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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第101章 暗潮同谋


    芦苇荡, 渭河边。


    月牙儿斜挂,江面黑沉沉一片, 只听得水拍岸石,哗啦——哗啦——,没个消停。远处几点渔火,明灭不定,像是鬼眼睛。江风挟着水汽扑面,湿冷湿冷的, 钻进岸边人的领口袖子里,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离立水桥有三里距离,但好在较为隐蔽,不易被人发觉。


    倏然, 芦苇荡里窜出一条乌篷船,船上有位蓑衣客, 此时正惬意钓着小鱼儿。苏邵轻功一点, 踩着浮木跳上了乌篷船。


    只听他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蓑衣客抖了抖手上的渔竿, 只见一条小鱼儿咬住了钩子,他于是笑道:“三皇子吩咐的事情, 奴早就办成了。”


    只听这声音, 倒像个台上唱戏的戏子, 又或是宫里伺候人的宦官。


    “你能在上官拓的眼皮子底下夺走兵权?有这么厉害?”


    蓑衣客顶着一头斗笠,轻微抬眼, 眼中暗潮涌动,“您多虑了。靖王手上可没有十万大军。”


    苏邵抬了抬眉心,“哦?此话怎讲?”


    那蓑衣人将钓起的鱼儿放回了河里,不紧不慢道:“两年前, 他派兵攻打西域、边塞等地,损失惨重。十万大军如今也只剩三万左右了。”


    “呵!他居然亲自率兵攻打别的地方?为了什么?为了他身为王爷那点儿荣耀吗?”苏邵讥讽道。


    “自然不是。靖王这么做只不过是想扩大疆土。另外,那些死去的将士的尸体,他可以拿来做些别的事情。”蓑衣人盯着江面,看着几条鱼儿在他钩子边上游来游去,没一会儿又一条鱼上钩了。


    “他用这些尸体炼化药蚀人。”苏邵肯定道:“但是并不是所有尸体他都能从西域和边塞运回来的,对吗?”


    “三皇子聪明。”


    苏邵看着他又想将上钩的鱼放走,突然出手阻止了起来,“可是三万人在他身后,我又怎么保证,他不会派这些人对付我们?”


    “哈哈哈哈!”蓑衣人突然大笑了起来,“他手上的兵符是假的。背后权利也是假的。皇帝的位置奴都没有坐上去,哪能轮得到他?”


    苏邵冷笑道:“小看你了,李公公。”


    此人确实是位宦官,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李莽,李公公。


    “三皇子谬赞。”李莽道。


    苏邵话锋一转,“所以你想做皇帝?”他眼里锋芒毕露,明显有了杀意。


    李莽摆手道:“奴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自然是跟着主子走了。但奴的主子也得奴自己挑选啊。靖王此人杀气太重,奴不喜欢。”


    苏邵冷哼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做你的主子?”


    “自然是三皇子这样的。”李莽答道。


    苏邵眯了眯眼,心道:“李莽这老家伙,倒是圆滑得很。若真信了他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傻子?”


    “既然李公公这么想让我做皇帝,那不然你帮我杀了上官拓?”


    李莽收了渔竿,将其丢到了边上。而后站起身,脱掉了头上的斗笠,摘了身上的蓑衣露出了暗青宫装。只见其腰背微驼,面皮白净无须,眼角的皱纹如刀刻般深,便生一双眸子浑浊似古井。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


    “三皇子这是为难奴呢?靖王身边重重阻碍,近身都难,我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可杀不了他。”李莽说着跳下了乌篷船。


    苏邵见况也跟着跳了下去,一脸疑惑:“你不垂钓了?”


    “奴只是想掩人耳目,蓑衣斗笠坐在那钓鱼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现下无人,到处走走也无妨。”


    苏邵跟着他,两个人在芦苇荡边的小径一路往前,当是散步。又听李莽道:“总之三皇子放心,朝廷的事,有奴看着呢。至于江湖上的事情,那奴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三皇子手上的夜幕了。”


    “多谢公公相助。”


    “唉。奴是看着你们兄弟几人长大的。大皇子如今这般,奴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帮助三皇子你的。”李莽道。


    苏邵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承煜不会让公公失望的。”


    李莽话是这么说,但这么多年还不是看着上官拓,在他眼皮子底下杀害了那么多忠臣而无动于衷。


    明明是根推波助澜的棍子,还非要装作一脸无辜忠心耿耿的样子,若不是这些年苏邵在江湖中混久了,怕是被他忽悠了。


    但好在,李莽还有些用处,如果他说的没错,那么杀死上官拓就容易多了。


    *


    贺宴舟和巫暮云消失的这七天,二十多位洞主在长安城郊外与数百位药蚀人交手的过程中死了三位,皆是被暗算至死,再加上在其他地方损失的人数,如今只有十来位了。


    青女来到长安城便与这些神仙汇合到了一处。她得知巫暮云受伤后,便自行撑起了首领的空缺位,如今正在一片竹林里商讨对付苏问樵和苏鉴清的事宜。


    沈十一和莫濯也在其中。


    沈十一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肩膀上简单缠了些布条,动作幅度大的话,还是会有鲜血从中溢出来。所以她行动起来极其小心翼翼。莫濯跟在她身后,时时刻刻警惕着,好在在逃亡过程中遇到了青女一行人。


    青女在南诏做官时略懂些医术,在山间寻了草药,给沈十一包扎在了伤口上。草药味浓,有刺激性,碰到伤口时,沈十一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这种草药有止血的功效,就是会产生刺痛感。辛苦沈姑娘暂且忍耐一下。”青女给沈十一包扎好后,又递给了她一壶水,“喝点水吧,缓解一下。”


    沈十一从青女手中接过水,看着她身后的洞主们:“三洞主是从魍魉山一路赶过来的?”


    青女拿来了其他洞主手里的粮食,从里面挑出了两个卖相好看点儿的果子,一个丢给了沈十一身后的莫濯,另一个交到了沈十一手里。


    “不是,我从杭州过来。”青女回答。


    “杭州?金禅寺?”沈十一明明一脸虚弱的样子,此时却不知为何话却多了起来。


    青女很喜欢沈十一的性格,看似冷血无情,接触后又像朵向日葵,但是逞强起来也还没谁了。毕竟任谁断了一只手臂,不是哭闹就是苦痛难耐,她倒好,从头到尾,连一句疼都没有喊过。


    “金禅寺里藏了很多炼化药蚀人的坛子。我是去将其破坏掉的。路上还遇到了白无念和一位先生。”青女解释道。说完她将目光落在了莫濯身上。


    说来也是,她自从下了山后,便没有再见到这位沉默寡言的五洞主了。都快忘记了,在山上他们两人差点儿一同赴死了。然而她到今日也没有想明白,莫濯当初为何要帮她偷《阴阳诀》,他们可是斗了几十年的冤家呐。


    “白无念?嘶……”沈十一说话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没忍住叫了一声。身后的莫濯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股内力从他手上流淌进了沈十一的体内,令她缓解了半分。


    青女看着这一举动,眼神从惊异到不解,最后竟有些小小的失望。


    “就是天涯海角阁的阁主。因楚之燕没了,她也来到了长安城。”青女挪开眼睛看向别处,说道。


    沈十一将莫濯的手拿开,“省点儿力气,我没什么事。”


    莫濯不依不挠的继续给她输送内力,“都断臂了,还没事?”


    沈十一倏然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冷漠无情,不解风情,甚至有些没事找事,“我说了不需要,你怎么那么犟!看不起谁呢?!”


    莫濯:“……”


    青女掩面笑了一声,随后道:“两位的感情似乎很好?沈姑娘是什么时候遇到五洞主的?”


    她身上的伤也才愈合没多久,此时却像是个无事人。面上依旧妩媚多娇,一瞥一笑,勾人心魂。


    不然又怎会被一群男人当作花瓶子,想要摔碎夺其所有?


    “也就几个月前,两位公子以为我被上官拓捉走了,想来救援,所以便碰上了。”沈十一脸上无光,疼痛感从断臂处传来,不曾间断,她隐忍着,说话时能感受到有些力不从心。


    “原来如此。”青女瞟了一眼莫濯,“我与五洞主做了几十年的同门,外加十几年在官场上的对手,也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的。今日见了,可喜可贺。”


    又是几十年,又是十几年的,这两人的年纪究竟有多大啊?沈十一心里想着,随后连忙解释:“三洞主可能误会了,莫兄只当我是朋友,这也不过是朋友之间的情谊,他想帮我,我还不一定愿意他帮呢?”


    青女笑道:“是吗?既然都是朋友,五洞主今日见到我还没有打一句招呼呢?是我青女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莫濯明显一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而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扯出了一抹笑,随后又低下头,没了声响。


    沈十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又是这副死表情。


    青女就知道他会这样,看着他肩上的夜虺,放弃了挣扎,“也行。那就先这样吧,两位先休息。”


    青女说罢便起身融入其他洞主群里,谁知刚站起身,莫濯便道:“阿青。”青女听闻定住,却听那人道:“我没当你是朋友。”


    “也对,我同你一直都是冤家。”青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侧过头,“不过青女还是很感激五洞主在魍魉山给予的帮助的。”


    莫濯眼底起了一层雾,看不清楚神色,整个人都埋在了阴霾当中,“不客气。”


    沈十一靠在树上,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拉扯,不禁感叹一句:“男女间的感情真是复杂多变,难以捉摸。”——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2章 夜黑风高探府记(1)


    巫暮云被困在深山老林里, 心中却是得了几分宁静,可是体内的邪气却不见好转。


    在这木屋里也生活有一两天了, 老胡将他照顾得很好,与当年一样,吃好喝好。时不时还会关切他的心理与身体状况。


    小福总是会在他房间里玩闹,最喜欢给他捶背按摩,有时候见巫暮云叹了口气,立马端来一盆水说要给他洗脚放松, 伺候他就像是伺候自己的爹爹一样。


    巫暮云很喜欢他,如果忽略掉他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然后露出凶狠的一面的话。


    贺宴舟将他丢在了深山里,是为了不让他被控制。外面的戾气和血气会影响他体内阴阳诀。可是留在这里他似乎也没法平静的维持正常人的状态。


    譬如今日凌晨, 屋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巫暮云躺在榻上大汗淋漓,似乎做了一场噩梦, 挣扎了很久。倏然醒来, 体内散发的一道内力,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给震碎了。


    老胡听到动静, 赶忙穿好鞋子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进来。然而,一进来, 却被巫暮雨满眼通红地扼制住了脖子。


    老胡在他手下挣扎, 嘴里含着:“二公子……是我啊, 你快醒醒……”


    巫暮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小福从外面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嘴里念叨着:“爷爷……这是怎么了?”


    等他睁开眼,看到巫暮雨掐着他爷爷的脖子时,大惊失色,险些跌倒在地, 大叫一声:“大人!你,你不能杀我爷爷!快放开他!!”


    小福冲上前,抓着巫暮云的衣角,使劲拉着。


    好在下一秒,巫暮云醒了过来,松开了老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却陷入到了一场更加可怖的黑暗中。


    “老胡……这些天,你和小福都别出现在我屋子里了,我怕再伤到你们。”


    老胡摸着脖子,咳嗽几声,心里有话,却不知怎么说,便默不作声地带着哭闹的小福离开了屋子。


    巫暮云看着窗外零碎的星星,想起了自己在首领洞初次修得《阴阳诀》时的经历。


    与蒙逻阁说的一样,来往九幽地,不识来时路。他在九幽死了无数次,总是没有尽头,黑暗中没有光明,只有孤魂野鬼的哭嚎,还有他心魔的声音。


    痛苦是由内而外的,除了自身之外,无人能拯救你。


    巫暮云苦笑着。随后又给了自己一记安慰——宴舟还在呢,他还在等着我呢。


    *


    十二御蛊师送来的信里有提到黄泉引可使蛊母暴动,若是找到一曲与其相悖的曲谱,那么便会使蛊母温顺,令药蚀人不伤害无辜百姓。木英和钟老在九霄塔顶着一堆机关翻了将近半个月,终于找到了这样的曲子,加以炼化,成为了抚慰蛊母的曲谱。


    曲谱和笛子早已经送到了贺宴舟手里,可是等贺宴舟赶到长安城时,还是晚了一步,药蚀人暴动,百姓被活活咬死,遍地都是尸体。


    他披着一张皮囊走在前往燕归的石径上,手里按着信封还有一把笛子。


    心中百般感慨。


    少时信誓旦旦说要为民除害,拯救苍生,做一位顶天立地的侠者,为道义肝肠寸断,死而后已。可段子琛却总是用各种话打断他的幻想。


    他说:“江湖这条路,只要人在其中,就无法分清对错。所谓道义,是遵从自我,而非是以别人对侠的定义来定义自己手中的剑。”


    贺宴舟小时候没有想通,而今终于想通了。无双剑一剑可破万法,威力之大,从来都只为两个字出鞘——仁、义。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居无定所,长安城的尸体堆成了山,皇家不管不问,依旧高高在上,活得逍遥自在。


    他想,上官拓也许只是这些人的倒影,杀了他,乱世就一定会终止吗?也许不是的,也许乱世依旧存在,仅仅只是少了一位暴戾恣睢的王爷罢了。


    贺宴舟一路走,一路身心不宁,最终找了块大石头,在其边上坐了下来。拿着手上的曲谱,琢磨了一会儿,而后拿起笛子吹了起来。笛声清脆悦耳,婉转动听,可是却有种悲伤的赴死之感,似乎一曲终后,他便要将他心中的道义埋没在这场战争当中了。


    等他断断续续将曲子吹完,要等的人也从远处踩着轻功飞了过来。


    “贺公子这笛声,我怎么听出了一股淡淡的哀伤。”来人说着,落在了贺宴舟面前。


    此人一身宽松翠青长袍,头戴莲花玉冠,手拿判官笔,一身儒雅气息扑面而来。


    “果然是你啊,居元先生。”贺宴舟抬眼看向他,漫不经心道。


    居元对着贺宴舟行了一揖,“看来公子神机妙算,早知道我会来了?”


    “倒也不是早就知道了。而是这一路总觉得身后有人,没有杀意,步伐稳重。我认识的人,没几个有耐心,所以一猜便是你。”贺宴舟把玩着手上的笛子,将曲谱放入胸前,似乎很是警惕。


    居元‘啊’了一声,点头道:“这样啊……”他转而又问,“那公子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你没和白无念在一起?这么特地跑一趟,难不成是来杀我的?”贺宴舟思忖后说道。


    “杀你?我为何要这么做。常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我可不是这个小人,公子莫要给我扣帽子。”居元笑道。


    贺宴舟随口一说的玩笑罢了,只不过觉得居元这人奇奇怪怪,倏然跟了你一路,不得不怀疑了一下。


    “无念已经同夜幕之主一行人汇合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千机阁外与上官拓对峙呢。她让我来寻你,说你已经找到了控制药蚀人的方法了。”居元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贺宴舟从石头上跳下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居元看他这样,站在原地,懵了一下,“公子这是作何?我真不是来杀你的。”


    贺宴舟站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嗯。方才腿麻了。”


    居元:“……”


    “先生说,来找我?”贺宴舟问道。


    居元将神识拉了回来,看着贺宴舟无奈道:“听闻你和首领被人暗算了。无念以为你们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是出了什么状况。叫我来接应。”他走到贺宴舟身边,仔细打量了片刻,“你没事吧?首领人呢?”


