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触碰我(八)
布兰温怀揣心事地站立在电话机前良久,修复的手表勾引着他的好奇心,驱使他渴望从伯德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他知道伯德假期的居住地址,还因此,尤为关照了克劳德,以工作资质为由提高了薪资,算是抵消巴内叨扰造成的各种开支。
他总是在触碰到话筒后又抽回了手,一次又一次地上演着犹豫不决。这通电话,他应该打给伯德吗?接通了又该聊点什么,说一声节日快乐或者感谢送来的礼物,还是这份礼物的意义。
其实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想与伯德说话,聆听思念的声音。
拿起话筒的是过来帮忙接听的巴内,他很高兴能够收到来自布兰温少爷的祝福,然后扭头大声喊哥哥。
伯德在揉搓面粉,旁边餐盘中的是浸过酒香的干果,他准备复刻小时候迈克尔辛教他做的圣诞布丁。巴内催了他两次,他边走出厨房边用挂在身上的围裙简单地抹了手,看巴内笑眯眯的,随口问:“是谁?令你那么开心。”
巴内故作神秘地闭着嘴巴,示意哥哥接听。
伯德对淘气的弟弟笑了笑,“你好,哪位?”
“圣诞快乐,伯德。”布兰温的心跳很快,仅仅是一句节日的问候就使他禁不住心慌意乱了。
“是你,新年快乐,布兰温。”伯德激动地说,“我不敢想你会主动联系我,礼物收到了吗?”
听声音,话筒的另一边非常雀跃,布兰温相信伯德是期待他的来电的,唇角微微地扬起,“嗯,你将它修好了。”
伯德几乎忘却了当日在教堂和旅店发生的不愉快,尽情地说:“我找了以前的同学帮忙,他们认识专门修复表类的工匠,价格也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少要了一些。布兰温……”
他的笑意渐渐淡去,神情格外的认真和真挚。
“嗯?”布兰温听语气,似乎是有话要说与他听。
“我从未忘记你的每一句话,也都算做到了。离开的那天,你还在昏迷中,我还不曾和你正式地告别。”
伯德忽然的一席话让布兰温握着话筒的指尖紧了紧。
“你想,表达什么?”
“曾经历的黑暗和悲惨已经是回忆,随着加里韦斯特的死全部都结束了,所以我希望,与你消除从前所有的芥蒂,包括那些不信任和一切令你难过的记忆。”
“然后呢?”布兰温冥冥中期待着什么。
伯德的本意就是想凭借这份意义非凡的礼物来表明自己的内心,“我们重新开始,不再心生任何的猜疑,你也不要再生气了。”
布兰温如释重负地嗔怪,“我以为你要与我保持陌生人的距离,从此不再见面了。”
“我当时离开是要给自己一段冷静以及过度生活的时间。”伯德轻声哄着贵族少爷,“要将自己从那段黑色童年中抽离出来,接纳新的生活,也是为了释然。”
事实上,还有别的原因,但只需要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所以。”布兰温将未说出口的都留在了心里。
“所以什么?”伯德积极地追问,他喜欢听贵族的嗓音,喜欢到了不论说什么都觉得好听的程度。
所以也尝试着接纳新的人,是吗?
这是布兰温的心中所想,他掩饰地回答,“所以你离开并非有部分原因是出于我父亲。”
伯德眼里没有了笑。
在相互短暂的缄默中,布兰温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能猜到的,你不用再隐瞒了。”
“你的父亲,”谈及阿尔弗雷德格林,伯德心情复杂,“也是为你才那么做,毕竟我的出现给你添加的麻烦太多了,甚至还差点使你丧命。”
每当提起那场几乎要命的落海事件,他总会懊悔连累了布兰温,同时庆幸他们还活着。
而此刻的布兰温更想弄清楚的是伯德再次出现的理由,“时隔两年你又决定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孤儿院吗?”
“不是。”伯德脱口而出,然而面前走动的巴内和克劳德的家人们却压制了他的冲动,理性顷刻间占据了他的脑子,“我也挺想念你的,很期待见到故人。”
他没有撒谎,但依然有几分情绪上的低落,因为这个理由根本不及他所要表露的万分之一。除开生活的过度和格林公爵外,离开布兰温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逼迫自己放弃不应该存在的妄念,他喜欢布兰温,这份裹挟着占有欲,早已不再单纯的感情总在午夜梦回时引诱他,可他却深知不会有结果。所以离别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在他的龌龊尚没有败露之前离开,最起码保留了今后还能见面的机会。
糟糕的是,两年时光没有平复他躁动的心,或者他的心欺骗了他。当他认为自己能放下的时候,布兰温的出现一秒就将他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他又再次如同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跟随布兰温,从眼睛到身心,欲望将克制全面击溃。
他猛然意识到,这种堪称条件反射的行为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演化成一种无法拒绝的习惯,像口渴了需要喝水,就那么简单地操纵着他的大脑。
可惜电话那头的布兰温不会读心术,并不知晓现在的伯德的心和脑子都在琢磨着什么,“想念”这个词是令人开心的,不过没达到布兰温的期望值,他更愿意听见伯德说他很想他,想得快要发疯了。
“圣诞礼物我会劳烦克劳德送到你手中。”他担心再聊下去难得稍微好转的心情又毁掉了,“再见,下次再聊。”
尽管伯德非常不舍,也只好道句“再见”,然后等着布兰温挂断通讯。
布兰温将手表放回朴素的礼盒中,安置在他的收藏品展示柜的上方,这里存放着他从小到大的回忆物,例如那只陪伴了他一段时期的小白熊。成长是从某一天夜里不再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开始的,卧室的昏暗让他很不安,所以小白熊代替了母亲的位置,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其实不是真的喜欢小熊,只是害怕黑暗而已,不是真的依赖成性,只是还不适应而已。因此当他明白这个道理后,他慢慢强迫自己去接受已经改变的现实,包括伯德的离去。他以为事情的发展一如既往,适应并接受最后放弃,结果这次出现了意外,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私人侦探邮回的每一张照片都仿佛是他亲眼看见的,伯德至始至终没有离开,他就在他的眼前生活着。
父亲不明白,母亲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伯德,面对这个问题他的答案其实也是空白的。
他把小白熊取下来,用精致的大礼盒包装起来,亲自去枪械室,将礼物交到克劳德的手上。在这之前,他往陪睡的玩偶身上喷了自己常用的香水,然后在被窝里抱了很久。
他怀疑伯德喜欢自己身体的味道,毕竟小的时候,他也因为喜欢母亲的香味而总是希望被拥抱着,就如同伯德,每次在与他独处时都要求抱抱。
他忽然思绪一滞,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克劳德将少爷的礼物安全地交给了伯德,巴内和孩子们兴奋地围过来,等着满怀期待的伯德拆开它。
礼物是只雪白的小熊,约和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大小,克劳德女儿的两个小孩很喜欢,伯德也很喜欢,所以立刻把小白熊抱回了客房的床上,不允许其他人触碰。
只因他闻见了熟悉的气味,也记起他在布兰温的卧室里见过它,他知道这只可爱的小白熊曾陪布兰温度过许多个孤独的夜晚。
这是一件很亲密的物品。
他抱起小白熊,嗅着香味越拥越紧,像个变态般要将香气吸入肺腑里防止它消失。
晚上睡在同一间客房的巴内觉得哥哥疯了,一个大男人还抱着玩偶入睡。
节日过后,柯林斯挑了几天天气还算不错的日子带伯德去学怎么开汽车。
伯德感到纳闷,这个家伙怎么办事越来越周全了,上次晚宴为他准备礼服,假期还有接送,现在竟然还要教他开车。
他困惑地坐在驾驶位上,问:“你只不过是简单地告诉我怎么操作,然后就把方向盘给我了?”
