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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第61章 枷锁(七)


    泰晤士河途径伊顿公学,内有一条划船湖,用于丰富学生们的户外活动,偶尔还会在此举办一些相对隆重的划船比赛。


    布兰温对学校内多姿多彩的活动项目不怎么感兴趣,尤其需要消耗体力的,出于肩膀曾遭受枪击的缘故,他拒绝了全部邀请。


    柯林斯是知道布兰温受过伤的,所以将人安置在阴凉的树荫下,没有带着上船。


    夏天在湖畔乘凉的学生也有不少,有简单赛事的时候还是蛮热闹的。布兰温却心不在焉,观望着渐渐就走了神,心思飘向了其它的地方。


    柯林斯喜欢健身,小队赢得比赛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他解开救生衣,用提前备好的毛巾擦拭着颈部和额头的汗,步近发呆的布兰温说:“你似乎不对劲,他也似乎不太对劲。”


    布兰温缓缓转眸,看着汗流不止的柯林斯,“哪里不对劲?”


    “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他的身上,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柯林斯打趣地说,“要是在不了解贵族圈子的人面前,会以为布兰温格林有一个亲弟弟。我还发现他变有趣了,以前他基本独自行动,现在身旁开始围着别的伙伴了。”


    什么“亲弟弟”这类厥词被布兰温选择性忽视掉,他更好奇柯林斯后面的“发现”,“你在关注他。”


    “也不算是,”柯林斯坦然地否认,并解释说,“像我一样对空中军事有求知欲的很少,这里的家伙更偏向经济和政治方面的领域。当然这也不奇怪,这所学校培养的都是继承人,就像你一样。”


    布兰温吹着清凉的湖风在树下漫步,随口问起了柯林斯以后的计划,“所以你要去哪上大学?”


    “皇家空军学院。”柯林斯毫不迟疑地笑着告诉布兰温,“这是我的志愿,也是父亲的意思。”


    柯林斯自信的神情和坚定的眼神令布兰温怔了怔,随即他的脑海浮现出伯德的轮廓,“确定吗?”


    “确定。”


    “很可能要上战场。”


    “你不要诅咒我,战争才结束十二年。”柯林斯开玩笑地提醒布兰温注意言辞,然后语气决然地说,“就算真要打仗了,身为军人是绝对不会畏惧的。”


    布兰温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德国的经济不容乐观,很大可能会停止对条约各项内容的支付,这将引起的不单是社会动荡那么简单。”


    柯林斯垂眸睨着并肩同行的布兰温,哥哥的脸色很严肃,“战争是避免不开的,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别无选择。所以暂时不要过度地去思考还没有发生的事,先珍惜当下的时光。”


    当下的时光。


    布兰温默念,出乎意料地联想到了伯德,他最近可能着魔了。


    伯德与同学打架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了过去式,当天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因为伯德擅自将马骑出跑马范围挨马术老师好言地训诫了一顿。


    “您好,请问是怀斯曼家吗?我是伯德,找阿洛怀斯曼先生有事。”


    正在家中享用晚餐的阿洛怀斯曼听见“伯德”的名字并不意外,在他向这个男孩递出橄榄枝的时候,他就笃定迟早会接到这通电话。从管家手中接过听筒,他轻咳两声,说:“你好,伯德先生。”


    “您好。”伯德借用导师办公室电话联系的,现在办公室没人,他盯着紧闭的门口直抒胸臆,“我有件事需要麻烦您。”


    “请说。”


    “您能帮我找到联系艾德蒙贝伦杰的通讯号码吗?他是苏格兰场聘请的警探,原来是居住在贝克街223号的。”


    阿洛怀斯曼没有干脆答应,警探的姓名先使他愣了愣,方问起原因,“他是警察的人,你找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伯德自然不会直言相告,掩饰地回答说:“嗯,我拜托他帮助我寻找父亲的下落。他去年不是住院了吗?而我又正好没有空闲回一趟雾都,就想着电话里了解一下进展情况。”


    “好,我帮你找找,找到后我会拨回这个号码的。”


    “嗯,谢谢您,怀斯曼先生。”


    这件事再问下去只会引起伯德的多疑,阿洛怀斯曼既然要与对方拉近关系,那当然是要表现出乐于助人的模样。他简单地应承下来,挂断讯号后,回到餐桌上接着享受他尚未吃完的晚餐。


    这个孩子看来还是不愿意信任他,依然宁愿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差点死在枪口下的警犬,如今靠着拐杖行走的瘸子。


    他用餐纸抹去嘴唇的油渍,举着杯红酒走向客厅,佣人正拎着一沓堆叠的旧报纸从中央经过,他出声阻拦了,“放回去,说不定旧报纸还有用。”


    这些陈年旧报的处置历来都是进行焚烧处理的,此次也不例外,但阿洛怀斯曼转念一想,改变主意了,都先留下来。


    怀斯曼家族的二把手格雷文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咚咚咚”地跑下楼,看见哥哥说:“酒厂里有员工闹事,我要带人去揍他们。”


    “又是嚷着涨薪资?”阿洛的目光追随着弟弟。


    “嗯,该死的,这工人罢工的闹剧什么时候才过去,又不能全部都开除了,再换一批听话的。”


    “记得打人留口气,别打死了,打死了麻烦。”他叮嘱弟弟,“对了,帮忙找个人。”


    格雷文正换皮鞋,闻言停下动作,看着哥哥问:“找谁?”


    “我们的老熟人,艾德蒙贝伦杰。”


    “找他啊!”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不解还稍稍带点情绪地说,“那个家伙当初甩都甩不掉,现在又找他干嘛?”


    阿洛坐到柔软的沙发上,酒杯搁在眼前的桌面,“那个叫伯德的孩子需要我们的帮助。事情不急,先安抚员工的情绪。”


    格雷文冷哼一声,轻蔑地说:“找警犬有什么用?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斗不过加里韦斯特。孩子就是孩子,总天真地以为警察可以帮助自己。”


    “如今警犬的目标和我们是一致的,我们自己找容易暴露,倒不如向他们借力,反正孤儿院失火和我们没有干系,查不到我们头上。”阿洛也是在点醒一根筋的笨蛋弟弟,“伯德找警犬肯定是为了搞清楚孤儿院的案子,我们就做个推手好了,也让这个与布兰温格林有紧密关系的男孩欠我们一份小小的人情。”


    要找一名在苏格兰场工作的警探不是难事。


    雾都即将入秋,夜晚的温差很明显。格雷文合紧风衣,然后双手抱胸抵挡着偶尔侵袭的冷风。他集合手下的弟兄,一人拿着一根木棍前往偏离市区的红酒加工厂。


    酒厂是不提供住宿的,但是远离家乡外出务工的工人会擅自在厂内的角落搭起地铺,以此来省去租房的开销。而闹事的家伙,正是这一批人。他们砸破厂里购置装酒的空酒瓶,举着碎片把一个会计姑娘堵在了工作室里。


    厂中的机器已经停止运行,格雷文大步流星赶到中间地带,浓烈的酒香早使他的嗅觉失灵,他听着乱七八糟的怒骂声,垂着棍子,一步步跨上阶梯。


    不管什么工厂,工作室一般都在上方,方便老板俯瞰和监督工人干活。木棍砸在一节又一节的台阶,敲击声不断在空旷的半空放大回响,捶打着办公室门板的工人听见动静纷纷转身回头。


    第62章 枷锁(八)


    格雷文把棍子朝下拎着,故意磕碰脚底的阶梯制造出刺耳的声响。酒厂夜间在机器停运后,为省电只亮起小部分的电灯,因此这里的光线昏暗,甚至有些角落漆黑一片,连自己的手指也看不清。


    二楼走道的灯只有工作室门前的那一盏是亮着,他要在前面领着兄弟,还没跨上过道,在阶梯最后几阶处,目光首先锁定了灯光下一个打赤膊,身穿一件单薄背心的高瘦男人。他对这个家伙有点印象,毕竟每回闹事都在当中,多看几眼很难不记得。


    “你们把一个姑娘困在里面是怎么回事?要挑事是吗?”格雷文抬起棍棒指着这个男人说,“你叫什么?什么瓦卢亚?”


    “卡伦,卡伦瓦卢亚。”男人迈腿朝前走一步,为自己也是为员工挺身而出,掷地有声地控诉,“你们把我们的薪资一降再降,我们仅仅是想要回属于我们的合理的部分,才不得已这么做。”


    “所以对还在加班的女会计进行恐吓吗?”格雷文傲慢且好笑地问,“还是说想抢走她手里的账本来威胁我们?”


    他一手扶着二楼栏杆,一手持着棍,眼神犀利地扫过门口的十几号人,“谁煽动的,自己站出来吧,其他人识趣的就离开,否则我不能保证不会断手断脚,届时影响各位赚钱。”


    “别听他的!”卡伦瓦卢亚高声喊,“现在放弃那么以后就只能接受被压榨的命运,你们试想,我们能拿到的工资越来越低,一味的妥协只会令资本家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我们的价值,最后很可能拿到的钱仅够买一块面包。那么!我们如此努力地工作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工人起初还顾忌格雷文怀斯曼的威胁,可是随卡伦瓦卢亚的发言,他们意识过来,如今的他们更惧怕自己付出的汗水与报酬不成正比,明明工作是为了活下去,最后却事与愿违。


    “卡伦说的对!我们只是想要回属于我们的钱!”