    贺宴舟心神不宁,这会像是被吓到了,平缓了一口气。说到巫暮云,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道:“他受了重伤,此时在调养中。”


    居元却惊讶道:“重伤?多重的伤?可带我去看看?”


    贺宴舟捏了捏额间肉,“太麻烦了。先生大可放心,阿云现在有人照顾,没什么大碍。”


    居元看出了贺宴舟的心思,于是“哦”了一声。


    两人从去往燕归的小径上又折了回来,路上,居元问道:“控制药蚀人的方法也是一张曲谱吧?”


    贺宴舟心想:“他是怎么知道这是曲谱的?我给白无念传去消息时,也只是说找到了方法,具体什么方法,并没有明说。”


    居元观察着贺宴舟的神情变化,像是明白了什么,解释道:“魍魉山我去过。里面有座高塔,塔中有不少武功秘笈,皇室珍宝。还设有机关重重。《黄泉引》和《日月神功》一开始都是出自这座塔,包括《阴阳诀》。此乃天下第一武库。”


    贺宴舟倏地停下来脚步,一脸疑惑地盯着居元,“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些?”


    居元像是一位能看透局势的高人。知道很多事情。不过贺宴舟转念一想,他在朝廷当了那么久的官员,有些他们江湖人不知道的朝廷密事,说不定他会知道。


    居元道:“天下第一武库是崇文的父亲永嘉与第五位南诏女王相爱,试图让中原与南诏和平安好而修建的。破古楼是当时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相会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是永嘉从中原各地得来的宝藏。那些武功秘笈一部份是当时各大门派掌门为了天下安宁,平复战乱,放进去的东西。”


    贺宴舟屏气凝神,他没想到心中的疑惑会在居元这里得到解答。


    “我爷爷是工部尚书,当时武库的修建全权由他负责。后来我辞官后偷偷爬上魍魉山去看了一眼,因其令我叹为观止,于是便铭记到了现在。”居元道。


    贺宴舟干脆将心中的疑惑尽数吐露了出来:“所以崇文帝是永嘉和南诏女王的孩子?那他为何不知道武库的存在?上官拓究竟又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居元摸了摸下巴,“容我想想。”


    “崇文帝是南诏女王与永嘉帝生下的孩子。他出生那年,女王与永嘉皇帝有染的消息被公之于众,南诏的国师派人将女王从魍魉山捉了回去。两人分开不久后,女王突然病逝,而永嘉被朝廷官员要挟,困在了寝宫。太后传了假圣职,中原借此机会与南诏发起了战争。打了不到一年,南诏前来求和。后来两地趋于平和,互不来往。”


    “所以崇文帝上任后视南诏为眼中钉,被女王邀请寿宴的途中看上了上官拓,抓走了上官拓为奴隶?”贺宴舟接着问道。


    当时在地下宫殿时,虽然大抵知晓了上官拓的底细,可是贺宴舟却想不明白他那杀戮之气是从何而来的。


    居元对贺宴舟的猜测给予了肯定,“崇文帝上任后视南诏人为眼中钉,在女王邀请寿宴的途中看上了上官拓,于是抓走了上官拓为奴隶。这也算是皇室潜存的陋习了。”


    “他对上官拓做了什么?”


    居元不太想回答,可是贺宴舟的态度又过于坚定,于是唉声叹了口气,“龙阳之好,能做什么?用男子的身体行洞房之事,再用各种刑具满足癖好。我只去过一次地下宫殿,是因为崇文帝想要我帮其调教一批奴隶。呵呵,堂堂翰林学士,居然要做这样的肮脏事。”


    “那一幕幕触目惊心,上官拓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儿白净的地,污秽至极,肮脏至极。”


    真是……“真是如畜生一般,不得好活。”


    若是如此,上官拓的所作所为倒是有些缘由。可是人再疯,也不能疯得没有良知,他替自己报了仇,也杀死了很多无辜之人。


    “先生知道这么多事情。那请问先生,十三年前,梨花村被灭,先生是否就在附近?”贺宴舟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事情。这是他对居元这个人最大的疑惑。


    居元脸上出现了一抹诧异神色,摸着下巴想了许久,倏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去过梨花村。当时我已经离开了朝廷,再回来,是为了心中未了的事情。”


    “什么事情?”


    “如今说来,是一件后悔的事情。个人私事罢了,贺大侠这是八卦上了?”居元挑眉反问道。


    贺宴舟可不是八卦,他就是想弄明白居元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随口问问。”


    居元没有回答,都说是私事了,自然是不愿意拿出来说事的。


    走了一半的路,贺宴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懵懵懂懂地问了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居元满脸疑惑,随后无奈道:“自然是去千机阁了。”


    贺宴舟:“哦。”想到了什么,于是道:“既然上官拓在千机阁,那我们不如去一趟靖王府。我要去带走一个人。”


    “谁?”


    “去去就知道了。”


    说罢,贺宴舟快走几步路,转了方向,往靖王府去。居元见况也跟了上去。


    第103章 夜黑风高探府记(完)


    深夜, 靖王府。


    二十来位士兵在此看守,来回巡逻。大抵每隔一个时辰会换一批巡逻的队伍。平常看守的士兵会更多, 诺大的靖王府每一个角落都会有巡逻队,稍不留神便会被发觉。


    两道影子从巷子里溜了过来,飞到了房檐上。


    贺宴舟趴在屋檐上往院子里探头,观察着那些士兵一举一动。居元紧随其后,不觉轻笑了起来。贺宴舟听闻后,疑惑地看向他。居元不语, 摇了摇头,用手指着对面的宫殿,示意贺宴舟先动个安全点的地方再说别的。


    趁着士兵交换人员的缝隙里,贺宴舟带着居元, 一招九州行,借助树木的遮挡, 溜到了对面宫殿外的廊桥里。


    此处大抵是靖王的寝宫, 没有士兵巡逻。贺宴舟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身后的居元, “先生方才笑什么呢?”


    居元如是回答:“在笑自己。”


    贺宴舟:“嗯?”


    “我上半辈子,大都是跟一些文人打交道。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呢。”居元道。


    贺宴舟尴尬地笑了一声, 那他岂不是上半辈子都在和一群武夫打交道, 少有文绉绉的时候。


    “你要去救人,往哪救?”居元问道。


    贺宴舟指着一旁的偏殿, “人在这座偏殿的地下暗格里。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


    居元也发觉了。靖王府有士兵巡逻是正常现象,但是主人虽不在家,为何伺候的人也见不到?这其中估计早有埋伏。


    “人,你还要救吗?”居元道。


    贺宴舟:“人, 自然是要带走的。”


    他要带走巫子明,免得时间久了这具尸体会保不住。这样一来,也能让巫暮云安心调养。


    可是今日还是算错了一步,上官拓这么狡猾的人,人虽不在王府,但这其中肯定会设下一些圈套,等着他们主动送上门来。


    “那就走吧。”居元轻飘飘一句话撂下,人已经走到了偏殿外。


    “这老男人,跑得倒挺快的。”贺宴舟心道。于是跟过去,打开了殿门。如此明目张胆,原本想着与敌人硬碰硬,结果偏殿里空无一人,连一盏油灯都没有点燃。


    等贺宴舟找到机关,打开了暗道,朝着居元使了个眼神,便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暗道往里走,走到尽头有一扇大门,是通往地下牢房的。而在这中间,有一道暗格里,藏着的就是巫子明的尸体。


    他找到了暗格,打开机关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等回过头时,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居元在边上不敢动弹,朝着贺宴舟轻声道:“是药蚀人。”


    贺宴舟心下一凉,果然如此。上官拓这是早就猜到他们会为了带走巫子明的尸体,再次来到靖王府。


    无双剑出鞘的瞬间,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发起了攻击。


    或者说,这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一袭黑红长袍,一双血红眼睛,皮肤发青发紫,出现了裂痕,乃是药蚀人的特征。而她手上的长鞭可以证明她的身份,正是千机阁副阁主,慕容霖。


    贺宴舟看清她的脸后大吃一惊,心想着上官拓居然连她也下得去手。可是那人可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一鞭子下来,将他身后的石墙打出了一条裂缝。片刻后,两人一招一式打了起来,慕容霖行动敏捷,招式诡谲多变,更重要的是,贺宴舟压根打不死她。


    居元手上的判官笔无法在药蚀人身上起到任何作用,只好硬着头皮,赤手空拳打出了一条血路。


    说来也怪,居元的招式在江湖中还真是少见,行如仙鹤,一步一招,稳中求进,乍一看像是在打醉拳,但这醉拳里还带有点儿文人的风骨。


    药蚀人难杀死,若是两人这么耗下去,估计会是两败俱伤。于是居元灵光一闪,对着贺宴舟道了句:“贺大侠,你此时不吹笛曲,还要待到何时?”


    “我倒是想!”


    贺宴舟当然早就想过要吹笛子了,可是方才笛子刚从腰上拿下来,便被慕容霖一鞭子打成了两截,压根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被慕容霖穷追猛打,与慕容霖比体力那是远远比不过的,只能尽可能不与其硬碰硬。慕容霖的鞭子好似一条吃人的毒蟒,蜿蜒曲折,被它缠上,不是被上面缠着的利刃毒死,就是被一鞭子抽打死。左右都是死,贺宴舟为了活得长命些,一剑挑掉了她手里的长鞭。


    谁知慕容霖神色一变,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此时此刻像是来讨情债的女鬼一般,狰狞又可怖。


    “杀了他们……”从慕容霖嘴里吐出了一行字,像是从咽喉里硬挤出来的字,刮蹭着周围的黏膜,厚重又沙哑。


    居然会说话?贺宴舟不敢想像,这难道不是一位死人炼化的药蚀人吗?为何会说话?


    容不得他想那么多,往后一退,退到了居元身旁。两个人后背挨到了一块儿,侧着脖子,一边警惕着药蚀人攻击,一边商量起了对策。


    “这里的人不好对付。她的武功本身不低,成为药蚀人更是棘手。先逃为妙。”


    “居某正有此意。”


    于是贺宴舟先是丢出几枚银针做引,而后同居元往后退去,将身后的药蚀人以一种强大不可敌的气场吓退后,准备慌忙逃跑。


    然而,慕容霖早看出了他们的目的,猛地踩地,三两步一鞭子抽向了贺宴舟。贺宴舟一个猝不及防被打趴在了地上。


    慕容霖成为药蚀人后的内力乃是常人不可比拟的。这一鞭子直接将贺宴舟身上的皮肉打开了花。一身棉麻布衫就被这么染了一片红,血淋淋的,旁人看了都不好受。


    “贺大侠!”居元连忙跑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却全然忘记了身后的药蚀人。一只药蚀人张牙舞爪地就要朝他攻击去,是贺宴舟将其身子往下一拉,反手一剑切开了药蚀人的脑袋。


    脑袋落地,贺宴舟整个人也匍匐在了地上。这一招可使用了不少内力加持,否则也没那么容易砍下药蚀人的头。


    慕容霖步步相逼。居元背起贺宴舟朝她丢去了两枚暗器,而后抓准机会跑出了地下密室。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整座偏殿摇摇晃晃,慕容霖‘破土’而出,想给居元一掌。好在贺宴舟还没死,吊着口气,使出了一切境,将慕容霖那一掌挡了回去,甚至还将身后的药蚀人皆都震倒在了地上。


    天地失色时,慕容霖被他这一掌打入心脉,口吐鲜血。若非她已不是活人,那么她就死了。


    居元被这道功法震撼住,跑到了廊桥下将贺宴舟放了下来,却见贺宴舟双腿一落地便吐了口血,而后身后的偏殿便炸成了废墟。


    “赶紧先跑。这里可不止埋伏着这么一点儿药蚀人。慕容霖也不好对付,快些跑吧。”贺宴舟喘着气道。


    居元:“丢下贺大侠跑吗?我做不到!”


    贺宴舟两眼发黑,脑子一懵,反应过来后解释道:“先生误会了……我是想让先生带我逃走,不是让你…自己逃。”


    翰林学士?文人?儒雅风流?此时在贺宴舟眼里可是半点儿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冷笑了不知多少声,最后面上都快挂不住了。


    居元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等真要背着人继续逃跑时,已经被一群,不,是一大群药蚀人团团围住了。


    慕容霖的脸掉了一层皮,人却安然无事,看着贺宴舟,冰冷的眼神像是在说:贺宴舟,你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靖王府外来了一群青衣男子,拿着手上的剑,一窝蜂涌了进来,将门口那群巡逻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带头的李真源跑得快些,已经冲到了贺宴舟和居元身后。随后一群青衣弟子同药蚀人缠斗到了一起。


    “贺师兄!你们没事吧?”李真源跑上前,对两人问候道。


    居元见到来人很是惊讶。他对青云山并不熟悉,但对李行之很是熟悉。想当时,李行之以青云二十四式继了逍遥派的后尘,成为天下第一门派后,居元正巧在洛阳游荡了一段时间,对这个人的各种传奇和艳史皆有了解。


    他曾远远看过李行之一眼,那时候似乎是因为洛阳饥荒,李行之亲自下山布施。但这一眼尤其深刻,所以一见到李真源便很是熟悉。


    李真源越是长大,便与李行之越是相似了。


    “居元先生?你也在这里?”看到居元也在,李真源有些惊讶道。


    居元对其应了一声。


    “真源?你怎么……”贺宴舟看着一大群青云山的弟子,恍然大悟,“你来长安城报仇?”


    李真源扶起他,“抱家破人亡的仇。先不说这些,快些离开这里!”


    周雪松和慕容霖过了两招,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周雪松自认为不是她的对手——药蚀人的身体是被蛊母控制的,蛊母不死,或是人头不落地,都没法杀死她。再者,同贺宴后一样,死人是有用之不竭的力气的。


    李真源救下人,便将人带回了他们的藏身之地——那是一座巨大的山洞,就在长安城西边的枫树林里。这里离千机阁只有不到三里的距离,用轻功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千机阁外的悬崖道口。


    “我知道你们早就埋伏在了长安城。”贺宴舟坐在山洞的石头上,身上缠了两圈绷带,勉强止住了血,“太危险了,为何不与我们汇合?”


    李真源看着昔日崇拜的大侠,如今恢复功力身负重伤,沧桑得不成样子,心里难免感慨。“想过要汇合的,可是上官拓太狡猾了,时时刻刻都有千机阁的杀手追着我们跑,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埋伏。大抵是暴露了行踪,要是这个时候与你们汇合,不就是害你们吗?”


