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亲吻我上帝(八)
贵族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不用刻意去眼神流露就已经把渺视展现的淋漓尽致了。何况阿尔弗雷德所言的不过是事实,伯德完全没有能力改变它。
“你能知道加里韦斯特和我有联系,还如此确凿,看样子是从中有人说了什么。”
冷静下来的伯德也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反应和举动不妥,尽量沉稳地说:“是,有人告诉了我。”
阿尔弗雷德斜靠着椅背,右手搭着椅把,修长的无名指一下一下敲着昂贵的皮套,“是谁,艾德蒙贝伦杰还是阿洛怀斯曼?”
“这重要吗?”伯德留了心眼,没有痛快地回答。
“你要清楚一件事,”阿尔弗雷德没因此不悦,反倒是心平气和地说,“孤儿院是以我的名义资助起来的,我当然是不忍心毁掉它的,可是偏偏有个别家伙盯上了这里。是,罪魁祸首肯定是加里韦斯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你就没有怀疑过警犬为什么会突然间注意到它?”
他的意思很明显,艾德蒙找上门是出于被诱导,案子的前后存在着一个推波助澜的隐形人,这也正是他提问伯德对方身份的原因。
“艾德蒙说过,是通过一份旧报纸。”伯德认为这个回答没有值得起疑的地方。
“你也知道是一份‘旧报纸’,那么为什么它偏偏现在又出现了?它可是好几年前的报道。究竟是艾德蒙无意间看见的,还是谁故意让艾德蒙看见的?”阿尔弗雷德引导着伯德去思考,“如果有幕后黑手那么他一定是冲着加里韦斯特而来,那也是间接导致孤儿院葬于火海的凶手之一。”
伯德皱眉,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神渐渐警惕,甚至夹含着敌意,“你说这些是要我分散注意力,不要继续找加里韦斯特报仇吗?”
“当然不是。”阿尔弗雷德坦然地否认,“相反,我和你一样,要查清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不一样的只是目标。”
伯德将信将疑地确认,“您的意思是,您不反对我报仇?”
阿尔弗雷德像个餐厅里大方给侍者小费的客人,“我什么时候阻止过?”
伯德回想过去,公爵确实没有实质性地表示过“不准查、不能查”,分明知道他不会就此作罢,却不做阻拦。
“甚至是,你在花房偷听也是我安排的。”
阿尔弗雷德突然的坦白令伯德诧异,不过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还抓住了重点反问,“您当时故意泄露和今日告诉我这些是要我做什么?”
具有自我思考能力的人在阿尔弗雷德眼中能算有点用处,他倾斜着上身,托腮地瞧着伯德,“你现在还认为我是在偏向加里韦斯特吗?”
伯德保持着缄默,他不敢再轻信外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其他,每个人都在保留内心的想法,对于知道的信息半遮半掩,还阴险地算计着他。
“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阿尔弗雷德眸光沉沉地说:“你以报仇的名义把加里韦斯特杀掉,在警犬找到他以前,封住他的嘴。”
伯德质疑公爵的用意,“为什么是我?您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吗?”
“因为我的儿子信任你,因为你的仇人是他,难不成你希望他落到警犬手中?你该不会长那么大了还认为法律可以还你一个公道?”阿尔弗雷德轻蔑地微笑,“他如果真的被警犬逮捕,他会因为在法庭上通过自述的方式暴露他为我做过的所有事来获得一次免除死罪的机会,届时,你得到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在监狱里老死。这个结果,你甘心吗?”
“不。”伯德的回答十分干脆,陷入沉思地说,“你是想利用我,让他没有开口自救的机会。你也可以找专门刺杀的枪手,这类职业做的会比我可靠。”
“我不相信任何与加里韦斯特没有仇恨的人,更不相信借此向公爵府提出要求的人。这就好比把一个所谓人情的把柄交给外人拿捏,而对方可以随时拿着它向公爵府索取。你也不喜欢受制于人,对吧?”阿尔弗雷德决定见伯德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有自己的盘算,“而你,是这个世上最期望他快点死的,并且不会用政治利益裹挟我。”
“您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不会?我现在不需要不代表我以后不会为自己的将来铺路而打搅您。”
“如果你希望布兰温伤心,你可以这么做。”
阿尔弗雷德得逞且自信满满的模样令伯德无话可说,那么明显的要挟,伯德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我今天差点被巴特利特奥兰多弄死。”他额头还缠着绷带,“我恐怕办不到,而且这次能找到奥兰多的一所住处还是出于艾德蒙提供了地址。您光指望我,那我只能很抱歉了。”
伯德摆明是在向阿尔弗雷德要支援。
“我不能让他看出我有杀他的心思。”
“那我无能为力,只能继续依靠艾德蒙和怀斯曼家族,到时候很可能情况失控,没能及时堵住加里韦斯特的嘴。”
阿尔弗雷德也听出了几分的威胁意味,他不疾不徐地说:“你怎么犯蠢了?是你杀他容易些,还是他杀你更简单点。加里韦斯特杀了你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我是比较看重结果的人,只要案子平息,秘密能得以守住,事实上死的人是谁,我无所谓。我之所以选择了你,是为了我的儿子。但是,”
他特意地强调,“公爵府的兴衰永远排在第一位。”
即使布兰温再在意面前的小子,他也不会手软。
阿尔弗雷德已经将事情对于伯德的利害陈述得非常到位,聪明的家伙在权衡利弊后都会优先考虑自身。
“加里韦斯特要杀我的确是易如反掌,况且他还有巴特利特奥兰多的助力。”伯德完全没有可选的余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并没真心与艾德蒙或是怀斯曼合作,大家都不过是相互利用,“您若是能提供线索或是保证我的安全。”
“我不方便,”阿尔弗雷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起身抻着衬衫的褶皱,“保证安全的事,我的儿子比我做的好。”
第82章 亲吻我上帝(九)
布兰温在门旁先看见父亲走出来,然后是伯德的身影,一个不做停留,一个不去追问,仅仅是短暂地彼此对视,然后伯德直接离开了公爵府。
“您和他聊了什么?”如今的伯德有了自己的秘密,不再像从前般依赖和坦诚,布兰温明白问伯德或许得不到答案,于是他去问了自己父亲。
阿尔弗雷德坐在一楼客厅,吩咐女佣打开广播,听着切换频道的各种声音,说:“我正式请他帮个忙,为我解决一点小问题,过程中,可能需要你搭把手。至于具体的情况,你们还要相互沟通。”
布兰温顺势落座,广播台切到男主持播报新闻的声音就停在了当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父亲。
伯德回到东林区,照旧对着艾德蒙撒了谎,他万分感激警探对巴内的搭救,可他也绝不允许阿尔弗雷德格林的设想成真。即使他清清楚楚孤儿院孩子的死与格林脱不开关系,至少也算是间接凶手,但眼下他无路可走。他认为自己已经找不到比公爵府更可靠的帮手了,毕竟阿尔弗雷德也在由衷地盼望着加里韦斯特死掉。他相信贵族没有骗他,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因为有人攥着要他性命的秘密而难以入眠。
“脑袋没事就好,要是变成了傻子,加里韦斯特该高兴极了。”艾德蒙的口吻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伯德隐瞒了他是怎么离开的金丝雀码头和途中回去公爵府与公爵交谈的经过,他只告诉艾德蒙是自己打了人逃出来的。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上楼回房了。
假期结束,又到了返校开学的日子。温莎小镇早已沉睡在深冬的大雪里,积雪频繁掩埋道路,给汽车的行驶带来了不便,贾尔斯驱赶着马车将布兰温送到了学校。
在去校舍楼的必经之路巧合地遇见了早到的伯德,布兰温望着迎面越走越近的家伙,然后像两个陌生人似的,擦肩而过。
布兰温回过身去望砭骨的寒风将雪卷进了古老的长廊下和那渐行渐远的背景,他们终究是陌路了。
临近圣诞,按惯例在礼堂会有演出,其中经典的就有古典话剧和音乐演奏。布兰温这次没有参加,他明年中旬就要毕业,没精力分神去做消遣的事情,不过他听闻伯德会反串话剧中的贵族小姐。这消息令他挺惊讶的,也许是见过太多次伯德脸色沉沉的模样,想象不出那样的扮相会是怎样的场面。
他记得上一次看见男扮女装的家伙还是一头金发的柯林斯霍兰德,被所有男孩推荐反串的最佳人选,源于长得俊美,在全是男性的学校里过于……扎眼。
他想着就觉得好笑。事实上他也并非很忙碌,看场演出的空闲还是有的,索性卡着伯德上台的时间点在偏僻黯淡的角落观看了一阵。
伯德戴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假发,身上的衣裙是维多利亚时期宫廷中贵妇流行的礼服款式,华丽且穿戴复杂。布兰温不由回忆起第一次见伯德的时候,留着糟糕的乌发,穿着一条以为能瞒天过海的补丁裙子。尽管是女孩的衣物,但穿在伯德瘦小的身体竟也格外合适,想到此,加里韦斯特的那句“不男不女”俄然在脑海里回响。
好看就行了,管他是男还是女。
布兰温在谢幕的掌声里离开了礼堂。
圣诞前放假了,布兰温离校稍微迟了两天,他特意让贾尔斯不要到学校接他,直到确认伯德的宿舍空无一人,他把自己准备的圣诞礼物放在了覆满雪的窗台。一只红丝绒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由于不知道送什么,又担心伯德在雾都没地方住,就在市区附近购置了房子。写着具体地址的纸条就压在钥匙下,温莎小镇的雪要下到明年,他用积雪盖住礼盒,只露了朝房中的一面,以便伯德能看到这洁白里的一抹红色。
回来后,伯德径直去往东林区,艾德蒙仍然没有搬走,刚好解决了他没地方住宿的问题。关于加里韦斯特藏匿的位置,他原本是希望通过阿尔弗雷德将加里韦斯特骗出来,再借怀斯曼家族这把刀报仇,奈何遭到了拒绝。
阿尔弗雷德不愿意这么做,假如事情那么简单,他就不会找一个小子来替他做了。他要对加里韦斯特隐藏自己欲要杀人灭口的野心,如此还能稳住加里韦斯特,不至于对方有鱼死网破的决心。说实话,他并不相信伯德有能力杀掉一直欺辱自己的“神父”,而怀斯曼从中作梗无疑是一种伪装或转移视线的效果,可他依旧无法彻底信任他们真的能做到。他不会拿有大概率失误的决定去赌,所以在这件事里,他要彻底隐形起来。
加里韦斯特下地狱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是人不能把自己逼到绝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留一条退路。
伯德待在房子里没事做,艾德蒙也愁于线索贫瘠,找寻不到案子的破绽,原先还期望就金丝雀码头能得到一丝丝进展,虽然面对的对手是巴特利特奥兰多,可惜也仅是确定了加里韦斯特没有死。
“如果能拿到证明加里韦斯特还活着的证据,说不定可以推案重新调查。”艾德蒙身为警探都终日苦恼进展停滞,那么作为受害者的伯德心里应该更难过,他的感受没有受害者那么的深刻,却也是深有体会的,所以有些于心不忍地鼓舞了两句。
他以为伯德会相互鼓励,也说点“没关系”“会有线索”一类的话。
“与其困在这里绞尽脑汁,不如出去碰碰运气。”伯德也是憋闷,趁着雾都停雪外出换个环境释放下压力。
没有艾德蒙在旁边,更方便某些家伙上前和他打招呼。
伯德心里是有计划的,警犬没有线索,不是还有怀斯曼家族吗?