    工人中有人激动地发出抗议的声音,紧接着,它就如同一颗石头落进水面,瞬间掀起了波澜。人群逐渐激愤,脸色臭极了的格雷文被吵得脑袋疼,操起棍子就挥上去。双方陷入混战,工作室内的女会计用柜子把门堵住,然后瑟瑟发抖地坐回自己的工位,拨打了警察厅的电话。


    警察赶到时,这场闹剧已经结束,场面混乱不堪,分不清是谁的血浆溅在墙壁和地面上,有人还在埋头找着被打落的牙齿,令人讨厌的警察就举着枪冲进来,强制逮捕了所有参与者,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是断了胳膊还是断了腿脚的。


    阿洛怀斯曼接到警察的保释通知是午夜一点左右,他从保险柜带了一叠钱还有自家产销的一箱怀斯曼红酒就赶了过去。


    值夜班的警察怨气极重,本可以像平常一样打着盹就把今夜混过去,结果半夜因为聚众斗殴出警。两方都有过错,他们没将怒气撒在格雷文的身上,而是转移目标,用警棍又狠狠揍了一顿工人。他们并不想招惹社会中把家庭称之为家族的一群人,即使对方也有错,他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洛怀斯曼和警察打过无数次交道了,尤其这类在警察厅最底层打工的,他了解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东西,也清楚他们其实抵触或是忌惮着他,因此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麻烦,他非常乐意配合。


    大家只需要心照不宣地给钱、收钱。


    “怎么还闹到警察厅了?”深夜寒凉,阿洛走出厅门给弟弟肩头披上了一件保暖的棉服,“去医院检查伤势。”


    “不用了,你回家帮我涂点药就好。”额头破相的格雷文径直步下台阶,司机早在阶下停车等待,他伸手拉开车后座的车门,然后侧过身让哥哥先坐进去,扑面的冷风将他的伤口吹得凉飕飕的,有种没穿衣服的错觉,“估计是会计喊来的。你知道他们这次怎么做吗?难怪要选在晚上闹事,他们把今晚加班的会计围堵在工作室,你说,一个只负责算账的女人,手里又没有钱,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阿洛弯腰坐进车里,然后朝另一扇车门挪动座位,先告诉司机“去医院”,才接声说:“你变聪明了,是脑子被打的缘故吗?”


    格雷文瘪瘪嘴,对哥哥的调侃显得无奈,他关上门抱胸靠着座背,嘀咕一句,“我又不是蠢货。”


    “但你也不经常用脑子。”他听着亲生哥哥取笑他,“真的,你现在聪明的不像话,所以我建议你去医院做一个检查,我怀疑是脑子被打坏了。”


    “阿洛怀斯曼,你是在侮辱我。”他气愤地望向路边,“我现在是在和你讨论工人闹事的目的,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阿洛怀斯曼扭头觑着弟弟的半边颊,一晃而过的路灯将车里的光线照得忽明忽暗的,“我确实在认真地对待你,的伤势,格雷文,我说过动手这种事让手下的来就行了,你真是一点也不听话。”


    格雷文保持着沉默,对哥哥的话不予理会。


    “你知道是谁挑起的,那就把他抓出来单独谈谈。”阿洛向弟弟服软,主动继续这个话题,“究竟怀揣了什么目的,问一问就清楚了。”


    他的弟弟依旧绷着张脸,一副狠下心不打算搭理他的模样。


    第二天在警察进行轮班前的半个小时,挨格雷文揍得一只眼睁不开的卡伦瓦卢亚被意外释放,按警察厅自己的规矩,一定要有保释金才能离开,否则要在这里饿上三天,所以他感到奇怪。


    他认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旋即,当他走出警察厅不足十米的距离,一辆汽车快速地在他身边刹车,车里迅速下来两个家伙,趁他反应不及,捂着他的嘴巴,强行把他掳上车。


    他尝试挣脱对方的控制,奈何对面的家伙行动迅捷,短短半分钟就将他锁进后座,夹在了两个匪徒的中间,根本逃不掉,失去自由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救命!”


    呼救的下一秒,嘴巴又被捂紧了。


    车辆途径的街景慢慢萧条,高大的建筑变成了一排排的树木,远方偶尔还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卡伦自知这些人要把他绑到人烟稀少的郊外,这是准备遇害的前兆,他“呜呜呜”地激动起来。


    车缓慢停在树木环绕的林子中央,卡伦通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见这里还停着另一辆汽车,随即匪徒开门,把他从车上推了下去。他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地,由于双手受束缚,他失去身体的平衡感,要自己站起身十分困难。


    匪徒也没有耐心,拽着卡伦瓦卢亚的后领直接拖到事先挖好的三米土坑前。


    卡伦瓦卢亚的“救命”只能依靠喉咙溢出,然后消散在大风呼声里。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对方摘掉了他口中的抹布,一脚把他踹下坑底。


    当他艰难地坐起身,仰头向上望,昨夜对峙的格雷文赫然站在坑的边缘,正俯视着自己,而旁边还有另一个人,“你们要干什么!”


    阿洛怀斯曼漠视卡伦瓦卢亚的歇斯底里,勾着头问:“瓦卢亚先生,我有一个疑问,你能替我解答吗?你如实回答,我就拉你上来。”


    卡伦一听,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问!”


    “你换下的衣服口袋内的两百英镑是谁给你的?”


    “是,是我自己的!”


    “你撒谎。”


    阿洛怀斯曼话音刚落,绑架卡伦的手下立即挥铲往坑里填土,泥土顷刻间拍在了卡伦苍白受惊的脸上。


    卡伦撇开脸躲避沙土,仿佛还能看到生还的希望般,嘴硬地坚持着刚才的原话,“没有谁给我的,是我自己存下的钱!”


    阿洛和格雷文恍若未闻,冷冰冰地俯视着。


    卡伦的坚强很快就被一次次砸向自己的泥土碎石击垮,他虚弱地向上方的人坦白,“我不知道是谁,他给了我的两百英镑是报酬。”


    “他要你做什么?”阿洛怀斯曼双手背后,略微前倾着上半身低头睥睨,“你果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手下机敏地停止了举动,得以缓解的卡伦勉强地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我煽动工人强闯办公室,再伺机偷走工厂的账本。”


    “怀斯曼先生,能不能放过我?”


    阿洛怀斯曼没有回应卡伦的苦苦哀求,铲子再次挥动起来。


    “如果卡伦先生成功拿到了账本,那么给你钱的家伙会放过我们吗?”格雷文阴恻恻地瞧着泥土埋过卡伦的胸膛、脖子,欣赏着卡伦充血的脸庞。


    他打了哈欠,疲倦地和哥哥说:“回家吧,我困了。”


    “嗯,回家了。”


    离开警察厅,在医院结束检查后已经是早晨,于是阿洛怀斯曼干脆联系了警察把卡伦放出来,他再派车将人掳到没有人烟的树林里。虽然没问出想要的答案还浪费了时间,但也算是解决了一件麻烦。


    临走前,他交代手下要谨慎处理干净,不要被路过的野狗嗅见味道了。


    “那个会计还好吗?”车子行驶在返程的路上,他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格雷文眯着眼,浑身放松地说,“没事,他们没冲进去。”


    第63章 枷锁(九)


    伯德的这通电话是瞒着布兰温的,离开导师的办公室时特意叮嘱,假如有自称“怀斯曼”的打进来,请尽快告知他。


    假期的时间里,伯德没有离开温莎小镇,他现在是不论去哪都胜于回到公爵府那个地方,并且他还缺钱。从前他口袋里的票子都是靠布兰温付给他的生活费中省下来的,而今他长大了,要为毕业后的打算作考虑,他不可能再像十三岁的年纪等着布兰温施舍了。


    布兰温并不知道伯德留下的原因里还有赚钱这一项,他只认为是伯德讨厌回去。那天后,他和伯德如同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忙着学业,即使相遇,伯德也会表现冷漠,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仿佛陌生人。


    他也曾经试图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伯德丝毫不给机会,似乎有意要远离自己,避开他。他又不是没有感知能力的家伙,因此放弃了这个念头。


    伯德假期不回雾都的消息是通过贾尔斯转述的,他不反对伯德的决定,因为反对也没用,伯德已经不是当初刚认识的小家伙,如果企图掌控和摆弄伯德的生活轨迹,很可能适得其反,伯德会为此更厌恶他吧。


    “温莎小镇来了一个马戏团,伯德去做杂活了。”贾尔斯把调查的结果用电话汇报给少爷,由于伯德的缘故,他还要继续留在小镇的租房里,而少爷则在放假当天先坐火车回去了。


    “危险吗?”布兰温只关心这一点,他观看的马戏表演数不胜数,清楚从事这种职业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贾尔斯为了确保伯德的安全在这家伙工作的时间段悄悄跟着,“您放心,都是打杂的活,不需要上台表演。”


    “嗯,那就好。”布兰温心里已经开始计划是否要提早去学校了。


    他很想去看看伯德干活的样子,明年,他就要毕业,离开学校离开温莎小镇了,以后他或许很难再见到伯德一面。他挂断通讯,不禁思忖起伯德将来会去哪所大学,拥有一份怎样体面的工作,会和哪位小姐结婚……