    贺宴舟叹了口气。每次难受的时候,嘴巴总想沾点儿酒水,可惜今日与酒无缘,喝不到的。


    “我听闻夜幕的人已经攻打到了千机阁门外,今日打得热火朝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呢。对了师兄,你的功力恢复了?”李真源估计也总是希望与贺宴舟一行人相遇,这会碰上了,想说的话还有很多。


    “恢复了七八成,不过够用了。”贺宴舟道。


    李真源为其感到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是谁帮你恢复的功力?”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等来日再同你好好说。”贺宴舟道。


    “嗯!”李真源道。


    贺宴舟看了眼他身后的周雪松,两人皆轻微点头示意。周雪松的变化也不小,短短三年,胡子已经长了很长,整个人可谓是饱经风霜,一点儿也不像当年那位傲骨凌霜的棋圣。


    这三年他应该对李真源付出了诸多心血,好生教导,才使他从一位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代掌门人。


    一群人在山洞里歇息到了傍晚。


    夕阳照射在山洞口,照亮了坐在洞外的贺宴舟,仿佛他天生就会发光似的。


    贺宴舟用无双剑削着手上的竹子,将其削成一把新的竹笛。可怜无双剑这把天下名剑,居然有朝一日被人拿来削竹子,好在剑的主人大度得很,就是被人借去烤山鸡他也愿意。只可惜笛子削得不太好看,勉强能吹曲罢了。


    居元在洞里和李真源聊着长安城的境况,两人聊到一半,周雪松插了一嘴:“今日夜幕围剿千机阁,听闻其中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参与了进去。夜幕之主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筹划着要上官拓的性命了。江湖之大,有一半的人都想杀了上官拓,夜幕也是因此招揽了不少帮手。”


    “光是丐帮就有不少人,再加上那些分布各地的江湖侠士,人多势众,也许可以一碾压千机阁一头。”李真源有些激动,一想到自己大仇即将得报,难免掩藏不住心中的欣喜。


    “杀上官拓的人固然多,但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投靠他的人也不少。这场恶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居元对周雪松礼貌地点了点头,“他毕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随便炼化几个厉害点儿的药蚀人,打我们这群人就够呛了。”


    周雪松注意居元很久了,早之前崇文帝在位时,与国师对弈曾遇上过他。当时听说过朝廷有一位文采斐然的翰林学士,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乃是皇上心腹。


    他当时并不关心朝廷事宜,本身也只是个江湖人士,与国师对弈也权当是一种乐趣罢。不过今日一见,对这位挂冠归乡的翰林学士,他倒是升起了几丝兴趣。


    “说的也是。话说回来,药蚀人这种东西究竟是哪来的?”李真源不解。


    周雪松坐在石头上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李真源看出他的异常,问:“周叔,怎么了?”


    居元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周雪松。


    周雪松叹了口气,“没事。这东西估计来自魍魉山,师兄已同我提起过。”


    倒不是李行之真的同他提起过什么,而是之前他们的师傅修炼的邪术便是来自魍魉山。周雪松因此想起来,李行之也曾碰过这些东西,想起故人,难免感慨。


    李真源:“又是魍魉山,这山里究竟有什么?”


    居元看着两人陷入了沉思,而后看向洞外的贺宴舟,“话说,贺大侠打算什么时候去帮忙呢?”


    贺宴舟已经将笛子的形状削了出来,再加以修饰,便可以拿来用了。他将削到腿上的碎屑吹去,将笛子拿在手里比划了一番,看上去很是满意。


    “不急,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况且手上的东西还没有研究透彻,很容易出差错。”


    上官拓万不得已是不会派太多活人对付夜幕的,如今在和夜幕打架的,估计都是药蚀人。十二位御蛊师说了,那张曲谱确实可以控制药蚀人,但是若这其中的某个旋律出了错,也有可能成为增强药蚀人暴动的一把火。


    所以万不能大意。


    李真源看着他手里的笛子,只觉得这样一把笛子拿在一位大侠手里,实在是有些不搭。倏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洞口外的贺宴舟问:“贺师兄,师…师姐呢?”


    听闻,贺宴舟手上的动作一顿,整个人背着夕阳,面容苦涩。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有些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不大让人能接受得了。


    见贺宴舟不说话,李真源咽了咽口水,“我在长安城的客栈里遇到了她,她说她是来找你的。从豫章城跑了几千里的路……”李真源没再说下去,有些答案他也不想知道,哪怕他心里清楚了,但若是再被告知了真相的话,大抵就是雪上加霜。


    许久,贺宴舟终于开口:“她找到我了,可是人却走了。”短短几字,听上去却像是贺宴舟卡在喉咙里的一道难以言说的伤疤,说出来时连血也一起咳了出来。


    李真源的身体凉透了,从头到脚。他和叶文昭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他挺喜欢这丫头的,看上去就像个瘦弱的假小子,天真可爱。于是他咬了咬牙,“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个月前。抱歉……我救不了她。”贺宴舟神色难看,语气也是轻轻的。


    李真源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她的尸体呢?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贺宴舟:“烧了。”


    短短两个字,将李真源心里那点儿念想踩在了脚下。“烧了?!”


    贺宴舟深呼了一口气,“这是阿昭的意思。”


    叶文昭在死之前拜托了贺宴舟两件事情,一件是她死后将她火化,只因不想让贺宴舟为了护住她的尸身,在这座满是敌人的长安城奔波。另一件便是带着她的骨灰回到茯苓山,藏在叶青和赵文卓身边。


    贺宴舟第一件事情就回绝了,可是阿昭执意如此,她说若是他不答应,那她就不能含笑九泉。贺宴舟鼻子一酸就应了下来。


    “骨灰呢?阿昭的骨灰呢?”李真源问道。


    贺宴舟:“我将其藏在了燕归的竹林里,埋得很深,等一切结束,我会将她带回茯苓山。”


    李真源没有再说话了。一时之间,他也无话可说。


    入夜,洞里很是安静,每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力一般,坐在原地歇息,可是除了呼吸是自由的,身体却不敢放松半分。


    居元从洞里飞了出去,落在了洞外的樟树树枝上,仰躺着,假寐了起来。


    他从上到下,一身轻松,全然看不出来有什么顾虑。不像洞里的那群人,各个心中都或多或少装着点儿别的心事。


    尤其是贺宴舟——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4章 今日且做打狐人(1)


    千机阁外, 石林中。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哀嚎声骤然炸响。


    药蚀人扭曲着身体将夜幕成员团团围困,老帮主带着一群乞丐从背后将那些没有灵智的药蚀人偷袭, 虽然没那么容易杀死他们,但打得半残,逐渐失去身体活性对于他们而言倒是不难。


    老帮主人老珠黄没什么力气,拿着棍子打人一棒子都要喘吸好几口气。小李快刀手赶忙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护在身后,并且言语嘲讽道:“您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一把年纪了,让你那些孩儿们上就行了。别到时候自己丢了性命!”


    老帮主身体老了, 但心气很高,他冷笑道:“看不起谁呢?!老子当年可是比你们这群人厉害多了……”


    吧啦吧啦一堆,小李快刀手没时间听他废话,和扑上来的药蚀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了三圈, 手上的短刀往哪里扎都不对,连续扎了十几下, 终于切断药蚀人的脖子, 让他动弹不得。


    边上,铁掌如花和蜻蜓飞剑帮两人拦住了几个药蚀人。


    铁掌如花:“磨磨唧唧的, 你们等死呐!这从地沟起爬出来的臭东西可不好对付,悠着点儿!”


    “主上去哪里了?人怎么不见了, 都死了一大片人了, 他人呢?!”蜻蜓飞剑问道。


    老帮主叹了口气, “他追着上官拓去了!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就在这时明钰和暗羽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一文一武, 拿着武器就朝着几人砍过来。老帮主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结果没跑几步,路被药蚀人封住, 身后的夜幕弟子也被药蚀人撕成了碎片。


    可谓是上演了一场无路可退的戏码。


    “该死的!都怪你们这群人,还真信了那两姑娘的话,加入夜幕,这下子好了,谁也别想跑!”老帮主哀嚎道:“早知如此,在这里死无全尸,不如当初就躺在那龙飞驿站罢!”


    “笑话!老乞丐,你这也忒没骨气了吧!不就是柳暗花明吗,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铁掌如花看着暗羽和明钰两人,倏然有些手抖,但非要赢一把在面上的光彩,于是大放厥词道。


    暗羽的攻击很快,快得无影无踪,看不清他出剑的手便分不清他剑指的方向,一个判断错误,人可能就要死在原地了。好在蜻蜓飞剑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一把亮堂堂的青剑飞出去,将暗羽的长剑挡了下来。


    明钰的功夫就弱很多了,但与小李快刀手一群人比起来的话,也不算是最差的,勉强可以与这群人一分高下。


    “老乞丐,你年纪大,我们这群小的体谅你,快些跑吧!我们替你兜着!”小李快刀手说道。


    老帮主听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还真就掉头就跑。他的孩儿们替他做了药蚀人口中的食物,铁掌如花还帮他挡住了明钰的攻击。可是人即将跑出石林时,却被远处射来的箭刺中,往前扑倒,被边上的药蚀人分吃了,速度之快,都没来得及让血战中的人反应过来。


    蜻蜓飞剑与暗羽打了几招后已经到了极限,他压根不是这个面上冷冰冰,动作狠戾,出手快准的暗羽的对手。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拦在了他与暗羽中间,此人正是花千里。


    暗羽见到他,不由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讨伐上官拓。”花千里坚定道。


    明钰也瞧见了他,远远喊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跟你没有关系,快些走吧!”


    “我说了我来讨伐上官拓。”花千里重复道。


    暗羽朝他毫不犹豫劈去了一剑,怒道:“副阁主为了你已经忤逆了王爷,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救了你,你还回来干什么?!找死吗?!”


    花千里没有躲开暗羽那一剑,只见暗羽将剑锋一转,擦过花千里脖颈,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剑气的划痕。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来。上官拓信不过!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为了千机阁,也不是为了皇室,是为了自己!你们为何还信他?”


    明钰被铁掌如花和小李快刀手围攻,分不出精力来。暗羽听闻这话后,手上的剑又折了回来往花千里刺去。


    “你忘了身为千机阁的人,不论上头怎么做,都由不得我们质疑吗?!”


    “你既然不想离开,那就留在这里!”


    “扑哧!”长剑被花千里用双手紧紧握住,而后趁着暗羽出神,将手里的暗器丢了出去,命中暗羽的肩膀,令他吃痛的跪倒在地上。


    成片成片的尸体倒地,石林乱成了一锅粥。


    明钰从铁掌如花手中挣脱,跑来将暗羽从地上扶了起来,转头对着花千里道:“何至于此?副阁主救了你,你跑就是了,我们几个兄弟不会追究,为何要回来?!”


    “……”


    花千里也没有想到暗羽竟没有躲开那暗器,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伤了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周围一窝蜂围上来药蚀人,花千里看了也没做任何犹豫,对着几个药蚀人就发起了攻击。


    明钰将暗羽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暗羽道:“他心意如此,随他的愿。不必手下留情。”


    说罢,暗羽将明钰往后推开,“我来收拾他,你小心那几位侠客!”


    明钰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容不得他多想,小李快到手和铁掌如花便朝着他跑了过来。


    打斗场面过于激烈,只见这其中有一位白袍女子,用白绫绞杀了一只又一只药蚀人,尸体堆成小山,血流成河。


    苏邵追着上官拓从石林来到了千机阁内部。


    他无事般站在千机阁的大殿内,里面空无一人,唯他一人。


    苏邵手拿铁扇,一身轻装威风凛凛,径直走向了上官拓。


    哪怕是到了今日这样的局面,上官拓依旧一身休闲衣裳,头发披散,未曾装束。他抬眼看着走过来的苏邵,勾起一抹微笑,“终于见到你了。”


    苏邵踏着沉稳的步伐踩着台阶走近他,冷笑一声,“怎么?你是等很久了吗?”


    上官拓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脸上看不出半点儿惊慌失措,他道:“若是加上追杀你的那几年,那确实是等了很久呢——上官承煜。”


    苏邵眉心一蹙,看来上官拓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无妨,他如今已是无路可退,今日杀不死他,来日他也逃不了。


    “呵呵呵!王爷记性很好,居然还记得我这位三皇子。当初费尽心思要杀我,让你失望了。”苏邵笑道,他也不废话,伸出手上的扇子,“今日换我杀你,可好?”


    上官拓垂下眼思考了一下,“你筹划很久了吧?”


    苏邵冷冷看了他一眼。


    “早在我身边就埋伏好了眼线,想着某一天能利用她杀了我。还拉拢了朝廷许多官员,被杀死的,还有一些是我没发现的。你想让他们架空我的权利,又让他们暗中夺走我的各路兵权。十万大军,好庞大的数字,任谁听了不胆战心惊?你说是吧?


    “那日与你在渭河边上相见的李公公,此时正在皇宫受罚,我让永乐杀了他,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李莽去见苏邵的那天夜里,上官拓便派人跟踪了过去,他们之间的对话全都入了那人的耳。上官拓将此事告诉给了永乐,声称自己造孽太多,手上不易再沾鲜血,让永乐自行处罚。


    处罚的结果最终大都是走向死亡的,永乐你们听他的话,当时会杀了李莽的。


    苏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都没有瞒过你?果然,杀人容易,杀一个像你这样的牲畜,太难了。”


    “权利是不是虚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年永乐确实很听话,我说什么他都照做。有些东西我知道了,却没有去争取,只是因为若是我想要,我随时都可以得到。随时都能得到的东西,得来了也没有意义。权利和地位看似是我在乎的东西,实则只是我做给外人看的。”


    “我是一只眼里心里和你一样只有仇恨的豺狼虎豹,只是我大仇得报,这些年也杀尽兴了,倒是你,我站在这里,你都没法杀死我。”


    苏邵的火被点燃了,他带着恨意,出了招。


    风云扇一出,整座大殿便如同被一阵疾风席卷,周围的书籍纱帘,全都被卷了起来。围困其中的上官拓却依旧很淡定,拿着银剑防身,挡下了苏邵那把锋利的铁扇,铿铿锵锵,剑扇相撞,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如火如荼。


    “你杀不了我。”上官拓道:“别以为你叫了一群江湖势力,同你拿夜幕来围剿我千机阁,就能杀死我,没那么容易!”他弯腰躲开铁扇,随之往后一跃,银剑的锋芒险些在苏邵脸上留上了痕迹。


    铁扇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苏邵手上,顺势挡住他的面颊,同时也挡开了上官拓的银剑。


    若是论武功,苏邵绝对在上官拓之上。但若是论智商,苏邵怕还玩不过上官拓。只见上官拓往后步步退去,苏邵步步紧逼,将其逼至绝境,已无路可退。


    “今日团聚,兄长送你一份大礼,可要?”上官拓被苏邵围困在角落,硬着头皮与其纠缠了许久,扇子划破了他的衣裳,顺势划上了他的皮肤,令他变得狼狈不堪。


    苏邵:“大礼?杀了你,就是最大的礼!”