他裹着大衣,戴着保暖的洪堡帽,在萧瑟的街道闲逛。人影稀疏,不过圣诞节的氛围已经烘托出来,街上挂着彩带,店面门口和橱窗都装饰上了圣诞节环和铃铛,甚至在高级点的商店内能听到《圣诞颂歌》和《摩里斯舞曲》,还有节日必备的圣诞树。
他双手插着大衣的口袋,微耸着肩膀,缩着脖子迎风走着,然后在饰品店的橱窗前驻足。店里亮着温暖的鹅黄色灯光,光影透过精致品前的玻璃映射在他脚下的那片雪地上,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昏暗了下来。
他此刻口袋里的手正捏着微薄的积蓄犹豫不决,内心反反复复酌量着,买下这份圣诞礼物又该用什么理由送出去。
“伯德格林?”
他听见一声不确定的疑问,挪动脚步侧身回眸看,一个黑西装打扮,肩头披着抗寒斗篷的家伙在用疑惑的眼神瞧着他。
“奥布里亚少爷。”
是的,那个被他当众揍了一顿的侯爵府小子。
奥布里亚霍索德看了两眼脸颊冻红的伯德,又看向面前的店门,“怎么不进去?公爵府的那个家伙没给你零花钱吗?”
伯德点点头,诚恳地说:“没有,我现在只积攒了这些。”
说着,把握在掌心的钱掏出来。
奥布里亚就瞥了眼,不可思议地问:“就这点钱,公爵府出来的居然那么穷?我还以为你这种身份好歹是有些钱的,那个布兰温这么护着你,没想到是个舍不得给钱的小气鬼。”
“是公爵不允许少爷给我零花钱。”伯德垂头丧气地解释,“可能是认为我不需要花钱。”
“那你还不走?”奥布里亚斜了斜眼,“难道继续站着就会有钱进去吗?”
伯德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如果您能支持。”
奥布里亚扯动嘴角,嘲笑地问:“我为什么要支持你,仅凭你自愿在赛马场上连输我几场?”
“我当时演得那么卖力,”伯德一把伸胳膊搭在对方的肩上,靠近说,“你怎么发现的?”
奥布里亚脸一黑,抖了下肩,“把手拿开!”
伯德老实地收回胳膊,还投降地举了举,“其实我是真的输了,假期没有去练骑术,被你超越了。”
奥布里亚哼声,撇开脸没忍住地得意一笑,“算你识相。”
“那我们进去吧,外面冷。”
伯德再度揽过对方的肩,凭靠着训练拳击时的力量圈过奥布里亚的脖颈就推开店门往里带,奥布里亚在力量感上逊色伯德,任由地被勾着走,还不忘挣扎两下。
“我什么时候答应花钱请客了?唉,你松开我!”
“那你就买一个我喜欢的,然后送给我,就当是交朋友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做朋友!伯德!”
伯德置若罔闻,在店员的热情下,从琳琅满目的昂贵领带里挑中一条意大利制的靛蓝色丝质领带,满面春风地麻烦奥布里亚结账。
尽管奥布里亚嘴上不乐意,实际还是掏钱付款了,“戴出去不要告诉别人是我送的,我才不会和你这种人交朋友。”
“是,我一定谨记。”伯德合不拢嘴地连连同意。
他送奥布里亚坐上家里的马车,待马车消失在视野,他又回到店里退掉了这条领带,用自己另一个口袋里的钱买了一枚适才就一眼看中的镶嵌着碎钻的领带夹。
第83章 亲吻我上帝(十)
临郊别墅的一层楼内靠近园子菜地的房间里,巴特利特奥兰多正坐在主位抽着进口香烟。房中的两扇窗户都拉起帘子,致使本就不敞亮的房间更昏暗。加里韦斯特就坐在旁侧下面点的位置,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在门后、窗边站着,尽在巴特利特的视野范围内。
他看着加里韦斯特悠闲地摆弄手里的十字架,说:“如果你的人手不能轻举妄动,那我就派人帮帮你。现在格林公爵还是支持你的,杀了那个孩子就算是彻底收拾干净这次的烂摊子了,以免夜长梦多。”
“他不是在支持我,他只是希望我尽快平息孤儿院的案子,从此没人能再利用它掀起波浪。”加里韦斯特翘着腿,悬空脚底,扭动着脚腕,沉吟说,“而能达成这个目的的有两种方式,我和那只‘老鼠’间死一个。事情原本不难办的,要不是他儿子的介入,‘老鼠’已经长眠了。更不会出现警犬也搅进当中的情况,增加麻烦。他可以制止他儿子不要插手的,然而他选择了放任。意思不难猜。”
“他应该不会傻到认为一个孩子就能把你干掉。”巴特利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扇了扇面前的烟味,“作为一名父亲,他是不愿意伤害自己孩子的心。如果不是经历过金丝雀码头的事,我肯定还在疑惑你为什么连个小孩都解决不了。”
加里韦斯特放下腿,背部后靠着沙发,脸朝着天花板看,手里还摩挲着十字架,“不管是不是怀斯曼引来的警犬,目前他们也参与进来,要收拾,就必须两个一起清理。”
他一直有个疑问,公爵为什么会怀疑到怀斯曼家族的头上,他和那些家伙没有交集,更别提仇怨。
提起怀斯曼,巴特利特说:“他们很可疑,那个叫格雷文怀斯曼的在我的地盘杀了维斯塔的人,还嫁祸给我,这笔账是该算了。”
傍晚的雾都又开始下雪,伯德将新买的领带夹塞进口袋,扶了扶歪斜的帽子走在街边。此时的心情美滋滋的,霍索德的意外出现给他补足了买礼物的钱,他现在只要考虑怎么送出去能显得自然点。
雪越下越大,好在没有风,伯德又按紧了帽子,踩着薄薄的积雪往回走。街旁店铺屋檐下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忽然跑出把他拦住,问他要不要买糖。
小男孩把架子穿绳挂在脖子后,胸前摆放着货物,伯德低头一看,卖的是甘草糖。伯德不喜欢吃糖,因为看见糖总能令他想起尤娜给他糖果的样子,想起尤娜为了得到这些糖被加里韦斯特欺负了无数次。
“我只要一点。”他没有如同匆匆过路的行人摆手拒绝,小男孩落魄的模样令他想念起死去的弟弟妹妹,他拿出仅剩的六便士支付。
小男孩高兴地抓了一大把甘草糖给他,抓不稳的糖果直接掉在了雪里。
伯德一只手掌就接住了,他弯腰去捡掉落的,一声乍然的枪响使他立刻丢掉手里的糖,弓着的身体扑向小男孩,两个人都卧倒在雪中。
紧接着枪声再次响起,幸运的是伯德抱着孩子滚到一侧,躲掉了径直袭来的子弹。他揣起已经六神无主的孩子起身就冲进附近的店里,橱窗的玻璃“哗啦啦”地碎裂,店员惊慌失措地躲到了柜子后面。
伯德带孩子也躲去了货架后方,枪声仍旧断断续续,他伺机窥探敌人的动向,发现门口外停着的马车,举枪的杀手从车里下来了。
看样子今天是一定要把他解决掉,他短促地看了眼被自己牵连的男孩和卖货的店员,又急忙观察了环境,准备站起身打算先把杀手引到店内的后门。
枪声又毫无预兆的在附近炸开,一声两声接连传来,伯德强迫自己要镇定,他察觉子弹并不是朝他打过来的。于是悄悄地窥视,杀手竟然慌忙躲回马车里,且不断地向马车后开枪射击。直到马车跑远,枪声才停止。
伯德没敢立刻走出去,他在原地坐了一会,认为安全了方缓慢地走向外面。他确定刚刚确实是有两拨人在开枪,可是现场除了受到惊吓的路人外,没有其他嫌疑人的踪影。
全都跑了。
他也想着干脆跑掉,可是店员惨兮兮的神情让他心软了。他知道留下的后果就是要赔偿店面损坏的东西,果不其然,警员到场一边做口供一边谈赔偿金的数额。
“我没钱,能麻烦你们帮忙通知下阿洛怀斯曼吗?”伯德其实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是布兰温,但是他转念提了怀斯曼的名字。
警员答应了,不过要带他回警察厅等着。
阿洛怀斯曼风尘仆仆地跑着进的警察厅,然后拍着肩头的雪四处张望,寻找着伯德的身影,伯德此刻正在等候室坐着,两只手心捧着一杯才换的热水。
“伯德格林,你找的人来接你了。”警员从等候室门口喊。
伯德把水杯放在座位边离开,看见阿洛怀斯曼对着另一名警员掏钱,他默默地站了过去,听着警员数钱的声音。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阿洛怀斯曼交齐赔偿金和警员的出警费后,才关心地问。
