嘴硬心软, 巫暮云撒娇还好,要是哭了,他肯定是不忍心的。
事后,贺宴舟躺在床上思考了一遍过往人生, 觉得自己活得真是越来越失败了,想当年在混勾栏庭院时, 哪是这般委曲求全?怀里的温香软玉哪个不比二公子好伺候?
都怪恋爱一时上了头, 造孽啊。
他人到那山坡上时,苏邵已经喝完了一坛酒, 那酒水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清冽的酒香飘到贺宴舟鼻前, 令其咽了咽口水。
苏邵靠在大树下。快入秋了, 树叶泛黄, 远处的山也逐渐变出了许多色彩。贺宴舟手上没有拿剑,并非是他忘记了与苏邵约定的比武, 而是他从未想过要来赴一场比武的约定。
“师兄这么看不起我?连剑都不带。”苏邵本是仰头晒着太阳,听闻贺宴舟的脚步声,半眯着眼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贺宴舟走到他身边摸了摸壮实的树干,抬头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棵大樟树, 靠近时还能闻到些许香气。他往前走了两步,活动活动了筋骨,再一看,便是一片绿色的森林,森林那边就是长安城。站在高处看景,一览无余,可谓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地方,比武什么的浪费了。”贺宴舟看着眼前的景色,笑道。
她许久没有心平气和如今日这般,将万里山河收入眼中了。
“你看看你,总是不守约定。”苏邵不满道:“以前也是这样,我功力不如你和师姐,找你们比武又都不理我。你每每答应的比武从来没有实现过。师兄,光从这一点出发,你就没变过。”
贺宴舟干脆坐在了山坡边上,腰间有些隐隐作痛,他摸着后腰揉了揉,倏然觉得自己是个年纪上涨的老前辈,一身筋骨硬到不行,一不小心就是一阵酸爽疼痛。
“但是你变了,不是吗?”贺宴舟笑道,“你不像以前只有少年时的一腔热血了。苏邵,我有时候都得想想,自己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你。”
苏邵低头轻叹一声,挪了挪身子,抬头看着贺宴舟的背影,“对不起,师兄。如果不是我心里有恨,也许就不会入逍遥派,你也就不会见到那个一腔热血的苏邵了,或许也不会因此而惦记着他。”
他抖了抖肩膀,像是吃醋似的。
贺宴舟抓了抓头发,慵懒地仰起头,让阳光将他那张脸覆盖着。他脸上的胡须今早起床时忘了刮,整个人显得有些凌乱,莫名有种老沉的味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结果也就不一样,我又不能因为你的选择而去怪你造成的结果。”他突然笑了笑,放松了下来,用一种极其轻快的语气问道:“大战在即。等我们赢了,你还要回茯苓山么?你是想做回你的上官承煜还是继续做苏邵?”
苏邵听闻突然沉默了。
贺宴舟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他心想:“我就知道,他体力流淌着皇室的血,怎么可能还跟我回去?”
苏邵终于打开了手上的扇子,贺宴舟听闻声音侧身看去,还是那把段子琛赠予他的扇子——善解人意。段子琛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苏邵的身份,但却从未道破,那么这四个字便是他赠给苏邵的警言。放下仇恨,放过自己。
“这些年我游荡四方,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民生疾苦。十一年前我是扰乱江湖秩序的红衣鬼,贪官污吏,纨绔子弟都怕我。可是那又如何?朝廷当中鱼龙混杂,暗潮汹涌。我哪怕杀光了江湖中的罪人,也无法改变乱世。只有一法,是万全之策。”
贺宴舟替他回答道,“你来做这个皇帝?”
“没错,我来做。”苏邵撑着樟树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贺宴舟身边,看着长安城的方向,底气十足,“我来做皇帝。执一驭万,明幽洞微。造势而后动,因形而措胜。赏罚生于道,而非出于己。天下皆为我器,而莫知我所恃。”
“我既有武力又有血脉,有谋权之思,治国之力,为何不能做皇帝?”苏邵冷笑一声,“这么多年。师兄难道以为我只是因为仇恨,所以才布下那么大的一盘棋吗?”
贺宴舟变得严肃了起来,“是吗?那我且问你,上官拓死后,你要怎么登基为皇?杀了永乐帝,以自己前朝三皇子的身份谋权篡位?”
这个问题,若是有一点儿没有解决掉,那么在天下人眼中,上官承煜这位皇帝便无人认可。民众不认可的皇帝,又能在龙椅上坐多久?上官拓哪怕将朝廷掏空,但都没有真正坐上皇位,用永乐帝这个傀儡来为自己巩固权力,此乃聪明之举,因为在天下人眼里,永乐帝就是天子,天子有好有坏,但绝不可造假。
倘若真要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要么杀了永乐帝,要么等永乐帝驾崩将皇权交给他。
“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贺宴舟补充道,“他是个痴儿,你要他退位,兴许他会愿意。但他的安危,你有想过吗?”
一个没用的皇帝,从皇位上下来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会死。
“我会将他送到无人的地方好生照顾。”苏邵道:“我已经累了。世道乱了这么久,总该回归正轨了。”
贺宴舟自嘲地轻哼一声,随后没再说话。
“那你呢?师兄,你会因此恨我吗?”苏邵道。
贺宴舟突然有些后悔没将无双剑带来,原本以为自己没必要同苏邵动手,如今看来,也许打一架什么事都好说了。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想说些伤人的话,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苏邵的后背,“我没什么可恨的。若是成功,但愿你能做一位好皇帝。”
“我会的。”苏邵道。
两个时辰后,正好山坡下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影子,正是身着一身红色袍衫,头戴抹额的巫暮云。他从山坡下路过,一抬头便与贺宴舟四目相对,两人皆微微一笑。
“好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误会可言。这几日好好休整吧,再过几天等时机成熟,拿捏了上官拓的行踪后,也该动手了。”贺宴舟撂下这句话,就要走,却又被身后的苏邵叫住。
“师兄。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一路上受了很多苦。但魍魉山的首领历来身上都带有阴阳诀,随时都可能疯魔。你要小心。”
贺宴舟耸肩道:“你多虑了。二公子如今是我的人。我怎会怕他疯魔?”
听闻,苏邵愣在了原地。直到贺宴舟从山坡上飞了下去,走到了巫暮云身边。
“都聊什么呢?不是说切磋武艺,你的剑呢?”巫暮云问道。
贺宴舟扭了扭脖子,又伸了懒腰,“打来打去也太无聊了。没聊什么,就说了些以前的事情。”
忽然,贺宴舟发现了巫暮云手里的药碗,疑惑道:“这是什么?”
巫暮云有些娇羞,声音也莫名其妙压低了不少,“给你熬的汤,补气血的……我,我今早力道重了,怕你不舒服。”
贺宴舟一代大侠,堂堂正正的爷们儿,有时候真的很想将巫暮云按在脚下痛揍。他挥挥手,有些不大乐意,“不喝,不喝不喝!拿一边去!我一个大爷们儿,被人……,咳咳。没必要。”贺宴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闷着的一口气被他一拍,拍了出来,咳嗽几声后,强装镇定,“我好着呢!”
“宴舟,别逞强。这些天怪我压抑太久了,没给你休息的时间,你得好好调养,别伤了身子。”巫暮云好心劝阻。
贺宴舟三两步回到了驿站,又我那个二楼房间走去。一路上巫暮云都不依不挠追了一路,硬是要他喝了药汤,无奈之下,他一把将药碗抓了过去,一饮而尽。然后进屋去了。没想到在他要关门歇息时,二公子一个箭步将脚卡在了门缝里,又遛进了贺宴舟房中。
“我说二公子,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贺宴舟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看着巫暮云。
巫暮云却好声好气道:“我不是来找事的。”他坐到贺宴舟身旁,“魍魉山那边来信,十二位御蛊师对控制药蚀人的办法有了头绪,估计很快便能找到法子了。另外,洞主们都已经在往长安城赶了,估计再过五天就到了。”
“莫濯今早去了趟长安城,路过靖王府,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我猜测是上官拓将药蚀人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长安城西面的千机阁。”巫暮云道:“若是可以,我想我们今夜便可以去一探究竟。就怕这其中有陷阱……”
贺宴舟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张脸看上去有些疲惫,大抵是因为这些事情操碎了心。“好了,我知道了。歇息歇息吧。”
巫暮云蹭着贺宴舟的手,“你还说我,你看看你的脸,一脸胡渣,也不知道剔。”
“我又不是个年轻小伙,有胡子不是正常吗?”贺宴舟从巫暮云脸上抽回手,“明日一早我们乔装打扮一番,到长安城溜达一圈,探探究竟。”
巫暮云乖巧地点头,“好,那今天你好好休息。”
贺宴舟’嗯‘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我总是将你护在身后,你有意见。你有那么大的能力,不该这样子。可是阿云,《阴阳诀》纵然厉害,我也不希望你因此而痛苦。”
他信誓旦旦道:“我贺宴舟可以疯魔,但是你巫暮云不行。你要站在属于你的高位上,拥有你该拥有的东西。”
巫暮云看着他有些出神,一时没有知觉,不知该作何反应,等五感重新回到体内,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宴舟心里有我,就够了。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亦如此。”
巫暮云说完起身就要离开,临走前,温声道:“歇息好了,记得吃饭。”
“好。”贺宴舟道。
等巫暮云走后,他兀自叹了口气。将一位绝世高山围困在某个避风港下,换个角度来说,着实有些残忍,譬如斩断雄鹰的翅膀。
可是又能怎么办,他也很害怕,怕巫暮云又变成那位被困在清归阁的首领。
魍魉山的洞主甚至贺宴舟一开始都以为,修炼《阴阳诀》最大的坏处便是会被其控制,不识来时路。贺宴舟费尽心思用《九禅经》除去了其中的邪气,以为人就没事了。可是后来才反应过来,蒙逻阁做了魍魉山几十年的首领,难道就没想过用《九禅经》克制《阴阳诀》身上的邪气吗?