    上官拓一身带血的靠在墙上,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这份礼,容不得你不要!”他略显疯批,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下一秒,他身后的墙壁内有东西破土而出,一大群药蚀人饿狼扑食般向他涌了过来。


    苏邵一惊,“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药蚀人?”


    上官拓:“自然是杀的人多了,炼化出来的怪物也就多了。”


    他刚说完话,有一道红色的身影落在了他身后,他对着那道影子道:“这里就他一个人,不必客气,好好陪他玩。要他尽兴!”


    那道影子呆愣愣地朝着上官拓点了个头,转而看向苏邵,一副狰狞面目,仔细一看,却是千机阁副阁主慕容霖。


    “你真是,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放过!”苏邵咬牙切齿道。


    慕容霖变成这副样子,与他是脱不了关系的。若是没有苏邵,慕容霖大抵是不会背叛上官拓的,只因他的一句话,让慕容霖产生怀疑,所以才有了帮苏邵的想法。


    上官拓往后退到了墙体内,掩入了阴影当中,“这可是她自愿的,我给过她机会。”


    苏邵被药蚀人拦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拓逃走,“上官拓!你跑不掉的!”


    上官拓却只丢下一句话,便没了影子。


    “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


    墙体里藏有机关术,在上官拓离开后,自动报损,哪怕苏邵能从一大群药蚀人口中脱困,如今这番也是追不上上官拓的。


    慕容霖自从成了药蚀人,招式越发诡谲,让人识辨不清。功力大涨,且又难以杀死,苏邵与其对付几招,便也有些落于下风。再加上周围的药蚀人连绵不绝地想吃他一口,他有些接应不暇了。


    石林外更是惨不忍睹,老帮主死后,乞丐们像是逃命似的四处乱窜,死得那叫一个七零八落。花千里全身负伤,一张白净的脸蛋,此时全是血渍。


    暗羽和明钰身负重伤,若不是有千机阁其余弟子保护,有药蚀人拖着夜幕和那些个江湖人士,估计双双陨落了。


    就在此时,远处飞来一道剑影,直插到了石林正中央,剑气横秋,寒冰四起,将周围的药蚀人震得乱七八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青衣男子,以及出剑之人。


    贺宴舟踩着九州行,瞬移到了无双剑的位置,将剑捡起,转身一挥,砍了十几只药蚀人的脑袋。而后他拿出削好的笛子,照着曲谱,开始吹了起来。


    与此同时,围攻苏邵的药蚀人听到笛声后,渐渐没了声响,变得逐渐温和,退出大殿,朝着石林走了过去。除了慕容霖——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5章 今日且做打狐人(2)


    曲声抑扬顿挫, 但发出的声音却如同爪子在铁皮上打磨,令人心下一惊又一惊。大抵是因为贺宴舟这把笛子有些地方还没有处理好, 坏的笛子吹起曲来确实只剩下了难听。


    一大群药蚀人朝着他的方向而来,跟着他旋律慢悠悠地走出了千机阁。


    居元姗姗来迟,从石峰上落了下来,跑到了白无念身边,看到她杀了来那么多药蚀人,嘴上调侃:“哇哇哇, 好生厉害啊。阿念这是杀了多少怪物啊?都快堆得有石峰高了。”


    白无念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话,看向了贺宴舟的方向。居元顺口解释道:“从魍魉山得来的曲谱,能压制药蚀人暴动, 控制它们。如此看来,贺大侠是将曲谱摸透了。”


    “既然如此, 那就尽快杀了上官拓。”白无念说着就往千机阁的方向飞去, 然后刚到达门外,便见苏邵和慕容霖打得火热, 苏邵体力不支,连连被慕容霖打得往后退去。


    白无念顺手拉了他一把, 双眼一眯, 手上的白绫便朝着慕容霖飞去。慕容霖见状一鞭子将白绫批成了两半, 随之以惊人的反应力出现在了白无念身后,正要动手, 谁知白无念后空跃起,将慕容霖的花招识破,一脚将其踢到了石柱下,砸得整座千机阁都震动了起来。


    “你是?”苏邵没有见过天涯海角阁的阁主, 因而认不出白无念的身份。白无念也懒得做什么滋味介绍,冷冷地开口道:“所有药蚀人都被贺公子的曲子控制,为何她没有?”


    苏邵心里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脑子一时懵住,愣了很久,才支支吾吾道:“她……她可能比较厉害吧。”


    这样的回答对于白无念来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她继续和慕容霖缠斗一块,又仔细观察着她身上的变化,血肉腐烂,还起了尸斑。确实是已经死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人的意识因为蛊母的介入,没有完全消失,所以才不会受到笛曲的影响。


    这样的现象属实罕见,白无念虽是猜测,但心中也早就笃定了这个答案,因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了。蛊母是她意识的来源,只有杀死她,活着她体内的蛊母,才能令她意识消散,成为可以受人控制的药蚀人。


    可是慕容霖的武功不低,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贺宴舟被唤来的药蚀人围困。眉头紧蹙。对着一旁的周雪松和李真源喊道:“趁现在,将药蚀人体内的蛊母取出来!快!”


    周雪松准备好了手上的青色长剑,问:“贺大侠,告诉我怎么将其取出!”


    “蛊母一般都在药蚀人心脏口,对准它们的心脏,划开一个口子,用自身的鲜血引出来,再将蛊母毁掉,速度要快!”


    周雪松听闻,即刻就将手掌划开,朝着那些药蚀人一个接着一个刺去。李真源见状也跟着照做。只见他们划开药蚀人的胸腔,用手上的鲜血,将那一条条血红色的蛊虫引了出来。蛊母离开药蚀人的体内,那些尸体便硬邦邦的倒在了地上。


    仅仅一刻钟,便倒了数十具尸体。


    千机阁的弟子还在与夜幕的成员和那些江湖侠士缠斗,明钰和暗羽皆负重伤,花千里站在两人面前,手上的剑染了血,心下一狠便对着两人砍了过去。


    然而,慕容霖挣脱了苏邵和白无念的束缚,从千机阁跑了出来,跃上石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口弦,对嘴吹了起来。乐声传到了药蚀人的耳朵里,那些原本温顺下来的药蚀人又开始了暴动,对着贺宴舟几人就开始了攻击。


    贺宴舟反应及时,一招九州行便轻易在药蚀人群中脱困。他只是稍微顿了两下,便拿着破竹笛吹了起来。


    两股音流在交汇中形成了碰撞,若是其中一方内力不足,那必然会被另一方打倒在地。好在这对于贺宴舟而言并不困难。他一边吹着笛子,一边跃上石峰,对准慕容霖的方向,掷出去一剑,在慕容霖躲避无双剑的攻击时,进而跟上步伐,来到了她所在的石峰,一手吹笛,一手夺弦。


    药蚀人因为两个人的音流碰撞,而在原地痛苦地抱住了脑袋,时而暴动,时而温顺,反反复复。


    白无念和苏邵从千机阁追了出来,却被千机阁的杀手团团拦住,只好先将那些个杀手处理干净了。


    花千里转身看向慕容霖,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愧疚吗?因为你,她才变成这副模样!”暗羽说着,手上执起了剑,猛地刺向了花千里,花千里转身一闪,没有完全闪开攻击。他轻功不足,遭人偷袭,很容易受伤。


    暗羽的剑扎进了他的胸膛,因为偏离的那一下,并没有扎进心脏。


    他嘴角带血,看着暗羽冷笑了一声,“大意了。罢了罢了,死在你们手上也不足为奇。”


    他扑通一声倒倒在地。好在小李快到手及时发现,将其扶起,而后铁掌如花和蜻蜓飞剑与暗羽和明钰又斗到了一块。


    慕容霖和贺宴舟在石峰上打斗,居元躲在某处悠闲地方安静地看着,不慌不忙,不急不挠。


    这些事情虽与他这么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没有关系,他也懒得去管。本来就是为了看热闹才来的,更何况说是要捞白无念一把,但她似乎也并不需要自己出手。更何况,此时他无心想其他事情,就想看看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剑能不能斗过这么个被炼化过的高手。


    对于贺宴舟而言,慕容霖不算什么威胁,只不过,他不想砍掉她的脑袋,只想取出她体内的蛊母,留其全尸。


    慕容霖的鞭子很是难缠,每每都要缠上贺宴舟的无双剑,剑刃锋利也没办法将其斩断,可见其韧度不一般。好在无双剑法,形影无踪,在打斗过程中,眼花缭乱,让敌人不知剑在何方,此乃无双剑法的形。加之以内力为根基,哪怕慕容霖的鞭子再诡谲,也免不了被无双剑剑气残害。


    贺宴舟在打斗的缝隙里一手握住剑身,撕拉一下,用剑割开了掌心。慕容霖还沉浸在无双剑气的锋芒当中,全然不知无双剑抵上了她的胸口,在她回过神时,抽出去一鞭子,被贺宴舟巧妙躲过,翻身将其从石峰摔了下去。


    贺宴舟从石峰落下,一只手按住她的头部,另一只手附上她的胸口,将里面的血色蛊虫取了出来。


    慕容霖的蛊母与其他药蚀人的比要更大一些,也没那么容易毁去,贺宴舟用了好大的内力才将其震碎,与此同时,慕容霖也失去了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代风华绝代的女子,就这么陨落,可惜了。”贺宴舟感叹道。而后又站起身拿着手上的竹笛吹了起来。


    药蚀人又恢复了温顺,李真源与周雪松抓紧取走它们体内的蛊母。


    居元终于露出了身影,在贺宴舟身后赞道:“天下第一不愧是天下第一,无双剑法耍起来可太威风了。”


    贺宴舟侧身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说呢。原来先生是躲在某处乘凉去了。这里打得热火朝天的,亏先生还能那么冷静的坐着休息。”


    “哈哈哈哈!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呐!我可打不过她。”居元大笑道。


    贺宴舟心里冷笑,居元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他尚且分不清楚,自然不会相信。


    “你打不过她,总能打过药蚀人吧?也不见你帮忙。”


    居元尴尬地扣了扣脸颊,“我真打不过……”


    贺宴舟没再继续追问。第一次遇到居元时,他连巫暮云的招式都能接下,还打不过几个药蚀人,天大的笑话!


    千机阁的弟子倒了一大片,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暗羽和明钰已是强弩之末,被苏邵从千机阁外飞来的两把暗器击中命害,径直倒下。


    等药蚀人被解决完后,白无念和苏邵从千机阁外飞来,几人相汇一处。


    “好久不见,白姑娘。”贺宴舟道。


    白无念对着他点了下头,以做回应。


    贺宴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自我安慰道:“没事的,白无念天生就是一副冷清样。”


    “师兄。”苏邵喊道:“你没事吧?”


    贺宴舟活动活动筋骨,“没事,好得很!”又问:“上官拓跑了?”


    苏邵’嗯‘了一声,“我大意了,没想到他在千机阁还设有机关术,让他跑了。”


    “不怪你。”贺宴舟道:“上官拓本身狡猾,你没想到也正常。”


    贺宴舟看着千机阁外的这些尸体,陷入了沉思,许久,道:“这些尸体我们最好解决一下。将他们埋起来,以防再次成为上官拓手里的武器。”


    可是看着千机阁外那数以万计的尸体,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宴舟。苏邵和白无念都不说话了。


    居元道:“这是个大工程,你是认真的?”


    贺宴舟坚定道:“当然了。不处理掉这些尸体,只会留下隐患。”


    李真源插了一嘴:“大家都是受了伤,非要弄也不知弄到什么时候。”


    看着几人都不愿意,贺宴舟也沉默了起来。虽然夜幕和青云山的人都还有不少,再加上丐帮那群乞丐,大家努努力,挖个大坑出来不成问题,就是会吃力一些。


    “贺公子!”


    远处有一群五颜六色的人走了过来,贺宴舟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正是青女和沈十一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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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今日且做打狐人(3)


    贺宴舟看过去, 眉头却不禁一皱。沈十一一身藏青色轻装,后背双刺, 其中一只袖子轻飘飘仿若无物,她远远看见了贺宴舟,便大喊了一声。


    青女和莫濯带着十几位堕仙陵的神仙,几道轻功便飞到了几人面前。


    那些个神仙个个道貌岸然,傲气的高仰着头,瞧见青云山和夜幕那帮人, 目中无人般。


    “沈姑娘?三洞主,五洞主?你们怎么来了?”贺宴舟收掉了手中的剑,对着几人道。


    沈十一道:“我们原本正被药蚀人追杀来着,在燕归附近溜了一圈, 结果等了两夜,也没见苏问樵动手。于是就跟着过来了。”


    贺宴舟看着她的左手, “你的手……”


    “无妨, 被药蚀人咬了一口,为了毒素不蔓延才出此下策。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必在意。”沈十一用极其轻快的语气说道。


    贺宴舟叹了口气摇着脑袋看向了青女,“三洞主。”


    “杭州城多余的药罐子被我清理了, 贺公子和首领派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青女轻微颔首道。


    “幸苦了。”


    贺宴舟再看了看来此的十几位洞主, “怎不见十二、十三洞主?”


    青女看了看周围人, 盯着贺宴舟的眼睛轻微摇头。


    居元看着身后来了那么多神仙,大喜:“正好, 神仙下界,第一件好事不如就先将面前这些尸体,挖个大坑埋了?”


    贺宴舟心道:“你倒是敢使唤他们。”


    当然,居元那话一出来便是很不讨洞主们的喜欢, 一个个开始埋怨了起来。


    “哼,你们这些江湖上混的难道连一个大坑都挖不出来吗?需要我们这些个神仙亲自动手?”


    “就是,也不看看神仙都是做什么的。挖大坑这样的脏活,凭什么要我们做?”


    “没大没小!”


    “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俗人,神仙哪能干这样的活?”


    贺宴舟心想,一群被困在魍魉山的神仙,居然对着一群在江湖中走南闯北的人说出了没见过世面这样的话,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青女看着他,就是要等贺宴舟一句话,若是他需要的话,那些神仙也不得不帮忙。


    贺宴舟看向她,“那就有劳三洞主了。”


    青女:“不劳烦。”而后转身看向其他洞主,“诸位,这件事情,麻烦了!”


    洞主们立马闭了嘴,若是以前,青女说一句话,他们大都是嘲讽与不服气,压根不会将其放在眼里。如今不一样了,青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的实力,巫暮云不在,她就是魍魉山最厉害的存在,无人能忤逆她。


    “既然是三洞主开口,那我们也不好拒绝。各位,只是帮个忙,不打紧吧?”


    “不打紧,不打紧,这么点儿小事,没什么。”


    “那我们就听三洞主的!”


    “好,听三洞主的!”


    青女笑了笑,又对着莫濯道:“五洞主的意思呢?”


    莫濯道:“我也听三洞主的。”


    贺宴舟没想到两个月过去,魍魉山也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看来自己并没有看走眼,青女会成为下一位统治魍魉山的首领。


    “那各位还等什么?开始吧!”李真源说着,叫上一大帮青云山弟子行动了起来。


    苏邵对着夜幕成员大喊一声,“都听到了吗?!挖大坑埋尸体,还等什么?”