“没事。”伯德早已恢复平静,眼神如常地说,“幸好弯下了腰,躲掉了第一发子弹。”
得到警员同意离开警察厅的允许,阿洛怀斯曼道谢,捉着自己的羊毛帽子朝厅门走,“警察也不知道是谁袭击了你,要不然这段时间你去我家住吧,我家安全点。”
经历这件事,伯德是心有余悸的,他不知道下次发生这么糟糕的事会是何时何地,“好。”
“东林区就暂时别回去了,要杀你的可能就是加里韦斯特那伙人,他们的目标还有艾德蒙警探。”阿洛怀斯曼故意低声说,“不能暴露了地方,否则警探肯定有危险。”
这也是伯德的顾虑,巴内还在那栋房子里,他已经被盯上了,不能再贸然回去。
警察厅前的街道亮着路灯,在不远处两盏灯的间隔中央、微弱的光线相互触及的角落静悄悄地停着一辆马车。布兰温抬起望远镜观望着走出来的伯德,他接到电话就马不停蹄赶到案发现场,听说跟警员去了警察厅,然后就到了这里。
他检查着伯德有没有受伤,望着伯德和阿洛怀斯曼坐上马车驶离到他看不见的距离,他才把望远镜放下。
贾尔斯用围巾蒙着面挡风,回头向窗后的少爷闷声问:“接下来去哪?”
“回家吧。”布兰温料定怀斯曼家族不会伤害伯德,因此没露面拦住。
“您关心伯德就要在这个臭小子面前表现出来,否则他那么傻,是很难明白您的心意的。”贾尔斯不禁僭越地提出一点小建议。
他还没有忘记那日雪天里在孤儿院门前足足等了六个小时的感受,尽管是坐在车里,却也是十分冻人的。
布兰温像个为情所困的男人,“我们见面就仿佛陌生人,他遇见你会主动打声招呼,可是对我不会。伯德以前遇到危险会依赖我,抓着我的衣服,现在的他,宁愿打电话给怀斯曼也不愿找我,表现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贾尔斯识相地把嘴闭上了。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离开警察厅有十分钟,伯德摸着口袋一脸错愕地喊:“等等,我有东西不见了。”
阿洛怀斯曼赶忙叫马夫停车,看伯德慌张地反复摸索衣袋,“什么东西弄丢了吗?”
伯德动作一滞,仔细在脑海里想了想,蓦地说:“回去,去那家店,我的东西应该是遇袭时遗失在那了。”
阿洛怀斯曼立即吩咐马夫调转马车方向。
抵达的时候大约是接近十点,店员没有走,由于橱窗玻璃损坏,货物都需要转移到后门的仓库里锁上,现在还在搬运。地面比傍晚时分厚了许多,伯德踩在上面能明显感受到脚底在向下陷。
他开车门跳下去,进店就拉着店员询问,“您今日有见到一枚领带夹吗?镶嵌着碎钻的。”
可能是语气着急的缘故,店员愣了愣,然后似乎是突然记起来的,“您说的是一枚银白色点缀了碎钻的吗?”
“对,是的。”伯德忙不迭回答。
阿洛怀斯曼也走到店里,环视着货架上的弹孔,皮鞋踩着地上残留的玻璃渣子“咯吱”地响。
“您不要着急。”店员安抚地说,“是这样的,您离开不到五分钟就有两个男人过来找您,我把您的去向告诉了他们,他们临走前还赔付了店面的损失,我想应该是您的朋友,所以把捡到的领带夹交给他们了,麻烦他们转交于您手上。”
“他们,”伯德不确定地问,“问过他们的名字吗?那物品对于我而言很贵重。”
店员感到抱歉,“我没问清楚。只说是格林公爵府的,看起来身份不简单,其中一个长得很好看,然后另一个男人尊称他‘少爷’。”
第84章 HIddEnL0ve(一)
店员眉头紧锁地看着满地狼藉和墙壁、货架上乱七八糟的弹孔,门口前的路边缓缓驶停一辆马车,她抬头望过去,见到在司机打开的门后面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寒冷的雪天里披着斗篷,戴着连衣的帽兜,径自地走向她。
“您……您好?”对方显然不简单,店员才经历枪击事件,有点不知所措地问。
布兰温进店摘掉帽兜,将整张脸露出来,温和地说:“我是格林公爵府的,来找伯德格林,就是刚才躲在你店里的那个男孩,他现在在哪?”
“喔,是这样,”店员暗暗松了口气,“他十分钟前跟警员离开了,说是回警察厅录口供。”
“嗯,好,谢谢。”布兰温又环顾一片狼藉的店铺,喊了声“贾尔斯”。
贾尔斯往下扯了扯围巾,“少爷。”
“麻烦小姐大概的估算下损失情况,我现在立刻结清赔偿。”布兰温对店员说。
店员感到措手不及,她连忙“嗯,好”地答应着,虽说叫伯德格林的人承诺会赔偿,但是赔偿金是先交到警员手中的,能不能到她的手里,够不够重新装修店面都是未知,现在有人愿意当面结清,让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店员如愿得到赔偿,布兰温转身要走之际,店员将人喊住,“等下,这个要交给您。”
布兰温目光跟随店员的举动,觑见店员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东西,递过来摊开手掌给他看,是一枚点缀着几粒碎钻的领带夹。
“我的店里不卖这个,应该是那位伯德先生不慎掉落的,我不清楚他是否还会回来,所以麻烦您转交给他吧。”
他接过攥在掌心,“我替他和你说声谢谢。他是格林家的孩子,我会交还到他手中的。”
布兰温重新回到车上,叮嘱贾尔斯去就近的警察厅。天空已然完全黑了下来,街道的照明灯都打开了,他没有点亮车座下的煤油灯挂起,而是靠着车窗,借闪过的路灯光亮细细欣赏捻在指腹的领带夹。
他了解伯德的穿衣习惯,除非是场合需要,不然是不会穿西装打领带的,况且他也搭配着伯德的领带送过许多个各式各样的,伯德并不需要再花钱去买。
难道是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吗?
他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伯德如今的态度使他不敢多朝这方面思考,他担心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反正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再有言语上的交集,他还是自作主张地先替伯德保管吧。
伯德默默地步到店门口前的人行道上,阿洛怀斯曼在身旁安慰地说:“肯定是布兰温少爷来了,你要的东西在他那,放心吧。”
伯德在听到店员提起公爵府,他就心中有数了,布兰温会在得知他有危险的第一时间赶过来,从来都如此,所以他欠他的越来越多,多到还不清。他没有继续担心领带夹的事,毕竟买它就是为了送给布兰温的,现在也算是送出去了。只是,心里突然莫名地空虚落寞。原来自己并不是苦恼以怎样的理由送出去,而是在苦恼着见面了该说点什么,可惜了。
他清楚他的内心在闹别扭,分明遇见布兰温就会有上前亲近的欲望,却偏偏固执地装作视若无睹。他像是患上了什么病,渴望靠近布兰温又违心疏远的病,他不再如同从前的伯德,可以无所顾忌地闻着布兰温身上的味道了。
夜色正浓,巴特利特奥兰多与加里韦斯特还未入睡,派出去的手下回复任务失败,刺杀没有成功,伯德被忽然冲出来的几个西装革履且持有手枪的人救下,就像在金丝雀码头时的状况一样。
巴特利特不由联想到那日的场面,他还特地查了举枪打死他一个手下的男人的身份,至到现在,男人眼底透露的狠戾和果决依旧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原来是战场上活着回来的,难怪杀人不眨眼。
“公爵府在派人暗中保护伯德格林。”他眼含深意地睥视加里韦斯特,“警察厅的人说来接人的是阿洛怀斯曼,之后要动手就不太方便了。”
加里韦斯特盯着对面墙角的酒柜沉思,“阿洛怀斯曼貌似很积极。他究竟是在对付你,还是在对付我?”