    他的脚步突然一顿,心也随着一滞,这个问题令他内心不是滋味,像是提到了使他难过的事,不适得莫名其妙。


    他怎么连人家和哪个姑娘交往、结婚都那么在意。


    “疯了吧。”他自言自语地走回房间。


    “你也要参与表演,你是疯了吗?”贾尔斯推着自行车走在傍晚六点的街道,天边尚有落日的余晖映照小镇,前方的路灯已经一盏盏亮了起来,他不理解地问,“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表演?你不是专业的,这有危险。”


    伯德也推着自己买的自行车,迎着还不算冷的晚风,心事重重地慢慢走着,“能拿到的薪资高点。”


    贾尔斯停下,严肃地说:“你缺钱可以找少爷,没必要为了那点工资冒险。”


    “我为什么要找布兰温要?”伯德没停脚步,回头扯了扯嘴角冲贾尔斯笑了下,然后看着前面的路,“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自嘲地说:“从前弱小无助,他由于马修叔叔的恩情救我,我接受他的帮助是顺理成章,但是现在我长大了,也有力气干活,我再伸手向他要钱就是贪婪,这样的我和蛀虫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照顾我一生的义务。”


    “你要打工存钱,我可以支持你。”贾尔斯推车疾步追上去,“我在雾都有很多老熟人,想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很简单,你不用去做那些危险的动作。”


    “贾尔斯,”伯德心意已决,“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去生活,谢谢你。”


    “如果你坚持,少爷明天就会出现在你的宿舍门口。”贾尔斯也坚定态度,“我不是阻拦你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你为了微薄的工资犯险。他们要蒙着眼睛朝你扔飞刀,你确定要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才认识几天的外人?”


    伯德的脚步停在了一盏路灯下,他过肩的头发被风吹向后方,听着风声默了默,说:“只是在打工,没有那么严重,我见过他们的本事,不会有问题的。”


    “伯德,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固执?”


    贾尔斯定睛看着伯德,伯德转过脸颊,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透着笑意。


    “因为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是会改变的。”


    “你不是无路可走,伯德。”贾尔斯神情怜悯,“你还有少爷,还有我。”


    “是吗?”伯德叹了一声,依旧笑着,“可是你们在我最信任你们的时候欺瞒了我,我曾把你们视作我的依靠,我还妄想借助你们给予我的一切力量去为尤娜报仇,然后发现,布兰温的父亲有可能与加里韦斯特有勾结,甚至可能是害死我弟弟妹妹的间接凶手。我像是被捉弄了,我不仅要放弃曾经很喜欢的人,还不能怨恨他,所以……”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所以接下来,我想一个人独自生活,请你们不要再过多地干涉了。”


    直到伯德骑着自行车远离了贾尔斯的视野,贾尔斯都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方才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从前的小家伙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再也不会回来了。


    伯德停放自行车,心里一直惦记着拜托阿洛怀斯曼帮忙的事情,于是又去了导师的办公室。由于学校放假,办公室除了他夜里会过来,其余的时间空无一人,他可以一边学习一边等着怀斯曼的来电。


    距离他联系怀斯曼的日子过去了半个月,正当他以为怀斯曼已经遗忘,电话陡然响了。


    “您好,这里是伊顿公学办公室,您是哪位?”他小心地试探。


    “你好,伯德。”阿洛怀斯曼听出是伯德的声音,他直戳了当地说,“你居然没有回雾都,学校不是放假了吗?”


    伯德也肯定了对方的身份,放下戒备心,“嗯,没有回去。怀斯曼先生,先前麻烦您的事查到了吗?”


    “当然,否则我不会明知道学校放假了,仍旧给办公室致电。”阿洛怀斯曼一手举着话筒,一手拿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你记一下,号码是……”


    第64章 MASK(一)


    贾尔斯当然听懂以及理解了傍晚时分伯德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少爷回去公爵府,而他依然留在温莎小镇不仅是出于少爷的吩咐,也是出于自己的关心,所以伯德参加危险表演的事情还是要告诉少爷。


    本来仍在犹豫是否提前返校的布兰温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翌日一早让其他的司机开车送他回到温莎小镇,然后直奔马戏团驻扎的位置。伯德希望他停止对自己生活的干预,他可以答应,但前提条件是不要去做危险的事。他认为他的想法与贾尔斯的劝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伯德为什么如此的不听话。


    如果是碍于他父亲,不肯继续接受他的资助,那么只是身为他的保镖的贾尔斯为何也要拒绝。


    “我劝过他,您不知道他有多么固执。”贾尔斯事先在马戏团的大门前等待布兰温,看见黑色汽车驶停,他赶紧上去开门,接着就急匆匆地说,“上午是彩排,下午就是正式演出,您劝劝他。”


    布兰温觉得这已经不是劝说的问题,而是要出手阻止。他步伐加快走进马戏团的后场,表演者训练和生活的地方,他还没有发现伯德的身影就被团内的管理员阻拦了。


    “你好,我要找伯德,伯德格林。”


    “啊,他没有来。”


    “没有来?是还没有到他上班的时间吗?”


    “不是,我们今天有演出,所有早上六点就必须到场了,不过格林先生一直没有出现。”


    布兰温道声“谢谢”,转身的瞬间,他就料到应该去哪里找他。伯德在温莎小镇基本没有几个可去的去处,他告诉贾尔斯先回学校找一找。


    学校正处在放假期间,校内鲜少能见到人影走动。贾尔斯径直开车抵达了伯德的宿舍楼前,布兰温推门下来,转眼间就跑进了楼内。


    他拍着门,焦急地等待门后的一个回应。


    门缓缓敞开,旅客提着各式各样的箱子有条不紊地离开火车,穿着风衣的伯德戴着一顶八角报童帽,手中提着夜里简单收拾的行李,在火车站出口拦下了一辆车,赶去一个陌生的地址。


    昨夜得知等了许久的结果,他迫不及待地给纸上的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正是艾德蒙贝伦杰,他认得对方的声音,怀斯曼没有糊弄他。


    “哪位?”


    “您好,艾德蒙警探。”


    电话响起前,艾德蒙还在面对自己新建立的线索网细细地琢磨,这通电话来得很突然,因为自从住所遭遇埋伏后,他出院就搬去了一所新找的房子,鲜少有人知道地址,更别提电话号码了,它也是他新安装的,为了方便警员联系自己。


    他很意外,也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号码?”


    伯德如实地交代,“我找了怀斯曼家族帮助,在这之前,我尝试过给你原来的住址和医院打去电话,但是他们都说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如果我的举措令感到苦恼,我先和你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我没有介怀。”艾德蒙举着话筒背过身,后腰抵着桌子边沿,目光沉沉地提醒,“他们确实不知道我的新住址和号码,这是保密的,所以,伯德,你尽量离怀斯曼家族的人远一些,他们没有表面上那么的善良和乐于助人。”


    伯德又不是傻子,既然是艾德蒙故意保密的,怀斯曼还能查到就说明他们是有手段的,只是他势单力薄,凭自己的本事得不到想要的,“我明白,我也是没有办法。”


    艾德蒙点到为止,也相信伯德是个聪明的孩子,言归正传说:“你找我是为了孤儿院的案子,是吗?”


    “是。”伯德直白地问,“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的隐情?”


    艾德蒙盯着前面墙壁上的油彩画,陷入沉思,须臾才回答,“你放假了吗?”


    “嗯。”


    “明天有空吗?”


    伯德没有迟疑,“有。”


    “明天早上七点半左右,有一趟途径温莎小镇和雾都的火车……”


    他回雾都的消息除了自己,唯有艾德蒙知晓。他按照艾德蒙留给他的地址,坐车找到了东林区街边的一栋洋房。这个地段算是住宅区域,周围的建筑宅子的构造几近相似的程度,单从外观看也能看出能住进这样房子的人不会是穷鬼。


    东林区,富人差不多都喜欢在这里置办房产。


    每栋精致的洋房前都有一块属于洋房主人的私人空地,可以任由主人在空地上栽种花草或是用于其它的作用。伯德付钱下车,透过铁栅栏的缝隙朝里面望,眼前的空地与别的房子的不同,似乎是出于无人打理的缘故,杂草疯狂地生长着。


    他开始怀疑房子是否还有人居住。


    “你好,有人吗?”


    话落,短暂的无人答应后,通往洋房客厅内的门“吱呀”露出了一条缝,艾德蒙先探出脑袋谨慎地观察四周,然后肩上披着一条保暖的毯子,一瘸一拐地穿过野草丛生的空地给伯德打开护栏的铁门。


    “您好,警探先生。”伯德见面主动打了声招呼。


    艾德蒙带着微笑,“好久不见,先进来。”


    伯德一跨进铁门,艾德蒙就立即将其又锁上,接着带客人原路返回,并不想在房外多逗留片刻。


    “在这里,你可以随意。”艾德蒙反锁了洋房的门,一边自顾自地走回客厅,一边语气轻松地说,“它的主人已经死了,前几年的案子,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向苏格兰场的老家伙申请暂住在这。”


    他回头对伯德表示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死过人”的说法反倒勾起了伯德的好奇心,他观察着房间的布置,脚步慢慢移动,“你料到我找你是为了孤儿院的案子,为什么?”