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知道用《九禅经》以阳克阴?他想过,只是他知道,那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贺宴舟只恨当时自己一时冲动,没将事情弄明白,一腔心血给得那是心甘情愿,却始终只起到了微乎其微的作用。
后悔吗?倒也不是,只是他真的很担心那个臭小子。
第95章 叔侄重逢
次日正午, 阳光和煦,长安城大街小巷吆喝声不断。而另一边, 与燕归接壤的一条巷子口,两面高墙围堵,巷子尽头站着几位黑衣戴着玄鸟面具的杀手,叶文昭被数十位这样的杀手围困其中。
她的行踪是在今早路过靖王府时暴露的。
为了找到贺宴舟,她几乎将他们所有有可能的计划都想了一遍,原本以为会在靖王府附近找到人, 没想到却羊入虎口,差点儿就交代在了那里。
叶文昭手上的红枪沾了点儿血,在逃跑过程中杀死了几位杀手。她如今可是夜幕新任的舵主,手上还拿着九娘子身上的舵主令。夜幕的规矩便是, 老一任的舵主死前将令牌给谁,谁就是新任舵主。
她拿到了令牌, 所以便替代了九娘子的位置。
‘噌——!’远处的屋顶上飞来一道暗器, 被叶文昭用红枪挡了下来,暗器擦过枪矢, 火花四溅。顿时,周围的杀手接连动起了手。
叶文昭身上有伤, 伤致五脏六腑, 无可救药。若是和这一群杀手硬刚, 那也许会就此丧命。为了活着找到贺宴舟,确认贺宴舟还活着, 她还不能死。
所以同那些杀手过了几招后,叶文昭跃上围墙,强行用功,用苏邵教会她的轻功, 从巷子里逃了出来,往郊外跑去。
贺宴舟同巫暮云并肩而行,路过热闹的商铺,在街道边上看到了公示牌上的几道悬赏令,上面的画栩栩如生,正是贺宴舟一行人。
贺宴舟来了兴趣,在那公示牌上站定,只见一群人对着那悬赏令指指点点。
“十万两白银?什么人这么厉害,居然值这么多?”
“贺宴舟?是那个逍遥派的掌门吗?他不是死在了南诏?难不成诈尸了?”
“贺宴舟是谁啊?天下第一剑圣,谁还会是他的对手?当年估计是跑了,如今又来搅乱江湖,被朝廷盯上了吧?”
“跟他一伙的人也不便宜啊,个个都在万两以上……”
“这要是发现其中一位的行踪,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你要是发现了,可能就没命咯。”
“……”
贺宴舟听闻对话,从画像往下看去——贺宴舟十万白银,巫暮云十万两白银,夜幕之主八万两白银,玄道大师六万两白银。哇哦,上官拓好大的手笔。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这么值钱。”贺宴舟小声道。
“上官拓为了抓到我们真是费了不少财力。”巫暮云从那公示牌前退了出来,“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贺宴舟可不是这么觉得的,他此时正欣赏着自己的俊美容貌,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了出来,“悬赏令上为何没有五洞主?”
“没有沈姑娘可以理解,但没有五洞主,就奇怪了。难道对于上官拓来说,五洞主不值得出钱抓捕?”
巫暮云无奈地笑了一声,“这个时候,你还关心这些?走吧,待久了小心被人盯上。”
贺宴舟心道:“这要是被莫濯知道了,估计会被气死。”
路上,贺宴舟走在巫暮云身后,不依不挠道:“我觉得估计是五洞主那闷声闷气的性格造成的,所以上官拓抓捕他也要闷声闷气的。”
巫暮云一手扶额:“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啊。”
就这样,两位高挑挺拔的屠夫脸,就这么从长安城的东边溜达到了西边,一路上全是官兵,暗处还有不少千机阁的杀手蠢蠢欲动。要不是贺宴舟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两张面具,估计此时正被人追着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观察,正好路过正午叶文昭被围堵的巷子口,发现了几滴血渍。两人面面相觑,于是顺着血渍往前走,掠上屋顶朝着郊外追去。
经过一片桃林时两人停了下来。
只见桃树边上死了不少黑衣杀手。贺宴舟蹲下身去查看,果然翻出了千机阁的令牌。
“千机阁追杀的人。”贺宴舟道。
巫暮云:“会是青云山那群人吗?话说李真源这小子,怎么没来找你?”
贺宴舟站起身,“在我的计划里,可没将这小子算进去。他没有李行之老奸巨猾,还是太年轻了,意气用事,本不该来到长安城。要不是身边跟着周雪松,早就被上官拓抓了个正着,人还不知道往哪哭呢!”
巫暮云嘴角一抽,心想着,贺宴舟这张嘴也太毒了。
“既然不是千机阁的人,那会是谁?”巫暮云又问。他寻思着,青女应该没那么快,魍魉山的洞主也还要一些时日,这些人都不可能,难不成还是其他对上官拓怀恨的侠客?
唰!几片桃叶从两人身后飞来,巫暮云反应过来后带着贺宴舟侧身将躲开,随后面前出现了一女子,因头戴斗笠,被帘子遮挡,看不清脸。女子停留没多久便对这两人攻打了过来,身手矫捷,手上的红枪灵活多变,时而枪花,时而腾蛇。
贺宴舟和巫暮云今日并未携带武器,所以只能躲开攻击,而后抓住时机给出去一掌。就在这时,巫暮云及时拉住了贺宴舟的手,那一掌才没有落下。
贺宴舟一脸疑惑地看着巫暮云,直到巫暮云指了指女子手上的红枪——枪身刻有逍遥派的祥瑞符文,红缨边上还绑着一条金黄相间的绳子,是用来祈福保佑的平安绳。
“阿昭?”贺宴舟喊道。
叶文昭的枪矢穿过贺宴舟身边,突然停下来,一把撩开头上的斗笠,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宴舟,“你是,贺叔!”他再一看巫暮云,“云公子!“
贺宴舟不敢相信能在长安城见到叶文昭,一时之间,欢喜与怒火交织,五味杂陈。
叶文昭朝着贺宴舟扑去,大抵是太激动了,忘记了他贺叔整日念叨的身为女子的矜持,一把狠狠将贺宴舟环抱住。她抱怨道:“您这张丑面具能别戴了吗?我……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贺宴舟被她这一下弄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将人从身上扯了下来,“好好交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巫暮云在一旁道:“你看看你,阿昭大老远来找你,你还凶她。就不能温柔点?”
叶文昭嘟嘴道:“对呀,我可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过来的。”
“我不温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里是长安城,处处都是上官拓的眼线,她一个女孩子……不行,你现在给我回去。”贺宴舟说着拉着叶文昭的手往前走,似乎真要将她送走了一般。
“咳咳……”叶文昭被他这么一拉,似乎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贺叔……”她忽然哽咽了起来,“别赶我走。”
对于贺宴舟来说这几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将他劈得体无完肤。
巫暮云本想劝说,却见贺宴舟转过身,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叶文昭。
分别三年,他最牵挂的便是叶文昭。总觉得自己当初那么毅然决然的离开,没和阿昭这小丫头告别,还托苏邵将自己自己即将病死的消息藏了起来。站在为了她好的角度,自以为是的忽略了这么做对她而言是否公平。
叶文昭止不住地流泪,“你三年没来看我……什么被神医带走治病都是骗人的,苏叔骗我,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弄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要不是和你待在一起久了,我真的就上了你们的当。贺叔……你那自以为是的牺牲,可不可以不要用在我身上。我三年没见你,真以为你没了……”
贺宴舟伸手擦去了叶文昭脸上的眼泪。突然心疼道:“是贺叔的错,对不起。”
“你受伤了?”
叶文昭摇头,“一点小伤,贺叔别再把我当小孩了。没事的。”
贺宴舟叹了口气,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和一身血腥味的衣裳,“小伤?我看不是。”
“真的,你看看,我身上都是别人的血,自己就受了点皮外伤。你信我。”叶文昭在贺宴舟面前转了一圈,说道。
“来,让贺叔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贺宴舟对叶文昭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身乔装打扮,倒像那么回事,有女侠风范!”
“你苏叔教了你不少武功吧?”贺宴舟问道。
叶文昭应道:“第一年每日每夜都在练武,苏叔比较苛刻,但也不像贺叔那么吝啬,都不舍得教些独门武功给我。”她倏然有些黯然神伤,“三年来,我拼命的习武练功,逼着苏叔让我进入了夜幕。如今我可是洛阳夜幕新的舵主,可厉害了!”
贺宴舟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语气倏然重了几分,“你进夜幕了?苏邵那臭小子没阻止?”
叶文昭被贺宴舟的反应吓得愣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想着要如何回答。好在是巫暮云替她解了围,“要我说啊。宴舟你就是太死心眼了。阿昭有自己的路要去走,她想做什么,在她能力范围内去做就行了。成为一代女侠也好,成为夜幕的成员也罢,都是她自己选的路,你难不成还想在这些事上干预她?”