“是的。”柯林斯理所当然的神情,“它比开飞机简单多了,和踩自行车也没多大的区别,放心开吧,如果出事,也仅是换台车而已,不会换人的。”
虽说伯德常常坐副驾驶位,目睹过开车的全过程,但是不代表他就会开,“可以你不开吗?我担心赔不起你的铁盒子。”
柯林斯微笑地拒绝,“不能。你可是名校毕业,周围的同学都不简单,即便你没有司机为你开车,你也必须要会开。”
这是布兰温的嘱托。
“我买不起汽车。”伯德是愿意学习新知识的,重点是没钱买也赔不起。
柯林斯大手一挥,“不用你赔,尽管拿去撞。”
“为什么?”伯德更疑惑了,并且提高了警惕,“你一定有别的目的。”
“布兰温的意思,学吗?”
“学。”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第142章 触碰我(九)
回校的路程是由伯德负责开的车,柯林斯在一旁惬意地抱胸小憩,然而心率“砰砰砰”地加速跳动着,撕开了表面的伪装,事实是柯林斯蛮紧张的。
雪天马车可能比容易打滑的汽车安全些,不过柯林斯在克伦威尔的出行需要交通工具,他总不能每次周末都驾着辆马车出门吧。所以他是明知道伯德是新手,还是舍命地赌一把,堵伯德是个稳重可靠的伙伴。
伯德开车有点无聊,加之布兰温留给他的疑问一直没解开,他问起假寐的柯林斯,“你有没有察觉到我周围的异常?”
“什么异常?”柯林斯闭着眼,脑袋偏向玻璃窗。
“就是奇怪的地方。”伯德也说不上来,对于布兰温的提示,他显得很迷茫,“比如我周围的人或者事。”
柯林斯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你身边除了我,其余都是学校内的学生,每天不是上理论课就是体能训练,哪有不对劲。”
“但,是布兰温提醒我要留意周围的。”伯德望着前方的雪路,短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家伙,“他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告诉我这些,一定是有哪里不正常。”
柯林斯揣摩地睁开眼,默了须臾,“是不是你去俱乐部喝酒或者和某位女士关系太近?”
他并不知道布兰温与伯德说过什么,不过既然是布兰温先提起的,那定然是伯德不小心干了令他表弟在意的事。
柯林斯的猜测使伯德愈加的茫然,他搞不懂这个家伙怎么会联想到那些平平无奇的事,都只是闲暇时的消遣而已。何况通常还是柯林斯以及戈尔丁拉拽他陪同的,姑娘们那就更不用提了,他和她们是清白的,一点别的关系都没有。
“怎么可能。”他认为这两者间毫无关联。
柯林斯哼声地笑笑,内心同时暗忖伯德简直是个不开窍的白痴,“怎么不可能,不要去质疑存在概率的一切事物,好比你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认识布兰温吗?你和他的缘分看上去为零,可却真的彼此发生了牵绊。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伯德在默然中认同了柯林斯的说辞,但依旧想不通和方才讲的那些不值一提的事有什么关系,他还陷在无尽地思索,然后对方猝不及防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讨厌布兰温吗?”
他用眼角的余光急促地掠过柯林斯探究的脸,投来的目光满是期待。
“怎么突然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我很好奇,你们是不同阶层的人,不会有隔阂吗?或者做些令你无法共情和理解的事。”柯林斯也不明白,矜贵的少爷为什么会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动情,缘分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
“有,也有过讨厌的时候。”伯德回忆起几年前,有那么一段日子常常一见面就起争执,为此现在很讨厌当初幼稚的自己。
柯林斯扭头注视伯德,“是因为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一点也不讨厌他。”这些不愿透露的都是伯德藏于心底的秘密,也是对布兰温的愧疚和希望可以弥补的错误。
“那么是喜欢他。”柯林斯识趣地没有追问,他一改措辞,调侃起来。
伯德的心事被戳中,没反驳也没承认,心虚早已把他的耳廓染红了。
柯林斯大抵弄明白了伯德的真实内心,故意说:“你默认了,布兰温以为你讨厌他呢,所以一旦事关你的事,他都只能来请我帮忙,不敢亲自出面。上次参加慈善晚宴的西服其实是布兰温提前为你准备的,他料到你一定要来找他,那出席这样的场合怎么能没有一套合身且抬高身份的服饰呢。”
伯德心都要碎了,布兰温为他考虑那么多,他还穿着那身的衣服去责怪和怀疑他。
“你怎么不老实告诉我,”他生气地质问,“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柯林斯眼神无辜地从接受布兰温的嘱托开始说起。
雾都的雪渐渐化开,城市迎来了它漫长的雨季,奔走的布兰温生了一场病,人比巡游回来后又瘦了些,年末量身定制的西装都显宽松了。不过竞选的事宜一刻没有松缓,需要他到场的活动从不缺席。
伯德常能在报纸的版块看见布兰温的身影,消瘦是显而易见的,尽管他满怀疑惑需要当事人的解答,但顾虑到竞选在即,他还是选择暂时忍一忍。
圣玛利亚孤儿院年初已经启动重建的工程,布兰温偶尔会过来视察,其它时候都由贾尔斯负责,否则布兰温不放心。
星期五布兰温电话通知了克劳德,下午巴内放学,他要将人接到公爵府住两日,假期结束再送回学校。
虽然是这么决定下来的,不过布兰温还是在接到巴内时,询问了巴内的意见。
“要不要到我家玩两天?”他捋了捋巴内额头前的碎发,征求地问。
巴内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少爷有一天会来接他放学,他是愿意的,可又担心会麻烦少爷,“真的吗?”
“当然,我最近生病了也需要适当的休息,所以趁着空闲请你到家中做客。想学钢琴,我也可以教你。”
“那我要去,我也想少爷了。”
布兰温揉揉巴内的脑袋,吩咐贾尔斯可以开车回家了。
巴内的客房在三楼,纵然他作为客人能够自由走动,但谨记着哥哥的叮咛,不管到哪都尽量避免惹出麻烦,所以只在客房里待着。
“不用紧张,你是我的客人。”布兰温开导这个拘谨的孩子,并邀请去其他的房间参观,例如堪比图书馆的图书室,他的钢琴室。
新事物是分散紧张情绪最好的良药,巴内穿梭在书架间,专心挑选着自己喜欢的书,俨然忘记他身处在公爵府里。
“其实,我是有一件事需要征询你的意愿。”布兰温跟在身侧,说话声音放轻。
巴内笑着问:“是什么事?少爷。”
布兰温迟疑几秒,“是孤儿院重建。”
巴内明显身体一疆。
“我会派人来管理它,也会重新接收需要得到帮助的孩子,我希望的是,你偶尔可以去看一眼,不是作为一名孤儿,而是监督者的身份。我知道你或许会拒绝我,碍于很多因素,不过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童年的阴影是难以抹去的,布兰温不会强求巴内接受这份委托。
巴内没有直接回复,他慢悠悠地走着,心中也确实在挣扎,回到圣玛利亚孤儿院无疑是要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即便他亲手杀了加里韦斯特,可梦魇难消。
布兰温安静地陪伴,监督孤儿院的工作没人比巴内更合适。
“您是出于信任,才选择了我,是吗?”巴内停下脚步,看着少爷的眼睛问。
“是,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伤害事件,我知道我们的想法一样。”
“我答应您,会好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的。”
布兰温欣慰地说:“不用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我会在身后支持着你,给予你去面对它的无限勇气,无条件的。”
巴内严肃地“嗯”了一声,眼里的光透露着真挚和坦率。
这样的眼神在布兰温的眸中很纯真,是不会令他往持枪报仇的形象去猜疑巴内的,因此当他得知巴内当晚也在船上时,他没有对其去向追根究底,只庆幸这个不听话的小孩还活着。
“你哥哥近来还好吗?”他装作无意地一次关怀,“自从他去了克伦威尔,我们就甚少联系了。”
巴内踮脚尖去拿头顶架上的书,“他很好,每隔十天会给我写一封信,如果我在克劳德叔叔家,他会直接打电话。”
布兰温利用身高优势替巴内把书取下来,递过去,“给你,那边角落放着梯子,你可以利用它。”
“谢谢。”巴内眉头一皱,说,“圣诞的时候,你们还相互交换了礼物,他明明很喜欢您送的小熊,怎么能收到礼物就冷落了您。”
布兰温看着巴内,确认地问:“他真的喜欢吗?”