    艾德蒙暂借住处,也算是洋房的半个主人,倒了一杯冰凉的水递给伯德,说:“我还料到你会这么问,因此准备了一件东西,我感觉你会很乐意看见它。”


    伯德把行李箱安放在清理干净积尘的沙发上,接过水杯却没心思喝一口,追求真相的信念使他的目光追随艾德蒙的一举一动,看着艾德蒙从展示架的一格里取下一只外壳明显破损的八音盒。


    第65章 MASK(二)


    伯德神情凝滞,旋即快步靠近艾德蒙,皱着眉头打量表面尽是划痕的八音盒,眼神显然是认识它的。


    “是不是很熟悉?”艾德蒙晃了晃它,应该是遭受过摔落,盒子里有零件撞击着外壳的声音,“给你,你仔细看看。”


    伯德拿在手中反复确认是不是尤娜送给巴内的那只,他拧动发条,可惜它已经不会响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按他的推测,它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葬生在火海里了。


    疑问脱口而出的同时,他似乎也下意识地猜到了什么,故而又问:“你认识巴内肯尼斯?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你撒谎了。”


    艾德蒙被揭穿了谎言反而有几分高兴,他看着伯德的目光多了一分欣赏,“你的反应挺快的。”


    伯德并未因为被夸奖而感到丝毫的开心,他举着八音盒质问说谎的警探,“告诉我,哪来的?”


    “巴内这个孩子给的。”


    “他还活着!”


    面对伯德投来的期待的眼神,艾德蒙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走过尸体死亡的位置,从角落里拉出一块贴着剪报、写着线索和人物关系的黑板。剪报是线索人物被新闻拍照登报的照片,伯德第一眼就觑见被艾德蒙标记在顶端的加里韦斯特。


    “他没死吗!”伯德眼神微敛,弟弟还活着的消息只令他沉重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没有死,所以,我个人断定他还活着。”艾德蒙站在黑板前,背手盯着他一手收集的线索网,其中也包括伯德在内,“在医院与你见过一面后,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伯德也注意到了黑板上的自己,只是不是剪报,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看身穿的衣服,应该是拍卖会结束的当天。


    “我也以为你什么都不知情。”他与警探并肩站着,双手插着风衣的口袋,“巴内在哪?除了他,还有孩子活着吗?”


    “没有了。”艾德蒙遗憾地说,“孩子都死了,巴内险些也没能逃出来。”


    伯德痛心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这里住下吧,他就在楼上的房间里。”艾德蒙侧身看向楼梯,“由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不如让当事人讲给你听。”


    伯德搁下没动过的水杯,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洋房二层左右两侧都有几间房,他一间间地敲着门,直到方才敲响过的一扇门传来门板的摩擦声,他回头一看,巴内正伸脑袋出门张望。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交汇了。


    “伯德哥哥?”巴内不敢置信,觉得是自己的眼睛生病了,他还可爱地揉了揉。


    伯德往回走,一把将弟弟抱入怀里,这样才能让伯德感觉到巴内的存在是真实的。


    再松开怀抱,巴内的眼泪早已把伯德衣服弄湿了。


    “你怎么样了?为什么活着也不来找我?”伯德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由于担心,想了解巴内的近况和内心想法。


    巴内穿着艾德蒙新买的衣服,脸色惨淡地说:“生病了,在医院躺了很久。”


    伯德垂眸观察着巴内的神色,“那更应该联系我,没有谁比我更有义务照顾你。”


    巴内眼角含泪地缓缓笑了笑,“是警探先生说,现在还不能找你。”


    “不哭了。”伯德用指腹替巴内抹去泪花,“我们进去坐下再谈。”


    “嗯,请进,哥哥。”


    巴内点点头,枯槁的手捉着伯德的手腕带向房子里,这个时候,伯德方注意到巴内的那双手满是结痂后褪不去的疤痕,正面背面都是,一双腿走起路来和艾德蒙一样,一高一低的。


    “你的手怎么了?”伯德忍不住托起巴内的手询问。


    巴内低头看着自己丑陋不堪的皮肤,故作释然地说:“是被烫坏的,会恢复的,没关系。”


    “有关系。”伯德心疼自己的弟弟,“不能说没关系,不能放过那些欺负了我们的人。”


    “哥哥……”


    巴内抓着伯德的手指紧了紧,然后拉着坐去卧室的椅子上。他也坐到旁边,弯着脖颈,十指交缠垂在腿上。


    孤儿院被滔天大火包裹的那个夜晚成为了他后来午夜梦回的梦魇。


    “那天晚上,神父又把我关进教堂的忏悔室,我又饿又冷,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是浓烟的味道将我呛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很热,我猜可能是着火,于是就想着撞开门出去,但是门很坚固,我只能从窗口爬。爬出来一看,教堂的彩窗外闪烁着火光,黑色的烟从缝隙里溢进来。我很害怕,想去找伊莉丝修女,然后我就看到,有人影从楼道跑下来,冲出了门口,有好几个。”巴内努力地回忆,手指越搅越使劲,他看上去很慌张,“烟把我的眼睛熏得睁不开,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肯定不是我的弟弟妹妹,那些家伙很高!我不知道弟弟妹妹怎么样,我就跑上楼去找,可是太热了,吸进的空气在我咽喉里燃烧,我喘不上气只能扶着墙走,我的手就被烫伤了。然后我就……”


    他强忍着哭泣,咬了咬嘴巴缓和钻心刺骨的难受,“我耳朵里只有大火烧着东西的声音,直到我接近宿舍才听见微弱的呼救,我握着门把手想开门,但是它太烫了,我的手掌一下子就流出血,然后玻璃突然爆炸,我被划伤了眼睛,我想从窗户翻进去救人……”


    他哽咽着,不停吞咽着酸楚,濒临情绪崩溃,“他们全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管我怎么喊,他们都没有反应,我目睹着他们被火一点点吞噬。”


    “为什么……”他哭着问伯德,“为什么他们不救弟弟妹妹,他们只是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啊!”


    伯德的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睛打转,他微微张口又无言以对,满腔的恨意和怒火最后无能为力地化作了一声长叹,他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糟糕得要命的滋味。


    “后,”他调整自己的心态,“后来呢?”


    巴内用力擦掉脸颊滑落的眼泪,啜泣了几下,说:“楼梯都是火,我就从二楼的走廊往下跳,腿脚的旧伤没有愈合又扭到了。我不懂应该去哪,我也不敢报警,然后我记起警探先生留给我的地址,让我有事就去找他,我就去了。”


    说出这些已经花光了巴内所有的力气,伯德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揽过巴内,沉默地安抚着,又轻又慢地拍着脊背。


    艾德蒙向楼梯短促地看了一眼,接着继续研究黑板上拼接的线索。当中还遗漏了许多关键信息,以至于案情始终停滞不前。他希望这次伯德的出现,可以为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谢谢你照顾他。”伯德也方得知,在他和贾尔斯去看望艾德蒙时,巴内就在隔壁的病房。他哄睡了巴内,下楼先与艾德蒙致谢,终于端起那杯凉透的水喝了一口,缓解方才所有负面的情绪和痛苦。


    “不客气。我第一次见巴内就骗了他,为的不就是现在吗?”艾德蒙坦白,“事实上当时忽悠巴内,说是你拜托我过来的,这里面赌的成分很大,全凭猜测,我没有把握赌赢。”


    “全靠直觉吗?”


    “差不多吧,但也有可以合理怀疑的漏洞。那就是你和那位格林少爷都曾在沃林顿医院医治。在医院撞见过你穿着医院的病服,可是从你的开了口的皮鞋来看,你是住不起这家医院的。之后,我就在格林少爷的身边见到了你,这很难不引起怀疑。”


    伯德问艾德蒙,“你怀疑我什么?”


    “怀疑什么,”艾德蒙斟酌着这个问题,说,“不是怀疑你,是我破案遇到瓶颈,希望能找到别的切入口。”


    “那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伯德直言。


    他知道艾德蒙执着于某些真相,从未停止过追查,至于是什么,或许与他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他就知道那么多而已。


    “沃林顿医院是距离圣玛丽亚孤儿院最近的医院,然而离公爵府却是有一段路程的,况且它在市内医院的排名也未列前茅,格林少爷竟然选择它,假如不是在医院遇见你,我可能不会为此感到奇怪。”艾德蒙需要重新梳理时间线,“请问,你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那里?”


    “巴内没有告诉你吗?”


    “我希望听你亲口说出。”


    伯德眨眼间会意艾德蒙这么做的理由,是在判断他和巴内是否有一个在说谎,他也因巴内的性命坦诚地回答:“我曾经也是孤儿院收留的孩子,也是遭受过加里韦斯特‘虐待’的当中的一个。我高烧的那天,恰巧布兰温来孤儿院挑孩子,是他把昏迷的我送去了医院。”


    “那你为什么又匆忙逃走?”


    “孤儿院有个女孩叫尤娜,她年纪比我小,却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着我。她很好,就是个天使,可是我被关禁闭的当天晚上她突然就消失了,我怀疑是加里韦斯特杀了她,我要回去问清楚。”


    艾德蒙看着黑板上加里韦斯特的照片,思绪运转着,“布兰温格林阻拦你?”