“你闭嘴!这是一个问题吗?我不干预她?看着她进入夜幕,在江湖中四处游荡?一入江湖岁月催,这片汪洋大海一旦跳了进来,想要上岸就难了,她才多大啊……”
叶文昭看上去很虚弱,也不想同这两位男人在这片四处散着死人味的桃林里再待下去了,于是找了个理由,“贺叔,先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好饿啊,想吃饭。”
贺宴舟心有愧疚,所以哪怕气火正盛,也抵不上叶文昭那几句撒娇,心一软便同巫暮云带着他先回到了驿站。
苏邵将夜幕数百位成员埋在了长安城,处处留心千机阁的行动。趁着贺宴舟和巫暮云出去的缝隙,在燕归萱草湖边见了一位垂钓老人,此人神秘莫测,来去无影,是朝廷中的一位重臣。他前去,正是去商讨讨伐上官拓的事情。
贺宴舟和巫暮云带着叶文昭回到驿站时,苏邵正好也从湖边回来,坐在窗户边同玄道喝茶。
“沈姑娘和五洞主呢?”贺宴舟问道。
苏邵手上的扇子轻轻摇扇,“立水桥今日有人闹事,是江湖上一些走投无路的侠客,他们去看热闹了。”
“这两人……”巫暮云低声道。
贺宴舟将阿昭从站外叫了进来,他一出现,苏邵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
“阿昭?!”
贺宴舟冷声道:“激动什么?!坐下!”
于是所有人都被贺大侠那凶猛的威慑力镇住,乖乖地坐在了凳子上。
巫暮云一看他这架势,一股子怒气。接过玄道边上的茶壶,从茶盘里拿出一小个茶杯,斟了一盏茶递给了贺宴舟,“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他是多害怕贺宴舟等会儿发飙把嗓子伤到啊。
“掌柜的!麻烦弄些长安城的特色吃食。要快的。”贺宴舟对着柜台边上时不时往这边瞅的掌柜的道。
没想到掌柜的一听到他的话,一个激灵差点儿撞在了柜子角。贺宴舟投去一脸疑惑的表情,那掌柜的便笑嘻嘻应道:“好嘞,这就让厨子准备!”
“阿昭,你怎么过来了?九娘子呢?我送去的消息,她这几月为何不回信?”苏邵急切问道。
叶文昭的脸色比桃林那会儿更苍白,但脸上总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暂且还无人发现。只是听到苏邵问起九娘子,心中一凉,低下头,沉声道:“姐姐她没了……丐帮一群人还有其余江湖侠客都进入了夜幕。如今正等你发令从豫章城赶来。我……没有能力将姐姐护住。”她说着,拿出了藏在腰间的舵主令牌,交到了上官拓手里。
“这是她身前唯一的东西了……我替她照顾了一路,本想着归为己有,没想到你会和贺叔在一起。”叶文昭说到最后有气无力,声音也愈发小了起来。
“……”苏邵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再说不出话来。
贺宴舟突然也不气了,只是问道:“你让他们去做了什么任务?”
巫暮云看情况不对,想出手阻止,却被贺宴舟反手挡了回去,“没事。我就是想知道,夜幕之主能为了目的做到什么一种程度,竟然连自己的亲侄女也搭进去。”
气氛愈发沉闷,似乎下一秒那些被压抑起来的情绪便会迸发而出。
叶文昭的眼皮子有些沉。她从豫章城赶来长安,花费了半月的时间,路上同盗匪缠斗,同千机阁的弟子缠斗,精疲力尽,很累了。可是一直以来让她不倒的力量便是再见一见贺宴舟,看贺叔一眼,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好像也是,他们如今身后都无人,世上唯一的亲人只剩彼此了。她就是得知道贺宴舟还活着,才安心呀。
“不是苏叔。是我自己选择去的。苏叔从来都没有强迫过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我逼着他……非要去的。”叶文昭解释道。
可是贺宴舟只想看看苏邵会怎么说,他这个师弟他是清楚的,如果不是叶文昭非要,他绝不会让叶文昭处于生死边缘。可是,贺宴舟又不确定了,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的师弟,会不会这么做。
“豫章城有千机阁数百位弟子埋藏其中,为的便是铲除里面的丐帮和各别高手。我让九娘子去,是为了让那些人为夜幕所用。”苏邵看着叶文昭,“夜幕只有二十几位成员留在了桃花庵,千机阁有多少?”
叶文昭本想回避,但贺宴舟和苏邵都看着他,只好道:“三百来人。夜幕的成员全死了,活着的只有我一个。”
“阿弥陀佛。”玄道不禁叹道,“谁能想到,他们会出动这么多人。”
如果叶文昭说,其实这一切都是千机阁算计好的,那些人是明钰特意逼到驿站附近,为的就是引出夜幕,他用几位千机阁的弟子为诱饵,引出夜幕后,又发动围剿。对面再厉害,他胜在人多,有何可惧?
现在想来,柳暗花明里最厉害的并非是动武的两位,而是善用头脑的明钰和花千里。
贺宴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撒花]
中秋节快乐![猫头]
第96章 洞若观火
“来来来!各位客官, 上菜喽!”小二从厨房走来,端来几盘色香俱全的佳肴, 摆在了桌子上。
这才缓解了周围的气氛。
许久,巫暮云在边上仔细观察着叶文昭的一举一动,她明明说饿,但桌上的饭菜却没有动过。在桃林便觉得不对劲,这会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几人沉浸在叶文昭的话中时,起身走到叶文昭身边,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叶文昭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可是却又没太多力气做出过激反应,只是皱起眉头,幽怨地看了一眼巫暮云。
巫暮云探脉象不一定准, 但死脉是一定准的。叶文昭的脉象同那个时候贺宴舟的脉象一模一样。
而且已经没救了。
此时,一群人都看着他。贺宴舟沉了沉气, 问道:“怎么样?”
巫暮云不敢抬眼,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说出来的时候,贺宴舟已经站起身等不及上手了。’啪!‘巫暮云一把抓住贺宴舟的手, “阿昭一路上奔波劳碌,要好好休息。”
贺宴舟一看巫暮云的神情就不对劲儿, 将他的手打开, 正要摸上叶文昭的手时, 叶文昭终于说了话,她很虚弱, 说话很轻:
“好了,贺叔。别探了。你可别忘了,我生辰快到了,跑那么远的路过来找你, 就是要你陪我过一过生辰……”叶文昭算了算,“今日是九月初七,还有两天就是我的生辰了,也是重阳节……我想能撑到那个时候。”
“别说了……”贺宴舟低声道。
“我来的时候提前去了趟茯苓山,见了阿娘和爹爹他们。我原本是要在那里陪他们的,就是心里放不下,一定要来看一看贺叔……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忘了,三年前你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啊,不声不响的,我学你呢!”叶文昭说着倏然咳了起来。
那日她被刺中一剑,倒在了死人堆里。后来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背着九娘子的尸体一步一步爬到了桃花庵。身上莫名多了很多伤口,好像是倒下时就有的,她明明一直在漏血,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真就一路将九娘子背了回去。
到了桃花庵,里面的尼师见叶文昭的样子直接吓傻了,带着她就要去找大夫,可是大夫来了又走,只是一味地摇头。叶文昭五脏六腑俱损,她知道撑不了多久了,将九娘子安葬后,便到茯苓山待了两天,第三天就骑着马带着红枪一路北上,来到了长安城。
她走的那天,伤口只是被简单地进行了包扎,所以在路上遇到盗匪欺负百姓拔刀相助时,总会牵扯到伤口。叶文昭这辈子吃过的苦加起来都没有这一路的颠簸痛苦,但也没有这一路的颠簸让人充满了希望。
贺宴舟倏然明白了过来,他很后悔,当初将叶文昭留在了桃花庵。
“对不起……贺叔错了……”贺宴舟声音有些哽咽,他在吉利克制自己,抱着脑袋,不断低头认错,“对不起……”
苏邵脑子嗡嗡作响,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他虽然听不清,但他心里知道,叶文昭会因他而死。
“玄道。你是佛门大师,拥有天下第一内功心法,能治病救人。你……有办法救她吗?”苏邵道。
“没用的。”叶文昭看着苏邵,“苏叔。你和贺叔都是我在世上的亲人,这和你没有关系。任务是我选择去的,我可一点儿也没有退缩。”叶文昭立马一副强势神气的样子,“一代女侠,可不是吹的!”
贺宴舟看向了巫暮云。巫暮云吞了口口水,纵然不想说出真相,可是现实如此再掩藏,又有什么意义?于是他道:“十二御蛊师能救活你,是因为你伤的是筋脉,重塑筋脉便可。可是阿昭……她伤的是五脏六腑,神仙都没法复制出一模一样的出来,何况是凡人。”
真残忍。一点儿希望也不给。
叶文昭连忙扯出一抹微笑,“贺叔,我没让你失望吧?”
贺宴舟抬起头,眼睛通红通红,“没有。阿昭什么时候让我失望过?”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到时候见到阿娘他们,也能好好交代。”她吸了吸鼻子,“贺叔……我很想你。”
贺晏舟忍着没哭,让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久。这会儿却都流了下来。
一桌饭菜无人动筷,怎样端上来,又被怎样端了回去。掌柜的见了都要唏嘘几句,这不是浪费粮食么?可是再怎么不满也只敢在背后小声议论,没叫贺宴舟几人听到。他这驿站可就这么几个人。
贺宴舟带着叶文昭去楼上休息时,苏邵原本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贺宴舟疲惫道:“今日很累了,剩下的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师兄……”苏邵叫道。
贺宴舟没有回头,搀扶着叶文昭径直往楼上走去。
巫暮云在身后看了一眼苏邵,“宴舟只是累了,并不是要责怪苏兄,别往心里去。”
苏邵:“……”
*
重阳节前夕,上官拓在靖王府地下暗格里,看着巫子明发了一整夜的呆。
他发现一个问题,从落月峰挖来的玄冰已经没有保住巫子明尸体的能力了,因为他在巫子明的脸上看见了一小块尸斑。
原本对于即将来临的战争表现得欣喜若狂,这会儿忽然漏了气,突然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
因为失去了兴趣,谁来都叫不走他。直到慕容霖从杭州城赶了回来。上官拓这才有了反应。
在漆黑的密道外,慕容霖一身黑袍,站在暗格外,在没有得到上官拓的应允时,一直站在暗格外,不敢上前。直到上官拓回过神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你方才说什么?”上官拓问道。
慕容霖道:“杭州城藏有蛊母的地下通道被人炸了,此人是魍魉山的洞主。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上官拓只是瞥了一眼慕容霖,而后又看向巫子明,一只手在棺材上摸索着,指着巫子明的脸,着急道:“你帮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去除尸斑的办法。其余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慕容霖不解,药蚀人的事情难道还没有巫子明的一具尸体重要吗?于是定在原位,迟迟不肯动身,“王爷,那么多蛊母,全都毁了,您不在乎吗?为何还要照看这一具尸体?”