巴内的神情非常真诚,“嗯,他睡觉都抱着呢,还不允许其它小孩摸一下,我也不行。”
“看来你哥哥也是个睡觉喜欢抱着玩偶的家伙。”布兰温脸上的笑容像花似的缓缓地绽开。
转眼克伦威尔入夏,一级的学生临近考核,学校开始了夜晚的加强训练,周末的假期也缩短至周日一天。二级的学生宿舍也传来新的消息,长假前的最后一场考试关乎着去留的问题,试飞成绩合格的学生将会被调往沿海的空军基地,在新的地方进行更深入的学习。
以柯林斯的优秀,离开克伦威尔是板上钉钉的结果,至于去向很可能是东部临海的军事机场。
他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伯德和戈尔丁,并以庆祝为由将几近半年没去俱乐部的伯德骗去喝酒。
白天的空军俱乐部没有晚上热闹,喝酒的学生寥寥无几,而其中主要是为了与女朋友约会,他们喜欢去私密的包间里聊天和接吻。
伯德穿的是布兰温去年送他回校前准备的新衬衫,还好布兰温聪明,没有按照他当时的身材尺寸定做,否则他现在又该穿不下了。
一旁的亨利戈尔丁有点无趣,不太习惯地说:“真安静,没有漂亮女孩们的笑声,酒也喝不出味道了。”
柯林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向戈尔丁提出个馊主意,“你见过伯德穿礼裙,戴长发的模样吗?比大多数的女人都漂亮。”
“真的?”戈尔丁的表情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秘密。
面对饶有兴味的审视,伯德骂了句“滚”,而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戈尔丁的侧后方,一个男人正坐在晦暗的角落里摆弄着照相机。
第143章 触碰我(十)
伯德仅仅是多看了男人两眼,没察觉出异常的地方又收回视线,浅尝了一口葡萄酒,白天一般是不会喝烈酒的,只有晚上俱乐部热闹起来以后才有醉酒的兴致。
酒桌是圆形的,柯林斯也看见了那个戴着一顶报童帽的男人和桌上的一杯从未碰过的酒,他小声地问:“这人坐在那多久了?”
戈尔丁循着柯林斯目光要回头去望,被伯德提醒“别动”,于是他保持着坐姿,故意地端起酒杯,“我怎么知道,我的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我也不清楚,”伯德没再继续朝角落看,“怎么了吗?”
柯林斯用余光留意着,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奇怪而已,我的直觉在作祟。”
“哪里奇怪?”戈尔丁问。
“没有原因。”柯林斯忽然有个想法,“我们去交个朋友吧。”
伯德与戈尔丁相视一眼,都猜不透这个家伙的想法。
他们举起自己的酒杯向男人的桌子迈近,男人抬头觑着他们,手上还不停地用巾帕擦拭相机的外壳。
“你好,认识一下吗?”柯林斯拉开一张凳子自顾自地入座,表现随和,“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还是记者?我见你拿着台相机,是打算拍点什么?”
男人是坐在靠墙的座位,这样方便他偷拍,不过现在一点也不方便了,三个家伙将他围住,偷拍的对象还坐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强装镇定地说:“罗曼阿杜安,不是的,我只是喜欢拍照而已。”
“喜欢拍照?”伯德把凳子往男人位置拉近,然后沿着这个方向望过去,正好对着他们适才坐的酒桌,他将信将疑地问,“那你一定有属于自己的艺术作品,能拿出来观赏下吗?”
他盯着斜挎在名叫罗曼阿杜安的男人身上的背包。
“我不太方便。”阿杜安脸色为难地拒绝着,“里面都是我的私人物品,没有洗出来的照片。”
伯德睥向戈尔丁,戈尔丁会意地说:“我知道附近有一间能洗相片的店,你的相机里应该有才拍不久的,我们不介意陪你等一会。你知道吗?我们这些缺乏艺术细胞的最羡慕像您这样的人了。”
“可是我待会有事,没空等照片洗出来。”阿杜安在想方设法摆脱纠缠,“不如下次吧,我请你们到展厅参观。”
“没关系,我们有时间。”戈尔丁是个老油条,“你放心,我和他们都是皇家空军学院的学生,可以帮你照看你的胶卷,直到你忙完回来。”
“不用,”阿杜安的微笑越来越勉强,“相机和胶卷都是我的宝贝,我是绝不会让它们脱离我的视野范围的。谢谢你们的好意。”
说着,他将相机塞回了背包里。
柯林斯安慰地说:“你别紧张,我们不是要抢你的宝贝,只是好奇胶片的内容,我们怀疑你在偷拍军职人员。”
“什么军职人员,我不知道。”阿杜安困惑地否认,“我怎么可能敢做这种事?”
“亨利戈尔丁,现任陆军部队中尉,你确实怀有偷拍军职人员的嫌疑。”柯林斯的态度很友好,但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错觉,“如果你真的没有这么做,只要能够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们不会为难你。所以,请你配合,或者我通知警员过来协助也行。”
罗曼阿杜安心里明白,他这是逃不掉了,“我确实不知道这位先生是名军官。”
他环顾三人,斟酌着说:“我要单独和他谈谈,行吗?”
阿杜安的目光定格在伯德脸庞。
伯德相信柯林斯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男人当真有问题,“什么内容连他们都不能听?”
阿杜安没有直接回答,他从包中翻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在白纸上写出了“布兰温格林”的名字,只给伯德一个人看见。
伯德瞬间心头一紧,三言两语把准备看戏的戈尔丁和柯林斯赶走,还谨慎地把写着贵族姓名的纸张撕碎,“你说吧,怎么回事?”
“是他委托我来暗中盯梢你的,伯德先生。”阿杜安拆开相机,摘除胶卷放在当事人面前的桌上,“大概有三年多了,具体情况出于职业操守,我无法告知你,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径直去问我的雇主。”
伯德微蹙着眉,这种窥视居然持续了三年,他此刻的心情不止是发现真相的震惊,还有难以理解的疑惑,“他为什么要派你盯着我,你要向他汇报什么?”