“按道理说,是我和维斯塔家族的仇恨,即使要对付我也应该是由罗兰维斯塔出手,阿洛怀斯曼的行为确实很奇怪。”巴特利特怀疑怀斯曼家族也参与进了当中,在失火案前后的某个环节里,“他在帮助伯德格林,都是做生意的,我不相信他没有任何的图谋。”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加里韦斯特,“图谋?伯德这只老鼠就算巴结了公爵府,他仍然改变不了他是只老鼠的事实,没有价值值得阿洛怀斯曼为他跑一趟警察厅。图谋他不如说是图谋布兰温格林更有说服力。”
他似乎要看穿里面的蹊跷,“通过接近一只贵族饲养的宠物来讨好它的主人,这不是攀附的一种非常常见的拙劣手段吗?”
巴特利特奥兰多也琢磨出了滋味,“阿洛怀斯曼在试图攀附布兰温格林,攀附公爵府未来的继承人,他想干什么。”
“他肯定单独与公爵见过面,但是公爵的表态令他不得不放弃目标,改从继承人下手。”加里韦斯特微微敛眸,眼神莫测地说,“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总感觉在失火案后会常常察觉到怀斯曼家族的影子了。原来他安排在金丝雀码头的眼线不是在盯着你,而是在经过你找到我的踪迹。”
格林公爵在电话中说过,最好不要放任怀斯曼家族继续扩张势力。他当时还想不通公爵为什么会突然针对怀斯曼,据他对公爵的了解,公爵下达任务总是有原因的,几年前布拉纳的灭门案是因为凯利布拉纳那个老家伙派杀手在赫特家宴会中袭击了布兰温格林。公爵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是决不允许有人挑衅公爵府的权威的。
第85章 HIddEnL0vE(二)
巴特利特奥兰多心里了然,“怀斯曼家族在谋划取代你在公爵府的位置,否则他派眼线盯着我的地盘却什么都没做是为什么。既然公爵没有答应,那么你不需要去担心它的发生。你为公爵府做事那么多年,利益早已是难以分割的,公爵一定掂量清楚了放弃你要付出什么,不可能冒险的。”
加里韦斯特却不这么思考,他深知格林公爵的城府,妄想利用交易的形式裹挟只会更快地下地狱。
柔和的灯光照出了他些许的困意,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他可以为你提供大部分的支持,只要你办事干净利落不留尾巴,但假如你出了错,你解决不了,他就会用他的方式替你解决,包括解决你的命。你以为他是在帮你,事实上他是想看看,你和你的竞争者到底哪个先死。”
如果公爵偏向他,那与阿洛怀斯曼单独见面后,公爵就该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是等到怀斯曼藏不住自己的野心了,才提醒他要注意。
“为他们办事就是这样,贵族总是高高在上的,看人的时候就像看一条狗。”
巴特利特的比喻很恰当,加里韦斯特感到赞同。与贵族有利益往来并不代表就是一条船上的,社会地位决定他们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且无法撼动,他充其量是受规则驱使的傀儡,失去价值就注定会被抛弃。
“公爵府的狗哪有那么好当的?”他嘲讽地笑了笑,“贵族口中的合作和平等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脖子上多了一条狗链而已。”
从寸步难行的人变成了条活得比大多数人好些的狗罢了。
天渐渐亮了,伯德从客房出来,在快到楼梯口的地方听见了一楼客厅传来的收音机的声音,有个男人正在里面播报经济类的新闻。他踩着阶梯下楼时瞧见沙发上的背影,身形不太像阿洛怀斯曼。
许是由于脚步声,背影回头看了看他,然后笑起来打招呼,“伯德是吗?刚才在餐厅哥哥说家里来客人了,就是你啊。”
“嗯,你好。”伯德也微笑地回应,“要打扰你们一段时间了。”
“没关系,我们很欢迎你的,我叫格雷文,格雷文怀斯曼,以后你有事也可以来找我。”
“好的,谢谢。”
“饿了吗?餐厅在那个方向,走过去就到了。”
格雷文很热情地为伯德指明餐厅的位置,伯德沿着指向找过去,阿洛怀斯曼还在餐厅里就餐,见伯德进门,也是眼角带笑地请伯德坐下用餐。
“和格雷文说过话了吧?”阿洛怀斯曼平易近人地说,“他也才二十岁,与你年纪相差不多,算是同龄人,相信你们以后会玩得来的。”
伯德拉开椅子落座,尽量使自己的神情和一举一动都自然点,“那希望他多带我出去玩玩了。”
“当然会的,他就喜欢出去鬼混。”作为哥哥的阿洛怀斯曼毫不留情地揭露弟弟,“不过,最近还是小心点,你昨天的遭遇已经说明你被人盯紧了,暂时不要出门吧。”
伯德手指捉着刀叉,思忖着没接声。
阿洛怀斯曼时不时睨一眼,宽慰地说:“不用太过担心了,你有格林少爷的支持,一定能够报仇的。”
伯德心中一顿,笑容有点勉强地觑向怀斯曼,“可他从不愿意告诉我,孤儿院案子的真相,这是支持吗?”
话音刚落,仆人敲响餐厅的门示意,“格林公爵府来人了,称是给伯德先生送衣物来的。”
来的只有贾尔斯一个人,格雷文请他坐一会,他委婉地拒绝了,拎着一只行李箱站在门旁等待,并未正式地进到客厅。
伯德是意外的,他没料想过布兰温竟然连穿洗的衣物也为他安排妥当。
阿洛怀斯曼与伯德一同出现,也笑脸相迎地要请贾尔斯进来坐下聊,再次被贾尔斯推拒掉,说只是来送东西,不久待。
“伯德,我有话要和你出去谈。”他递给伯德行李箱,侧身开路。
伯德提在手里,跟着身影出去。怀斯曼的住处有前后两道门,都能通往街市,贾尔斯的马车就停在离门仅有三四步的距离外,道路的对面能望见流经的泰姆河和停泊的船只。
今日停雪,街面的积雪有清扫过的痕迹,伯德眺望着萧条的河岸,说:“我记得我没有衣物留在公爵府了,最后一次离开时已经全部带走。”
只剩下两架十分贵重的飞机模型,他担心路上磕碰,一直舍不得挪动它们。
“少爷的。”贾尔斯眼神无奈地看着这个臭小子,“应该合身。伯德,你现在孤身在外一切都要谨慎处理,这里也并非安全的,不要轻信他们了。”
箱子里是布兰温的衣服,伯德内心动容,表面却说:“我暂时无处可去,没办法。”
“你还可以回来。”贾尔斯也由衷地希望,“或者我给你找个住所。”
伯德摇头,“怀斯曼也在找加里韦斯特,有消息更方便沟通,我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贾尔斯没再坚持,“好吧,由你决定。”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礼盒,“对了,这是昨晚少爷在店员手里拿回来的东西,没弄错的应该是你的,少爷要我交还给你。”
伯德提着行李箱的手指紧了紧,用空闲的另只手拿过来,难掩失落地说:“谢谢。”
“不客气。”贾尔斯看在眼底,“少爷知道这对你很重要,不愿看你着急。”
“是,是很重要,昨晚发现弄丢了,找了很久。”伯德一阵难过,像是送出去的礼物又被退了回来。
“嗯,现在你不用着急了,少爷说,你的眼光很不错,领带夹很漂亮。”
贾尔斯的安慰令伯德心跳加速。
“真的吗?他喜欢吗?”
“这个嘛,需要你亲自去问少爷了。”
看着伯德再次提起精神,贾尔斯也挺开心的,明明就是在乎彼此却又要在对方面前隐藏起来,又别扭又幼稚。
他要回去了,准备做个告别的,马啸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辆不知来历的马车停在他们旁边,从车窗没有一丝预兆地丢出来一个木头做的箱子,接着马车又起步离开了。
贾尔斯和伯德都疑惑箱子里是什么,为什么会丢在怀斯曼家的门前。只是须臾的时间,他们睥见箱子的缝隙里流出了殷红的液体,渗进周围的雪中,他们嗅到了血腥味。
第86章 HIddEnL0vE(三)
伯德要上前查看箱子里的东西,贾尔斯出于谨慎拦住了,风里扑来的血腥味已经预示着里面不会是什么好玩意。
“去喊怀斯曼家族的人出来,这可是扔在他们家门口的。”贾尔斯避嫌,也阻止伯德碰它,只让伯德到房子里喊人。
阿洛怀斯曼闻声快步走出来,格雷文也紧跟身后。木箱子里的血越渗越多,沿着边缘染红了底下的积雪。
“去喊佣人拿斧头过来凿开!”阿洛怀斯曼预感不妙,警觉地环顾四周,查看有没有可疑的家伙徘徊在附近。
佣人拎来斧头朝着木箱子上方劈砍,箱子应声裂开两瓣。他们先是看见一张侧颊和头发,然后是血肉模糊的断颈,甚至能看清血管。佣人吓得丢掉斧头后退,在场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攒着眉头,神色凝重。
唯有伯德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头颅主人的名字,“辛,辛先生。”
阿洛怀斯曼赶紧推了一把受惊过度的佣人去找一块毛毯来,把血淋淋的头颅裹住,抱回房子里。
贾尔斯没有因为突发状况多留,他看怀斯曼家族的人纷纷回去,拉住了也要进房的伯德,再次慎重地提醒,“要万分小心,听明白了吗?不要单独行动,不要逞强,有事绝对要通知我,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不想下次见到你,是在箱子里。”
伯德脸色比平常更白,显然是被方才的场景吓到了,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点头。
贾尔斯不放心,又强调地说了一遍,“记住我的话,伯德!”