上官拓直起腰。他今早没去上朝,所以一身便服,宽宽松松,没有什么束缚。他将散下的长发往后一撩,直勾勾地看着面前这位千机阁的副阁主。倏然笑道:“我不是说了吗?你去处理就行了。怎么?这么点事情你也处理不好吗?”
慕容霖站定不说话,等待着上官拓降罚,可是等了好久,那人又开始看着棺材出神。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放肆道:“王爷!千机阁三千多名杀手等着你的命令,还有那么多药蚀人藏于长安城地底,十万大军也随时都准备为您冲锋陷阵,您到底在犹豫什么?是可怜那些江湖上的侠客,还是不舍得将这座皇宫闹得天翻地覆?”
上官拓的野心慕容霖一直都知道,从她被上官拓带回千机阁开始,她便一直都看着这位王爷,看着他的棋盘愈来愈大,最后成为了整个天下。
“您既然要一统天下,用药蚀人制造混乱,为何却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官拓却道了句:“前些日子,苏鉴清受了重伤。是被苏问樵从长安城外的一条小径上,救了回来的。你猜伤她的是谁?”
慕容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扑通扑通,忽然就慢了半拍。
上官拓看着慕容霖,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于是慢悠悠道来:“夜幕之主,之前幽州城红衣鬼的真正幕后黑手,也是逍遥派失踪的五侠之一,苏邵。”
慕容霖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强装镇定道:“原来如此。夜幕是他所创?怪不得,里面的成员会使用逍遥剑法。主上需要我抓他回来吗?”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苏鉴清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上官拓坐在了棺材边上的藤椅上,看着慕容霖一身戎装,倏然瞧见他手上的鞭子有些血渍,便问道:“怎么弄的?”
慕容霖道,“在立水桥遇到了几位丐帮弟子,不知不知死活的在桥上闹事,被我收拾了一番。”
上官拓收回目光,显得有些冷淡,“辛苦你了。”
慕容霖:“这点儿小事,何来辛苦。若是能为王爷分忧,那属下做什么都愿意。”
上官拓悠悠地舒了一口气,带有些许怀疑地看向了慕容霖。
“阿霖,你觉得我死后,会不会下地狱?”
慕容霖咬紧牙关,从容道:“王爷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不会下地狱。”
花落,上官拓突然大笑了起来,嘴里重复着:“都是该杀的人?是吗?只有你会这么说,别人可不会。”随后话锋一转,“可是为何你也想着要背叛我?”
慕容霖:“!”
“我是疯,但我不傻。”上官拓道:“所谓的夜幕之主还有另一层身份,便是我追杀了好多年,未果,然后你同我说此人已死的,我亲爱的弟弟——上官承煜。”——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猫头]
第97章 九月初九
上官拓靠在椅背上, 一手撑着下巴,长发垂落, 这么看去就像是一位被关在冷宫许久,即将发疯的美人。
“你明明从小就跟在我身后,怎么会背叛我呢?是因为上官承煜同你说了什么吧?我猜猜,他说我不是皇室血脉,又或者,说我杀了皇帝, 杀了他的亲人,还有你的亲人?呵呵呵!我这个弟弟,他的心比我还狠啊,知道我杀人如麻, 所以以此来诬陷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王爷在说什么?我从小就在你身边, 怎么会背叛你?”慕容霖连忙解释道。
上官拓却嗤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背叛我。要不是那日我亲自到幽州城, 去你们路过的那条官道查看了一番,我还真就相信了你的话。”
“哦, 对了,他想让你从我这里夺走什么?还是让你直接杀了我?”上官拓故作思索, “难道是想从我手里拿走十万大军的兵符?”
慕容霖瞳孔骤缩, 脸色苍白, 她怎么都想不到,就连这个上官拓也能猜到。苏邵他如何斗得过这样一个人?
她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为何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上官拓这样的人,真正恐怖的地方不在于他嗜杀成性,喜怒无常。而在于他哪怕是个疯子, 也是个狡猾多疑、老谋深算的疯子。
这样的人,平日里你看他疯疯癫癫,随心所欲,可是你又怎能猜到,他什么时候会在你后背捅上一刀呢?你又怎能猜到,他会捅在什么位置?
“那条官道上有夜幕留下的标识。那么明显的标识,你身为千机阁副阁主,不可能看不到。你是明知走官道有危险而非要为之,亲手将方世杰葬送在了官道口。”上官拓见她有话要说,抬手阻止道:“你不用说自己一时大意了,因为方世杰的尸体我查验过,真正的死因是千机阁的的一道内功,柳暗花明当中没有人会这内功,只有你会。”
“百花掌。不仅千机阁只有你会,整个江湖中修炼百花掌的,也只有你一人。”他又轻笑:“苏邵想杀我,最害怕的是我手里的十万大军。他估计不想费时间让朝廷那些蠢官来剥削我的势力,所以选择了这么一个危险而又快捷的方法。可是阿霖啊,夺走了我的兵符,难道我就真的失去了十万大军的控制权吗?”
“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何止是天真。
慕容霖倏然认清了现实,如今她再狡辩都无济于事。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上官拓面前。膝盖砸向地面时有一阵疼,不禁令她眉头一皱。
接下来,上官拓是要杀她,还是像以往那样用她手上的长鞭惩罚她,她都不在乎了。
可是过了很久,她既没有被惩罚,也没有被上官拓一剑刺死。
终于,她又忍不住开口:“既然王爷都发现了,我无话可说。我的命是你救的,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上官拓却露出一副难以抉择的神色,这让慕容霖有些意外。
“我这些年细心栽培你,可舍不得杀你,但是你要将功补过。”
慕容霖听闻抬起了头,显然不可思议。
上官拓却道:“柳暗花明只剩下三位了,其中,明钰和暗羽倒还好,心思还没有飞到对面去。但是花千里,我听闻他在杭州城的表现不太好,大抵是被某位姑娘蛊惑,萌生出了背叛的想法,既然如此,留着他无用,你去将他杀了吧。”
慕容霖立马反驳道:“不,不可能!王爷肯定弄错了,千里他对王爷可是忠心耿耿的啊!他不会背叛您的!”
“阿霖,我是不会杀你,可是如果你要一直违背我的意愿,那我可以考虑将你炼化成药蚀人,正好我这支军队,还缺个领头人。”
慕容霖几乎跪趴在了地上,她只觉得寒碜,打从心底觉得。可是一开始上官拓不是这样的,他没有现在这么疯狂,没有草芥人命,没有嗜杀成性,他甚至还为长安城的百姓祈福过。
他太可怕了。
有关贺宴舟一群人的消息,上官拓一直都知道。就连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他也知道。他没有贺宴舟和巫暮云那样厉害的武功,但他最会拿捏人心,只需稍稍利用利用人心,这群人的行踪并不难掌控。
上官拓之所以没这么快派人去抓捕他们,是因为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有什么样的计划,又要如何围剿他。胜负未分时,总有野兽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猎人,分不清立场。
“退下吧。记住,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上官拓说完,好似累了,在藤椅上小憩了起来。
慕容霖从地上起身,一身黑袍显得有些沉重,她拿着鞭子的手在发颤,她试图控制,然而却适得其反。只能那么一步一步,走得极其不安心。
等慕容霖走后,上官拓眯眼看向了巫子明,喃喃自语,“她也和你一样,是个傻子啊……所以,会做傻事的。”
*
重阳节。万户登高祈祥,茱萸鬓满,菊酒饮觞,曲江畔笙歌袅袅……长安城历来如此。
一大早,贺宴舟同巫暮云便将驿站的厨房弄得一团糟,又是煮面,又是煮鸡蛋,还弄了些菜,虽然卖相很丑,但是味道勉强还可以。
苏邵在长安城内逛了一圈,买了很多茱萸和重阳糕,还特地带了一坛菊花酒。可是走到山坡前他又折了回去,将菊花酒丢在了大树下,砸碎了。他原本是为了重阳节买的,原本是想大家一起坐下来小酌几杯,原本是这样的,可是阿昭正躺在床榻上,五脏溃烂,今日已是大限。
他将东西带到了厨房。见贺宴舟和巫暮云准备好了面和其余吃食,又觉得自己特地去买这些东西,很没意义,于是便丢了重阳糕,只留下了几株茱萸。
贺宴舟今日很奇怪,或者说,他从昨夜在房内照顾了阿昭一宿,出来后,便变了人。他显得没那么悲伤,是的,和以往一样,说话做事,还带着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
巫暮云怕他太伤心,所以一直陪在他身侧。
等饭菜都做好了,贺宴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轻拍了自己的脑袋,“我居然忘了,我走的时候,阿昭刚过及芨,还没有行过芨礼。我这个做叔叔的,太粗心大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原本想着等一切事了,想着给她寻个良人亲眼看着她出嫁……”
巫暮云拉着他的手,“当初那番,你身不由己,没考虑到也正常。别想了。今日好好将为阿昭庆生,我陪着你。”
贺宴舟听闻此话,心想着,若是当时自己选择死在桃花庵,也许阿昭还能活下来,后面的事情也就与他无关了。可是人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以为苦难留给自己是一种很高尚的道德,背着所有人暗自死去,就好像是做了件好事,成就了某种意义上的辉煌。可是换个角度想一想,这不是清高是什么?