“当然是汇报你的生活。”阿杜安其实一点也不紧张和担忧,他背靠的是一棵参天大树,完全不怕会被抓起来,“据我对你三年来的了解,你的日常活动太单调了,是我接到的最简单的一份委托。”
“都是什么内容?”伯德太好奇布兰温监视自己的原因。
阿杜安语气轻松地说:“那就要看你平日都做什么事了?比如你在哪里打工,和谁一起看电影,还有你最近交了女朋友的事。”
“交女朋友?”伯德眉头皱得更深,质问这名私家侦探,“我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就,”阿杜安从当事人脸上的神情意识到自己可能向雇主汇报了错误的信息,他有点迟疑地说,“去年初冬的时候,我的雇主还来到了克伦威尔的教堂发表演讲。”
伯德的思绪似乎忽然间就想通了,可他又碍于彼此的身份差距和世俗,不敢轻易去断定自己的猜测。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布兰温的面前,把一切都问个一清二楚。
刚与代理人理查德哈里斯开完选区会议的布兰温坐上汽车,对贾尔斯说:“回家吧,晚上还有场庆祝酒会。”
历经一年的竞选,选票最终的计票成果已经出来,明天将会公布各党派在下议院所占席位的结果,后续还有执政党党首的选举,不过布兰温俨然没有兴趣了,他打算回去补充睡眠来应对今晚的酒席。
下午四点的天色还没暗下来,布兰温沐浴结束,佣人便跑来告诉他,伯德给他打来了电话,是书房内的。
他擦着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等着电话再次打进来,约莫过去五分钟,铃声又响了,他马上握住话筒,但没立刻拿起,让声音响了几遍,他才装作一副泰然的模样接起来。
他没主动说话。
“布兰温,是你吗?”
“嗯。”
伯德借用的是俱乐部的电话,他从来没有一刻能比现下更迫切地想要见到布兰温,“晚上有空吗?我开柯林斯的车回去和你谈谈。”
“谈什么?”布兰温太忙了,忙到一时间记不起来自己都做过了什么大胆的事。
“事情很重要,”伯德肯定不会在电话中透露,他要借此机会和布兰温见面,“要当面聊才行,真的。”
布兰温当然期待见到伯德,所以他不会拒绝。
话筒的另一边陷入了沉默,伯德提心吊胆地问:“难道你还有工作没忙完吗?真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今晚见不到你,就要等到下个周日了。”
“晚上有酒会,可能要十点后才能离开,你若是能等,就开车过来吧。”
“好,我在门外等你。”
布兰温将酒店地址告知伯德,并叮嘱伯德开车小心点,然后就挂断了。
那头传来的忙音令伯德蓦地感到空落落的,像有东西将他的胸腔掏空似的。他赶紧去找柯林斯借车,还拜托戈尔丁帮忙向埃德加请假,假如他明早赶不回来。
参加酒会的基本是中央政府的官员、竞选委员会及选区候选人,布兰温在其中是最年轻的那位,也是最不容忽视的,因此来交谈的人络绎不绝,这对他而言是常态了,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他总是那么的吸引人。
一心赶回雾都的伯德没怎么听取布兰温的叮咛,汽车开得比平常更快,到达酒店大门前,距离酒会离场还有一个小时。他没吃晚餐,也没心思惦记这个,他的关注尽数放在了布兰温监视他的这件事上,已然忽略了咕咕叫的肚子。
夜越来越深,当他几乎要认为布兰温可能醉倒在酒店内的时候,一抹身影被搀扶着往门外走,他定睛一望,马上下车迎了上去。
扶着布兰温的是酒店的侍者,伯德一走近,就嗅见了布兰温身上浓重的酒味和刺鼻的香烟味。
“我是他的朋友,来接他回去的,交给我吧。”伯德扶住布兰温的另一侧,让这个喝醉的家伙能搭着自己的肩膀。
布兰温今夜喝多了,酒精迫使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他看清是伯德来接他了,于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坐进车里。
“你目前的状态不方便和我交流。”伯德站在后座的车门旁俯身瞧着半阖着眼的布兰温,那望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在暗示他“他现在任人宰割”,“送你回家吧。”
尽管他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
昏沉的意识令布兰温皱了皱眉头,他喉咙嘶哑地说:“去那里,牛津街,别回公爵府。”
第144章 负距离(一)
伯德从未见过布兰温醉成这副模样,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微微张着唇瓣,呼出的气息仿佛撩过了他的心似的,令他有点难耐。
可分明他们保持着距离。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将车门关闭,一边腹诽着自己着魔了,一边绕过车前去开架势车位的门。
他不知怎么回事,钥匙孔插了三次才成功,启动的时候又操作失误,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布兰温的嘴巴,根本忘不掉。
深夜街道明晃晃的路灯闪过车窗,布兰温默不作声地望着漆黑的街景,他知道自己醉了,却又还尚存理智,至少他还能感受得到车内微妙的氛围变化,那是与喜欢的人待在一个空间时才会产生的反应。
他渴望今晚能做点什么,即使是一次拥抱也可以,只要能触碰到伯德的肌肤。
伯德的双眼直视着前方,但浑身的感知都在为布兰温绽开着,后座的一丁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洞察,这简直就像在布兰温身上放了一双属于他的眼睛。
汽车停在已经随夜色深沉而安静下来的街边,伯德走到后座拉开门,弯腰俯进门里面,一只手撑着车座,一只伸向布兰温,想着扶半醉半醒的布兰温出来。
布兰温在途中眯了一会,感到有人拍拍他的手臂,他半睁开了眼。
“到了,下车吧。”伯德的嗓音放轻,举止小心地像是唯恐会吓坏刚睡醒的人。
布兰温由着伯德搀扶慢慢地走,到进大楼的门前,伯德方记起来没带钥匙这回事。原本公寓钥匙是要还给布兰温的,奈何分别的太匆忙,早已忘了。
“给你。”布兰温还没醉到站不稳的程度,他离开伯德的支撑,从西服内的夹层里拿出了两条圈在一起的钥匙,递过去。
伯德也明白了钥匙的含意,原来布兰温事先就打算今晚要在公寓过夜了。
乘梯员是二十四小时的工作制,微笑着将他们送上了五楼,还贴心地帮助伯德把房门打开,在玄关的桌面留下钥匙后便关门离开。
听见关门声,伯德也扶着布兰温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他直起腰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套陌生却又签着自己名字的房子。
布兰温仰靠着,头顶水晶灯的光线令他眼前一阵恍惚,他难受地闭眼,吞咽下干涩的喉咙,“给我一杯水。”
经过酒精灼烧的喉咙需要滋润。
伯德立刻东张西望地去找,他还顾虑长期无人居住的公寓没有干净的水,结果他很快发现了厨房餐桌上整齐摆放的水壶和杯子。他还谨慎地怀疑壶中的水是不是几年前的,接着一尘不染的桌面瞬间打消了他的疑虑。
一段时间不打扫的房子不可能没有灰尘,如果不积灰那肯定是有人定期来收拾过。
他疑心是布兰温在下午挂断电话后派佣人来处理过卫生了。
回到客厅前,他还顺便左右查看了家具,确实一点尘埃也没有。
他坐下给布兰温递水,“很难受吗?”
