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裴玄昭领何哥儿到水井边洗漱。
昨日他与逸之吃了张大伯送来的烧鸡包子,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帮张宏开蒙一事,也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哥哥,擦脸。”
“哥哥?”
何哥儿洗完了脸,乖乖等着哥哥替他擦。仰着小脸唤了几声,却迟迟不见哥哥动作。小家伙眨了眨眼,悄悄将沾着沁凉井水的小手,贴上了哥哥脸颊。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裴玄昭蓦地回神,低头便对上小哥儿弯成月牙的双眼。他不由失笑,伸手去挠小哥儿的痒,逗得小家伙扭着身子咯咯直笑。
何哥儿最怕痒,当即抓住哥哥的手,乖乖软软地认错道:“何哥儿知道错了,哥哥不要再抓何哥儿的痒啦。”
小家伙笑得小脸微红,裴玄昭担心闹过头,惹得小哥儿不舒服,便顺势收了手。
今日来砖房买砖瓦的客人少,晌午一过,裴玄昭便彻底空闲下来。陪何哥儿回屋歇了会晌,醒后又一同掬水洗了把脸,将周身收整利落,这才动身往街上书铺去。
要给何哥儿张宏启蒙,总得有书本才行。可笔墨纸砚价钱不菲,一本启蒙书动辄二三两银子。眼下他手头拮据,买新书是断然不成,只能去书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漏到百文以内的抄本。若是不能,捡些学子丢弃的废纸也好。
裴玄昭早已打听清楚,南安城共有四家书铺,两家在南街,一家在西街,余下一家在东街。而除东街的逸轩书铺外,其余三家,都不怎么待见农家与商家子弟。
他与何哥儿在砖坊做活,勉强算得上半个工人,且又尚未入学,应当不会惹人注意。
二人便先去了西街书铺,一番询问,伙计道并没有百文以下抄本,最便宜的也要四五百文。
裴玄昭没舍得买,守在外头捡了几张学子们丢弃的废黄纸,随即牵着何哥儿,去了另外三家书铺,然而无一例外,都没有便宜抄本贩卖。
裴玄昭叹了句没钱万事难,在逸轩书铺捡了两张废纸,刚要放弃回砖坊,便被掌柜叫住了。
“小兄弟,我这里有本受了潮气的《三字经》抄本,有些字迹也不清晰了,你可先看看,若是要五十文可拿去。”
裴玄昭接过抄本翻看了下,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掌柜所谓的字迹不清,也没到看不清字的程度,且只卖五十文。
他嘴角微勾,心道还真叫自己捡到大漏了,随即掏银子打算付钱。
“掌柜,我要了。”
书铺掌柜见他如此痛快地付了银子,又拿了几张未用过的竹下纸,送与了他。
回砖坊的路上,裴玄昭瞧着手里的书册纸张,心情大好。
这一趟没白跑,不仅用极低的价钱购得了启蒙书,还白得十张崭新黄纸。
傍晚用过晚食,裴玄昭将小院一角打扫干净,又寻来细沙仔细铺平。
这两日他教导何哥儿时,未想得这般周全,不过是随手在地上划几个字教他认。如今有了启蒙书,便不好再那样随意,况且明日张大娘要将张宏送来一同习字,总得布置得像个正经学习的模样才是。
“裴小子,你这是在作甚?”守夜的汉子瞧见,好奇地问他。
何哥儿蹲在一旁,抢答道:“这是用来写字哒。”说着拿起木棍,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划了三条杠。
随即一脸骄傲道:“这是三哦,三字经的三,哥哥教哒。”
汉子很是给面子,竖起大拇指,夸道:“哟,何哥儿还会写字呐,真厉害。”
小哥儿挪挪屁股,伸长胳膊又写了个字。
“我还会写别的哦。”
汉子虽是个不识字的,家中小弟却念过两年书,他见小弟帮人写过家书,一横一竖规整极了,可何哥儿这字,越瞧越像个涂黑的圆圈圈。
于是小声问裴玄昭:“裴小子,何哥儿写的是啥字?”
裴玄昭:“……”
不晓得,他没教过这个字。
何哥儿没瞧见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画完第三个圆圈圈,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道:“这是哥哥的名字。”
小手指着沙地上三个圆圈圈,一字一顿,“这个是裴、这个是玄、这个是昭。”
介绍完几个圆圈圈,小家伙扭头看向哥哥,“哥哥,何哥儿写得对不对?”
裴玄昭强忍着笑意,赞许地点点头:“对,何哥儿真厉害,哥哥只教了一遍,就学会了。”
得了哥哥夸奖,何哥儿信心大增,索性将哥哥这两日教过的字,写了个遍。每写完一个,就扭头望哥哥一眼,裴玄昭便也一次次点头,笑着夸上一句厉害或真棒。
起初一旁的汉子还当何哥儿真会写,可越瞧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每个字都是一个圆圈,就连“王”字也不例外,他自己就姓王,小弟可不是这样教他的啊!
他忍不住凑近些,蹲在沙地旁,指着那个“王”字问道:“何哥儿,这个是啥字?”
“王字呀!”小家伙答得响亮又自豪,还回头寻求肯定,“哥哥,何哥儿写对了吗?”