    “遵命!!”一群人齐声回应,气势磅礴。


    沈十一走近贺宴舟,轻声问道:“二公子人呢?”


    贺宴舟没有着急回答,看向边上的居元,只见居元已经做好了竖耳倾听的准备,他轻咳几声,“先生,您这样不太好吧?”


    居元尴尬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贺宴舟不想搭理他,将沈十一带到了石峰后,而后给了准备跟过来的居元一记眼神,居元站定,显得无聊,干脆又回到了白无念身边。


    “二公子状态还好吗?”沈十一问道。


    贺宴舟:“我将阿云藏在了深山,他状态不太稳定。我怕将他带来,会受到上官拓的影响。”


    “难道他体内的阴阳诀又开始暴动了?”沈十一担心道:“是因为什么?那些粉末?”


    贺宴舟耐心解释:“洒向他的粉末是蛊母揉捻成的粉末,被他吸入体内只会阴上加阴。”


    “放心吧。他在那里还有照顾,不是一个人。况且那个地方大抵很少有人找得到。”


    沈十一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越是听贺宴舟这么说,脸色越是难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贺宴舟察觉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沈十一道:“不瞒公子,苏问樵在追杀我们追杀到一半,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深山去了。”


    贺宴舟整颗心哐当一声,落了下去。


    *


    昨夜,巫暮云体内的阴阳诀又开始了暴动。


    屋外猫头鹰鸣叫,而他整个人仿若置身九幽,看着成片的成片的骷髅骨骸,一路奔跑,奔跑,跑入一片黑漆漆的树林里,也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


    儿时他没少听南诏的老人讲给孩子们的故事,为了让他们晚上乖乖回家,总是编造出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故事出来。这猫头鹰便是其中之一。


    而在江湖当中,猫头鹰一叫,是要死人的。于是这些东西跟随着他陷入了九幽梦魇——


    漆黑的森林里,有猫头鹰的叫声,也有无数人的惨叫声,血淋淋地都传入了巫暮云的耳里。他挣扎着、痛苦着,看着森林变成红色,而后那些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将他拖拽了下去。


    他被恶鬼啃蚀至死,重新活过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景象。他看到了人吃人的场景,看到了杀戮,看到了南诏覆灭,他家破人亡……最终是贺宴舟的一道影子将他唤醒了过来。


    小福在外边听到了动静,赶忙上前来看他。在他榻边急切呼喊着,“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话惊动了老胡,老胡一溜烟儿跑了过来。看着醒来的巫暮云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睛,心下一紧,坏了!


    他知道巫暮云是被阴阳诀控制了。所以在他周身的浊气还没有显现时,赶忙上前点了他身上的气海穴,扼制了真气流动。又立马对着小福道:“小福,快些到厨房里将爷爷白日里熬好的药汤拿来,快点!”


    小福听后慌忙跑到了厨房,将老胡手里的药汤拿了过来,两只手端着药碗,脚下走着小碎步,急切又小心翼翼的递到了老胡手中。


    巫暮云五感尽失,因老胡封了他的气海穴,体内的邪气得不到释放,喉咙里闷着的血一口吐在了他身上。


    “二公子?二公子?!”老胡叫唤着他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他的意识,然,巫暮云却在阴阳诀的作用下,迷失在了“九幽之地”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叫唤。


    老胡捏着他的脸颊,将药汤强行灌了下去。可是巫暮云却没有将其喝下去,而是尽数呕了出来。


    他面露凶狠之相,自行冲开了气海穴的封印,一掌将老胡从榻边打到了窗边,破窗掉了出去。


    “爷爷!”小福大喊,大哭,“大人,大人你别打我爷爷……别打我爷爷!”小福拉着巫暮云的袖子,却被其轻轻一甩,甩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痛得更是哇哇哇大哭了起来。


    老胡被巫暮云那一掌打得不轻,一把老骨头差点儿散架了。


    他从死伤爬起来,刚站稳了身子,巫暮云却出现在了他眼前,扭了扭脖子,一脸阴狠地看着他,一手握住了手上的七杀。


    老胡大喊:“小福,快些离开这里!跑!”


    小福压根没有逃跑的能力,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直接被吓尿了裤子,在地上大哭了几声,就是没想着要逃跑。


    老胡抽出了腰上的刀,挡下了巫暮云劈过来的那一剑,“二公子,你醒醒啊!”


    巫暮云脸上露出一抹阴笑,“我好着呢,又没睡着,你在喊什么?”


    老胡心生恐惧,巫暮云这句话犹如地狱里索命的判官爬了出来,用其低沉,微亚的声音在你耳边说道。


    “老身若是今日死在你手里,倒也没什么?可是二公子,二公子啊!”老胡挡住巫暮云的手在发颤,他没那么大的力气,也挡不了太久,“你不能被它控制了……你不能被控制啊!”


    “呜呜呜呜……爷爷!你放开我爷爷,放开他!”小福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跑到屋子外,对着巫暮云拳打脚踢。也许是急了,小福将所有力气都使上。可是他的拳头对于巫暮云这样高大威猛的人来说,就像是挠痒痒一样,根本起不到任何威胁。


    老胡被巫暮云释放的内力,震得心力憔悴,七窍流血,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渐弱,嘴里依旧念叨着:“二公子……别被控制了,醒……醒过来!”


    可是巫暮云却加重手上的力道,眼里逐渐阴狠,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一只手拦住了老胡手上的大刀,而七杀绞上了老胡的脖子,“噗呲!”一声,一剑封喉,老胡应声倒地。


    小福见状朝着老胡扑了上去,泥巴混着血腥味直冲他的鼻腔,他抽噎着抽噎着,眼泪像是流干了一样,哭不出来了。


    手上见了血,巫暮云却猛然惊醒!


    看着地上的小福和死去的老胡,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他……杀了人。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可控性,也懂得了为什么贺宴舟执意要将他留在这里。他若暴走,比上官拓更加可怕。


    巫暮云倒吸一口凉气,蹲下身看着小福,将他拥入怀里安慰。却被小福在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小福有两颗虎牙,小小的,尖尖的,正好将巫暮云的肩膀咬出了血。


    “呜呜……”小福不肯松口,在他怀里呜咽着。


    巫暮云看着死去的老胡,终于说了句清醒的话,“对不起……你若是恨我。等你长大了,随时来取我性命。但在此之前,你先跟着我吧。”


    鲜血从巫暮云的肩膀流淌到了胸口,染湿了原本就单薄的衣裳。不知过了多久,小福逐渐松开了牙齿,整个人在巫暮云怀里睡着了,大抵是哭累了。


    巫暮云将其放到了屋子里休息。独自将老胡的尸体埋在了木屋后面,而后给他刻了块墓碑,上面写着:义士胡霞之墓。


    他想了好久才想出老胡的全名,在脑子里找记忆时免不得痛苦,看来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如今,他最担心的还是贺宴舟的安危,但是深怕自己会因此拖后腿。不敢下山。


    小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从巫暮云的榻上睁开眼睛,没有哭闹,没有说话。


    巫暮云起早给他熬了碗白粥,端上来时还特意将粥吹凉了。他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昨夜那些血渍此时已经不见了影子。小福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恐惧,他好像忘记了昨夜的事情,可是一觉醒来却变了个人似的。


    “喝点儿白粥吧。”巫暮云将粥递到他面前,“喝饱了,等几天,我带你到长安城找一户好点儿的人家。”


    巫暮云不知道如何和小孩子相处,便用而时巫行风对他的态度对待小福。


    小福从榻上起身,来不及穿鞋子便将巫暮云手里的白粥抢过来,狼吞虎咽的几口就喝完了,一点儿也不怕烫,仿佛饿极了。


    他将粥碗放在了桌上,想了很久,才道:“我不去,我要……”小福看着巫暮云肩膀上若隐若现的牙齿印,昨夜的事情倏然涌入脑海当中,眼里终于出现了几丝恐惧,小身子往后一退。


    “你既然怕我,就没有不去的道理。放心,我给你找的,不会是什么像我一样的恶魔。”巫暮云道,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要是想现在就杀了我……唉,你还小,杀不了人。等长大了再来找我,我随时等着你。”


    他说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哄孩子。


    小福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不能跟着大人吗?”小福天真道。


    巫暮云兀自叹了口气,也是,孩子还小,又不是他们这种从出生便注定走向江湖的人,何必教会那么多东西?


    “好。”


    巫暮云换了一身简易的红蓝便装,额上带着蓝色抹额,头发高束,乍一看,像是又变成了当初那位十七岁的少年。


    他在外整理柴火,突然听到丛林当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立马警惕的握住了腰上的七杀。


    “嗷嗷……”一声奇怪的叫声自远处而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7章 今日且做打狐人(4)


    巫暮云扔掉了手上的木柴, 对着里屋喊道:“小福,出来!”


    听闻声响的小福踩着小碎步从里屋跑了出来, 他的冲天小啾啾被巫暮云梳平了,像个小书童似的跑到了巫暮云身后。


    巫暮云将其护在身边。


    就在此时,丛林里蹿出好几只药蚀人,行尸走肉般朝着两人就扑了上来。


    巫暮云抽出七杀,将扑上来的药蚀人一个个挡开。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巫暮云抵挡药蚀人, 护住小福,朝着丛林里的那两具身影喊道。


    小福死死抓着他的裙角,“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好可怕啊!”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怕, 我还醒着,暂且可以护住你。”


    “哈哈哈哈!堂堂首领, 居然躲在这么个深山老林里。那些人可是在千机阁门外杀得头破血流的, 你这么厉害,忍心吗?”


    丛林传来一道女声, 说话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巫暮云冷哼道:“不用你们担心,我不必出马, 他们照样可以绞杀千机阁。”话锋一转, “倒是两位, 既然都出现了,还躲躲藏藏的, 未免有些见不得人了?”


    此话一出,那边又没了声音。


    巫暮云此时已经杀了近十位药蚀人,依旧有源源不断的药蚀人朝他扑过来。


    来抓他的无非是千机阁的人,苏家兄妹罢了。至于他们抓他的目的, 巫暮云思忖了片刻,得出来的结论便是与他体内的阴阳诀有关系。


    看来上官拓的计划并不顺利,千机阁大抵是破灭了,万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一出。想用巫暮云体内的阴阳诀将其控制,而后为其所用。


    可笑,可笑。阴阳诀何等厉害,何等的考验练功者的耐力,世上除了它自己还没有什么东西能控制得了它的。当然若是他想用《黄泉引》激发阴阳诀身上的邪气,彻底让巫暮云疯魔,那倒是个好办法,兴许巫暮云会先替他斩清道路,又或者,直接杀了他。


    顷刻间,两个隐于丛林中的人倏然闪现。


    苏鉴清已经缝合上了新的右手,乃是苏问樵想尽办法用各种秘术达成的效果。


    “镜花水月,玉面观音?”巫暮云笑道:“二位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鉴清和苏问樵站在药蚀人身后。苏鉴清笑眯眯地看着巫暮云,“哎呀,哥哥,这位首领大人长得可真好看。若是成功了,能否让他先侍奉我几日?”


    苏问樵道:“疯掉的你也要?”


    “当然。疯掉的才好啊!”


    苏问樵无言以对。看着巫暮云,回答道:“我们在周围打死了一只雄鹰,它腿上上绑着一封信,瞧了信的内容,所以便在周围仔细搜寻,果然让我们找到了首领你。”


    吉纳?那封信大抵是他送给贺宴舟的,里面是一些关于近日的问候。这里距离长安城大抵也只有十几里的路,以吉纳的速度当日一个来回绰绰有余,没想到被这两人给截断了,难怪没收到回信。


    “呵呵。所以你们的目标,果然一直都在我身上?”巫暮云道。


    苏问樵:“没错。那些人于我们兄妹而言,也不算什么。倒是魍魉山,这种神仙云集的地方出来的首领,能力应当能叫我兄妹二人刮目相看吧?”


    巫暮云看着周围一群药蚀人,“你是说,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不好意思,怕是没法让你刮目相看了。”


    苏鉴清抖了抖身上的巾帛,“首领大人当我们傻吗?知道你厉害,还独自过来?这万一输了可就人头不保啦!”


    小福在巫暮云耳边小声道:“大人…”


    巫暮云拍了拍他的脑袋,以做安慰,随后冷笑着看向苏鉴清和苏问樵的身后。


    只见两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少男少女,盛气凌人,手拿长戟短刺,无声无息地朝着两人偷袭而去。


    “妹妹,别同他废话。话说太多容易露出破绽。”苏问樵提醒道。


    苏鉴清冷哼一声,“那你还不弹奏黄泉引?等控制了他,我还要去找那位夜幕之主算帐呢!”


    巫暮云将小福抱在怀里,冷眼看着两人。


    倏然间苏问樵感受到了身后逼近的某种气流,拉着苏鉴清闪身躲避,却没来得及。玉凤手里的短刺划伤了苏鉴清的后背,华龙的长戟同样破开了苏问樵的衣裳。


    “铿铿锵锵!”兵器碰撞,苏鉴清嘴里吐出个“该死!”转手就将头上的簪剑取了下来,对上了玉凤的短刺。苏问樵正要帮忙,却被化龙的长戟劈开了与苏鉴清的距离。


    四人短时间内,过了数招。


    苏问樵将手里的琵琶弹奏了起来,虽然不是黄泉引,但他的每一个音符都在控制着药蚀人朝着巫暮云发起进攻。


    “首领,小心!”化龙喊道。


    巫暮云避开了后背偷袭的药蚀人,转身就取走了它的脑袋。


    几人缠斗一会儿后,双双分开。


    “哼!你居然在这里藏好了帮手?怪不得人能那么冷静!”苏鉴清被划伤了后背,心疼自己一身漂亮的绯色衣衫又被弄坏了,气急败坏道。


    玉凤和化龙双双落在了巫暮云身后。


    玉凤:“首领。”


    巫暮云“嗯”了一声,“来得正好。”


    早在驿站时,巫暮云便单独给玉凤和化龙送去了消息,让两人将斩除药蚀人的任务丢给其他洞主,前来寻巫暮云。他当时便觉得自己会有失控的一天,叫他们前来,也是为了不让有心之人有可趁之机。


    于是两人翻山越岭赶了过来,跟随着巫暮云的指引来到了长安城,花了将近一月的时间。


    又因为老胡在路上留下了一些南冥教的踪迹,两人便一路跟着踪迹找到了巫暮云。若不是老胡,他们估计找到了长安城去,那可就没有“来得正好”一说了。


    “哥哥,你还等什么?!”苏鉴清对着苏问樵催促道。


    只见苏问樵眸光一冷,指尖划过琵琶,一声悦耳的琴音从中传了过来。传到了巫暮云的耳朵里,令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首领大人,我想此刻,你体内的阴阳诀正处于暴动边缘吧?哪怕人多,今日你也跑不了。”苏问樵说着,加快了弹奏速度。


    “哦?是吗?”巫暮云不屑一笑。


    药蚀人开始暴怒,嘶吼着、露出一嘴的獠牙,一个个相继扑了过来。玉凤将身上的衣裳往后一撩,拿着手里的短刺,犹如一条花豹,速度之快,在药蚀人边上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只见那些个药蚀人的脑袋一个个落了地,身体扑通一声倒下。


    “千机阁的两位隐士,听说很厉害。本洞主第一次下山,就拿你们开刀!”玉凤悻悻道。


    “切!不就是个洞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苏鉴清把玩着手里的簪剑,话刚落下,便袭向了玉凤。


    “铛——!”玉凤眼疾手快将飞来的簪剑用短刺弹了回去,“这偷袭的把戏,真不怎么样!”