布兰温方才就脱掉了外套,衬衫后背已经让汗水洇湿,黏黏糊糊极不舒服,他喝了半杯水缓和,说:“嗯,头晕。”
“那就洗澡休息吧。”伯德也舍不得布兰温强忍着。
“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吗?”布兰温握着水杯,稍稍偏头看着伯德。
“我是有的,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先好好地睡一觉。”
“说吧。”
伯德是侧着身坐的,面向着布兰温,他觑着那双眼顿了顿,说:“是有,可它只是令人听起来像是件很严重的事,而对我而言,其实没什么。”
布兰温认真地注视着伯德,看不出来是醉了,“是什么事?”
“你,”伯德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他要表达的不是责问,他的目的是问清原因,但事情的敏感程度很容易使人误会,“你为什么要雇佣私人侦探来窥视我的生活?”
布兰温握杯的手指暗暗地使劲,终于反应过来,伯德今晚为何一定要见到自己的原因,“我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是的,这也算其中一个理由。
“然后呢?”伯德略微前倾,与布兰温拉近了距离,他用期待的目光去追问。
“没有然后了。”布兰温轻微地摇摇头。
“真的吗?”
“真的。”
伯德失望地垂下眼睑,这不是他疾驰夜路期望获得的答案,布兰温的眼神太平静了,如同一把冰冷的剑,将他的幻想击得粉碎。
“事实上也是出于那只警犬的建议,艾德蒙贝伦杰,你的老熟人。”布兰温把水杯搁在面前的客桌,泄气般瘫回沙发,疲惫地深呼吸后,说,“他建议我关注你的心理健康问题,以免加里韦斯特留下的梦魇影响到了你的生活。”
重新燃起期待的伯德再次坠了下去,“所以你并不是因为……”
他受伤地觑着布兰温,没再继续说。
“因为什么?”
“没什么。”
布兰温一直看着沉默的伯德,半晌,他说:“我去洗澡,夜深了,你明天早上再赶回学校吧。”
伯德情绪低落地“嗯”了声,随后身旁的布兰温离开沙发,他听见衣柜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动静,是布兰温挑选睡衣出来了,旋即浴室也关起了门。
阒然的客厅隐约传来浴室内的流水声,他静静地听着,然后嘲讽着自己的自以为是,他居然不要脸地认为布兰温是喜欢他的,那种会吃醋的喜欢,所以克伦威尔演讲那日,布兰温是因为误会他有女朋友才那么生气的。
看来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他不太想继续留在公寓了,等布兰温睡着吧,睡着了,他就悄悄地离开,
连夜往回赶,争取在戈尔丁替他向埃德加请假前,抵达学校。
突然静谧中有东西掉落,摔在了地面。响动很突兀,伯德一下分辨出是浴室里传出来的。他担心喝醉的布兰温在里面出事,于是走近浴室,正要抬手敲门询问情况,时有时无的低吟声制止了他。
他不敢置信地僵住,心底深处的欲望唆使他将耳朵贴在了浴室门上。
第145章 负距离(二)
伯德全神贯注地聆听,流水声不知道何时停的,浴室中只剩隐秘的低吟。他听不出任何的痛苦,似乎还很舒服,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汽车里布兰温微张着口的样子,温热的气息缓缓地从里面呼出。
“伯德……”
他疑似出现幻听了,耳边居然响起布兰温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伯德……”
耳畔再一遍听见呼唤,他错愕地愣了愣,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跳也停下,不要干扰他,他要确认布兰温是不是真的在喊他。
“嗯……伯德……”
他再也安耐不住冲动,缓慢地推开一条门缝,从渐渐扩大的缝隙里,他看见布兰温正躺在浴缸里,仰着颈,在朦胧的水雾中叹息。阻隔视野的垂帘没有拉起来,浴缸中的场景全部尽收眼底,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布兰温在做什么,这是他是在梦中也在现实做过的事。
也许是布兰温太沉浸,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悄然走进了浴室,享受并呢喃的布兰温迷惑着他不断地靠近,结果脚下不慎踢到了一只空瓶,声响使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布兰温立刻拉回被酥麻感裹挟的理智,停下自己的手,人在脆弱时的自我保护意识是最强烈的,他坐起身,曲膝缩在浴缸角落警惕着,并用沙哑的声音斥责伯德,“出去!滚出去!”
伯德手忙脚乱地道着歉,退到浴室外,把门关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对不起,布兰温,是我的错。”
可是布兰温不理他,一句回应也不给他,里面静悄悄的,他闻着水汽氤氲在衣服上的香气,站在门边上等着布兰温,脑子里全是布兰温湿淋淋的画面。
布兰温瞪着那扇门,内心的紧张和身体的局促令他不禁咽了咽,他的秘密被伯德发现,他不敢想当门打开会发生什么,未知使他感到一丝丝的惶恐。他害怕看见的是伯德厌恶自己的神情,和决绝的离去。
他没继续下去的兴致了,走出浴缸,擦去身体上的水珠,穿上浴衣,湿发披着一条干毛巾,然后拉动了门。
“布兰温。”
伯德没走,他抬头就觑见了一张急切的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听到有东西掉下来,以为你出事了才闯进去。”伯德如今长得比布兰温高了,要稍微垂着眼对视,再低点就能看到布兰温的颈项和锁骨,或许是才从浴室出来的缘故,肌肤还粘着薄薄的水蒸气,让他感觉摸起来似乎会很滑腻。
布兰温只是看了一眼伯德,冷淡地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回房间。
“没关系?”伯德没料到布兰温会这样回应他,冷漠的态度仿佛适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挡去布兰温的去路,像个被辜负的失恋者,揪着负心人问,“你难道没有别的和我说吗?”
“说什么?”布兰温强迫自己去迎接伯德的目光。
伯德又气又笑,“你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听错了。”
“我真真切切地听了三遍,布兰温,你为什么不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伯德蓦地语噎。
布兰温语气漠然地说:“你真的听错了,忘了吧。”
他绕过身侧要走,手腕突然被抓住。
“忘不了,”伯德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误会”,他不允许布兰温就那么地敷衍过去,“我目睹了,不是听错也更不可能看错,你在忘情地喊着我,为什么又否认了?”
布兰温一使劲挣脱了伯德,眼神冷淡地说:“承认又能怎样?如果让你觉得恶心了,我很抱歉,就当没发生过,让它过去吧。”
他决然地转身,快步走进卧室,将门反锁上,留下愕然的伯德待在原地。翻涌的酸楚令他的心有些痛,他背抵着门,希望伯德会追来拍打他的房门。
“我并不觉得恶心,布兰温。”伯德反应过来,拍了两下门,对着房内的布兰温解释,“我只是诧异你怎么会那么想?”
布兰温的心被伯德的三言两语所触动,可他不打算理会伯德,他只想知道伯德还会说点什么。
卧室的人选择了沉默,伯德也背挨着门坐在了地上,他清楚布兰温是能听见他说话的,“我不要你为此去做些什么,我也不恶心,我只求你能给我一句解释。”
门后面仍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不明白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布兰温喜欢他,为什么现在又不来回应他,如果是他的一厢情愿,那布兰温在浴室做着发泄的事时为什么喊着他的名字。
“布兰温,求求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吧。”
门的另一面,布兰温勾着脖子,还是一言不发,任由头发尾的水渍滴湿肩头。
“我不要你的解释了。”伯德没有办法了,他全然猜不透布兰温此时的内心,怕追问下去,布兰温会生气,以后就不再见他了,“相反的,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现在只想见到你。我知道有的事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也无法拒绝地去犯错,我喜欢你,布兰温,喜欢了很多年。”
布兰温的心宛如被电击了一下,他阖眼,松口气似的叹了声。
“直到罗曼阿杜安的暴露,我才有了向你问清楚的勇气,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管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要你不再闭门不见,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你喜欢我,你的女朋友呢?”