到头来最伤心的还不是你身边的亲人?
“放心吧。”贺宴舟强颜欢笑道。
阿昭若是死了,就像是一根细刺扎根在了他的心口,往回忆里一跳,便会止不住的疼。
叶文昭躺在床榻上,从早上开始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贺宴舟和巫暮云端着东西给她时,害怕她会一觉不醒,于是一直在她耳边叨叨叨个不停。
贺宴舟一边骂骂咧咧,像个娘们儿似的,一边说一句缓一会儿,唉叹几声,又开始说。巫暮云边劝边哄,见面坨了,又兀自到厨房重新煮了一碗。
后来玄道也上了楼,同两人一起守着叶文昭。而沈十一和莫濯自从去立水桥看所谓的热闹后,便没再回来,好似出了些事,但如今这番,无人能顾及。
苏邵不敢去看叶文昭,他害怕面对贺宴舟,更害怕亲眼看着叶文昭死在面前。毕竟这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于是将早上没人要的茱萸插在了驿站外,满满一圈,掌柜的见了都十分吃惊。
“公子啊,你在门口插那么多茱萸要干啥啊?这一片片的,都挡住大门啦!”说完后,掌柜的倏然反应了过来,又笑呵呵道:“插的好啊,插的好,辟邪祈福,哎呦喂,我这驿站很久没有这么有节日氛围了!”
苏邵没有理会掌柜的,冷了他一眼,他便立马闭了嘴。
等掌柜的又回到了驿站,他一个人靠着那些茱萸坐了下来
从高处被人踹下,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了。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养尊处优惯了,后来却在逍遥派过着藏头露尾的生活,难免不服气,铁了心要报仇雪恨。之后每一步都在仇恨的牢笼中挣扎,每一步都是为了复仇。
天边乌云密布,马上就要下雨。但他却没有回屋的心思,就那么看着,看着天边的乌云,居然有了想要放弃复仇的想法。这一路走来,他害死了不少人,心怀愧疚,自我折磨。以前他从来没有动摇过,如今却想放弃了。
几滴雨水落在苏邵的脸上,他抬起头,让雨水随意冲刷。没多久,有两行泪水顺着雨水流了下来,而后他便开始了痛哭流涕。
叶文昭醒过来时,已经过了申时。她似乎比之前更有精神,脸上也泛起了光,眼巴巴地看着贺宴舟和巫暮云,拿过巫暮云递过来的长寿面,笑道:“谢谢云公子。”
而后看着贺宴舟愁眉苦脸的样子,又道:“我上次忘了问了,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
巫暮云温柔地点了点头。
“真好啊,我一直都担心贺叔身边没有人陪呢。有云公子在真是太好了!”
贺宴舟却突然说道:“先别说那么多,先吃点面,尝尝看。”
叶文昭看着那碗加了鸡蛋和牛肉的长寿面,扑哧一声没忍住,“这么丰盛,一定很好吃。”于是便拿着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贺宴舟见状出手阻止,“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叶文昭没有听贺宴舟的话,而是强忍着难受将长寿面整碗吃完,还打了个饱嗝。
玄道在边上候着,一直不忍心出声打扰,可是叶文昭好奇心驱使,问了贺宴舟一句,“贺叔要对付上官拓呐。玄道大师也是来帮你的吗?”
贺宴舟道:“是的。”
“我在落月峰见过他,李真源那小子说他很厉害。肯定可以帮到贺叔的。”叶文昭看着玄道。
“阿弥陀佛。”玄道双手合掌,回应道:“叶姑娘,贫僧一定尽尽所能,协助贺大侠除去上官拓,你且放心。”
叶文昭‘嗯’了一声,随后看着窗外大雨磅礴,倏然问道:“苏叔怎么没来?”
贺宴舟没说话。巫暮云道:“他去给你买重阳糕了。长安城有一家商铺做重阳糕很好吃,他想带给你尝尝,一会儿就回来了。”
“下着雨呢。”叶文昭道。她又不是傻,她什么都知道。“让他早点回来吧。”
贺宴舟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那张长开的面容,真是越来越像她的娘亲了,可是她脸色已经惨白得不成样子。贺宴舟小心地抚上她的脸,不敢用力,也不敢过多停留。
到最后,贺宴舟还是哭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道:“贺叔没用,救不了你。对不起……”
“你看看,又来了…说了多少次了,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可是一代女侠,绝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退缩。”叶文昭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弱,她缓了一口气,看向了巫暮云,“云公子,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着贺叔啊……让他少喝点酒,也别太压抑自己了……”
巫暮云鼻子也开始酸了起来,“好,我替你好好看着他。”
“贺叔……别哭了。你前几日答应我的都忘了吗?”
贺宴舟抹了一把泪,“没忘,我怎么会忘记。”
“那你说说……答应了什么?”叶文昭倔强道。
贺宴舟闭上眼试图冷静下来,“不哭,要笑……”
“嗯……等我到阿娘身边了……不说你坏话……你……你可是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哦。”叶文昭的头逐渐沉重,最后往后一仰,倒在了枕头上,声息越来越弱。
“贺叔……你要好好的……”
声音戛然而止,无声无息。
窗外大雨如注,苏邵在外淋成了落汤鸡,哭哭啼啼。而屋内一片死寂,只有贺宴舟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的阿昭可是一代女侠,开开心心的来,风风光光的走。一点儿也不寒碜,真好啊。
等雨停后,驿站外满是落红,一片片,红红火火,像是铺在地面上的毯子。贺宴舟抱着叶文昭的尸体来到了一片空地处,在空地堆了一堆木柴,将叶文昭整具尸体火化了。这也是应了叶文昭的心愿,火化之后,贺宴舟会带着她的骨灰回到豫章城,将其埋藏在赵文卓和叶青坟旁。
苏邵赶来阻止,却晚了一步。他跪在火堆边,抬头望向贺宴舟,可是贺宴舟却没给出过多的回应,看着叶文昭的尸体逐渐烧成灰烬,眼里平静如水。等最后收了骨灰后,才对地上的苏邵说话。
“我想了很久。你与我其实并非同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仇恨冲昏了头,后来才发现,你亦有上官拓那样的野心。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带着阿昭回到茯苓山,而你,去完成你的鸿图大业,从今往后,与逍遥派无所瓜葛。”
贺宴舟说完便走。
等贺宴舟走后,玄道将地上的苏邵扶了起来,“世事无常,这怪不得你,也无关贺大侠。莫要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苏邵看着贺宴舟和巫暮云的背影,默允了玄道的话。贺宴舟说得对,他在复仇的过程中逐渐变得野心勃勃,报仇雪恨只是他为了掩藏内心的欲望而编造的谎言,真正使他不择手段的就是不断壮大的野心——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撒花]
感谢支持正版[比心]
第98章 驿站围困
收到十二位御蛊师的信的那天, 正好是九月十三。青女一行人已经到了天下第一关潼关,估计再过两天就能与贺宴舟一行人会合。
沈十一和莫濯终于回到了驿站, 一回来便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丐帮弟子及三位江湖侠客同李真源一行人联手,暗中将千机阁的训练场和藏书阁一把大火给烧了。此时千机阁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又因群龙无首,弟子们慌慌张张不知所措,乱成了一锅粥。
千机阁离靖王府大概十里路,中间被渭河的支流琉璃河阻断, 位于长安城西方的石林边上,依山而建,金顶玉阶,大殿中央供奉有三清圣像, 香火不断。
此处为长安城郊外,百姓无心踏足之地。所以哪怕大火席卷天边, 长安城这边也无人发觉。
莫濯和沈十一原本是奔着立水桥上的动乱去的, 谁知遇到了李真源,几人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就着行为古怪差点儿动起了手, 好在关键时刻沈十一认出了李真源,才阻止了这场战争。
后来遇到了归顺夜幕的丐帮帮主和小李飞刀几个人, 一大群人像是开集会似的在立水桥下唏嘘了几句。后来莫濯和沈十一跟着一群老人孩子, 一根手指未动, 随波逐流潜入千机阁,烧了他们的训练场和藏书阁。
巫暮云和贺宴舟在驿站听他们说了一大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他们遇到夜幕成员和青云山弟子,然后看着他们成功偷袭了千机阁。
“这不算什么好消息。反而是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巫暮云看着两个暗自窃喜的人道。
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个人愈发像了。木讷寡言的莫濯自从遇上沈十一后, 脸上的神色丰富了起来,而一向冷血无情的南冥教第一杀手,居然变得有些八婆。嘶……巫暮云更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会玩到一块去。倒不是男女之情,这两人就像是两个臭味相投的友人,一堆废话讲来讲去,不带重复的那种。
沈十一听闻巫暮云的话,倏然笑了起来,“我俩看上去有那么笨吗?”
巫暮云与贺宴舟对视了一眼,“谁知道呢?看上去不笨,但也不一定聪明。”
“哈哈哈。”沈十一笑道:“看来这些天原形毕露,让两位公子觉得我沈十一办事很不靠谱?”