伯德才慢慢抬头,看着贾尔斯的眼睛“嗯”了一声。
客厅里很安静,迈克尔辛的死亡令所有人都变得异常的沉重,没人料想到事情会来的如此的突然。伯德与迈克尔辛的见面仿佛还在昨日,在那家放着舒缓音乐的咖啡馆内,向他诉说着人生的改变和选择。
结果是辛先生还未等到自己期盼的人生就死在了前往的途中。
他十指绞在一起,悲伤和遗憾交织着。
“他一直在帮我盯着巴特利特奥兰多。”阿洛怀斯曼终于开口,悲恸地说,“不止他一个,还有好几个弟兄估计也死了。”
格雷文愤怒地咬着牙,“他敢动手,还把迈克尔的头颅扔到门前,简直就是在挑衅我们!”
他抬腿踹了一脚桌子,泄愤地叫嚷,“这笔账要讨回来!”
桌子“吱”地往一个方向挪了挪,包裹着毯子的头颅也随之晃了下。伯德忙出手去扶了把,担心头颅会滚落。
他几不可查地用余光瞪了眼暴躁的格雷文,继续沉默不语。
阿洛怀斯曼感到奇怪,他理智地说:“当初维斯塔旁亲的死都没有上升到明目张胆宣战的程度,巴特利特奥兰多忽然不顾及后果要挑起争斗,肯定不是出于被监视的缘故。”
帮派真打起来,即便有一方胜券在握也会因此付出代价,所以通常不会真的动手,只是偶尔到对方的地盘上闹事。就譬如上次的新闻风波,他知道是有人在警告自己。
“是加里韦斯特吧。”伯德接声往下讲,“他或许知道你们在找他,尽管我不清楚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对加里韦斯特而言绝不是好事。”
阿洛怀斯曼与格雷文的对视意味深长,他们知道伯德定然是猜到了点什么的,故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伯德看他们有眼神交流,将事情说开,“怀斯曼先生曾派辛先生跟着我,说服我与你们合作,当时我就问过他,你们和加里韦斯特有什么过节,可是辛先生始终守口如瓶。我也清楚你们接近我是出于布兰温,我自身是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你们想弄明白加里韦斯特藏在哪,通过我向布兰温求助,让布兰温去问格林公爵。你们都把事情想简单了,我问过公爵,公爵也无法回答。”
“公爵不可能不知道加里韦斯特的藏身地点,只是他不问。”阿洛怀斯曼拆穿说,“他还没有下决心要加里韦斯特死,毕竟他尚未找到能接替为他做事的人。”
伯德睥着也在逐渐被鲜血渲染的毛毯,“或许吧,我现在是不得不与你们合作了,可惜我没能带给你们有用的信息。”
怀斯曼算是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迈克尔和艾德蒙都提及过阿尔弗雷德与加里韦斯特的联系,如果它是事实,不会下场触碰肮脏的贵族失去了一把“刀”就一定会再找一把。加里韦斯特不死,怀斯曼家族哪有机会。
“没事,多个人就是多一个帮手。”阿洛怀斯曼神色悲切,“迈克尔也是我的旁亲,是我将他拉过来做事的,现在被加里韦斯特残忍杀害,这个仇必须报!”
迈克尔辛的死讯很快传到布兰温的耳中,他俯瞰风雪里花园缄默了一会,对贾尔斯说:“叮嘱过伯德了吗?”
贾尔斯颔首,“嗯,但我认为不够,现在的情势是伯德走在街上随时会有被枪击的可能,即使伯德对于怀斯曼而言有利用价值,他也不会真的顾虑伯德的安全,出行中派人陪同。倒不如您命令一声,我先强制带伯德回来。”
“你强行带走他,他就不会自己想方设法跑出去吗?”布兰温还忘不掉伯德以绝食的方式相逼,他用指腹揉揉太阳穴,“他和父亲有交易,我不清楚其中内容不便插手,何况加里韦斯特是父亲的人,我出手就等同于与父亲作对,除了让人如影随形地保护他,别的都做不了。”
“不过,索性假期也快结束了。”
圣诞节过后,在金丝雀码头的一艘货船上发生火灾,导致船上货物被部分烧毁,奥兰多家族的利益受到损失,运送海外的商品不得不延迟出海,重新向海贸三关递交出海文件审批。巴特利特奥兰多没有报警惊动苏格兰场的家伙,他对外称是意外失火,实际加里韦斯特在未烧尽的货品上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当夜值守货船的内鬼已经跑掉了。”加里韦斯特集结负责码头工作的手下,逐一排查一遍,“没证据证明是怀斯曼做的。”
巴特利特奥兰多持着文明杖往地面发泄地一掷,“还用证明什么,他在报复!”
加里韦斯特看着沿海其中一个仓库里的货物说:“有证据就能让苏格兰场的收拾他了。只要知道他什么时候被传唤,再派人在路上伏击,不就有杀他的机会了。”
“他不会留下把柄的,否则与维斯塔家族的误会又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解不开。”怀斯曼以前在奥兰多家族也做过事,巴特利特奥兰多接触过,也多少了解过阿洛怀斯曼的为人,是个精于算计的老手。
否则怎么不烧掉仓库里的货物,而要选择即将出海的这一批。
加里韦斯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几年前因海贸拍卖后的新调整,政府已经严控海上贸易,即便巴特利特奥兰多不愿惊动苏格兰场,但还是有风声散开,加里韦斯特收到了来自阿尔弗雷德格林的警告。电话是直接打进奥兰多在郊区的别墅,警告加里韦斯特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不然容易失控,届时对谁都没好处。
加里韦斯特心里不舒坦,却也不能反驳一句,只能回答“是”并保证自己会把握分寸。
布兰温也介于货船失火,给怀斯曼的大本营打去了电话,接电话是佣人,他自报身份麻烦佣人请伯德过来接听。
伯德这边也并不赞同烧毁货船的建议,他疑心布兰温是来就此事询问的,举起话筒说:“是我,找我什么事?”
“明天我来接你回学校。”布兰温不放心伯德的人身安全,口吻强硬,“你不能拒绝我,除非你想永远困在公爵府哪也去不了。”
伯德的心跳莫名加速,“不用了,怀斯曼先生明天也要去温莎小镇,我和他同行。”
“阿洛怀斯曼的命可不值钱,尤其是在加里韦斯特的眼里。”布兰温的内心隐隐烦躁,“你们两个坐在同一辆车里是害怕麻烦敌人吗?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安全抵达学校。伯德,我允许你叛逆、任性,但你也要挑时候。”
“我……”不待伯德继续争执,对面已经挂断了通讯。
他缓缓放下话筒,心情很复杂。
布兰温按照约定翌日清晨出门,他实在等不及要见到伯德,已经没有耐心留在家里享用早餐。
马车到达泰姆河河岸,贾尔斯停在岸边,马路的对面就是怀斯曼家。
车内的布兰温透过车窗能望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有佣人在往车上搬运行李,接着他看见伯德走出门口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下来,想穿越马路过去,但是被经过的另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他只好原地等待。
等到途径的马车驶过去,他抬腿走过马路,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令他浑身一颤,整个人僵硬在了路中央。
第87章 HIddEnL0vE(四)
伯德不喜欢外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行李箱要亲自提上马车安置。负责搬运的佣人正在整理车上主人的箱子,觑见伯德走近,立即搭把手帮忙。伯德说声“谢谢”然后拒绝了佣人的帮助,他站在车门旁把行李箱往里抬,蓦地看见对面有东西从车窗掉了进车座的底下,几乎是眨眼间,他侧身猛然把佣人扑倒在地,随即声音在耳边炸开,爆炸的威力将他们掀起撞向了墙壁。
“少爷!”贾尔斯掏出手枪下车,两步把在路中间怔愣的少爷拽回身边,紧接着朝加速远去的马车开枪。
子弹射击的响动拉回了布兰温的意识,他趁贾尔斯不注意挣脱手腕,跑过马路,大喊着“伯德”的名字。马车迸裂的碎片在雪中燃烧,冒着格格不入的浓烟,两匹马淌倒血泊里,均是后腿分离,还在用最后一口气抽搐着。
怀斯曼家族的人听见巨大的动静都带枪跑出来了,大叫着“找医生”。
布兰温推开晕死在伯德身上的佣人,摸着带血的脸,一边呼唤名字一边检查身体上是否有严重的伤口。
“贾尔斯!”他脱掉外套盖在伯德的身体,扭头嘶喊着,想要托起伯德背在身上,“贾尔斯!”