伯德迫切地说:“我没有女朋友,那是私人侦探的工作失误,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
布兰温并未满足,“你们那么亲昵,你还变魔术逗她开心,你喜欢我,以后也会找个女人结婚的。”
“我不找!”伯德口吻强硬,“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就决定放弃婚姻了,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就算是和你死在一起,我都感到无比幸福,没有人能在我的心中超越你,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缄默了片刻,心底挣扎的布兰温打开了房门。
伯德听到响动回头,先不要脸地抱住了布兰温裸露的小腿。
第146章 负距离(三)
布兰温对伯德抱自己小腿的行为感到意外,他疑惑地低头问:“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伯德明白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失礼,可是他没别的方法了,他仰头耍无赖地说,“我害怕你又关上门,或者命令我滚出去。”
“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像什么吗?”布兰温眼神里流露着无奈。
伯德抱紧光滑的小腿,冲小腿的主人认真地摇摇头。
“像死皮赖脸的混蛋,和你小时候不听话又不得不向我服软的样子没区别。”布兰温也不是生气伯德这么做,他微微皱眉是因为拿这个家伙无可奈何,“你不是要自由吗?不是很讨厌公爵府吗?你如今抱着我的腿不撒手,你不要你的自由了吗?”
伯德被质问到了痛处,他垂下脑袋却依然不肯松手。
布兰温以为伯德犹豫了,不悦地呵斥,“放手,从这里滚出去!别再出现了。”
伯德置若罔闻,住进孤儿院前,为了活下去早已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在一群取乐自己的人面前学狗叫,表演与狗抢食都不会胆怯和羞耻,只因回报是半块面包和几口牛奶。何况是为了眼前的布兰温,他愿意把脸贴进尘埃里,“我很后悔当初惹恼你,还说了一堆很过分的话,我是要自由,我现在追随自己的心就是自由的。如果以后见不到你,我将被束缚在思念的牢笼中,反复地折磨我的一生。我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特别是。”
他仰颈望着布兰温,“特别是在我看见你刚才动情的姿态后,我就更不能放开手,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布兰温从未设想过有一日伯德会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腿,那个性子倔犟且冲动的家伙居然还有这副卑微的面孔。他只是凝视着伯德,抿着唇。
布兰温的闭口不言令伯德陷入自我怀疑,他小心翼翼地求证,“难道你那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在他眼中,布兰温如同冰块似的,说:“如果不是喜欢呢?”
他心脏猛地一阵痛,有种难以言语的窒息感,“真的吗?”
布兰温试探地问:“你会怎么做?”
“会,”伯德松了手劲,情绪低落深谷地回答,“会尊重你的选择。”
小腿一轻,布兰温便头也不回地往卧室内走,“谢谢。”
他坐到床边,两条秀颀的腿交叠,“你可以离开了,回去找个女人结婚吧。”
伯德颓丧地站起来,用受伤眼神看着布兰温,“真的吗?你不喜欢我,不要我了吗?”
“伯德,喜不喜欢重要吗?在这个同性相恋就会被视作疯子和精神病的年代,你了解过我一旦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将要面临多少难题、承担多大的压力吗?”布兰温明白伯德对自己的情感后,不再被动的他保持着沉稳和理性,将他的顾虑告诉伯德,他要让伯德掂量清楚,如果他选择了他,他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他们并非普通人,也并不受世俗的认同,相爱相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伯德能听出来布兰温内心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他走过去,在布兰温的脚边单膝蹲下来,用低姿态抬头相视,“我可能估量不清你要承受多少责难,但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前尽力去阻挡狂风暴雨。我也会尊重和相信你的所有选择,即使你摆脱不了婚姻,我也毫无怨言。”
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清楚联姻和子嗣对于一个家族延续的重要性,他愿意理解布兰温的难处。
“你真的愿意吗?与其他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布兰温温柔地问。
“当然不愿意。”伯德说着心里话,他的笑很勉强,“但我更不愿你为难,我希望的是我的喜欢能令你感到轻松愉悦,而不是痛苦和逼迫。你的责任和工作已经使你消瘦许多,我舍不得你再为了感情头疼了。”
布兰温的手心虚捧着伯德的半边颊,他被打动了,“那你会不会有一天不再喜欢我了?”
伯德一听,俄然笑了,他认为布兰温的担心是多余的,“不可能的。”
他笃定地说:“你不知道你有多优秀,在我眼中,你就像故事里的魅魔,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的眼睛都容不下别人。反倒是我,我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家伙,能得到你的喜欢已经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除非我哪天脑子被砸坏了,否则我不会放你离开,我保证。”
布兰温缓缓地笑开,拇指摩挲着伯德的脸,“我很害怕,害怕付出后会被辜负,父亲会因此责怪我是个天真又愚蠢的笨蛋,竟然被一个男人抛弃了。这样的声音太刺耳,会将我的自尊和脸面踩碎的。你真的能做到吗?”
“能做到。”伯德握住布兰温紧贴自己面庞的手,攥在掌心间,递到唇边吻了吻手背,“我愿用自己的生命起誓,如果我辜负了布兰温格林,那就让我立刻下地狱。”
“如果你辜负了我,”布兰温牢牢抓着伯德的目光,试图从眼神的交流里鉴定这份诺言的真假,“我就一枪打在你的这里。”
他抽出被亲吻的手,指尖推了推伯德胸腔跳动的位置,“送你下地狱。”
“好。”伯德已然被迷住了。
布兰温满意地说:“给你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伯德再次把布兰温漂亮的手指攥进掌中,恳请地问:“所以我拥有了随时拥抱你的权力了吗?”
“嗯。”
布兰温轻轻颔首,伯德随即就要起身抱上去,结果挨布兰温抬腿踩在了胸膛,不允许继续靠近自己。
“你今天也喝酒了,还在来的路上出了汗,去洗干净再抱。还有,下次喝酒就不要开车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伯德赶紧去衣柜拿件浴袍,冲进浴室洗澡。他捡起了方才不小心踢到的瓶子,边淋着水边仔细看,瓶身没有贴纸,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液体,有什么作用。他凑近鼻尖闻了闻瓶口,有点香,不过香味不是布兰温身上的,很陌生。
他又嗅着在记忆中搜索,确定没有印象后,放回了洗手台上。
伯德第一次洗澡洗那么认真,所以用的时间长了些,回到卧室,布兰温早已蜷缩在床里睡着了,头发还没干,将枕在下面的枕头洇出浅浅的水痕。
他用毛巾动作极轻地替布兰温擦了会,然后关灯也躺上床,布兰温背对着他,于是他挨过去,开始履行自己的权力,把人捞进怀里,薄薄的脊背贴着他的胸睡。
伯德满足地闭起眼睛,在漫长的黑夜中等待入睡,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他的精神似乎很充足,甚至还有点亢奋,身体也燥热起来。他以为是终于能和布兰温在一起了,所以心情太激动导致的,加之还抱上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欲望上头也不奇怪。
既然睡不着,他就享受,享受布兰温的气味和抱在怀里的柔软的触感。
夜里没有拉窗户的垂帷,清晨灰白的光线照进卧室内。不久,布兰温隐隐略感不适地翻过身,还不习惯被拥着的他微微睁开眼皮,从眼缝里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身旁多出来的男人,然后又安心地睡过去。
伯德一夜未眠,他还以为是布兰温要醒了,结果只是翻身朝他怀里钻了下。突如其来的幸福令他不争气地缓了缓神,旋即大胆伸手将布兰温整个纳到自己的怀抱里。
他亲了布兰温的头发,然后想起什么,轻声低语说:“星期一是不是有工作要忙,听闻今天威斯敏斯特宫要公布下议院下届的党席了,你不需要到场吗?”