巫暮云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沈十一从他眼里得到了答案,无奈道:“我们并没有暴露身份,但这让靖王知晓了我们的存在。估计不久便要封锁长安城了。逃跑的路线我和五洞主已经选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怎么不见苏公子和玄道大师?”沈十一说了那么多,看了一眼周围才发现苏邵和玄道今日并不在驿站。
贺宴舟假意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淡定自若,而后轻轻将茶杯打翻,里面的茶水倒出,见了空气后,滋滋冒出泡沫。
沈十一斜了一眼桌上的茶液,默不作声地看向身边人,眼里倏然开始警惕了起来。莫濯在一边安静得如同一个树桩,这会儿却开口道:“啊呀,贺公子真是不小心。”
他这明显就是故意的,为了引起掌柜的注意。
听闻声响,掌柜的便往这边看来,心虚极了。“白白废了这么好的茶。”莫濯边说边斟了两杯,一杯给自己,另一杯递给了沈十一,两人假意喝了下去。
贺宴舟和巫暮云看着这两人的一顿操作,哭笑不得。没多久便看着两人纷纷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于是贺宴舟也来了兴趣,拉了拉巫暮云的衣角,示意他与自己一起,两个人便开始了表演。
“啊!怎么会这样?这茶……有毒……”
“宴舟,宴舟你醒醒啊!谁,是谁要害我们?我……好晕。”巫暮云抱着头,在桌边天旋地转一阵子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贺宴舟心道:“这臭小子,演得真夸张。”
……
见一群人没了声音,纷纷倒地。掌柜的和小二在远处瞥了一眼,确定都倒了才敢松口气。
“老爷,这么做真的可行吗?”小二道。他头上顶着个两根呆毛,人也呆里呆气的。“这喝了放有砒霜的茶,真的会死吗?”
“管他呢!反正都做了,可不可行都必须行!”他一边催促着小二来到几个人边上收尸,一边道:“等我们带着这几个人的头,去靖王府换那十几万两白银,以后就不用愁吃愁穿了!还能花些钱将这半死不活的驿站重新装修一番!”
小二乐呵呵地看着他,“他,他们这么值钱吗?”
“可不是嘛。要不是我去了趟长安城,看到这几个人正被朝廷通缉,都不知道这些事。这下好了,要发财啦!”
两个人喜出望外,畅想未来之时,全然不知身旁有人悄悄弄动了身子。
“可是……可是这些人……看上去也不坏。他们在这里那么久,该给的钱一分不少,还给驿站修补呢。”小二道。
掌柜的给了他当头一棒,“要不是我去长安城一趟,还不知道这群人是朝廷重犯呢?!他们来咱们驿站躲避,这要是被官兵发现,我们可就被害惨了!哼!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快点拿刀去,砍了他们的脑袋。”
小二默默点了点头。谁知下一刻,巫暮云从地上爬起来,没两下便将掌柜的给束缚住,脑袋压在了桌子上。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有些腿软,看着一群人又活了过来,目瞪口呆,瘫软在了地上。
巫暮云一手摁住掌柜的,低头看向他的侧脸,“你说要砍了我们的脑袋?”
掌柜的看着他那张阴戾的脸,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晕了过去。等调整心态后才发现,这一群人压根没有喝那些茶水。这下好了,一群会武功的大侠,对付他们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乡野民众,动动手指的事情。
“别……别杀我……”掌柜的颤颤巍巍道。
“看来上官拓这一招挺厉害啊。”贺宴舟从桌上直起腰身,回过头背靠桌子,两只手抵在桌檐,“阿云,这可真被你猜中了。”
巫暮云低笑:“十万两白银,要是我,我也要。人之常情。”
沈十一环抱双手:“人之常情?呵,这掌柜的就是心肠歹毒,见钱眼开!”
“你们放过我吧?!我们也是穷怕了……若非不得已,也不会这么做的,求求各位大侠饶命啊!”掌柜的在桌上大喊。
小二跟着也趴在地上求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掌柜的要我这么做的,几位大侠不要杀我啊……”
“你个臭东西!居然这么说!你……你找死……”
掌柜的在巫暮云手上挣扎,却怎么使劲都没用,巫暮云的那双手好似千斤重,压得他都快喘不上气了。
“这就不行了?”贺宴舟笑道:“没意思,杀了吧。”
花落,小二直接吓尿了,不断朝着几个人磕头请罪,嘴里还不断说着请求饶恕的话,可是巫暮云的七杀已经出鞘,没有见血之前绝不会收回去。
“噗呲——!”掌柜的被巫暮云抹了脖子,小二见状正要跑,但刚跨出两步路就被七杀的剑气砍倒在了地上。
这一套下来不费工夫,倒让巫暮云得到了些许满足。原以为他要杀人,会被贺宴舟阻止,没想到贺宴舟同他一样厌恶伪善之人,所以杀了便杀了。
“我看你是好久没杀人了,心里痒呢。”贺宴舟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嘲讽道。
巫暮云却不以为然,贺宴舟说得对,他确实好久没杀人了,心里也确实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这里的两位解决了,那驿站周围的这些,要怎么办?”巫暮云道,“杀起来可得费点儿劲。”
沈十一和莫濯顺着巫暮云的话看去,周围不知何时被一群黑衣杀手围得密不透风,暗羽站在驿站边上的山坡上,正盯着几人的一举一动。
“来了几个药蚀人?”巫暮云问。
莫濯看了一圈周围,“没有药蚀人。”
“这是看不起我们呢,这么不给面儿。”贺宴舟笑道。一挥手,透过窗对准暗羽飞去了几枚藏在袖子间的银针。暗羽一弹指,便将那枚细细的银针弹开,插到了身后的大树上。
“是柳暗花明?呵,我以为最差也会来一位苏姓的人。”巫暮云道。
沈十一抽出后背的双刺,“两位是早就猜到今日会被袭击?难不成这一切还是你们做的局?”
头上的杀手踩烂屋顶跳了下来,周围的杀手也逐渐冲破了阻碍,朝几人攻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支撑驿站的最后一根木桩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灰尘乱飞。暗羽从坡上飞来,同巫暮云过了两招。原本以为他们几人已经身负剧毒,没想到却被巫暮云几招打得痛哭流涕,最后被一剑刺到了树上。
巫暮云同贺宴舟在长安城见到他们的悬赏令时,就已经知道了上官拓的目的。所以将计就计,特意让掌柜的跑到这附近买酒。一来是这两人打了场赌,想看看掌柜的会不会因此对他们下手,二来便是想摸清上官拓为了抓他们会派什么样的人过来。
赌局显然是巫暮云赢了,至于赢了有什么奖励那就不得而知了。而上官拓似乎没那么着急要他们的命,又或者他那边改变了策略。
“怎么会……你们没有被下毒?!“暗羽握着七杀剑,口吐鲜血不可思议道。
“我们看上去是中了毒的样子吗?你们柳暗花明不是善于探案?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真是……虚有其名。”巫暮云讥讽道。说着将七杀从暗羽肩上拔了出来,“想好遗言了吗?”
暗羽浑身是血,一身玄衣看不出多少血色,他抬起头满脸血渍,握着手上的长剑,使劲全力全从地上站了起来,谁知在原地晃了晃,险些又倒了下去。
“二公子口气真大啊。”
“呵呵,你如今这样,逃不走的,杀你只需要动一动我手上的剑。”巫暮云冷道。
“是吗?”暗羽冷道。突然,趁机撒了什么东西到巫暮云的脸上,令他睁不开眼睛,而他踏上树枝,一声口哨,捂着伤口落荒而逃,随他一起逃跑的还有几位活着的前几个杀手。
巫暮云被那粉末一样的东西弄得头晕目眩,一不小心吸入太多粉末,整个人从山坡上栽了下去,好在被追上来的贺宴舟接到了怀里。
“阿云?阿云?!”贺宴舟对着怀里的巫暮云叫唤了几声,谁知巫暮云竟是因此晕了过去,没有任何知觉。
“他朝二公子扔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沈十一从废墟里跑了过来,看着贺宴舟怀里的巫暮云道。
莫濯见状也走了过来,蹲下身探了探巫暮云的呼吸,舒了口气,“没死,还活着,放心。”
贺宴舟:“……”
沈十一白了他一眼。五洞主总能用极其轻松的语气,让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紧张有古怪——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99章 请君入瓮
一个月前, 燕归萱草湖边。
贺宴舟和巫暮云沐浴完相依偎于湖中亭,七杀与无双剑交缠于栏椅上。
月色朦胧, 将湖面映衬得波光粼粼。贺宴舟半截肩膀露在外面,头发上的水渍滴流在肩膀上,被月光照射,犹如珠玉般晶莹剔透。
贺宴舟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而巫暮云刚将一身湿透了的衣裳脱下,一身坚实的肌肉裸露在外, 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疤被贺宴舟那双不安份的手摸了个遍。
‘咕噜咕噜’,贺宴舟拿起边上的酒壶芦,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啊, 好酒!”
巫暮云此时正半眯着眼睛,看着怀里的贺宴舟, 慵懒地发出了声音:“美景配美酒, 可舒服?”
“再舒服也没有了。”贺宴舟畅快道。
巫暮云倏地挑了挑眉,一把捏住了贺宴舟的腰, “那再配个美人,如何?”
贺宴舟抬头与他对视, 幽深的瞳眸里泛起了涟漪, 他假意思索, “哎呀,岂不更好。但这美人我要去哪找呢?”
“呵呵。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巫暮云一笑, 贺宴舟便乘机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这美人的味道,一般啊。”
“那不巧了,你这辈子怕是要栽在他手里了。”巫暮云顺着贺宴舟的回道
贺宴舟脸上的笑意都要溢了出来, 一只手从巫暮云的脖颈摸到了肩膀,一路往下,停在了他的小腹处。
二公子可受不了这么折腾,一把将贺宴舟的手抓住,皱了皱眉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别闹,说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贺宴舟一脸茫然道,见到巫暮云一脸正经,自己才犹如梦中初醒,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阿云说的是关于对付上官拓的事情吧?”