    黄泉引的声音抑扬顿挫,巫暮云脸上青筋暴起,他将小福从身上放了下来,对着还在与药蚀人厮杀的化龙低声道:“别跟他们废话太多,带我走!”


    化龙:“遵命!”于是长戟一挥,斩开了一条血路,抱起小福,对着身后的玉凤大喊:“玉凤,不要恋战,快走!”


    玉凤朝着苏鉴清做了个鬼脸,而后一个瞬移来到了巫暮云身后,为其斩断前来阻止的药蚀人。


    巫暮云体内那两团火此时此刻烧得正旺,随着苏问樵的黄泉引一上一下,牵连着全身的神经,苦不堪言。他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双眼通红,若非极力克制,怕就此沦陷了。


    化龙在前面开路。“首领,我们往哪里去?”他问道。


    巫暮云声音有些发颤,“去……去燕归。”


    化龙听了一顿,巫暮云继续道:“一直往山下跑…右拐,而后找到萱草田……噗!”


    巫暮云话还没说完,体内邪火攻心,不禁将堵在胸口的瘀血都吐了出来。


    化龙一顿,连忙上前搀扶,“大人!首领大人!”他将巫暮云扶住,“你没事吧?”


    巫暮云摆了摆手,止住了冲上来的玉凤,“我没事,继续走!”又对化龙嘱咐道:“你背着小孩,当心别摔着了。”


    化龙将背上的小福一颠,背得更紧了。他的身形也只比小福的大一小截,但跑起路来稳定而又灵活,一身轻功蹑影追风,简直妙哉。


    苏问樵和苏鉴清很快就追了上来。


    苏鉴清飞来的剑簪被玉凤灵活地挡了回去,她不死心般,又飞来了巾帛,直接被玉凤劈成了两半。


    “该死的!”苏鉴清收回破烂的巾帛,怒骂道。


    她不服气似的,快速从枝头跃了下去,踩得地面震上三震,而后天地失色,手上的剑簪幻化出无数剑影,在阳光之下显得刺眼无比。


    玉凤用内力挡住了其中一部份剑影,但簪剑与其余部分却被遗漏了。


    刹那间,巫暮云将体内的邪火喷涌了出来,用阴阳诀将苏鉴清的日月神功反击回去。没想到意识开始混乱,闭上眼睛又回到了遍地尸体的九幽之地。他疼得蜷缩在了地上,冷汗直流,嘴里的血也在不停流淌。就像是,他要死了一般。


    苏问樵停下手上弹奏的黄泉引,一手接住妹妹。


    “你没事吧?”


    苏鉴清将嘴角的血渍擦去,“没什么大碍。”


    阴阳诀的威力太大了,若不是巫暮云此时的状态很不好,她怕是连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靖王人呢?何时到?”苏鉴清忍着痛问道。


    “他应该在路上了。”


    “还活着就行。”


    ……


    小福被化龙放回了地上,落了地就跑到了巫暮云边上,摇着他的手臂,“大人!大人!”


    化龙:“玉凤。对付这两个人,你可有把握?”


    玉凤摸了摸方才因为抵挡日月神功一半的剑影弄伤的手臂,“方才是意外,这家伙偷袭我!要是好好打,我肯定将她打趴下!”


    “那就好!”化龙耍了耍手上的长戟,“我要将那把控制首领的琵琶砍碎,你且看好了!”


    “臭小子,你够胆!那我要将那个女的那张脸撕破!”


    化龙挥舞着手上的长戟,脚尖点地,跃上高空,对准了苏问樵的琵琶砍去。


    玉凤见化龙那么不要命,自己也干脆拿着短刺冲了过去。


    苏鉴清见两人不要命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苏问樵,于是两个人与这两小家伙缠斗到了一起。


    巫暮云跪倒在地上,极度痛苦,脑海里重复出现自己杀人时的场景,血腥而又让他抓狂。


    小福在一旁守着他,周围有药蚀人接近,他怕极了,但却没有叫喊,而是一只小手死死抓着巫暮云的衣角,眼里充满了恐惧。


    “你们两个小崽子,哪里来的?”苏鉴清在打斗时,问了一句。


    玉凤冷哧,“你才是小崽子,我们两位的年纪可比你们两位大多了!”


    苏鉴清不信,这两人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若是真比他们两大,那怎么得也要五六十吧?难不成还是返老还童了?


    “堕仙陵的神仙,练了神功,身体便停止了增长了吧?”苏问樵道。


    “这两崽子是魍魉山的洞主?魍魉山还有这么小的洞主?”苏鉴清手上的剑簪划破了玉凤的腰身,“我说怎么那么难缠呢,原来如此!”


    “小?我可说了,我们一点儿也不小!活了几十年了呢!”玉凤碰了一下腰上的伤,悻悻道。


    他们确实在魍魉山活了几十年,但是身体和心性却一直是小孩子的模样,除了年龄大点,哪哪都和一个孩子一样。


    “好玉凤,别和这两人多废话,速战速决!”化龙道。


    说得好听,可是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功夫高深,出手狠戾,同他们可是不相上下的。


    “不好了,药蚀人围上来了!首领还没有清醒呢!”倏然,玉凤朝身后看了一眼,对着化龙喊道。


    化龙回头看去,连忙从边上捡起几节树枝,朝着正在靠近巫暮云的药蚀人扔去,刺瞎了药蚀人的一只眼睛,惹得它在原地嗷嗷大叫。


    巫暮云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握着手里的七杀剑,一手护着小福,然后正要阻碍药蚀人对他们发起攻击时,有剑气一闪而过,在药蚀人身上留下了冰霜的痕迹,药蚀人应声倒下。


    巫暮云死撑着极力睁开眼睛,朝着那道剑气飞来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随后他舒了口气,也往后倒了下去。


    恍惚中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阿云?阿云?!”


    巫暮云暂且昏迷了过去。或者说,他的意识陷入到了九幽之地,再次醒过来很可能会历经一场厮杀。


    贺宴舟慌忙跑来,一套无双剑法下来,杀死了周围的药蚀人,神情紧张的将巫暮云抱在了怀里。


    他探了巫暮云的脉搏,而后传入了一股内力到巫暮云体内,可是内力却被反弹了回来。任凭贺宴舟再怎么强加于巫暮云身上都不济于事。


    小福拉了拉贺宴舟的衣角,“叔叔,大人他还有救吗?他……会不会变成怪物?”


    贺宴舟看向巫暮云的脸颊,用袖子轻轻将他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


    “不会。”


    “哈哈哈哈!果然,贺公子先我一步呢。”——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8章 今日且做打狐人(完)


    上官拓站在树梢上, 看着贺宴舟轻蔑道:“他已经没救了,意识都死了, 你别指望他醒来还是正常人了。”


    贺宴舟恶狠狠地盯着上官拓,“他什么样子又怎样?哪怕是疯了,你也带不走!”


    上官拓收敛了笑意。看着地上打斗的四个人,叫唤了一声,“够了,与他们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 杀了吧。”


    话音刚落,苏问樵弹奏琵琶力度加重,声音也倏然变了味,那一道道音律像是裹上了甜密的刀刃, 将玉凤和化龙打得有些猝不及防。苏鉴清也不闲着,剑簪上裹着一层气流, 锋利无比, 咄咄逼人。


    日月神功和黄泉引几乎同一时间被他们使了出来。


    玉凤和化龙强行阻止,还是没能挡住攻击, 连连后退,受了内伤。


    “两位洞主, 没事吧?”贺宴舟在身后将玉凤和化龙拖住, 询问了一声, 又道,“我来吧, 阿云先拜托两位了。”


    “咳咳咳,你能行吗?”玉凤问道。


    化龙将她牵走,“他是剑圣啊,比我们厉害, 放心交给他吧。我们当辅助就行了。”


    贺宴舟抬头看着上官拓,“不是要打架吗?躲那么远做什么?”


    上官拓从树梢上落了下来,站在了苏鉴清和苏问樵面前,“三打一,剑圣打得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贺宴舟用无双剑指着几个人,握剑的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看来剑圣很是生气啊?因为什么?因为我们伤害了首领大人?”上官拓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逐渐狰狞,“两个断袖,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脏了别人的眼!”


    苏鉴清一脸疑惑,见到贺宴舟逐渐铁青的脸后,倏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两位会走到一块去。举止那么亲密,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啊。哈哈哈!真是乐死我了!”她说着,抛了一下身上的巾帛。


    苏问樵端着琵琶,脸上一副难言神色,“罪过罪过,龙阳之好,不见天日才好。”


    玉凤和化龙在他身后阻拦药蚀人,听闻这些话后,倏然嘲讽了起来。


    “一个伪娘和一个疯女人,还有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男人,在这里好意思嘲笑别人,不知羞耻!”玉凤道。


    化龙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不仅如此,还不守武德。”


    “这些家伙会守武德才怪呢!”玉凤嘴巴像是抹了辣椒油,“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做的事情那才是见不了光!”


    贺宴舟原本还有些生气,被他俩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鉴清气急败坏道:“你们说谁伪娘,骂谁疯女人呢?”


    玉凤吐了吐舌头,“说你呢,疯女人!”


    苏鉴清急得要动手,被苏问樵狠狠拽住,“冷静点!要打也是先将贺宴舟打趴下!”


    贺宴舟却是不给他们讨论如何打他的时间,直接九州行连带着无双剑法舞到了两人面前,在两人毫无防备之下就给了每人一剑。等两人反应过来时被无双剑割破了手臂,再晚点就要剑架颈侧了。


    上官拓没想着同贺宴舟动手,他只想等巫暮云醒过来,看着他发疯,而后让苏问樵用黄泉引带他回去。可是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苏问樵和苏鉴清因为同玉凤和化龙打得很是激烈,耗费了不少精力,这会压根不是贺宴舟的对手。


    不到十招,两人便被贺宴舟打得连连后退。


    苏鉴清接上的右手手腕开始发颤,贺宴舟趁机一脚将其踹到了一旁的树干上,而后又发了狠似的对着苏问樵招招逼人,一剑刺中了他的胸膛,毫不犹豫,一气呵成。


    苏鉴清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苏问樵扑了过去,“哥!”


    贺宴舟抽出剑又立马抵住了苏问樵的脖子,威胁道:“别过来,小心你哥没命。”


    “你……你想怎么样,别杀他!”苏鉴清请求道。


    贺宴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向了一旁的上官拓,“告诉我,你为何要费尽心思让阿云被阴阳诀控制?”


    上官拓看着他手里的剑,没打算回答。是苏鉴清情急之下将实情尽数吐露了出来。


    “因为被阴阳诀控制的人就会像药蚀人一样,疯疯癫癫的,见人就杀,见血就狂暴。他想利用巫暮云带领药蚀人踏平长安城。”苏鉴清看着贺宴舟手上的剑一寸一寸融进苏问樵的血肉里,咽了咽口水。


    “有的救吗?”贺宴舟问。


    苏鉴清摇头,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外人救不了,除非……除非他能自己走出来,但这几乎没有可能。”


    “呵呵!两个没用的东西,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将事情都抖了出来?”上官拓在边上说道。


    苏鉴清很想将他杀了,若不是因为他靖王的身份,她真的早就这么做了。毕竟那是一个没有血性,没有人情味的牲畜,除了杀戮什么都不重要。


    贺宴舟噌地一下将无双剑收了,将苏问樵还给了苏鉴清。


    “哥哥,你没事吧?你不能死啊!”苏鉴清赶紧将苏问樵抱了起来。贺宴舟剑走偏锋,没有刺中他的要害,可是失血太多,此时人已经处在了昏迷边缘。


    “哥哥,我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苏鉴清带着人就要离开这里,上官拓见此状况立马急了眼,上前抢过苏问樵手上的黄泉引,将苏鉴清踹倒在了地上。


    “走什么?你们也想背叛我吗?!”上官拓道。


    苏鉴清握着手里的簪剑,朝着上官拓丢了一根过去,被他躲开后冷笑道:“我们兄妹是看在你靖王的身份,所以才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可是今日,你让我见识到了一个没有情感的人是多么的令人恶心!”


    “情感?我要这东西做什么?我一个无父无母,身边没有任何亲人的孤王,有这种东西,早就死了吧?”上官拓嘲讽道:“上天不给我做好人的机会,那我就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难道不好吗?”他说这话时面目狰狞,像个疯子。


    苏鉴清看他如同异类。她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至少是个人,有情有血肉的人。


    “好,好得很!但是我不奉陪了!”她说完抱着苏问樵,踩着轻功离开了这里。


    “贺宴舟!等我救回了我哥,定会找你报仇!”


    贺宴舟看着苏鉴清临走的方向,“随时恭候。”


    上官拓将琵琶紧紧握在手里,既愤怒,又不甘心。看着贺宴舟,开始一根一根拨动琴弦,模仿着苏问樵的模样,回忆着黄泉引的旋律。


    不得不说,他弹奏琵琶的天赋不错,光是听了几遍,就能将旋律记住。虽然漏洞百出,但也算是弹出了黄泉引的前奏,成功唤醒了巫暮云。


    琵琶声又响起,药蚀人暴动了起来。玉凤和化龙方才喘了口气,这会儿又要拼死拼活,实在累得不行了。


    贺宴舟察觉到身后的异动,正要转过身,却正好遭受到身后人的攻击,连忙侧身躲避。


    “阿云?!”


    攻击他的人正是巫暮云。但此时的巫暮云已然没有任何意识,整个人都被一团邪气裹挟,两眼通红,暗藏杀机。


    看着巫暮云与贺宴舟打了起来,上官拓手里的琵琶弹得更加用心,他恨不得巫暮云就此将贺宴舟斩杀。


    “哈哈哈!果然,首领大人比那些药坛子里泡出来的脏东西好使,贺宴舟,你舍得对他动手吗?”上官拓在旁叫嚣着。


    无双剑与七杀交缠过程中,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兵器碰撞声音。贺宴舟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上官拓,随后劝道:“我劝你别太自信,若是他真的就此疯魔,你以为凭借你手里的那把琵琶能控制得了他吗?”