布兰温其实有那么点醒了,他能听见伯德的耳语,这个重要时刻确实需要新一届的议员参与,他深吸气呼出来,驱散着缠绕的困意。
“几点了?”他半阖着眼,盯着伯德敞露的胸口问。
“我去看下时间。”伯德起床走出卧室,到客厅瞧了立在角落的时钟,外观是仿造的伊丽莎白塔。
这个时候布兰温已经下床离开卧室进卫生间了,伯德在门外等着,看布兰温衣袍凌乱地出来,径直又进浴室的洗手台。
“还早,才六点。”伯德像粘人的尾巴跟着布兰温,虽然他又困又累,但是对待布兰温热情不减,“不多睡一会吗?”
布兰温觑着洗手台上手指长短的小瓶子,犹记昨晚应该是丢在地上的,怎么到这了,他拿起问伯德,“是你捡起来的?”
伯德乖巧地点点头,一脸无知地问:“怎么了?是香水吗?味道很像。”
“你还闻了?”布兰温既惊讶又想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很精神。”
“只是精神吗?”
伯德有点羞涩和难以启齿,“还觉得,心里又燥又痒。”
“这是贵族在私生活中喜欢用的玩具,以后看见它离远点,不是好东西。”布兰温将它丢地上,心疼地抚摸伯德的脸颊,“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现在还难受吗?”
“还好。”伯德搂过布兰温的后腰,他最喜欢端视布兰温的双眼了,对视一眼就有种难以戒掉的酥麻感,仿佛是在他的心尖挠痒痒,“那你为什么还用?”
他不明白。
布兰温相视一笑,赤裸裸地说出真相,“因为它是催发你下半身欲望的。”
第147章 负距离(四)
伯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布兰温,那眼角的笑还以为是在故意逗弄他,“真,真的吗?”
布兰温的眼睛闭了闭,无声地把答案告诉了伯德。
这下伯德窘迫地不知所措了,难怪他心跳加速、精神抖擞,还硬了起来,憋了一个晚上,原本觉得是抱着布兰温的缘故,自己控制不住起色心,就像做梦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起反应,结果是这只瓶子的气味致使的。
“我睡梦中想着怎么一直有根棍子抵着我,原来是你。”布兰温实在没忍住笑,“不过没关系,只是一点气味而已,效果很快就过去的。”
伯德被这笑眼看得越来越不好意思,羞赧地挪开目光,“可是我一夜都没睡着,真的没事吗?”
“嗯,你可能是身体健壮,血气方刚,和它没什么关系。”布兰温乐出了声,心虚地将自己的脸埋进伯德的颈窝,“你怎么那么可爱。”
伯德才意识到布兰温真的是在捉弄自己,他使劲勒紧布兰温的腰,“你真坏,你这个家伙。”
布兰温被勒得挺直腰,脖颈稍稍后仰,他的鼻尖偶尔轻碰到伯德的脸颊,笑嗔地问:“你再用力是要送我去见上帝吗?我亲爱的先生。”
“这个力道一定不能,你休想再哄骗我。”伯德可不乐意松开一丝一毫,他巴不得举动比现在更亲密,“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布兰温在咫尺间睥着伯德,愉悦地说:“我刚才就交代清楚了,你不相信我吗?”
伯德怎么会不相信他的坏蛋,“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它?”
“嗯……”布兰温经历短暂地思考,“在慈善晚宴见到你后,我就开始有这样的生理需求了,可我心理上不太能接受做这种事,所以我找它来助兴。每次抹上它,我都能暂时地忘掉约束着我的道德,尽情去释放自己。”
“布兰温,”伯德专注地审视着怀里的家伙,不可思议地说,“你和我从前认识的不太一样,很陌生,像在我梦里见到的。我以为,你是不屑做这些,你对性没有欲望。”
布兰温笑着,“你喜欢陌生的我吗?”
“喜欢,布兰温,喜欢极了。”伯德忙不迭回答,并霸道地要求,“而且这样的你只能在我的面前显露,不准被其他人看见。”
“那他从此就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了,你有很多的时间去探索他。”
“我现在就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布兰温就被伯德吻住了唇,尽管伯德的吻技笨拙,但一直都在尝试着进攻掠取,会挑逗地轻啄布兰温下唇,然后摸索着最舒服的感觉。
布兰温迎合地微张,探出一点舌尖,像奖励似的让伯德噙着缠绵。他感到睡袍底下摸上来一只手,仿佛刚烤过火,温度比他的肌肤还烫,沿着大腿抚到他的腰眼下。贪婪的手法令他整个身躯都躁动起来。
伯德顺着下颚吻上了脖颈,颈部敏感的布兰温忍不住抱紧了伯德。这在伯德的脑子里无疑是一种被允许进一步的讯号,他就要把布兰温松垮的睡衣扒下来了。
“伯德……今天还有事,不可以了。”布兰温的身体还在享受,远走的理性却回来了。
伯德很听话,他停下动作,鼻息沉重地凝视布兰温的眼睛,然后委屈地抱住,把头枕在布兰温的肩,“你真无情。”
而他的手还在布兰温的身上肆意妄为。
“我做什么了,居然那么无情。”布兰温的笑容很宠溺,“等周末,我去克伦威尔找你。”
“真的吗?你会不会因为太忙又忘记了。”伯德还记着上回布兰温食言的事,可惜地说,“我周末只有一天可以休息,不够。”
“不会忘记的,议员竞选的事已经忙完,离正式任职还有一段日子,况且你也准备放假了,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布兰温哄小孩般,耐心地安抚,“我保证,好吗?或者你可以给我电话,你知道我书房的号码,晚上打过来,我一般都在。”
伯德不情愿地“嗯”一声,默默地抱着布兰温,还是不乐意松手。
布兰温也不急,陪着伯德慢慢地磨时间,直到这个混蛋耗够了,自觉地放开他。
换好衣服的伯德出来,见穿戴整齐的布兰温在举着话筒,他走近从后面又把布兰温环到自己的怀中。
布兰温顾及伯德夜里没睡,路上开车不安全,给贾尔斯打了电话,“你现在开车到威斯敏斯特宫前的路边等我。”
挂断通讯,伯德不明所以地问:“贾尔斯吗?找他有什么事?”
“我让他送你回学校。”
“不用麻烦他,他还要负责保护你的安全,我能自己回去。”
布兰温偏头,又变成人前熟悉的模样,沉稳自持地说:“以后这些小事你要都听我的,好吗?”
像小时候那个会为他安排好一切的布兰温,伯德是这么想的,不管是生活上的琐碎还是他的人生大事,布兰温总能先一步替他想到。
他忽然觉得,遇见布兰温后的日子也太幸福了,他当时真的太叛逆。
“好,都听你的。”
“车钥匙放哪了?”