他发现他再也不能轻易地抱起伯德了。
贾尔斯迅速收枪,阿洛怀斯曼和格雷文也慌乱地围上来帮着把伯德搀扶到贾尔斯的背部,然后背着送到马车里。
布兰温也坐上车内,扯住阿洛怀斯曼的衣服,“牵马!送到最近的医院!”
布兰温格林泛红的双眼令阿洛怀斯曼怔了怔,然后点头跳上马夫的座位,扥过了缰绳,甩起鞭子,留下格雷文在雪幕里缓着神。
贾尔斯用手支撑着昏迷的伯德,以免马车的颠簸导致伯德摔下座椅,布兰温则不安地一次又一次试探伯德的鼻息,唯恐在自己的疏忽里就停止了呼吸。
贾尔斯看着少爷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无法开口去安抚了,他自己都难以平复内心的慌张。这种糟糕的感觉就仿佛回到了难以预测敌袭和危险的战场上,生命时刻遭受着威胁。
他不是在为自己惊慌失措,而是在为伯德,在为他已故的战友。
幸运的是金丝雀码头附近就有医院,伯德一到就被推进了急救室。其余人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在外面,布兰温靠墙喘息几口,陡然两个箭步揪紧阿洛怀斯曼的衣领将整个人推顶到墙面。
始料未及的贾尔斯和怀斯曼都呆住了。
“如果伯德出事,你和加里韦斯特就不必再争了。”布兰温尚没有从惊慌中调整过来,平日里一贯保持温和冷静的自己被无措击垮,他脸色狼狈地、举止像个地痞流氓般警告着阿洛怀斯曼。
他曾经可不屑这么做,没有人值得他亲自动手,现在他只想找个家伙发泄怒火。
阿洛怀斯曼两只手举过头顶,真诚地道歉说:“对不起,是我轻敌了,这笔账我一定算回来!您不要生气。”
“少爷,这里是医院。”贾尔斯提醒布兰温的失态,“等伯德醒来再算账也不迟。”
布兰温提着衣领的手臂使劲,直接把阿洛怀斯曼甩出去。
阿洛怀斯曼踉跄几步才站稳,他捏着皱巴巴的衣领左右扯了扯,让自己呼吸顺畅些,然后面对着布兰温小心翼翼地说声“谢谢”。
“贾尔斯,去结算医药费。”布兰温偏过身,连一个眼神也不给旁边的家伙。
贾尔斯离开前顺带把碍眼的阿洛怀斯曼也叫走了,免得留在这里惹少爷不开心。
阿洛怀斯曼有自知之明,跟着贾尔斯后面一声不吭,结果贾尔斯领着他走到医院的大门外,在延伸出楼层的檐下站住了脚步,檐外正飘着雪。
“怎么了?”他奇怪地问,“有什么要和我单独聊的吗?我和你貌似……”
话没说完,贾尔斯一拳干在阿洛怀斯曼的侧颊,直接把鼻子打出血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阿洛怀斯曼顿时升起股怒火,旋即就要还手。
岂料贾尔斯紧接着又挥动拳头,朝着怀斯曼另一侧的脸颊打过去,怀斯曼脑袋嗡嗡作响,双脚根本站不稳,连退几步背抵着石柱,差点栽坐下去。
贾尔斯两步上去径直拽着领子把人提起,愤怒地说:“他就不该轻信你,战场都没能要了他的命,最后却把命卖给了你!”
阿洛怀斯曼的思绪顿了须臾方想起那个已故的人,他闭起眼睛垂下头颅,用无声的方式告诉贾尔斯,是他的错。
“滚吧!”贾尔斯见到这副模样,纵使还有火气也实在下不去手了,干脆甩开领子,让人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迈克尔辛的死,他总在耿耿于怀。他奉劝过这个混蛋不要参与进帮派的争斗中,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珍惜现在安稳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这一个选项,明明能够改变人生的方式那么多。
医生说,伯德是遭到冲击导致的一处骨折和脑震荡,其余都是些皮外伤,没有危及生命,但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日子。
布兰温绷紧的神经终于是缓解过来,这次又算是侥幸地躲过了一次劫难,他瞬间瘫坐在廊道的椅子。
贾尔斯回来时看见少爷佝偻着背,双手捂着脸孤零零地坐在那,他默默地叹息,走近轻轻地问:“都办好了,伯德怎么样了?”
布兰温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勉强地笑了笑,“还好,没事了,不过要住院,学校就不着急回去了,你打电话通知安保过来守着。”
“那就好,我现在去。”
贾尔斯去找医院借电话,布兰温起身推开病房的门,然后坐在病床旁的看护椅。床上的伯德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昏迷了三四个小时了也不愿意醒,他就如同木头人似的,枯坐着看了很久。
“多希望你不是圣玛利亚孤儿院的孩子,只是我在路边遇到的小乞丐,会主动扯住我的衣服,会开口说‘带我回家’,那么我一定招架不住地心软,把你带回家里保护你。不用你去做仆人该做的事,每日陪着我就好,你也不会接二连三的遭受危险、受伤了。为什么,你越来越不乖了,我一直在保护你,你却不再听话了,总令我头昏脑涨的。”
他对伯德是无可奈何,抚过伯德额前的碎发,稍稍起身前倾,在那里落了一个吻。
阿洛怀斯曼找了一辆出租车回去的,格雷文已经命手下把爆炸现场清理干净,正在客厅沙发焦躁地抽着烟,烟雾弥漫周围,进门的阿洛怀斯曼见状,叫佣人把窗户打开通风。
格雷文见哥哥回来,顺势地问了一句,“那个家伙还好吗?没出事吧?”
阿洛怀斯曼并没立刻回答,他肚子里也窝火,脱掉裹着寒气的外套挂在衣架,解开被人轮番攥皱的衣领,泄气般瘫在格雷文的旁边,缓了一会才说:“不知道,死不了。”
“你这倒霉样子是怎么回事?”格雷文关心地追问,尽管用词不当,“躺在医院里的又不是你,你是幸运的。”
“幸运?”阿洛怀斯曼讽刺地笑了笑,“有两个家伙轮番抓着你的领子质问是幸运吗?布兰温格林动怒了,说伯德要是出事,我们和加里韦斯特都得手牵手下地狱。”
格雷文严肃地靠回沙发,顺便把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一堆灰屑的烟灰缸里,“我们是不是太心急了,太早地暴露了自己。”
“从与格林公爵见面开始,我们就要做好准备了。”阿洛怀斯曼心神不宁地阖眼思考。
被公爵拒绝后,他不甘心地将目标转移到未来继承人布兰温格林的身上,在他从迈克尔辛口中得知这位少爷与加里韦斯特手底的一个孤儿有牵扯,他就知道契机来了。布兰温只要真心喜欢领回家的伯德,就绝对因此与加里韦斯特有隔阂,公爵府一旦换了新主人,“老抹布”是不可能再继续为公爵府所用的。然而,虽然结果是注定的了,但是怀斯曼家族等不了那么久。
现任格林公爵要退位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期间的不确定性太多,他不能安分守己地去等。何况他的竞争对手从始至终都不单是加里韦斯特一人。
“设计艾德蒙贝伦杰发现圣玛利亚孤儿院和加里韦斯特起,我们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他在提醒弟弟格雷文,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后悔和退缩,向上走的路从来都不好走,不使劲就要被后来的人拽下去,滚落得粉身碎骨。
格雷文理解哥哥的良苦用心,“当加里韦斯特的死成为事实,巴特利特奥兰多不会再为此多生事端,想个办法把人引出来,现在每天离开这栋房子就要提心吊胆的日子太没意思了。”
“那就要想想,”阿洛怀斯曼慢慢睁开眼缝,“我记得,他有朋友在小恶魔街开了一家酒馆。”
第88章 HIddEnL0vE(五)
雾都发生枪击和爆炸案都躲不过苏格兰场的眼睛,只是看受害者需不需要警方插手。况且最近类似事件频发,艾德蒙再怎么闭门不出,也会从报纸上得知,有那么两个黑帮不顾治安正打的火热,还在报纸中看见了布兰温格林的名字。
他叮嘱巴内老实待在房子里,自己则穿戴严实出门去金丝雀码头附近的医院探望。巴内也很担心伯德哥哥,奈何他瘦弱,帮不上哥哥和警探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了。
自从伯德遇险,布兰温至始至终守在病房内,除了必要的暂时离开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这几日伯德每天都醒过几次,但一言不发的,布兰温看在眼里,心里很着急,好在的是伯德是愿意吃东西的。
布兰温担忧是不是伤坏脑子导致暂时性地失去语言功能,还特意找这方面的医生检查过,得出的结果都不是。
“你究竟怎么了?”他问过伯德很多次,今天他又担心地询问,“如果感到不舒服或是其它的,你要及时告诉我,不要为难自己去忍耐。”
他要伸手触碰伯德的头发,想着整理一下的,伯德居然偏头躲开了,他像是受到了打击,失落地收回手,问伯德,“我们已经如此生疏了吗?”