裴玄昭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汉子也跟着笑起来。
何哥儿不明所以,转头继续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再次“写”下一个圆溜溜的字,那专注的小模样,仿佛在完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玩闹了小半个时辰,小家伙终于累了,揉着困倦的眸子,在哥哥的监督下洗过手脚,乖乖爬上床,挨着哥哥睡下了。
-
第二天,杨氏来砖坊送做好的发绳,顺道将张宏一并带了来。裴玄昭有活计走不开,叫他同何哥儿在院子里玩耍,待自己下工便开始教他二人习字。
杨氏娘家外甥成亲,她放下发绳,叮嘱自家孩子好好跟着裴玄昭学,便匆匆离开,赶去娘家帮忙去了。
裴玄昭在后院帮忙清点砖瓦时,何哥儿便领着见过几次面的张家小哥哥,蹲在沙地旁写写画画。
“何哥儿,你为啥要在沙地上写字,不在纸上写呀?”张宏一脸不解。
何哥儿道:“张宏哥哥好笨,当然是因为纸太贵啦。而且在沙地上写字,如果写错了还可以像这样擦掉重新写。”
说着用手揉乱沙子,很是自豪地展示了一番。
“在纸上写字,能像我这样吗?”
张宏摇头,“不能,那还是这样方便。”
何哥儿绷起小脸,搬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哥哥赚钱很辛苦的,我们要懂事,不能乱花银子。”
说着,语气一转,带着点小得意:“不过,你要是喜欢在纸上写字,我们可以去书铺外头捡废纸来用,昨天我跟哥哥就捡了好些回来呢!”
张宏没捡过,觉得有趣极了,忙追问道:“真的?你们在哪儿捡的,我也想去捡。”
“就在书铺外边呀。”
“哪家书铺,城里可有四家书铺呢。”
何哥儿摇头,“我也不知道,哥哥领我去的。”
张宏今年六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这么有趣的事儿,自然抓心挠肝地惦记着。
“那你知道在哪条街吗?反正你哥哥这会儿也没下工,我们去捡些回来呗。”
“我不想去。”何哥儿在沙地画了个圆圈,不感兴趣地说,“我还要练字呢。”
张宏好奇地探着脑袋瞧,“你画那么多圆圈干啥?”
何哥儿手上的小木棍不动了,他鼓起腮帮子,有些生气地说:“才不是圆圈,这是哥哥教我写的字。”
“啊?”张宏挠头,可这明明就是个圆圈圈啊!
蹲在一旁看了半晌,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写的是鸭蛋!”
何哥儿:“……”
他气鼓鼓地把身子一扭,背对着张宏道:“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张宏见自己把人惹生气了,急得连连摆手:“何哥儿你别生气,我不识字,所以不认识。你陪我去捡些纸,等回来让你哥哥也教教我,我肯定就能认出来啦!”
何哥儿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好吧,那我去跟哥哥说一声。”
张宏抢上前,一拍胸脯:“我去!我跑得快!”
片刻后,两小只出来院子,去了离砖坊最近的逸轩书铺。
今日时辰尚早,书院还未下学,铺子里没几个学子在,两人撑着下巴蹲在书铺外头,守了许久,方才瞧见有人往竹篓里丢废纸。
何哥儿眸子一亮,忙跑过去将其捡了出来。
“哥哥说墨迹轻的,翻过来还能用,墨迹重的,就不可以捡啦。”
张宏点头,原来捡废纸也是有讲究的。
两人重新蹲回原处,等再有人扔纸,便小跑着上前查看,是否还能使用。
“何哥儿,这张可以用吗?”
何哥儿左右瞧了眼,点头道:“可以的。”
他接过废纸叠好,刚要放进张大娘给自己缝地小布包里,就被一个年龄比他大些的总角少年,一把抢了去。
“这是我的,还给……”
话未说完,对方便将纸张撕坏了。
“敢到我家书铺偷东西,信不信我去官府报官,抓你们蹲大牢?!”
何哥儿被吓得缩了缩肩,随即小声反驳:“没有偷东西,是我们捡的……”
“那也是我家的!”少年一脸嫌弃地瞅着两人,“乡下土包子,一看就晓得是个不识字的,我家书铺不欢迎你们,赶紧走不然报官抓你!”
张宏害怕地扯了扯何哥儿袖子,“何哥儿,咱们回去吧。”
何哥儿本就不想来,现在可好,废纸没捡到几张,还被冤枉是小偷,小家伙别提多委屈,登时红了眼眶,可是哥哥不在,没有人撑腰,便倔强地含在眼底,没有落下来。
“这不是张宏吗。”
自少年身后,走出两个一般大的孩子,二人识得张宏,拦住他与何哥儿去路,嘲笑道:“你娘不是说今年送你进学堂念书,怎的没在书院见到你?”
另一个少年嘻嘻哈哈说道:“吴乾你不知道吧,他家有个傻子大哥,十八了都没娶上媳妇儿,哪里有闲钱送他去念书。”
名唤吴乾的少年,便是方才撕坏何哥儿纸的人,也是这书铺吴掌柜的儿子。
听了伙伴的话,吴乾越发瞧不上张宏,不但指着张宏的鼻子,骂他跟他大哥一样是傻子,更扭头嗤笑何哥儿,说一个小哥儿也想读书,痴人说梦。
张宏最听不得别人辱骂自家大哥,梗着脖子争辩:“我大哥不是傻子!他只是……只是不爱说话!”
“不是傻子,就是哑巴!只有傻子跟哑巴才不会说话——哈哈哈哈!”
三个少年大笑起来,还动手推搡张宏,逼他承认自己是傻子,一来二去,几个半大孩子便扭打成一团。
同一时刻,两条街外的砖坊里。
“张管事!不好了!你家张宏领着一个小哥儿,在书铺门口跟吴掌柜家的小儿子打起了!”
10、哥哥教哒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
死对头居然暗恋我、
穿成秀才弃夫郎、
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兽世之驭鸟有方、
君妻是面瘫怎么破、
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
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