    他话刚落,上官拓便将内力集于手上,跟随着音律弹了出去,撞上了贺宴舟的剑身。砰的一声,化龙和玉凤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首领?!”化龙大惊失色的看着疯魔的巫暮云,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剑走偏锋,误伤了玉凤。玉凤一个激灵从药蚀人群中跳了起来,“我靠!你要杀了我啊?!”


    化龙不好意思的将长戟拿稳了一些。


    “贺公子,首领这是怎么了?”玉凤见巫暮云一身乌烟瘴气,便问道。


    贺宴舟没来得及回答他们的问话。巫暮云对其逼得有些紧,令他分不出半分神色出去,稍不留神,七杀就要缠上他的脖子了。


    “贺宴舟,若是被巫暮云杀死。这滋味,应当不好受呢。”上官拓像是位旁观的看客,躲在大树下,弹奏着他那毫无旋律科可言的琵琶,“不过放心,等你死了,我利用完他,会将他的尸骸与你藏在一起的。”


    贺宴舟弯腰从巫暮云劈过来的七杀剑下躲过,“那还真是该谢谢你。”


    上官拓冷哼一声,几乎要将手里的琵琶弹坏了。


    贺宴舟一手抓过巫暮云拿着起手的臂膀,将其拉近自己,“阿云,醒醒,快醒过来!”


    可是巫暮云却因为上官拓那杂乱无章的琴曲弄得头痛欲裂,痛苦不堪,嘴里发出了如同药蚀人一般的嘶吼与尖叫。


    贺宴舟想上前帮他,却又没法靠近他。只能一边躲着他的攻击,一边嘴里念叨不绝。


    “巫暮云!快醒过来!”


    “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了吗?你怎么敢忘记啊!”


    “求求你了,快醒过来啊!”


    “阿云!!”


    可是任凭贺宴舟怎么叫喊都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上官拓手里的琵琶,能对巫暮云起到些许作用。


    也许是因为巫暮云发出的攻击都是出于暴动的本能的缘故,一招一式除了蛮力之外没有任何技巧,所以贺宴舟躲得有些轻松。就在他再一次躲开了巫暮云的攻击时,身后的上官拓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拔出腰上的银剑,刺向了贺宴舟。


    由于贺宴舟闪避及时,所以没有击中要害,但也因此伤得不轻。


    “贺公子!”玉凤和化龙异口同声的叫出了声来。


    与此同时,贺宴舟捂着腰上的伤口,来不及稳住身子,便看到巫暮云朝着自己攻了过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正被上官拓手里的琵琶折磨的巫暮云,会因此狂暴失控,真就应了贺宴舟那句话,闪到了上官拓身后,伸手捅穿了上官拓的胸口,又猛然拔出,夺走琵琶,将其捏碎,而后朝着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倏然发生这样的情况,上官拓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玉凤和化龙以及贺宴舟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上官拓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巫暮云逃跑的方向,砰的跪倒在地。胸口血流不止,慢慢的,他终于感受到了那颗被捏碎的心脏,像是舒了口气,看向天空,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不该就这么死了的,可是造孽太深,老天看不过去,让他死在了最得意忘形的时候。


    这是报应。


    琵琶声断了,药蚀人却像是饿狼扑食一般涌向了上官拓。贺宴舟还没来得及阻止,只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等人反应过来时,上官拓已经被分食殆尽,只剩下了一堆骨头烂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贺宴舟依旧沉浸于对付上官拓的苦恼当中,没想到,最后杀死上官拓的居然是疯掉的巫暮云。


    玉凤和化龙手上得了空,跑到了贺宴舟身旁,看着地上一片血腥,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惨不忍睹。


    化龙看向了巫暮云逃走的方向,问:“首领这是怎么了?是阴阳诀反噬了吗?”


    贺宴舟回过头对着他们道:“这里就辛苦两位洞主善后了。”随后从身上掏出一张稿纸,拿出了腰上插着的竹笛,交给了化龙,“纸上是控制药蚀人的曲谱,两位毕竟也是南诏人,对于乐器应该略懂一二。这把笛子勉强可以吹出音律。”


    化龙接过贺宴舟给的竹笛,试着上口吹了两声,随后道:“这里就交给我和玉凤吧,贺公子,你快去把首领追回来。”


    贺宴舟点头:“小福就先交给两位了,有劳了!”


    “太客气了贺公子!快去吧,再晚点儿,首领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玉凤在边上催促道。


    于是贺宴舟踩着轻功朝巫暮云的方向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09章 一剑缚君不归路(1)


    等苏邵和青女一行人找到了深山里时, 化龙已经用笛子将药蚀人都控制了起来。上官拓只剩下了一堆白花花的骨头。


    一群人围上来时,化龙还在吹着笛子, 不敢有半丝懈怠,深怕一个失误又将这群药蚀人唤醒。


    来人脸上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尤其是苏邵,他走上前看着那一对白骨,又看向了边上的两位洞主。话还没有问出口,倒是玉凤先开了口:“不用看了, 死绝了。”


    “哦,对了,你们谁知道控制完药蚀人后,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来吧。”


    李真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抽出一把青剑,在手上划了道口子, 而后挨个引出了蛊母, 再将蛊母捏碎。


    看着他这番操作,化龙愣了会儿神。直到青女开口问道:“贺公子和首领呢?”他才将魂儿拉了回来。


    “首领出了点状况, 贺公子去追了。”玉凤道。


    青女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转瞬即逝, 看了眼身后的洞主们, 以及莫濯。


    她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确认了死的人就是上官拓后才长舒了口气。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些药蚀人皆倒在了地上, 化龙也将嘴边的竹笛拿开了。


    恢复平静后,青女便着众多洞主道:“上官拓已死,我们洞主的任务也完成了,是时候回到魍魉山了。“


    她说这话倒不是在向谁征求意见, 而是更像是命令。当然,她这话一出口,很多洞主都默默的应了下来,不再像以前那般要忤逆她的命令。毕竟她可是三洞主,首领之下就只有他一个人,若是哪天巫暮云不想做首领了,这个位置也只能她来做。


    玉凤和化龙一脸不爽,看向乖巧得像个木偶娃娃,不哭不闹的小福,玉凤找了个借口,“不行啊,这里还有个小孩是贺公子托我们照看的,我们还不能回去!”


    化龙连忙点头:“嗯嗯,还不能回去!”


    青女早就知道这两小崽子是不愿意回到山上的,于是道:“小福可以让苏公子照看,但若是你们不想回去,也可以。”青女看向了莫濯。


    “是。”莫濯回头对着洞主们道:“受三十六道刺鞭惩罚,方可在山下逗留。”


    这明显就是吓唬小朋友的话,正好,玉凤和化龙就是年纪大但心智和身体很小的小朋友。听闻这惩罚之重,两人便开始了一问一答。


    玉凤:“我觉得小崽子可以交给他们,没有任何问题。”


    化龙:“我也觉得。山下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是山上好玩多了。”


    玉凤:“就是,就是。”


    莫濯:“……”


    青女嘴角轻轻勾勒出了一抹笑。


    沈十一看着莫濯,“这么快就要走吗?不多留几天?”


    莫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邵看着上官拓的尸骨入了迷。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的复仇,终于得报,应当开心才是,可是心里却始终叹了口气,不但不开心,还有些沉闷。也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太过于艰辛苦楚,复仇的爽感应该是在他的麾下实现。


    而今,他还没有拼尽全力,上官拓就已经死了,他看着这堆白骨,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上官拓。真是无所适从。


    “苏公子?苏公子?”青女喊了苏邵很多遍,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如是加重了声音。


    苏邵听闻转过头,有些歉意地笑笑,“怎么了?”


    青女指着化龙身边的小福,“这个孩子麻烦你了。”


    苏邵一愣,不知所以。


    “上官拓已死,我们下山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青女对苏邵道,而后看向众人:“江湖道远,各位且珍重!”


    苏邵轻叹了口气,回道:“既然如此,苏某就不相送了。多谢各位洞主特地下山除恶,苏某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就不必了。”青女抱拳行礼:“告辞!”


    于是一群洞主随着青女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路青女倏然回头看向了沈十一,“沈姑娘,你不同我们回去吗?”


    沈十一的手臂刚有些恢复,不太适合长途跋涉,而且她还没带回巫子明的尸体,自然不会回去。


    “不了。二公子和贺公子如今不知身处何处,我想等一等他们。”她又看向小福乖巧的样子,“况且我挺喜欢这孩子的,干脆就由我来照看他吧。”


    青女:“好。那你多多保重。”


    沈十一应了一声。


    莫濯看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拿出几个瓷瓶,丢给了她,“这里面有止血化淤的药,你拿着,用得着。”


    沈十一接过药,笑道:“知道了。你且安心去,我不会有事的。”


    青女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去,莫濯和其余洞主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等魍魉山的洞主们都走了,周雪松和李真源也对着苏邵告了辞。


    “上官拓是我们的共同敌人,他死了,于我们来说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李真源道:“因还要处理青云山上一些繁琐的事务,我们一行人今日便准备离开长安城。苏公子,就此别过。”


    苏邵道:“保重。一路顺风。”


    李真源对他抱拳行了一礼,带着青云山弟子离开了长安城。


    沈十一不知道贺宴舟和巫暮云的去向,于是带着小福先去了燕归,找到了一座破败的屋子,暂且先住了下来。


    只有玄道一直陪着苏邵坐在上官拓尸骨边上,不闻不问的待了大半天。


    另一边,贺宴舟一路追着巫暮云来到了悬崖口。


    周围荒无人烟,悬崖峭壁,往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可是巫暮云就站在那深渊边缘,正恶狠狠地朝着贺宴舟龇牙咧嘴。


    “阿云?”贺宴舟叫唤了一声。


    可是巫暮云非但听不懂,还抽出七杀朝他袭了过来,一招一式充满了狠戾。贺宴舟舍不得出手伤他,只能一边躲避,一边叫唤道:“巫暮云!你给我醒过来!”


    “阿云!”


    可是任凭贺宴舟如何呼唤,回应他的始终是巫暮云狰狞的面目,和充满杀机的眼神,犹如一只发现猎物的野狼,凶狠,残痕,不通人性。


    巫暮云脸上青筋暴起,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贺宴舟想方设法将其困住,几乎发狂般将巫暮云狠狠禁锢了起来,双手抱紧他,不叫他动弹半分,他的理智几乎跟随着巫暮云的疯魔一起消失了一般。


    他将头埋在了巫暮云颈侧,任凭巫暮云在他怀里挣扎也不肯放手,呜咽道:“不会的,我不会放你走的……阿云,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吗?你……别这样,求你了,报复我也要有个度吧,这样的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啪嗒,两滴滚烫的泪水从巫暮云的眼里流下来,烫伤了贺宴舟的手臂,他轻颤了一下,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脏,却还可以自由呼吸。


    许久,从巫暮云嘴里艰难地吐出了几个低沉沙哑的字,“放我……走……”


    巫暮云的意识在尸山血海里醒了过来,见到眼前一幕,惊恐万分,可是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短短几息之间,意识又被淹没,反反复复,人便也开始了暴动。


    他用力挣开了贺宴舟的束缚,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一脚踩空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贺宴舟脸色惨白地看着,苦笑一声,毫不犹豫跳下了悬崖。


    巫暮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恢复了常色,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为自己殉情而无动于衷,意识在脑海里拼命挣扎,倏然就昏了过去。


    贺宴舟用轻功加快了下行的速度,在刹那间将巫暮云抱在了怀里,而后用无双剑卡住石头缝。撕拉撕拉的声音就此传来,减缓了两人下行的速度,可是在此过程中,由于贺宴舟手上用力太猛,后背不小心撞在了崖壁上,握着无双剑的整条手臂被石头摩擦出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可怖痕迹。


    可即便如此,他抱着巫暮云的手却没有半点松懈。


    等到了陆地上,贺宴舟扶着巫暮云,四处环顾了一圈。此处四面环山,是个山谷,密密麻麻的树木挡住了视线,想要出去,还得等伤势好转后。在悬崖边上有一座山洞,于是贺宴舟带着巫暮云走了进去。


    山洞的入口有些狭窄,贺宴舟得贴着巫暮云才能走进去。等他带着巫暮云来到了里面,山洞却倏然变得宽阔了起来。


    这里似乎有人曾生存过,地上还有烧烂了的木柴和一个破烂的烧水壶。贺宴舟放下巫暮云,在周围观察了起来。


    山洞里有一泓清泉,泉边生长着几株野草,再往里还能在墙上看到一些刻画出来的武功秘笈。贺宴舟细细琢磨了一番,这似乎是一套拳脚功法,他在脑海里将这些功法练了一遍,发觉其乃某种内功心法,对功力增减起不到任何作用却可以稳固筋脉。


    大抵是某个小门派奉为宝贝的武功秘笈吧。


    山洞没有危险,贺宴舟松了口气。随后他撕开一块衣角,将巫暮云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上衣解开,露出了他结实白皙的上半身。可是没一会儿眉头却又不安地皱了起来——


    巫暮云的身上太多伤疤了,深深浅浅,大小不一,每一道疤痕都像是嵌入了他的骨髓当中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等贺宴舟把巫暮云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又将地上的水壶清洗了一番,在清泉里打了一壶清水,温柔地灌进了巫暮云的嘴里。


    做完这些,洞外已经黑了起来。夜里风冷得刺骨,呼呼地往洞里灌来,他烧了点儿柴火,安静地看着巫暮云。


    他想了很多事情。譬如大仇得报,一切终于落了地;譬如若是巫暮云真的回不来了,自己又能怎么办?若是如此他必定嗜杀成性,他会成为江湖人人喊杀的魔头,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是要杀了他,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护住他,任其在江湖中翻起腥风血雨?


    似乎不论选择什么,他心中总有那么一道坎是过不去的。


    于是双手抚摸上了巫暮云的脸颊,道:“臭小子,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或许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可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着魔了。如今想来,我该怨的也只有我自己。”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巫暮云紧蹙的眉头,忍不住用手点了一下。


    “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杀了你。等你死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准备两口棺材,我们一人一口。”


    说的倒是好听,贺宴舟自嘲道:“若是我真下得去手,早下了。”


    直到这会儿,贺宴舟才感受到了手臂上传来的疼。他垂眼看去,手上的伤不仅狰狞,还沾染了许多灰尘。再这么下去,伤口感染是迟早的事情。可是这里没有止血的药物,贺宴舟于是将身上的衣衫褪去,朝着那鸿清泉走了过去。


    如果此时他身上还有酒水,他肯定会将酒洒在伤口上,疼不疼无所谓,这样做也省事很多。可是他这一路追来,身上一穷二白的,还饿着肚子,再不把伤口清理了,明日怕是醒不过来了。


    贺宴舟整个人泡进了泉水当中,水不深,刚过他的腰身。冰凉刺骨的泉水没过他身体时,他不禁颤了一下。


    伤口刚沾到泉水,一股火辣撕裂的疼痛便从他后背和手臂上传了过来,他却连一丁点儿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轻微闭了会眼,深怕这个时候把洞里另一个人吵醒,那可就麻烦了。


    “宴舟……”


    贺宴舟被这低沉的声音吓得睁开了眼睛,刚要回头,人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禁锢了起来。


    “贺宴舟,一起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第110章 一剑缚君不归路(2)


    贺宴舟猛然一惊, 将巫暮云伸向腰上的手擒住,而后用肘子顶住巫暮云的胸腔, 令其一个闷声松了力气,再过肩将其摔倒了水里。


    啪的一声,巫暮云整个人没入水中,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泉水,而后被泉水呛到,“咳咳……”


    他看上去很难受, 真像是脑子进水一般,脑袋胀胀的,一脸幽怨地看着贺宴舟。


    贺宴舟倏然发觉他身上的伤,又上前将其扶住, “怎么样,没伤到吧?”