伯德依旧沉默着,甚至不看他一眼。
他全当伯德受伤,心情郁闷不解,没再强求地向伯德要一个答案。
伯德耷拉着眉眼,每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肋骨骨折使他上身不能动弹,即便要稍微地移动也要十分小心,还要布兰温从旁帮助。幸运的是不算严重,这样保持一个月再看恢复情况,说不定能拆掉固定的胸带,离开医院。
这是他醒来后一直反复安慰自己的理由,而在这段日子里,他哪里也休想去。
艾德蒙来探望被布兰温安排看守病房的安保拦住,房中的俩人听说警探来了,都各怀心思。布兰温只应了声“嗯”,然后在伯德的目光中走出了病房的门。
伯德知道,布兰温拒绝了艾德蒙来见自己。
布兰温把艾德蒙带到医院没什么人往来的角落,“说吧,你找伯德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问问伯德的伤势,还有最近怎么没有回去。”艾德蒙感受到这位格林少爷对自己的防备,态度上尽量显得坦诚,“我在报纸看到新闻了,他和怀斯曼的人待在一起,这太危险了,您如果珍视他,您就不应该同意他的做法。”
他是在告诉布兰温,他同样关心着伯德的安危。
“他之前为了从你身上得到有用的线索,不是也和你私下见面,还住在了一个屋檐下。我依稀记得,你当时也很危险,加里韦斯特正满城地找你。”布兰温内心有点不服气,认为一个外人凭什么这么责问他,他对伯德的情意,他比谁都清楚,“你有劝他回公爵府吗?那里可比你的凶案现场安全多了。”
艾德蒙看着布兰温,语气放轻地说:“您别生气,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但他为什么宁愿冒险也不愿继续留在公爵府,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其中原因。”
“是,我比你更清楚。”布兰温嘲弄一笑,“你劝受害者去寻找真相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你自身是否有保证他安全的能力吗?如果应该得到真相的人都死了,你找到它有什么用?”
“登报,公之于众。”
“不,没人会在乎,不对,在乎的还有你。案子破了,它就会为你的晋升锦上添花,除此之外,它只是陌生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久而久之就随时间消失在公众视野。”
艾德蒙没有反驳,这是事实。
“所以,”布兰温扶正了艾德蒙头顶的八角报童帽,“我不允许你再唆使伯德去冒险。他为什么没有回去找你,因为他差点就死在了金丝雀码头,死在了巴特利特奥兰多的枪下。如果不是迈克尔辛及时的电话通知,你今天也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然后像个蠢货来教我怎么处理伯德的事情。”
“艾德蒙,”他慢条斯理地问,“你追查真相的目的是什么?是为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还是为了你的名誉。”
“当然是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艾德蒙的毫不犹豫和掷地有声令布兰温愣了愣。
“我要只是为了仅仅的名誉,我不会犯傻到去得罪你们这些人,贵族与黑帮相互勾结,追查它一定是要命的,我又不是白痴,掂量不清里面的利害关系。”
布兰温认真地注视着艾德蒙的眼眸,忽地笑了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加里韦斯特在帮派里也算有点名气,况且他还和当地的赌马界一手关系匪浅,难道格林公爵在找寻孤儿院负责人的时候不做一下背景调查吗?”艾德蒙神色平静,他敢这么说已经算是确定公爵府和加里韦斯特有秘密联系了,且并不怕布兰温会因此以污蔑罪将他送上法庭。
因为他清楚勾结是事实,贵族要的是大事化了。
布兰温听着经过身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微笑着凝视艾德蒙,甚至不眨一下眼睛。
艾德蒙也在与那双笑眼的对峙中不敢松懈半分。
只听布兰温温和地说:“警探先生有证据了,欢迎随时来抓我。”
病房内的伯德在等着出门的布兰温回来,他还期盼着能与艾德蒙见一面。可惜,房门打开,进来的只有布兰温一人,他望着逐渐合起的门缝后走过艾德蒙的身影,他忍不住说话了,“你不让我见警探,你是在软禁我,这里是医院,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布兰温像是怕打扰伯德休息,拉开看护椅的动作很轻,他无动于衷地坐下后,说:“是吗?你可没有告诉我,你要见警犬,我以为你不想见到他,所以我替你拒绝了他。”
“你……”伯德一动怒就影响到肋骨,感觉骨头在摩擦,他难受地皱着眉头。
布兰温看着伯德这副憔悴痛苦的神情,无奈地叹息一声,“如果你和我沟通了,又怎么会这样呢。”
第89章 HIddEnL0vE(六)
伯德此刻就像个失去反抗能力的残疾人,除了生闷气外,其它的事都做不了,他也狠不下心对布兰温说过分的话,只能撇开目光,平复情绪说:“开学了,今年你要毕业,还是快回学校吧。”
布兰温坐着椅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轮侧颊,他并未因为伯德对待自己的糟糕态度而恼怒和伤心,相反,疑惑中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我会担心的,伯德。”
伯德总是在为布兰温的一言一语动容,他望向窗户外灰蒙的天空和飘落的雪,“你在担心什么?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布兰温故意答非所问。
伯德的心跳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他隐藏内心的诧异和不由自主的期待,手指在被子里暗暗地攥着一抹衣角,强作镇定地说:“事实是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现在有自主的能力,不需要你再过多的干涉我的生活。”
“为什么,你似乎很讨厌我?”布兰温始终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哪里还出现了问题,导致裂缝越来越难以修复,他想要问清楚,“我知道我爸爸在孤儿院失火案中有不可洗清的罪责,但我也在尽力地去弥补着,我不奢望从前的伯德会回来,可,也不该是这样的。”
病房里静谧半晌,伯德看雪看累了,才缓声地说:“我之前在公爵府时就明确地告诉过你,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匍匐在臭水沟里前行,浑身充斥着恶心的味道;而你坐在奢华的马车里,有人为你驾马,有人为你铺路,你的皮鞋底甚至比我的躯体还干净。我努力地尝试着融入你的世界,最后发现,贵贱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你自以为的改变,在他人眼里就是披了件从富人身上偷来的衣服,不管你再怎么去包装自己,他们依然轻视你。”
布兰温微微蹙眉,他想不通,“是什么使你有这样的想法?你是我领回家的孩子,你不脏,你在我眼里是无与伦比的。”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伯德没有胆量再继续听下去,他转眸冷漠地看着布兰温,“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不能,”布兰温也果断地拒绝,“我在保护你,没有我的保护,你可能无法完成的复仇甚至赔上一条性命,屡次经历的危险难道还不足够令你汲取教训吗?”
“布兰温。”伯德攥着衣料的五指使劲,“我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即使我复仇失败,死在了禽兽的手中,也是我的命运,你不要再自以为是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一番话如同冰冷的手指,一把掐住了布兰温的心脏,又疼又喘不上气,他没有再像曾经,激动地与伯德争吵,他只是默默地觑着伯德,寒冷似乎通过胸腔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掩饰着自己不争气的心慌和难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到脑袋。”
“我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令你如此讨厌我,以至于要我从你眼前消失?”
“你骗我,还有你父亲做出的事,这些理由还不够吗?”伯德将视线错开,胆小地躲避布兰温眼底流露的伤心,“听你父亲的话吧,离我越远越好。”
布兰温感觉身体在发冷,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反应,他简直要忍不住发抖,可是他努力地控制住了,“我说过,在你成功复仇之前,我是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无论你是讨厌我、厌恶我、还是恨我,你都阻止不了我。”
伯德的目光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看向布兰温,上一秒还在假装地漠视,下一秒就忘记了自己的装模作样,“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其实我对你而言没有那么重要的,没有了我,你的世界依旧多姿多彩。”
“因为我,”布兰温欲言又止,短促地无言后,他仿佛找到了理由般,“如果你是我途径的风景,也理应拥有一场美好的结尾。我希望你活着,就算未来我们不可能再有交集,也衷心地希望你活着。”
伯德心又软了下来,他语气柔和地说:“加里韦斯特就是个疯子,你继续这么做,迟早会受到波及,即便你是贵族,他也不在乎的。这一次仅仅是运气问题,你没有走近我,下次你巧好就站着我的身边,爆炸和枪袭一旦发生,你一定会受伤。”
“你在担心我的安全,对吗?”布兰温满眼期待地问。
伯德这次没有逃避投来的目光,扭捏地“嗯”一声。
布兰温缓缓地笑了,忘了方才还在伤心的自己,“别怕,不会有事的。”
金丝雀码头的风很大,将医院的窗户拍得“吱吱”作响,看着布兰温面容入迷的伯德恍惚地回过神,心虚地找了一个借口,闭上双眼说:“我累了,要睡觉。”
“嗯,你睡吧。”布兰温起身体贴地捏好被角,“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安心休息。”
伯德绷直着脊背,僵硬地一动不动的,然后过了约莫两分钟,他悄悄睁开左眼,发现布兰温还在盯着自己,他又尴尬地闭眼,然后又睁开眼,又再次被布兰温逮到。
“睡不着吗?”布兰温喜欢看伯德活泼的样子,“你是小孩吗?眼睛那么调皮,一直偷偷地观察我。”
“你直视的眸光让我睡不着。”伯德有种被伊莉丝修女看着入睡的错觉。
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午睡伊莉丝修女总会安静地坐着宿舍里监督他们睡觉。
布兰温宠溺地笑着站起来坐到后面陪护的沙发,“我不能离开房间,你快睡吧,午安。”
伯德只好妥协,他阖眼慢慢等待着睡意,也许是近来睡眠充足的缘故,大脑一直无法停止思考,精神仍旧很充足,但他又不想睁眼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于是保持着睡着的模样。
等待睡意的过程貌似很漫长,伯德清醒的感觉到有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触碰他的额头,他从眼缝里看见了布兰温白皙的颈项,凸起的喉头在他眼前浮动了一下。
他紧张地彻底把两只眼闭上了。
第90章 HIddEnL0vE(七)
泰姆河畔爆炸当日,加里韦斯特就收到了意料内的一通斥责电话,同样是打进奥兰多别墅的,仆人要拿起接听,他抬手示意不必,然后站在电话前,稳固自己的心态才拎起话筒,“您好,这里是……”
“韦斯特。”
贵族的声音就是有种威慑的力量,他一下子就闭嘴了。
阿尔弗雷德用的是外部号码,通过人工转接的方式接进了奥兰多家里,“让你的狗下次注意点,如果你实在解决不掉,我建议你最好暂时离开这里,躲远点,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加里韦斯特等来的不是公爵的暴怒,而是听不出温度的口吻,他宁可公爵对着他歇斯底里地怒骂,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格林少爷会出现在怀斯曼家门口,要是我提前知道了,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他解释着,他清楚公爵是动怒了,可是到了什么程度,他完全分辨不出。
“怎么,布兰温格林要去哪里,都需要预先和你报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要误会。”
阿尔弗雷德的每一句话在加里韦斯特听来都像是某种警示。
“我说了,麻烦找上门来了,你解决不了就离开,他们找不到你时间久了自然会不了了之的。这是目前的最优选,你的命保住了,相互间也不用再继续制造麻烦来给社会添乱。”
“您真的这么想吗?”