    “是,他担忧我有危险。”伯德轻摇水杯,盯着水面仿佛走了神。


    “那个叫尤娜的女孩,你问出踪迹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艾德蒙略微偏过身,眼风斜向伯德,“火灾现场搜查的当天,警犬在孤儿院后院的草坪里找到了一具骸骨,经辨认是女性,且大致年龄与你口中的尤娜吻合。我们还在她的……”


    他于心不忍地顿了顿,“在她的肚子里发现一个未成形的婴儿。”


    第66章 MASK(三)


    突兀的碎裂声令艾德蒙目瞪口呆,他目睹伯德捏爆手心的水杯,攥在掌中的玻璃片子一瞬间扎进血肉,不断淌下被清水稀释的鲜血。这个家伙却似乎失去痛觉般,眉头始终不皱巴一下。


    “你可以生气,但不能冲动。”他赶紧去找备用的药箱,嘴上念叨着,“不要再握紧拳头,松开!否则玻璃渣子嵌入肉里,处理会很麻烦。”


    伯德仿佛真的丧失痛觉的功能,麻木地张开五指,面无表情地睥着血肉模糊的掌心。


    艾德蒙拿来药箱放在桌上,“换个位置,不要再坐在那了。”


    伯德蓦地站起身,落在大腿的一小部分碎玻璃掉了下去,然后往沙发的一侧挪。


    艾德蒙见状叹气,打开盖子,没有坐在伯德身旁,而是半蹲着,拖着鲜血淋淋的手背检查伤势。此刻的伯德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平静的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疯狂。


    他没注视太久,叹着气低头,取镊子清理陷进肉里的碎渣,“忍着,算了,你现在估计也感知不到疼痛。”


    对加里韦斯特的仇恨已经淹没、占领伯德的所有意识,他的怒火无处可藏,唯有靠这种愚蠢的办法宣泄。


    伤口的处理到消毒包扎结束,伯德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即便是疼也纹丝不动,艾德蒙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相反,在体会到痛时没有做出正确的反应,这很糟糕。


    “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他试探地去询问,一个人出现违背生理反应的现象时,内心深处肯定隐忍着更可怖的负面情绪,而这些无法释放的东西如果得不到正确的引导,就有可能摧毁一个人。


    良久,伯德才异常冷静地说了一声“没事”。


    “你这个状态可不像没事的。”艾德蒙完全不信,他收拾药箱,物归原处,持着扫帚过来,“你倒是安分地坐着。”


    “我来吧。”伯德又要站起来。


    “行了,你手有伤,不可能让你来打扫的。”艾德蒙无可奈何地让这折腾的家伙坐回去,“你不想再问我点什么吗?”


    巴内的陈述和尤娜被发现的消息令伯德受了不小的刺激,他现在有些累,脑子已经放弃思考,“你希望我知道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吧。”


    如果艾德蒙仍旧有意隐瞒,那么不论他怎么问,他都得不到自己期望得到的答案。


    “你的脸色不太好,先去休息一会吧。”艾德蒙有着身为警探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伯德说话的口吻显然不对劲,这个时候不适合继续谈下去。


    尽管难受,但是伯德还是拒绝了艾德蒙的提议,他后倾背靠着沙发,抬起胳膊用手腕遮住了双眼,闭目养神地问:“我找你就是为了了解失火案的,我还好,不需要休息。”


    “你在强撑。”


    “是嘛,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忽然笑了下,“巴内说孤儿院着火的时候,他看见有几个家伙逃了出去,他们有可能是加里韦斯特和他的帮凶。按照这个推测,那现场不可能会有十一具尸体。孤儿院的孩子一共十一个,尤娜在我十三岁的那年就死了,同一年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巴内也成功逃出大火,丧失在火海里的孩子应该有九个,那么多出的两具尸体是谁?伊莉丝和另外一个常来的修女吗?”


    “是十二具,伯德。”艾德蒙扫干净碎渣,拉过一张椅子在伯德的对面落座,觌面说,“负责搜查现场的警员私下向我透露的,他们对外隐瞒了第十二具尸体的存在,那名叫‘尤娜’的女孩。也就是八个孩子和三个大人,大人中一具为男性,两具为女性。男性尸体没有发现外伤,且喉咙处没有吸入浓烟,是在失火前就已经死亡的;两具女性尸体胸腔部位有锐器贯穿的刺伤痕,并在咽喉内发现少量浓烟残留,确定是案发时遇害。”


    伯德有种窒息的错觉,他深呼吸一口气,笃定地说:“凶手就是加里韦斯特。在他任职孤儿院神父期间一直禁止我们外出,还以各种理由拒绝前来领养的大人,他在害怕自己的秘密泄漏,孤儿院失火就是在为他的肮脏勾当掩盖。两名修女也被一起灭口了。”


    “这些仅仅是你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而且他的背后还有个厉害的家伙,否则案子不可能只用十二个小时就结案了。”他讽刺地笑了笑,“十二个小时是限制的最快的结案时间,如果不是受制约,恐怕案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压下去了。”


    艾德蒙提醒了伯德,那就是所谓的背后的厉害角色。


    “找到加里韦斯特,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也是艾德蒙目前苦恼的原因之一,怎么去证明一个已经在档案内确认死亡的人还活着,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


    “没有任何线索指向,怎么找?”


    “只要他还活着,”伯德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说,“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实在是没有任何线索了,他还可以直接去找阿尔弗雷德格林。无论用什么方法,加里韦斯特都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一通电话打乱了伯德工作赚钱的计划,也搅乱了布兰温的心。


    学校找不到伯德,布兰温又去了伯德平常去的拳击馆,联系了伯德的教练依然一无所获。他冷静下来,最后选择联系已经放假半个月的导师,方才知晓伯德等待过一个电话的事情。他问导师是否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得到的回答不出预料。


    布兰温决定先回雾都,因为他没有可以问出伯德去向的目标了,但雾都有。


    “你以为伯德会去哪里?”他望着路边一晃而过的田野问起正在开车的贾尔斯。


    “他也许会去找艾德蒙。”贾尔斯不能断定,不过这个答案有大概率是对的,“他是安安分分上学了,但并不代表他放弃追查真相。他曾经有过寻求警犬帮助的念头,后来放弃了,可是当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是会回头的。”


    布兰温当即决定,“先去一趟贝克街221号。”


    “好。”贾尔斯默然一阵,忽然又出声,“您对他的承诺没有食言,他何必去找外人一起对付加里韦斯特。”


    布兰温没有接声,伯德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认为他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是出于他父亲,觉得他会包庇自己的爸爸。


    “但凡他的决定是安全的,不会使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我又怎么会过多去干预。”他始终不放心伯德独自行动,尤其是在那双湛蓝的眼眸里觉察到疯狂以后。


    伯德是在慢慢成长,是有变化的,他能够感受得到,也全然看在眼里,可是以前的那股冲动并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小时候的伯德可以为姐姐的死不顾性命也要去当面质问加里韦斯特,那现在呢?他真希望是自己多疑了,看错了。


    “伯德的变化太大了,您介入不进他的生活和抉择了。”贾尔斯的脑海闪过伯德在路灯下的笑容,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可爱的小家伙。


    布兰温一路都攒着眉,伯德在试图摆脱他,他其实心知肚明,为此他也在尝试说服自己。再等一等,等伯德完成心愿,他就如他所愿。


    开门的是房东女士,看见是位衣冠楚楚的贵族立即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温柔地说:“您来迟了,艾德蒙先生搬走了。”


    “您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或者有没有可以联系到他的号码,我有急事找他。”布兰温也面露亲和的笑容,拉近与女士的距离,“很着急的事情。”


    房东遗憾地摇摇头,“他走得很匆忙,没有留下地址和号码,不过他应该还会回来。他是搬出去了,却没说明退房,并且还按时缴纳了房租。”


    “那您知道艾德蒙先生平常喜欢去什么地方或者和什么人频繁往来吗?”


    布兰温的提问令房东脸色和眼神变了变。


    “我真的不清楚呢,您可以去警察厅问问,我还有事要忙,抱歉,再见。”


    房东急忙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给布兰温追问的时间,“嘭”地把门关上了。


    身后的贾尔斯扯扯嘴角,“这位女士的前后态度就像雾都的天气一样,毫无预兆的,一会晴天一会雨天。”


    “是我心急了,房东怀疑我了。”


    布兰温坐回后座,道路中央的汽车川流不息,一辆辆驶过他的车窗外。


    “接下来该去哪找?”贾尔斯心里没有了方向。


    他没有启动引擎,在等着少爷的指示。


    “房子没有退,房租还在继续交,说明他只是暂时住在别的地方。”布兰温眸光一抬,“他在躲藏,那么他会藏在哪里呢?”


    贾尔斯回想起去医院探望的情景,门口站着带枪的警员,艾德蒙是在躲避那次组织袭击的主谋,“既然是要躲起来,他们又是怎么相互联系的,伯德也许没有和艾德蒙在一起,是我们想多了。”


    布兰温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神情愈发的严肃,“那就麻烦了。”


    第67章 MASK(四)


    伯德找的家伙是布兰温也认识的,至少布兰温了解背景,清楚对方的底细,要是不认识的,他担心对方会利用或伤害伯德。


    在他焦急且不知情的情况把伯德生吞了。


    “去红蘼庄园,问问迈克尔。”


    他要把伯德可能会去过、找过的地方和人问一遍。


    贾尔斯觑了眼腕表,来回一趟比较浪费时间,大概入夜才能回到公爵府了。


    “少爷。”他开车直行,“迈克尔已经辞职了,前两年的事情了。”


    布兰温斜眼看向主驾驶位置,“他干什么去了?”