    巫暮云却借机抓住她的手臂往下一拽, 再一个翻身将其压在了身下。两人一截身子露出水面, 另一截身子还在水里泡着。


    贺宴舟两只手挣扎了一会,被巫暮云用大手锁住吊到了他头顶, 而后欺身压下。


    “贺宴舟?”巫暮云试探地问了句。


    贺宴舟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挣扎。一来是怕挣扎过度伤了巫暮云, 二来他想看看巫暮云还能不能被唤醒。


    巫暮云见他不说话, 凑近他颈边细细嗅了嗅, 举止像是某种小动物似的,在贺宴舟身上蹭了蹭, 然后被他手上的手臂吸引了注意。巫暮云手上的力气一松,拿起贺宴舟的手臂,见到一条可怖的伤口后眼里闪过红光。


    正当贺宴舟以为巫暮云会愤怒地一口咬住他受伤的手臂时,他却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 而后在嘴里回味了一下贺宴舟的味道。


    贺宴舟愣了会神,条件反射般将手抽了回去。巫暮云却因为这小小的举动倏然暴怒,摁住了他对的脖子。


    “杀……你!”


    贺宴舟感受着巫暮云手上逐渐变重的力气,叹了口气,一把拽住了巫暮云的衣领,摁住贺宴舟的手一滑,刚要反击,嘴巴却被贺宴舟一口咬住。


    如此接近疯狂的吻,让神智不清的巫暮云更是兵荒马乱,一时从疯子变成了傻子。


    傻子巫暮云瞪大了眼睛,试着回应了贺宴舟的吻,但又太过于笨拙,伸了伸舌头,贺宴舟便离开了他的嘴唇。


    “傻子,伸舌头想干什么?”贺宴舟挑逗道。


    巫暮云将舌头连带着一点儿迷茫咽回了肚子里,呆呆地看着贺宴舟,眼里的血丝散了,但始终记不起来眼前人是谁,只是叫唤了一句:“宴舟?”


    贺宴舟“嗯”了一声,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了肩膀上,身子往后微微一仰,抬起眼眸,大抵是因为水气的缘故,一双眼睛里叫人看出了几分柔情来,盯得巫暮云有些不知所措。


    巫暮云脑海里一片空白,一丁点儿记忆也没有,稍微有一点不为人意的,他可就会发疯杀人的。可是此时却乖乖地看着贺宴舟,像是渴望某种东西一般。


    贺宴舟苦笑,这是他想了那么多办法后效果最好的一种,可是依旧唤不醒巫暮云。他的阿云,似乎被困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所以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贺宴舟眼角掉了两滴泪。如果巫暮云真的回不来了,他也不可能看着别人将他杀死,不如自己动手吧。


    “阿云,你想要我吗?”贺宴舟倏然问道。


    巫暮云听闻此话,突然再次将贺宴舟扑倒,眼里又开始出现了血色。他喘着大气,似乎被一团不知名的火包裹里全身,明明在水里却感受到了无比的热烈。


    这股名为欲望的火,不知是因为什么产生的,但此刻,巫暮云无比想将这团火释放出来。


    他将贺宴舟压在身下,血色的眼睛被火包围,在贺宴舟的耳边叫唤了句:“宴舟。”


    没有意识的他,变成疯子的他,大抵也只会这两个字了。


    “来,我教你。”贺宴舟说着,双手往下移动,帮巫暮云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待到两人坦白相见后,便又纠缠到了一起。


    他们在水底挣扎,一场亲密像是一场你来我往的盛宴,谁也不放过谁。


    贺宴舟勾住巫暮云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二公子,这般本事不见长啊……”


    巫暮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不断向贺宴舟索取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听他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发出的不同声调,因而感到兴奋极了,于是更加专注。


    泉水拍打在岸上,氤氲起了一层薄雾。贺宴舟的眼神有些迷离,被人扶起来轻触了两下之后眼角泛起了泪花。


    夜深人静,柴火熄了,洞里不断窜进来阵阵凉风,本该寒冷,但却意外有些闷热。


    次日,贺宴舟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从泉边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酸痛不已,哪哪都不舒服,心里不禁抱怨道:“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


    结果刚抱怨完,低头发现手臂和背上的伤被人用巾布包扎好了,可是一抬头却不见巫暮云的影子。


    贺宴舟慌忙从地上起身,环顾了一圈洞里,见不着人,便朝着洞外跑去。


    “阿云!”


    “巫暮云!”


    ……


    贺宴舟忍着疼痛跑到了树林里,跑得手臂上的伤口开裂,鲜血染湿了巾布。


    巫暮云如今意识被阴阳诀吞没,想做什么事情都是随着阴阳诀的本能,尤其想的便是杀人。可是这荒山野岭的,连个人都没有,他若是离开,贺宴舟大抵是找不到了。


    “巫暮云!”贺宴舟用手扫开拦住他去路的灌木丛,大声喊着。


    找了大抵半个钟头,依旧没有瞧见巫暮云的影子,他心急如焚,倏然就后悔昨夜与他做那些荒唐的事情,一拳打在了树干上,树干被他打得裂开了一条缝,树上的叶子和树枝掉落了一地。


    正当他懊恼之时,面前的灌木丛传来了动静。


    贺宴舟以为是巫暮云,刚走上前两步,却发现是一只黑色的豹子。那豹子对他露出了一副凶狠的表情,似乎将他当成猎物。


    贺宴舟出来情急,没有带剑,身上也只是随便披了件外衫,手臂上的伤口显而易见,估计是伤口裂开后流出的鲜血将豹子引来的。


    “小畜生,你我无冤无仇,可别动真格。”贺宴舟警告道。


    黑豹压根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旧对着他龇牙咧嘴,随后脚下一蹬,朝着他飞扑了过去。


    贺宴舟没心思同他玩乐,轻功一闪,轻松躲开,继续寻找巫暮云的影子。


    可是这只黑豹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贺宴舟,对其穷追不舍,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追到了贺宴舟身边,狂叫不止。


    “嗷嗷嗷。”黑豹发出咆哮。


    贺宴舟心下烦躁,偏又遇上这么一头缠人的豹子,停下脚步便与黑豹对峙了起来。


    谁知从他身后闪过一道影子,剑锋忽闪,面前的豹子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背对着他的巫暮云收了七杀剑,红着眼看了一眼贺宴舟,而后捡起黑豹的尸体,便往回赶去。


    “阿云?!”贺宴舟跟上前,“你去哪里了?”


    巫暮云身上戾气很重,但好在收敛了对贺宴舟的杀意。听到贺宴舟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手上的豹子,“食物。”


    他的意思是去寻找食物了。


    贺宴舟靠近他,兴许是习惯了他身上的味道,贺宴舟一靠近,巫暮云便会凑近细嗅,而后从他的脖颈闻到了嘴唇,想像昨夜那样亲下去,却被贺宴舟一只手挡了下来。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等找到你哥的尸体,我会将你带回南诏。”贺宴舟说着。


    巫暮云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的手,想将手拿开去亲他,却还是被贺宴舟拒绝了。贺宴舟往前走了几步,“抓紧时间,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巫暮云:“……宴舟。”


    贺宴舟回头,极其严肃,“不可以。”


    *


    沈十一在燕归等了三天。


    这两天里小福将她照顾得很好。


    沈十一断了一条手臂,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一不小心便会发炎溃烂,每每到了难以忍耐的时候,他总会用各种理由支开小福。


    有时候说饿了,丢给小福二两银子,让他去街道上找一家指定的铺子买些吃食,有时候说累了,让小福烧了壶热水泡脚用。


    两人住的地方是燕归城边的一座破旧茅草屋,昨夜刮了大风,茅草屋头顶上的草皮都被吹落了,四处漏风,冻得两人全身打颤。


    今早起来,沈十一去寻了些新鲜的茅草回来,一个翻身溜到了屋顶,一只手拿着鲜草,将屋顶整整齐齐地覆盖好,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不禁让小福看了心生感叹。


    小福是个听话的孩子,他知道沈十一的伤要很久才会好,好在自己也从老胡那里学了些东西,知道照顾人。于是从街上买了两斗米,用黄芪水煮了碗粥,递给了沈十一。


    沈十一不想动手,是小福将粥吹凉后递到了她嘴边。


    “一股豆腥味,煮的什么?”沈十一皱起了眉头。


    小福眨巴眨巴眼睛,“黄……黄芪,爷爷说受伤了喝这个,好得快。”


    “不好喝。”


    沈十一面上没给一点儿好脸色,在小福看来是这样的。孩子眼里,不挂笑的大人最可怕。


    “在哪里弄来的?”沈十一又问。


    小福小声道:“爷爷给我的,在我的包袱里有一些,都给姐姐喝。”


    沈十一倏然笑了,伸手摸了摸小福的头发。


    小福自己给自己扎了一个高马尾,他的头发很软,让人摸了忍不住都停留了一会儿。


    等沈十一将小福递过来的粥喝完了,便跑去睡觉。她给小福用茅草铺了张床,自己则是睡到了房梁上,靠着梁柱眯了一会。


    小福看着屋外倏然有一层黑压压的乌云飘来,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姐姐?”小福试图叫唤了一声。


    沈十一没有理会。于是小福也不再叫唤,安静了下来。


    小福最怕雨天打雷,以前都是老胡在身边护着他,而今没有人依靠,只能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沈十一睁开眼睛看了眼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点亮了周围的环境。她低头看到了眼缩在角落的小福,仔细一听还有几声呜咽,心里一紧,便悄然从房梁上跳了下去,轻飘飘地落在了小福身边。


    “小孩。你是在哭吗?”沈十一道。


    小福抬起头,泪眼朦胧,委屈巴巴地看着沈十一,而后慌忙将自己的眼泪都擦干净,哽咽道:“对……对不起。”


    沈十一一只手将其抱起,坐在了茅草上,无奈道:“我那么可怕吗?见到我就哭哭啼啼的,一点儿也不像男子汉。”


    小福一脸茫然地盯着她看,谁知沈大侠脸上依旧严肃得很,抱着他靠在柱子上,“外面雷雨交加,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你哭小声点。”


    小福边哭边点头,“嗯嗯。”


    等沈十一闭上眼睛时,他眼里掩饰不住的欣喜,雷声再大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贺宴舟和巫暮云走出山谷来到燕归是在第三天。


    一路上巫暮云面露凶色,只要见到活人,心里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欲望想大开杀戒。若不是贺宴舟牺牲自我,巫暮云好歹还会听一听他的话,否则,无辜惨死在他七杀剑下的亡灵怕是越来越多了。


    燕归的雨下了两天还不见停。


    萱草湖的水涨了好大一截,几乎要漫过湖中停。边上的萱草谢了,被雨水拍打得耷拉着个脑袋。


    贺宴舟和巫暮云一人穿着一件蓑衣,从后山的小径走到了城镇里。因为行事低调,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不过巫暮云偶尔会暴露本性,朝着某个路过的樵夫露出狰狞面目,将人吓得一溜烟跑了,中途还摔了一跤。


    贺宴舟心里始终担心,所以干脆将巫暮云的七杀剑没收,并且封住了他的气海穴,令其运功不成。可是他身上的戾气未减一分,还差点儿攻击了贺宴舟。


    “等找到你哥的尸体,我就带你回南诏。”路上,贺宴舟自言自语道,因为身后的人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贺宴舟停在了一座破旧且带着绿帽子的茅草屋外,伸手敲了敲门。


    门被一道内力打开,沈十一正端坐在茅草上屏气调息。见人来了,这才睁开了眼睛。


    小福背对着几人,正在面窗思过。


    贺宴舟:“……”


    沈十一松了松坐姿,笑道:“等你们等得可真苦。贺公子。”


    贺宴舟有些歉意地摸了摸鼻子,“让你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孩子这是犯了什么错,要沈姑娘罚他面窗思过?”贺宴舟打趣道。


    沈十一瞥了一眼小福,“他害怕打雷,我便让他看个够,直到克服恐惧。”


    贺宴舟心道:“杀手就是杀手,冷血无情不说,连孩子都不放过。”


    “姐姐,我以后不会怕打雷了,你别罚我了。”听闻声音,小福怯生生道。


    “好了,我以为什么大事情。小福,转过来吧。”贺宴舟道。


    小福只敢侧过身,大喜,“贺叔叔!”


    “嗯。”贺宴舟应道。


    “那就转过来吧。”沈十一道。


    于是小福喜出望外地转过了身,跑到了贺宴舟身边,又看到身后的巫暮云,大喊,“大人!”


    谁知道,不但没有得到巫暮云的回应,还被他怒瞪了一眼,小福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随后,沈十一看向了贺宴舟身后的巫暮云,只见其一身邪气显露,两眼通红的盯着沈十一看。她不禁问道:“二公子怎么了?”


    贺宴舟转过头瞪了一眼巫暮云,他才稍微收敛了点儿杀意,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巫暮云其实并不太听贺宴舟的话,大抵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又或者是因为那夜尝过了甜头,对其依依不舍,所以一路上才会紧随而来。


    可是谁要是刺激他一下,他依然会疯魔暴走,也许还会杀了贺宴舟也说不定。


    贺宴舟走进屋,转了一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些难过,于是道:“是阴阳诀。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我暂时唤不醒他。”


    沈十一恍然大悟,“是黄泉引对他造成的影响?”


    贺宴舟点了点。


    “所以说,是二公子疯魔杀死了上官拓?”


    “没错。但他的意识也被吞没了。”


    沈十一站起身想靠近巫暮云,却被贺宴舟拦住,“别靠近他!”


    沈十一突然停住,可是巫暮云却冷笑了一声,嗖地从贺宴舟身边飞了出去,眨眼间便一拳挥向了沈十一。沈十一用掌心将其挡了下来,好在巫暮云被封住了气海穴,用不了内功,不然沈十一怕是这只手也保不住了。


    贺宴舟立马上前拦在两人中间,而后接连数十招,打得巫暮云险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想要反击时却看着贺宴舟将无双剑架在了他颈侧。


    “停下来,阿云,别让我说第二遍。”贺宴舟威胁道。


    巫暮云眼神恢复了常色,一脸委屈地看着贺宴舟,直到贺宴舟收掉了无双剑。


    “二公子这样子,还有救吗?”沈十一问道——


    作者有话说:感谢观阅[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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