“我们来长安城也有一阵子了,总这么躲着也没有意思,不是吗?”巫暮云正言道。
躲着上官拓的目的是为了等待援兵,可是如今上官拓那边也不见得有所动作,哪怕是得知几人藏于长安城,也不着急要几人的性命。看似是贺宴舟几个人为了等人而拖延时间,实际上是上官拓还没有到杀死他们的时候。
几个人兜兜转转躲了两个月有余,就是不见上官拓着急。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事实上,集齐各方势力围剿他,不见得是个明智的选择。”贺宴舟抬头看着亭顶,“而且我们的计划很容易便会被识破。”
巫暮云抚摸着他的长发,“他虽然疯,但却是最为狡猾的。”
贺宴舟垂下眼眸,“阿云,你害怕吗?”
“怕什么?”巫暮云低头埋进他颈间,“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
贺宴舟轻笑一声,“臭小子。别总是将情话挂在嘴边,好像你这一生只为了我活一样。”
巫暮云心想,那倒是没有。他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将巫子明带回家,而后杀了上官拓报家国之仇。除此之外才是贺宴舟,也只有贺宴舟了。
如果有一天他被《阴阳诀》控制,成为了半疯半魔之人,那能唤醒他的也只有贺宴舟,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留念的人了。若是唤不醒,那或许他已经死了。
“可不是嘛,你说怎么办?”巫暮云逗他。
贺宴舟从来不会掉入巫暮云的圈套里,除非他愿意,不然这朵野性生长在南诏峡谷的龙胆花,又怎能那么轻易便将贺宴舟拿下?他要是想,吃干抹净后将花重新插回原野,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他贺宴舟也不是个那么随便的人,也不会这么没有担当,除非你情我愿,否则再怎么喜欢,也只会远远观望。
不过贺大侠几乎没法衡量喜欢一个人的份量,不然也不会对当时的巫暮云借着醉酒的名义下手。
“能怎么办?都依你。”贺宴舟轻轻啄了一口巫暮云的脸颊。
两个人相视一眼,皆笑了。
“话说回来,你要是上官拓,想对付一群五湖四海的江湖侠客,会怎做?”贺宴舟倏然问道。
巫暮云道:“我要是他。没必要硬刚,我有十万大军在手,还有千机阁那么多弟子,他们会为我冲锋陷阵,而我只需要在这群人里挑出最难对付的人,一举歼灭。”
贺宴舟从巫暮云身上直起身,看着他,“所以他并不会在意长安城会涌入多少侠客,不论夜幕还是魍魉山的神仙。”
“他为何要在意。这些人再厉害,也只是少部份,他人多势众还有药蚀人可以驱使,要杀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巫暮云站起身来:“如果我是他,我会将所有死在战场上的人都炼化成药蚀人,只为达到目的。杭州、豫章、洛阳、幽州等等这些地方埋起来的药蚀人都只是分散注意力的幌子。”
贺宴舟整理好衣裳,看着湖面上的波光,“而这群人当中,他会将矛头指向你和夜幕之主。杀了你们,魍魉山和夜幕便会群龙无首。而那些下了山的神仙,会被他收入麾下,为己所用。”
“他若是能说服得了那群神仙,那可太厉害了,”巫暮云道,“如果说服不了,那么这群神仙会将他吃干抹净的。”
上官拓的目标确实如贺宴舟所说那般是巫暮云和苏邵,不过杀这两个人他不会用真刀真枪,而是会狡诈一些,守株待兔,等着敌人自己撞上门来。
“他既然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必然也知道我们会派人去阻止各地的药蚀人动乱。他能看破局势,我们那些把戏就不会被他放在眼里。等所有人集齐,他埋伏起来的杀手和药蚀人便会开始行动。”
贺宴舟突然正色直言,“他知道你修炼《阴阳诀》,所以也知晓如何对付你。”
巫暮云摆手道,“无妨。”
“巫暮云!”贺宴舟喊道。语气明显有些警告意味。
“倘若他用《黄泉引》导致你疯魔,又或是用别的什么东西让你困在一方天地,回不来了怎么办?”
巫暮云走到贺宴舟身后,牵着他的手,“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况且在这样的场面中,有点儿牺牲很正常。若是死了……”
贺宴舟抢道:“若是死了,你在阎王殿门口等着我,我带壶好酒,下去找你。”
巫暮云听得愣神,一时灵魂出窍,突然像是做了一场颠沛流离的大梦。
“江湖动乱,英雄远征。”巫暮云抱着贺宴舟,“金樽倒,玉柱摇,乱世菩萨缠腰……宴舟啊,活这一趟,还真是累呢。”
怎么会不累呢?
小的时候贺宴舟总会跟在段子琛屁股后,嚷嚷着将来等自己成为一位大侠,必定秉持着心中道义,做为民除害,为国分忧的的侠。侠之一字,仁义道德。他从未忘记,只是当时心气颇盛,全然忘了世道险恶,人心叵测。
*
暗羽离开驿站后,贺宴舟几人才放松了警惕,谁知,药蚀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几人来不及逃,在打斗的过程中受了伤。沈十一为了掩护贺宴舟带着巫暮云离开,被一直背后偷袭的药蚀人咬住了左臂,毒素蔓延,为了不影响自身,毅然决然用刺刀砍断了左臂。
莫濯召来了毒蛇,勉强挡住了药蚀人片刻,但也只是片刻。那是个数目庞大的群体,而控制他的人就躲在森林里冷眼看着,时不时传来琵琶的声音。
贺宴舟来不及过多停留,背着巫暮云便一路斩开道路,一路往深山跑去。不敢稍作停留,深怕背上的人有个三长两短。
一个月后,巫暮云从一座建在深山的木屋里醒了过来。
屋子的主人是一对孙爷,在上山砍柴的路上遇到了巫暮云和贺宴舟两人,看两人衣衫褴褛,好心收留了下来。
暗羽撒在巫暮云身上的粉末,乃是从药蚀人体内剥离的蛊母的残骸,极阴之物。他们猜到了上官拓会对付巫暮云,只是没想到他会派暗羽过来,用这样的方式将东西留在了巫暮云体内。
巫暮云躺在塌上,占着别人的小房间,醒来时眼神明显不对,有一丝杀意,从浓到淡,在极力的克制之下才得以平静。
“你是谁?这是哪里?”巫暮云对着榻边的约莫八岁的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扎着两个小啾啾,手里拿着一碗药,正要给人喂药,见人醒了,懵了一下。而后将药碗举过头顶,像是将药碗奉给自己的主人一样,很有礼貌,“请大人,喝药。”
巫暮云睡的是小男孩的房间。他左顾右盼很久后,才发现床有些小。而后心中莫名出现了一口怒气,从床上拍掌起身,“放肆!”
男孩拿着药碗的手开始发抖,为了不将药打落,笨拙的走到了床柜边,将药碗放在了上面。然后红着眼睛,抽泣两声,“呜呜呜……大人欺负我。”
听到男孩哭了,巫暮云心里明显有些不耐烦,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腰间,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那把他随身携带的七杀剑。
小男孩眼巴巴看着他,“大人在找什么?”
巫暮云:“……”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居然想要将这个小男孩杀了。巫暮云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隐隐不安。突然听到有人开门,他抬眼看去,是一身布衣的贺宴舟——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0章 山中小屋
有那么一瞬间, 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直到那人带着笑走了过来, 坐在了他身边,“阿云这是要干嘛?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着欺负小朋友?”
那小男孩见贺宴舟来了,上前拉着他的衣角,叫道:“叔叔。”
“小福乖,这个大哥哥刚醒来,脾气不好, 咱们不理他。”贺宴舟揉了揉小福的头,温声道。
巫暮云终于认出了来人,试着开口叫了句:“宴舟……”
贺宴舟:“是我。”
巫暮云试图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是被人绑在了床榻上, 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贺宴舟。
贺宴舟若无其事般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而后道:“前些天你吃药不安份, 给你的惩罚。现在给你松开, 好好吃药,好吗?”
巫暮云一脸疑惑地看着贺宴舟, 他嘴上挂着笑,但眼里却像是埋藏着一丝忧伤, 复杂多变, 不知缘由的忧伤。
他自然不相信他的话。他想, 暗羽撒在他身上的东西留在了体内,与《阴阳诀》极其契合, 而这融合,他那点儿阳刚之气打不过,输了,所以失忆了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 他也许发疯杀人了,亦或者差点儿杀了贺宴舟。
巫暮云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贺宴舟将床柜上的药碗拿起来,端到了他嘴边,轻轻吹两口,送到了他嘴里。巫暮云乖乖激昂药喝了下去,可是那双眼睛却始终盯着贺宴舟看,一眨不眨,像是怕忘记了他的长相一般。
“干嘛这么盯着我?”贺宴舟问。
巫暮云倏然笑道:“好看,想时时刻刻都看着。”
“大人,也很好看!”小福看着巫暮云笑得傻楞楞的。
巫暮云歪着脖子,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那两个小啾啾显得可爱又好玩,“他是谁?为什么叫我大人?”
贺宴舟将孩子放了下来,谁知一下来就跑到了巫暮云榻边,“爷爷说,好看的人都叫大人。”
小福整个人趴在巫暮云肚子上,凑近巫暮云,“大人好好看啊,眼睛又大又亮,像夜明珠一样!”