    “跟了怀斯曼。”贾尔斯起初就不赞同迈克尔这么做,“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去为不靠谱的帮派做事?我劝过他的,可惜他根本不听。”


    布兰温听着贾尔斯说话,心里已然在斟酌是否给怀斯曼家族打去电话,就伯德一事问问。


    “你说的不错,迈克尔确实做了一道错误的选择题。改道去聘用艾德蒙的警察厅,如果还没有有用的信息,我们就回去吧。”


    用公爵府的电话打给怀斯曼家族。


    简单用了些餐点的伯德搬来椅子在黑板前坐下,盯着它逐渐出神。上面不仅钉有罪魁祸首,还有布兰温以及怀斯曼家族的成员,甚至还有他不认识的,一个叫凯利布拉纳的男人。


    “他是谁,和孤儿院失火的案子有关吗?”


    艾德蒙在检查客厅窗帘的缝隙是否严合,伯德的疑问令他短暂地回头确认一眼,“凯利布拉纳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三年前的灭门惨案,你如果当时看过报纸,应该记得这个案件,报社有做过专门的版块报道。”


    “三年前吗?什么时候?”


    “赫特家发生爆炸后的两三天吧,和你被接出孤儿院的日子很相近,当时你估摸是因为出事所以没有关注过。”


    关于赫特晚宴的爆炸案,伯德在布兰温的口中听说过,布兰温更甚是被炸伤,昏迷了好几天,左肩还因为挨过子弹有很长的一段时日都要时刻注意和做康复训练。


    “这与加里韦斯特也有关系吗?”


    “不清楚,我只是习惯把同一个时间段发生的案子归并了,想着能从时间线找到一丝丝关联的痕迹。没办法,现在我寸步难行,有想法都试一试。”


    雾都天色渐暗,围起窗帘的客厅光线暗淡下来,艾德蒙点亮一盏煤油灯挂在黑板左上角,方便他们针对七零八落的揣测和线索进行分析。


    “杀害布拉纳一家的凶手,你有怀疑对象了吗?或者他们被杀害的原因,你有大致确定的方向吗?”伯德没有查案的经验,但一件案子的发生总会有引起前提矛盾的理由,比如金钱。


    为了钱杀人,非常的合理。


    艾德蒙也不遮遮掩掩,如今他和伯德的目的是一致的,都在为追查真相,缉拿真凶而殚精竭虑,“首先排除入室抢劫,卧室的保险柜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其次这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案子,布拉纳家中包括仆人在内无一幸免,很大概率为仇杀。”


    “仇杀,”伯德抱胸,叠着长腿问,“案件性质定了,不是简单起来了吗?是仇杀,那就从布拉纳结怨的对象一个个排查。”


    “你想简单了。”艾德蒙以自己的经验说,“我们不是没进行过,走访调查后发现,布拉纳几乎没有什么仇人,即便与人有过节,也不致于招致灭门,而且这些家伙都有不在场证明,完全确认不了嫌疑人。”


    伯德沉吟说:“既然从仇杀方面无从下手……”


    他停顿一下,“那就从他近期做过的事情开始推敲,有没有做了什么引起他人不满或者愤恨的举动,为了某件事。”


    艾德蒙觑向伯德眼神充满惊喜,他的语气显而易见的愉悦,“你很敏锐,长大做侦探吧。”


    伯德没料到艾德蒙会说这样的话,这种被肯定能力的快感令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过他没有因此松懈、忘形,而是说:“和你一样吗?那还是算了,我没有兴趣再去面对更多残酷的案子。”


    “那就可惜了,你在这方面是有些许天赋的。”艾德蒙不吝啬地给予肯定,接着话题说,“你指的某件事是有的,你还参与过。”


    伯德跟循提示确实回忆起了第二年他曾参加过的海贸拍卖会,除此以外,他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能和有钱人待在一个屋檐下了。


    “海贸资格的拍卖会,是吗?”


    “是。他也在竞争者的名单中,并持有过出海资格,手上也有船只,可以说从货源到海贸一条线都由他包揽,他仅需要雇佣船工和保镖保证货物的安全即可。”


    “重新以拍卖形式分配对于布拉纳算是巨大的损失了。”伯德没有忘记在离场的通道里,布兰温爆出的惊人数目,“他应该不缺钱吧,那么大的生意,还有海线支撑。”


    艾德蒙神秘一笑,“不,他缺。一战影响国内经济和贸易出口,军方还从他的罐头厂拿走了一大批的货来支援前线,还是预支的,导致他的厂子入不敷出,货款无法回拢。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多少家底可以支持他参加拍卖了。”


    “你的意思是,布拉纳家遭受灭门有可能是竞争者干的。”


    “是,也不完全是。”


    伯德疑惑,“我不懂。”


    “如果是竞争者干的,不是多此一举吗?”艾德蒙两指一并,敲了两下布拉纳的照片,“拍卖会开始前的一年,他就已经没钱了,按理说他不足为惧,何必再冒着暴露的风险杀人,闹得今天整个雾都都知道。”


    夜幕降临,由于艾德蒙是藏在洋房中的,故此没办法使用房子的电灯装置,只能靠着一盏可以随意拎在手中的煤油灯照明一隅。伯德起初还不太适应,毕竟习惯了电灯的方便了,再使用起稍微原始的方式多少会有点抵触。


    “还有其它的原因吗?推测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嗯,所以它至今为止依旧是悬案。”


    伯德借着微弱的火光转眸望着艾德蒙的脸,“赫特家的爆炸案呢?布兰温也受到波及,他是贵族,身份地位不容忽视,迫于压力的施压,也没有任何的进展吗?”


    艾德蒙默默地摇头。


    这盏煤油灯只照亮了方寸,光影之外仍然是一片黑暗。


    客厅安静一阵,艾德蒙又出声说:“我曾去调查过阿洛怀斯曼,是他在爆炸发生后第一时间救走了布兰温格林,他来参加赫特儿子的生日晚宴是有预谋的,企图接近公爵府。然而他也没有能给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的只有‘不知道’‘场面很乱,没看清’之类的措辞,听起来就像是在敷衍我。”


    “你没有听错,是在敷衍你。”


    伯德诚实起来的样子有点欠揍,艾德蒙是这么想的。


    “他们的嘴巴像铁做的,密不透风,普通手段根本撬不开他们的嘴,案子就一直停滞不前。”艾德蒙感到头疼,“他们还是警察厅最不想招惹的黑帮。”


    “会有办法的。”


    “我的确有一个。”


    伯德看出艾德蒙盯着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他警惕地问:“你要怎么样?”


    “我去问得到的结果不会改变,可是换成你就不一定了。”艾德蒙打着伯德的主意,“你敢不敢尝试接近他们来探一探口风?”


    “这与孤儿院失火案有关吗?”伯德并没有轻易走进艾德蒙设置的圈套,而清醒地反问,“如果没有关系,还请你打消利用我调查无关案子的念头。”


    艾德蒙被伯德三言两语给噎住了。


    伯德还没有愚蠢到甘愿被利用的程度,况且他并无与艾德蒙合作的打算,他来找警犬只是出于没有失火案的线索而已。


    “我很感激你救了巴内,但在失火案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为其它的事情冒险。”


    艾德蒙最后只好一笑了之,“我明白了。”


    客厅再次静默下来,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地缄默着。此时电话响得突然,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艾德蒙不好意思地冲伯德笑,“抱歉,我知道这很惊悚。”


    伯德好轻地回应一声“嗯”,瞧着艾德蒙走进模糊不清的黑暗里,然后电话的声音消失了,他听见艾德蒙说话。


    “喂,什么事?”停顿须臾,艾德蒙说,“好,我知道了,你不告诉他是对的。”


    然后挂断了通讯。


    他又步回有光亮照着的范围,伯德正在注视着他,他有意思地问:“警察厅打来的,你猜猜是什么事?”