阿尔弗雷德眼色沉沉。
“还是说,您另有打算。”
加里韦斯特并不是个好欺骗和糊弄的家伙,否则又怎么能与公爵府有利益牵扯。
在他们看来,这句话里暗藏的含义就多了。
“我提出的建议你可以不采纳,这仅是我个人站在立场方面的好心提醒,你要看清局势,现在要对付你的可不止怀斯曼,还有那条蠢蠢欲动的警犬,他今天去了一趟医院,与我的儿子见过面了。再者,真的会有人为了你影响自己的生意吗?没有人是真正可依靠的,因此我才建议你离开,全身而退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
加里韦斯特顿了顿,只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会慎重考虑的。”
等到话筒的另一边安静须臾,他方拨给转线员挂断通讯。他的直觉大概率是没有错的,公爵不是希望他真的离开,恐怕是计划着在某个时间点伺机灭口。他又不是刚进社会的蠢货,天真地把贵族当成什么好东西。
巴特利特奥兰多穿着保暖的睡衣坐在那间靠近院子菜地的房间里烤火,看加里韦斯特脸色阴郁地走进来,于是问:“怎么样了?那个公爵说了什么?”
加里韦斯特还穿着大衣,坐到单人的沙发上说:“没什么,就是警告我下次动手前先瞧清楚他的宝贝儿子在不在现场。”
阿尔弗雷德其中一句话倒是没说错,人怎么会和利益过不去,面前人因为他损失了货船和货物,这还只是开始。
巴特利特奥兰多感到好笑,“你又被骂了一顿,这些贵族真是难伺候。”
他也付之一笑,“确实很不好对付。”
阿洛怀斯曼原本还计划着去温莎小镇的路上会有布兰温格林的马车同行起码是安全的,结果马车在家门前就炸毁了,还差点把伯德炸死,他也险些被布兰温追责。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尽管伯德在他与布兰温间起不到任何的帮助了,但是绝不能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否则他的算盘将彻底落空。
格雷文在吵杂的街上用电话亭内的电话给家里打过去,聚众游行的队伍就这么从他前面经过,高喊着解放工人,“喂,巴洛克酒馆里没人了,我问过附近的人,这个馆子几天前就没再经营。”
“就是跑了。”阿洛怀斯曼也料到格雷文这趟不是那么顺利,“查清楚酒馆老板和员工的身份,知道住址才方便上门。”
他不信连加里韦斯特底下的那些小杂碎的名字也问不出来,那他真的是太失败了。
格雷文走出电话亭,三两下挤出簇拥着他往前走的人流,带着几个家伙再次回到小恶魔街。问出在巴洛克酒馆上班的那些人的名字和住所,或是平常喜欢去的地方,有没有喜欢找的妓女,或者赌马赌博之类的癖好,他可以循着提供的线索在这些位置放眼线盯着。
阿洛怀斯曼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去探望过伯德,他在路上买了束花前往,然后在医院的长廊上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背影,他不确定地紧随其后,直到背影在站着保镖的病房前停下,他方确认自己的猜测没错,就是老熟人艾德蒙贝伦杰。
警犬怎么找到这来了,他思忖着步上前。保镖已经收到警犬要探视的请求,正要推门进房征询主人的意见。
“好久不见,警探先生。”阿洛怀斯曼微笑地打着招呼走近,“真巧,我也是来探病的。”
怀斯曼的出现是艾德蒙意想不到的,他在等消息的同时半侧身面向步来的男人,“的确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怀斯曼先生现在有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拜托,警探先生,不要一见面就聊工作上的事情,况且时隔多年,记忆力更模糊了,您真的不是在刁难我的脑子?”阿洛怀斯曼调侃地说。
出来的保镖颔首,“艾德蒙先生,您可以进去了。”
艾德蒙没空和怀斯曼再多聊两句,说了句“抱歉”,先进病房了。
阿洛怀斯曼也不着急,点头回应了艾德蒙,接着老实地抱着鲜花在廊道上等着。
此时的布兰温在给伯德喂药,床旁的桌子摆放着糕点和糖果,都是甜食,是他备着为伯德去掉舌尖苦味用的,“吃糖还是吃蛋糕?”
伯德摇摇头,都不吃,他从前的生活可比药苦多了,哪有那么娇气。
床尾的艾德蒙并未出声打搅,只是默默地把一切看在眼里。
“艾德蒙先生。”
直至伯德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伯德,我是看报纸上的报道知道你受伤住院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伯德勉强地挤出一抹笑,“还好,就是不能动弹,待在床上太无聊了。”
“没有危及生命已经是很幸运了,要注意休息,不要着急,伤势要慢慢恢复的。”
“嗯,对了,巴内还好吗?”
伯德关心的询问使艾德蒙讶然且警惕地看了看还在病房坐着的布兰温。
“没事的,布兰温不会伤害我。”伯德的笃定打消了警探的警觉。
艾德蒙也就安心地说:“巴内很好,只不过最近因为得知你遇险的消息,时常向我问起你的身体情况,他很担心你,所以我今天又过来看望你了。”
他说着,眼神还偶尔往布兰温瞥去,仿佛是在特意解释他见伯德并非怀有别的企图。
布兰温在一旁听着,没打扰他们。
“上次是我身体不适,实在没办法见你。”伯德也听出点其它的意味,替布兰温之前的行为掩饰。
艾德蒙当然没在意上次被贵族拒之门外的事,“重要的是你没有生命危险,我也不用犯愁怎么向巴内交代了,我真的怕他会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没事了,那我要回去了。”
伯德表示了感谢。
“你离开医院的时候要小心点,周围可能有加里韦斯特的眼睛,想必你们居住的位置还不能暴露吧。”在艾德蒙转身之际,布兰温忽然出声提醒,“他们如今都在盯紧着你们,你还是少走动为妙。”
在房子里待久的艾德蒙选择出来是有赌的成分的,他认为怀斯曼和加里韦斯特近来摩擦不断,是没空留意他这个造成不了任何威胁的小小警探,所以他现在算是拿命在试探是否有危险。
“谢谢,我会多加注意的。”
关门声一响,布兰温就问起了巴内的事情,“那个孩子还活着?这当中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伯德也不继续隐瞒,将从巴内口中获得的信息和与艾德蒙住在东林区的整件事和盘托出,过程中还问布兰温要了水喝。
“那孩子不能再跟艾德蒙待在一起,他本身就是个危险人物,加里韦斯特要杀他,巴内活着的秘密迟早会被发现的。”前一次布兰温与艾德蒙交谈是出于不知道伯德还有个弟弟在火灾中活了下来,不然他绝不会拒绝他们见面。
伯德是有这个顾虑的,奈何没办法,他分身乏术,也没有那么多的钱租房,时刻照顾着巴内,“跟着艾德蒙是当前最好的解决方式了,我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去安置他,何况加里韦斯特仍在虎视眈眈。他连,他连送走了几年的伊娃都抓回去灭口了,巴内被发现,迎来的也是相同的结果。”
“你为什么向我隐瞒,不告诉我?”布兰温温柔地问,“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尽量地去满足,更别提不过是保护一个孩子了。”
伯德垂下眼眸,他其实很想向布兰温求助,但他克制住了这种不该有的冲动,“我怕自己会离不开你。”
像,像一条寄生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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