“他是这屋子主人的孙子。主人是个老人家,说曾经是南冥教的杀手,在你手下干过。”贺宴舟解释道。
巫暮云思忖了片刻,在他的印象中,不,是如今印象来看,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贺宴舟继续给他喂药,“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是什么大事。”
巫暮云喝药时眉头紧皱,这不知道是用什么药材熬出来的,极其苦,苦到舌根都要发颤,但巫暮云却还是忍着苦将其喝完了。
等喝完药汤后,巫暮云低下头想一些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会躺在榻上。
许久许久,久到他终于在万千思绪中抓住了一根明线,艰难开口道:“药蚀人……莫濯和沈十一还好吗?我昏迷多久了?”他说着迫切下床,“上官拓死了吗?!”
贺宴舟稳住他的身子,将他好好坐在床榻上,耐心回答:“上官拓派了很多人追杀你,沈姑娘和五洞主替我们掩饰,让我带着你逃了出来。上官拓没有死。但苏邵一行人已经同他对峙上了。”
他道:“昨夜长安城死了七百多位平民百姓,皆是药蚀人暴动啃蚀而死。如今朝中重臣,又有一部份被上官拓抓了出来,喂了刀子。夜幕已经渗入朝廷,得到永乐帝的特允,暗中将上官拓手里的兵权分离出来一部份。魍魉山的神仙还有青女姑娘都已经到长安城了。”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同他们一起冲到靖王府……”巫暮云道。他穿好靴子,又准备更衣,却听到贺宴舟那边冷不丁的说了句:“你哪也不许去。“
这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巫暮云听后愣了会,继续穿衣服。
“我的话,你听不见吗?我说了,你哪里也不许去!”贺宴舟加重了语气。
巫暮云劝道:“别闹了宴舟,事关紧急。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有事的。”等他穿好衣裳,站起身,走到门前,将其一把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又一片树林,密密麻麻,看不到头。
“巫暮云,回来!你今日要是敢从这里踏出一步,那么你我之间也到此为止了!”贺宴舟猛地放下药碗,站起身,带着些许怒意,站定身子盯着门口的人。
巫暮云一惊,转过身,动了动唇,“宴舟……你不必这样……我,我真的……”
“我说了,回来。”贺宴舟再次重复道。
巫暮云只好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动物一样,又折了回去。
“我看看你的眼睛。”贺宴舟走上前,捧着巫暮云的脸,说道。
小福在边上看得云里雾里,在贺宴舟仔细查看巫暮云的眼睛有没有事情时,小福像只小鸟一样探出了脑袋。
“那日暗羽是对着你的眼睛泼洒的粉末,这东西对眼睛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但总会有影响的。”贺宴舟细细查看着巫暮云的眼睛,他这双眼睛实在令人着迷,这么好的眼,若是糟蹋了,就太可惜了。
“哇!大人脸红啦!”小福歪着小脑袋,看着巫暮云说道。
听闻此话,巫暮云立马轻咳几声,将神魂拉了回来。
贺宴舟抚摸着巫暮云的脸颊,满眼心疼,”你好好待在这里,什么都别管,我去就行了。”
巫暮云一把将他的手从脸上抓了下来,“宴舟,你不信我吗?”
贺宴舟迟疑了。说实话,他不敢信。他不知道巫暮云吸入了多少蛊母的粉末,但不论多少,都会成为拉他入九幽地的罪魁祸首。他不敢赌。
“我说过,我功力恢复得不错,哪怕七成,我也有信心带着魍魉山那些神仙,将靖王府铲平。你只管在这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人打扰的。”
巫暮云叹了口气,转换另一种说话的方式,像个调皮的公子哥,“啊呀,怎么办呐,看来我们宴舟这是要将我囚禁在这里了。金屋藏娇,要是我不从,你会不会杀了我?”
“巫暮云!”贺宴舟一掌拍在他脸上,“你就那么想去送死,那么想杀人?!”
“那你呢?你就那么想死吗?!”巫暮云倏然怒道:“贺宴舟,在我这里,你的命比我重要!你不想我疯魔,难道我就能看着你去送死吗?!”
贺宴舟一怔,随后放缓了态度,他撩了撩额前的散发,“好。我们谁也不去送死,我陪着你在这里待着,好吗?”
巫暮云从来没想过,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理智从容的贺宴舟,会有这么倔强这么疯的一面。
“荒唐!真是天大的荒唐!你不管那些平民百姓了?不报仇雪恨了?不要你心里那侠者的道义了吗?!贺宴舟,你是清醒,别学我好吗?”巫暮云恳求道:“我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了。”
我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了。贺宴舟在心里重复着。那就说明,他要失控了吗?
贺宴舟一半身子买入阴霾当中,依旧执拗道:“不行。”
巫暮云似乎没有听清,茫然不解,问道:“你说什么?”
贺宴舟:“我说,不行!你留在这里,哪也不许去。威胁的话我不想多说,但你应该知道,我贺宴舟一向说到做到。”
巫暮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贺宴舟那股莫名的执拗困住,这到底好事还是坏事?
“阿云,我不是一个人去对付上官拓,我身后还有很多人。你大可放心。”贺宴舟握住他的手,“你在这里,小福和他爷爷会照顾好你的。”
巫暮云还想挽留,可是贺宴舟说完便开始动身,回过头继续叮嘱,“你待在这里,千万别来寻我,等我回来。”
“宴舟……”
“嘭!”地一声,房门开了又被重重关上,巫暮云只听见贺宴舟对外面的老人吩咐道,“照顾好你们的主子,若是出现半点儿意外,我唯你们是问!”
“是!公子放心,老身定会好好看着二公子的。”
巫暮云坐在榻上,脑子还是懵的,缓了很久,倏然反应过来,站起身,往门外追去。
“宴舟!”
等他打开房门时,贺宴舟早已经踩着轻功不知飞往了何处。门外只有一位顶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老头子,见巫暮云冲了出来,和蔼可亲地朝他笑了笑,“二公子好啊。”
巫暮云瞥了他一眼,却见这老头子身上穿着南冥教的杀手服——一身藏青带紫,绣有蝎子的衣裳。一顿,而后道:“你是南冥教的人?”
老人朝着巫暮云抱拳行礼,“南冥教护法贪狼座下第七代杀手。曾奉命跟随了二公子一段时间,不长不短,正好七年。”
巫暮云脑子一疼,突然就想了起来,“你是……老胡?”
老胡莞尔一笑,“难得二公子还记得老身。”
老胡是好多年前,巫行风非要派给巫暮云几个贴身护卫时,他从贪狼手下选来的。当时只觉得这老东西年纪大,他要是做了什么违背教规的事情,老东西跑得慢,不至于那么快就走漏了风声。可是这么多年,这老东西说是护卫,倒更像个会伺候人的贴身管家。
巫暮云很喜欢使唤他,他那座屋子凡是缺了什么东西他都会找老胡去想办法,冬天的炭炉,夏天的凉席,全都要老胡亲力亲为。当然,因为巫暮云孤寂惯了,屋内没有什么伺候人的丫鬟,所以就连洗衣做饭的事情都是老胡去做的。
后来,老胡年纪大了,巫暮云倏然有了顾虑。杀手的命运最终都是走向死亡,不论为什么而死,但这条命从身为杀手时起,便不属于自己了。他这辈子没享受过什么关爱,全在老胡这里体验了个遍。于是擅作主张,将人送回老家去,撤了他南冥教杀手的头衔。
“你怎么会在这里?”巫暮云问道。
老胡自从告别教派后,便归隐在了南诏境外的一座小山村里。他一辈子都在为南冥教卖命,没有娶妻生子,倒是在那小山村里过起了安逸舒适的日子。
“南诏沦陷后,靖王手下的十万大军,将大何城周围的山村都搜刮干净了,死死伤伤,我也是好不容易带着娃儿躲入了中原。”老胡看着屋里弹探出脑袋的小福,对其招了招手,于是,那两个小啾啾便一跳一跳地跑了过来,”爷爷!“一把抱住了老胡的大腿。
“这娃儿,是我在那小山村捡来的。他爹娘都死了,我于心不忍呐,于是就将其带在了身边。”老胡说完,摸着小福的脑袋。
巫暮云低头看了眼小福,又将目光移到了老胡身上,“我知道你们这一路必定受了不少苦,可是如今南冥教也毁了,我也不是什么二公子。我只想杀了上官拓,将我阿兄的尸体拿回来,两位就别阻我了。”
老胡听闻摇了头,“老身以为,二公子还是听贺公子的话好,别去参合围剿的事情了”
“为何?”巫暮云问。
老胡道:“二公子体内阴阳诀的阴气盛起,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你应该感受得到,你体内有两股真气在抗衡。一股是你本身的真气,另一股便是阴阳诀的阴气,也可称之为邪气。”
巫暮云确实感受到了,不仅如此,他还能切身感受到那股邪气愈发盛起,已经快接近他当初禁闭时的状态了。
“九禅经并未彻底去除邪气,而是将其压制。但你吸入太多蛊母的粉末,那东西碰上阴阳诀,阴上加阴。九禅经早已压制不住了。”老胡语重心长道:“这里远离城市,周围没有繁杂之音。最适合二公子精心调养,不受外界干扰,才能早日克服邪气。”
“大人,你就待在这里吧,小福每日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小福一双明亮大眼,痴痴的盯着巫暮云看。
看得巫暮云觉得,他一瞥一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小福的眼睛似的。
他想了很久才想通。若是自己跟了过去,或许也会成为一个祸患,不如先暂且在这地方调养身心,克制住阴阳诀的控制。等确定自己能不受控制后,再去帮忙也无妨。
于是,巫暮云便应了老胡的话,在这木屋里住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90-100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
死对头居然暗恋我、
穿成秀才弃夫郎、
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兽世之驭鸟有方、
君妻是面瘫怎么破、
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
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