    伯德非常干脆地放弃这种无聊的小游戏,“猜不到。”


    “有人在找你,你肯定能猜到是谁。”


    艾德蒙察觉伯德的神色微妙,看样子是猜到了。


    “你对于那位格林少爷真的很重要,怎么,你是偷跑出来的吗?他居然找到警察厅,问警员你是否和我在一起。不过你放心,你在这里的消息除了我,也许还有怀斯曼知道而已。”


    “别告诉他,艾德蒙先生。”


    第68章 MASK(五)


    “那个警员看上去像在撒谎,少爷,我觉得他很可能知道点什么。”贾尔斯踏出警察厅就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少爷,“要不要跟踪他?我是不相信警犬只是单纯的搬家,他的举动更像是在受着秘密保护。”


    布兰温站在夜色里,迎着萧瑟的秋风,皎洁的月亮浮出了云层,将他的风衣晒得微微泛着银光。


    “苏格兰场是不支持他继续往下查的,他的躲藏显然是自己的主意。警员不知情也很正常,回家吧。”


    贾尔斯捏着眉心舒缓,“伯德这个家伙做事真的让人头疼,从小就不省心。”


    他大步下台阶,为少爷拉开车门,“还要劳烦您花费精力去保护他。”


    布兰温坐进后座,若有所思地望向警察厅亮着灯光的大门。


    他不吝啬耗费自己的精力去保护伯德,更不会埋怨伯德的不听话,他明白伯德的改变是有原因的,他只会感到心疼。


    更何况伯德是他用了心思培养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允许他以外的任何家伙毁掉伯德,那和挑衅、蔑视他有什么区别。


    “回来了,宝贝。”奥莉维亚已经享受过晚餐,现在正在偌大的客厅内来回踱步,不是出于着急地等待儿子,而是她要适当运动,保持身材,“佣人说你早晨出门了,去忙什么事了,现在才回家。吃饭了吗?我让罗瑟琳女士为你再做一份食物。”


    布兰温把风衣脱下交给女佣,看着母亲摆动手臂在宽敞的地面慢走,“吃过了,妈妈,您不要光着脚在瓷砖上走动,天冷了,先叫下人把地毯铺平了再走。”


    “你还有心思关心我,我以为你的脑子里已经全都是那个长得漂亮的小男孩了。”奥莉维亚一边跨步一边说着酸溜溜的话,“他怎么回事?又闯祸了吗?”


    布兰温缓缓一笑,温柔地说:“您是我的母亲,我当然会关心您。伯德没事,只是年纪小,有点任性而已。”


    奥莉维亚走到尽头拐弯,面对着儿子说:“你不能一直保护他,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总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会生气的。”


    她可是把布兰温视作自己一生唯一的宝贝,他们之前在家中闹矛盾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但也是将她这个性格温和的儿子气急了,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能把握分寸,不会影响我的,您放心。”布兰温安慰母亲,“我尽管能力不如父亲,却也不是毫无主见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走哪一步都十分清楚。我有点累了,妈妈,我上楼了。”


    奥莉维亚拿儿子没有办法,看着上楼的背影轻轻地叹气。


    她真该向阿尔弗雷德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布兰温一整天都没有进食,他对妈妈撒谎了,东奔西走一天,他累得毫无胃口,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可是他又不愿妈妈担心,只能谎称吃过。


    他理解妈妈的担忧,就如同他正在担忧伯德一样。


    清晨的花园笼罩在雾都特有的迷雾中,送报纸的工人踩着自行车到了,然后熟练地往公爵府门旁的收件箱里塞了几份不同的报纸。紧接着早起的佣人把它们取回来,摆放在主人吃饭的餐桌上。


    阿尔弗雷德以为报纸的内容还与往日没有不同,尽是些无聊的政治问题,结果第二页的新闻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将他尚未消散的倦意一下子拍得彻底干净。


    新闻标题赫然写着“疑似怀斯曼家族杀人埋尸”,并且还贴心地附上一张相机在远处偷拍的照片。


    阿尔弗雷德感觉太阳穴有点发胀,他叫来在旁等待主人吩咐的女佣过来给他捏揉,来缓解他的不适和无语。


    阿洛怀斯曼以及不清楚是哪个家伙都被拍进了相机里,出现在行凶现场,整张脸没有任何的遮挡,完全暴露在镜头,看样子偷拍的家伙是连一丝狡辩的机会也不给怀斯曼。


    他还和怀斯曼家族签了生意合同,这些黑帮家伙做事能不能仔细点,少弄些影响不好的动静出来。


    布兰温难得与父亲同桌用餐,刚坐到座位,佣人为他端上温热的牛奶,父亲就将桌面的一份报纸推到他眼前。他低头,“怀斯曼”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看完新闻,说:“黑帮分子杀人的新闻屡见不鲜,人们都习以为常了。只不过一般拍到的都是尸体,后来被苏格兰场定性为帮派仇杀,像这样的倒是不多见,作案现场和凶手模样全拍到了。”


    “怀斯曼家族做事都是如此随意的吗?”阿尔弗雷德忽然好笑,,“在郊外还能被跟踪拍到。”


    “帮派争抢地盘四处结仇,这是有仇家盯上他们了。”布兰温平淡地说,“您比我更清楚这些家伙。”


    阿尔弗雷德发笑,是被怀斯曼的愚蠢行径气的,“我是没遇见过这么松弛的,在作案现场被人把脸拍了进去,登上了报纸,也算是他们帮派中的首例了,迟早被同行拿出来笑话。”


    布兰温神情淡淡的,对此事没有过多的评论,他现在更在意的是伯德,有没有在跟报纸里的家伙混到一起。


    “听闻你的小朋友失踪了。”阿尔弗雷德话锋一转,当做饭后闲聊地问,“怎么回事?需要我帮你找找吗?”


    布兰温眄视着父亲,“他怀疑您是加里韦斯特的帮凶,正闹着脾气要离家出走。您如果帮我,恐怕他会闹得更厉害。”


    “你为什么如此在意他?”阿尔弗雷德蛮想知道答案的,一个没父母要的孩子是怎么吸引他的儿子关注的,“他这样的孩子,你想要,别的孤儿院还有。”


    布兰温垂下眼睑,思考着父亲的问题,关于伯德,他需要郑重地回答,“伯德只有一个,我也只会在十五岁那年接纳一个孩子留在我的身边,他是无可替代的,就像您和妈妈。我不希望我爱的人受到伤害,我知道他和我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但那是在他不认识我之前。您可以看不起他,但请您尊重我的选择和意愿。”


    第69章 MASK(六)


    布兰温的回答似乎在阿尔弗雷德的意料之外,却又在他对儿子的了解之中,他用完餐点推开白色的椅子站起来,女佣拿着他出门的外套上前为他穿上,“不要过于上心了,孩子,否则你可能会受伤的。”


    作为父亲,他当然是希望孩子不要受伤害,无奈他又不舍得强迫孩子按照他的安排生活。人只有在自由生长后才明白,哪里需要长出尖锐的荆棘来保护自己,哪里需要展露自己柔软的一面去接纳经过自己人生旅途的朋友、爱人,而他与奥莉维亚,要做的只是一种正确的引导和恰到分寸的保护。


    “我会记住您的教导。”布兰温看着父亲,“您要出门了吗?”


    “嗯,没有工作的时候,陪着国王打高尔夫球就是工作。用餐愉快,宝贝。”


    布兰温用餐时间,奥莉维亚也过来就餐,母子在餐桌上同样聊了几句。


    “昨晚回房,我和你爸爸谈了谈,虽然我不支持你再把注意力分散一部分在那个男孩身上,但是你爸爸说的也对,你长大了,要给你足够的空间去做任何的事情。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我的宝贝不开心。”奥莉维亚有那么点不高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什么都没吃,你居然对妈妈撒谎了。”


    布兰温宠溺地笑着,“我是不愿您担心,妈妈,我保证不会再有其它的事情瞒着您。”


    奥莉维亚从不责怪自己的儿子,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布兰温陪母亲结束早餐,接着上楼给怀斯曼家拨去电话,接听的是对方的管家。


    “你好,这里是格林公爵府,我有事找阿洛怀斯曼,请他过来接电话。”


    “好的,您稍等。”


    管家把话筒摆在座机旁,到餐厅去找阿洛怀斯曼,正好阿洛怀斯曼和弟弟格雷文也在享受早点带来的惬意。


    “主人,格林公爵府来电。”


    格雷文一听,眸光一斜,睨着哥哥,打趣地说:“那位格林少爷来找你要人了。”


    “你确定不是来质问我今天早上报纸的事?”


    关于报纸的报道,阿洛也看见了。在雾都,有钱没钱的都喜欢买上一份报纸来了解近期都发生了什么,所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家伙都知道了,他再去找报社止损已经迟了一大步,于是索性静下心先把早餐吃完,慢慢考虑接下怎么处理。


    格雷文耸耸肩。


    布兰温等了将近两分钟,听筒传来阿洛怀斯曼稍稍沙哑的声音。


    “很抱歉,久等了,您是哪位?”


    “是我。”


    布兰温找来也在阿洛怀斯曼的预料内,他恭敬地问:“上午好,布兰温少爷,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貌似料到我会给你打这通电话。”阿洛怀斯曼的语气令布兰温产生怀疑。


    “是的,我以为会接到公爵的问责,毕竟我现在在与公爵府合作,这件事的曝光可能影响到生意。”


    阿洛怀斯曼承认得十分坦然,布兰温愈发半信半疑。


    “你的烂摊子,公爵不会过问的。我找你是为了伯德,你最近见过伯德吗?”


    “没有,伯德,那个迈克尔带来赛马场的孩子吗?我最近一次见到他,还是前两年的时候,在温莎小镇。”阿洛怀斯曼像是陷在回忆里,“在某条街的酒馆门口,之后就没见过他了,怎么了?”


    “真的没有再遇到?”


    “真的,我没有隐瞒您的必要,甚至我还很乐意为您效劳,如果您需要我帮您找找。”


    布兰温不太相信怀斯曼的嘴,但也没继续问下去,“不用。怀斯曼先生……”


    “嗯,您说,我在听。”


    “伯德对于我来说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能明白吗?”


    “嗯。”阿洛怀斯曼眼里虚假的笑意渐渐敛收,“我明白的。”


    “我真的害怕再见到他,他又像小的时候差点丢掉性命。如果你看见他了,麻烦你将毫发无损的送到公爵府,或者打电话通知我过去接他。”


    布兰温的这番话不是在寻求阿洛怀斯曼的帮助,而是警告对方不要企图打伯德的主意,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家伙曾经想对付的人是谁。


    “我会的,需要我派人手去找吗?”阿洛怀斯曼有种错觉,布兰温已经开始怀疑他与伯德有过接触了。


    “不用,看见了就照着我的嘱咐去做,保证他的安全就好,其余的不必。”


    “行,我知道了,我会让底下的人留意的。”


    挂断电话,阿洛怀斯曼疑神疑鬼地往餐厅走,心里还惦记着没吃完的美味早点,警察就上门按响了门铃,彻底断绝他与今日早餐的缘分。


    第70章 MASK(七)


    “关于报纸照片中发生的内容,你是否承认?阿洛怀斯曼。”


    苏格兰场派出的警员不算多,刚好可以把客厅的沙发坐满,一个举着报纸盘问,一个做笔录,一个在拍照记录,其余估计是来给他们的同事壮胆的。


    “不,照片里的人不是我,离开警察厅后,我和格雷文去了一趟医院看伤,后来就回家了,没有去过照片中的地方。”阿洛怀斯曼也坐到管家搬来的椅子上,面对着数名警员,十分从容地狡辩,“这一定是有人要构陷我。这个家伙是红酒厂的老员工了,为了涨薪经常闹事,那天夜里也是如此。我还看在格雷文,我的弟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害的份上,好心给你们打电话求情,他才能够被提早释放的。”


    警员们相互对视两眼,都不相信阿洛怀斯曼的自辩,要求弟弟格雷文怀斯曼一并接受盘问。得到主人的眼神许可,管家去请了还在慢悠悠用早点的家伙。


    格雷文穿着松垮的白衬衫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半块抹了奶酪的面包,嘴里嚼动着,一副不把警员放在眼里的不羁嘴脸。


    “吃过早餐了吗?各位。”


    警员面露不悦,不过没说什么,他们只想尽管把流程走完。怀斯曼假如认罪了,他们就顺势押走;如果不认,那么他们也没办法,毕竟都还有家人,得罪黑帮不知道何时亲人就会遭受连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照片中的人是你吗?”


    “当然不是。”


    “那么那天离开警察厅后,你去了哪里?”


    “去医院了,尊敬的警员们。酒厂有员工寻衅滋事,我被打得浑身是伤,是我哥哥送我去看医生的。”


    “离开医院后,又去了哪里?”


    格雷文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家呀,事情闹了一晚上,我困了,回家睡觉了。”


    “确定没有去过其它地方吗?”


    “是的,确定。”


    格雷文的态度很轻佻,警员们看在眼里非常不适。这也是他们不乐意和避免与黑帮打交道的原因之一,明知道对方不尊重自己却又不能动手抓起来,再关上一段日子,就像被强迫喂了一口屎,又不能吐出来。在了解了大概后,他们就马上走了。


    阿洛怀斯曼还会装样子,将警员送到门口,然后回到客厅立即教训起弟弟,“你以后还想接手家里的生意,你就最好改正你的态度问题,宁可花点钱打理人际关系,也不要四处得罪人,对你没好处。”


    格雷文不屑地反驳,“他们只是例行公事,而且也不是什么角色,巴结他们能拿到什么好处?”


    “好处?”阿洛怀斯曼没忍住朝自己的弟弟翻了翻白眼,“我只需要对待他们态度好点,下次你再被关进去,我花点小钱就能把你捞出来,懂吗?别以为他们真的怕你,打狗也要先弄清楚狗的主人是谁,警察厅背后是政府,你要是真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他们有心思弄你,你花再多的钱都没用!不然我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和公爵府搭上线?”


    格雷文被哥哥教训得有点不耐烦,他不是没听进去,而是听进去了,所以觉得烦躁,“我知道了,下次我注意。”


    阿洛怀斯曼在心里默默地叹声,暗忖自己的弟弟是个不听话的笨蛋,又笨又勤快。


    “哥,你猜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了吗?”格雷文害怕哥哥没完没了地训他,赶紧转移了话题,顺便把最后一口面包吃进肚子里。


    听着弟弟含糊不清的声音,阿洛怀斯曼又忍不住在内心鄙夷,“那个叫卡伦瓦卢亚的口袋里不是有两百英镑吗?是谁给他的钱,照片就是谁拍的。”


    格雷文冷笑一声,轻蔑地说:“是什么天真的家伙,以为靠两百英镑和一张照片就能毁掉怀斯曼家族。”


    “别高兴太早,”阿洛提醒弟弟不要轻敌,“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我们。”


    他可不会像他弟弟一样白痴地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这张照片登上报纸,虽然艾德蒙贝伦杰不是第一时间看见的,但在临近中午时,警察厅的同事给他打去了电话,通过听筒,他也知道了。


    提及怀斯曼,他还有疑虑没有向伯德问清,趁着午饭时间,他先将方才得知的消息告诉伯德,并问出了他的疑惑,“你怎么突然想起找他们的?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伯德今日穿了高领的黑色毛衣,用餐的举手投足间已经再也看不见曾经为活着苟延残喘的身影了。艾德蒙看在眼中,心忖谁会想到,眼前这个小家伙以前是个孤儿,还和老鼠抢过吃的。


    “我在温莎小镇见过他两次,那个叫阿洛怀斯曼的。”伯德喝了口清水,如实地说,“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有需要可以找他。”


    “你们认识吗?怎么像是两个老朋友见面似的。”艾德蒙敏锐地抓到重点。


    “嗯,不算认识。”伯德神色如常地说,“他在拍卖会上和布兰温交谈过,当时我也在场,可能他对我那么热情是因为布兰温。”


    艾德蒙思索须臾,手里的香肠也没心思吃,“他在赫特的生日会上救过布兰温格林的性命,你说的很有可能。也许他认为,与你拉近关系对接近格林公爵府有帮助。”


    伯德指腹抹过唇瓣的油渍,然后拿起餐纸擦擦手指,“对,也许吧。所以在我没办法找到你的时候,我只能拜托他试试了。我也是赌一把,没想到他们真找到了。”


    这就是艾德蒙第二个疑问,他思来想去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警察厅中有内鬼,而知道他住址和号码的只有三个人。除了给他打批条通过房子申请的警长,还有两名负责给他送衣物食物,传递信息的警员,内鬼是谁并不难判断。


    “你为什么会选择向怀斯曼寻求帮助?难道格林公爵府不能给予你吗?”


    伯德身体后倾,靠着椅背,眼神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艾德蒙,“布兰温已经帮助了我很多,我不能再得寸进尺地去索取。这件事也与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没有惊动他的必要。”


    “这就是你不愿意向布兰温格林透露行踪的原因?”艾德蒙一针见血,“还是说,是出于这个案子和公爵有关系,你担心小少爷会左右为难?”


    “这个案子和公爵有关系?”伯德强调一遍,追问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


    “你不知道圣玛利亚孤儿院的资助人是阿尔弗雷德格林吗?”


    艾德蒙狐疑地审视伯德,就仿佛伯德应该知道。


    “不,那里就像个囚笼,被关起来就再也见不到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建起来的笼子。”


    “但你的表情也并不意外。”


    伯德反问艾德蒙,“难道你的意思是,谁资助的,他就一定和失火案有关。”


    艾德蒙哑然,然后笑了笑,自嘲自己居然被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孩子问住了,“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这很可疑。”


    “可疑我其实是知道建造笼子的家伙是谁却又隐瞒?我为什么这么做?我的动机是什么?”


    伯德的一连串发问令艾德蒙不禁思考了片刻。


    “我目前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想,如果真和公爵有关系,这事关你弟弟妹妹的死亡的真相,你也断不会隐瞒的。”


    “事实上,警探先生,”伯德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更疑惑你为什么认为失火案和公爵有关?”


    艾德蒙终于放下香肠,一口未动,“加里韦斯特是阿尔弗雷德格林请来照顾孩子的神父,他有虐待孩童的怪癖,你觉得公爵知道吗?我从事这份工作什么案子都遇到过,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公爵是清楚的,那么他是不是在为加里韦斯特建造一个‘乐园’?”


    伯德脸色渐渐严肃,“你有证据或者依据吗?”


    “没有。”


    “那就是无端的揣测,这场大火的发生,也致使公爵成为受害人之一,他的财产遭受了损失。”


    “你就如此相信公爵府吗?”


    艾德蒙注视着伯德的双眼,期待着能从这双湛蓝色的漂亮眼睛里发现一丝端倪。


    “我只相信证据。”


    伯德看艾德蒙奇怪地笑起来。


    “证据,有的时候你是拿不到证据的。伯德,你没发现失火案结案异常快速吗?我和你说过,这案子背后是有人在操作的,为了就是掩盖真相。如果说加里韦斯特真的是借机假死,那这个案件的作案动机就是为了遮掩它,而公爵的存在正好是那个能够操纵它的人。”


    伯德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因为这个推测而感到一丝一毫的诧异,“公爵身为贵族,为什么会为加里韦斯特建造‘乐园’,又为什么会动用权力为这个恶魔掩护?你提出的动机不具备合理的成立性。”


    “如果,公爵需要加里韦斯特为他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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