“在玄关台上。”
布兰温去拿车钥匙,开门前,伯德又拽过来吻了好一会。毕竟在外人面前无法亲近,唯有在私密空间两个人才能悄悄地做点暧昧的事,伯德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布兰温让伯德坐进副驾驶,他来开车,途中还去了面包店和咖啡馆,给贾尔斯也买了一份。开到约定地点,贾尔斯已经提前在路边停车等候。
“你的车钥匙给我,开柯林斯的车送伯德回克伦威尔,然后坐火车回来。”布兰温下车,叮嘱说,“别给他开车。”
贾尔斯瞧了眼乖乖坐在副驾驶的伯德,“您放心。”
目送少爷进去,他开门坐进主驾驶,眼前递来一份热乎乎的面包。
伯德的好心情令他压不住嘴角,“你的。”
“谢谢。”贾尔斯从神情看出点端倪,接过面包吃几口把肚子垫一垫就启动了汽车。
回校的中途,车内很安静,伯德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耳朵里只有风声。
视线放在车前方的贾尔斯忽地打破了气氛,看似关心地问:“你昨晚和少爷待在一起吗?”
“嗯。”伯德回头看了看贾尔斯,“怎么了?”
“你考虑过怎么面对公爵和夫人了吗?”贾尔斯是在提醒伯德,少爷是属于公爵府的,身上还肩负着责任,伯德不能那么自私。
说实话,沉浸在拥有布兰温的幸福中的伯德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么多,何况依照他的身份而言,他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遵照布兰温的意思,按布兰温的要求处理他们的感情。
“没有,我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他思忖着,也终于察觉到什么,他在座椅上转过身,不可置信地问,“你知道我和他……你怎么发现的?”
贾尔斯有种无奈的挫败感,叹气后,平静地说:“你如果每天都跟着少爷,你也会发现的,甚至公爵和夫人都知道了。”
这个消息对伯德不亚于是晴天霹雳,“为什么他们也?”
“少爷对你的偏爱太明显了,你只是当局者迷。”贾尔斯希望伯德以后在少爷的事情上能多为少爷的处境考虑,不要再像十五、六岁年纪,总惹少爷不高兴,“公爵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当初少爷怀疑你混进商船要杀加里韦斯特,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跟上船,以身犯险去迫使公爵派海军和飞机前来支援。如此大的行动,如果还是出于为还马修的那份恩情,那真的解释不通了。”
伯德震惊地问:“是他自己跟上的船?不是加里韦斯特为了通过海军巡防才把他掳到船上来威胁公爵的?”
贾尔斯笑了笑,因为伯德的天真,“对外公布的都是平息事态的谎言,你相信那些?”
“不是,我完全不知情。”当伯德在商船甲板上看见布兰温的时候,布兰温已经落到加里韦斯特的手中,他以为是被抓上船的,所以到最后,他也没有再去追问布兰温为何会在船上,“我真的不知道布兰温是为了找我而冒险的。”
贾尔斯长叹了一口气,“少爷还为了你当面向哈武德伯爵夫人退婚,但失败了,少爷那天垂头丧气地出来,沉默了很久,为此后来惹恼了夫人。”
伯德难受地靠着车窗,心痛、愧疚和后悔交织着,那年他应该等布兰温醒后问清楚了再决定是否的离开,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听从阿尔弗雷德的话,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布兰温这些年该多难过,一个人独自面对了那么多。
“少爷与公爵总因此争吵,伯德,我希望你是个敢于承担的男人。”贾尔斯没有资格反对少爷和谁在一起,所以他才要提起这些伯德并不知晓的事,“不要再让少爷自己去承受,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第148章 负距离(五)
请假是由亨利戈尔丁代劳的,这在他们的教官埃德加莱瑟伦的眼中就是卑鄙的先斩后奏,伯德回来的当天晚上,在所有学生都忙着洗澡吃饭的时候,他被罚去绕机场跑了十圈。结束惩罚,汗水已经染湿衣服,整个人像淋了一场大雨。
埃德加就端着一杯加有冰块的果汁坐在停机的厂棚底下观望,时不时地抿上一口,然后嘟囔伯德是个不听话的捣蛋鬼。
伯德缓慢地跑过来,并调整着呼吸节奏,向埃德加报告“惩罚完毕”。
“你怎么那么喜欢胡作非为?”埃德加瞪了伯德一眼,将脚边的水壶递过去,“再有下次,你就直接留级吧,反正我是不敢把一个不遵守规矩的家伙送到空军基地的,我怕你的上级军官打电话臭骂我一顿,问责我是怎么把你这个混蛋送他那去的。”
伯德知错地低着头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后,昂头猛灌,眨眼的功夫,水壶就见底了。
他听的出埃德加并非真动怒,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挨训,训完了,这次的劫难就算蒙混过关。
“为什么那么着急请假?”埃德加又担心自己草率地下定结论,误会了学生,他还是愿意给学生一次解释的机会的,“你都在这里待了一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官邸的电话号码吗?”
伯德为难地回答,“我有事,身边也没有电话。”
“什么事?”
“不太方便透露。”
埃德加起身就朝伯德踢一脚,伯德反应敏捷,闪身躲开,顺势跑远了。
“臭小子,肯定是谈恋爱了!”
伯德听见背后的埃德加低吼一句,飞机场上起风了,他踩着逐渐黯淡的月光往餐厅跑,希望能赶得上最后的晚饭时间。
半夜的克伦威尔迎来了场滂沱大雨,雷电划破天际,将伯德的宿舍照得一闪一闪的,不过他睡得太沉,连轰鸣声都未吵醒他。
翌日清晨,奥莉维亚霍兰德提早下楼去餐桌旁等着,她昨天一整日没见到布兰温,前天晚上更是一夜未归,她的儿子从来不会这样,作为母亲,她有必要出面询问其原因。
可是她等到儿子平常出门的时间点也没看见身影,她怀疑是不是昨夜依然夜宿在外,并未回家,去请少爷入席就餐的佣人回来却说“少爷半个小时前就出门了”。
她顿时明白,她的宝贝在躲着她。
布兰温近来不太愿和父母面对面,因为与爱丽丝结婚的事尚未解决,他又与伯德确定了关系,再者前天的夜不归宿,如果见面了,他们一定会追根究底地问清楚的,彼时难免又是一番争吵。他才因与伯德相互袒露心扉而心情愉悦,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回到现实的痛苦中。
于是他尽量避开父母的视线,温饱问题也在外面的酒店解决。其实他可以住在那间公寓的,但他认为这么做并不妥当,母亲见不到他会更担心,他不能太任性了。
“亲爱的,我们还是要找个时机和宝贝谈谈的,他如今都开始躲着我了。”奥莉维亚依偎着丈夫,痛心地诉说,“他宁愿在外逗留到深夜才回来,也不肯按时回家,不肯和我坐在一个餐桌上享用食物了。”
阿尔弗雷德搂着妻子的肩,温柔地哄慰:“儿子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这太正常了,你不要过于忧虑。关乎联姻,要再给他一些自我周旋的空间,相信他能够想明白的。”
“你不用哄骗我。”奥莉维亚太了解自己的孩子,“他性格固执,是不会轻易改变决定的,正因如此,他才决心对我们避而不见。”
阿尔弗雷德每每提及联姻也倍感头痛,他苦恼儿子的忤逆,却也狠不下心逼迫儿子接受这段婚姻。只因他同样了解他的孩子,强迫换来的很可能是一次更激烈的挣扎和反抗。
他担忧事情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不要逼得太紧了,正好哈武德伯爵夫人将订婚推迟,我再找个时间和他聊聊吧,起码要弄清楚他究竟怎么考虑的,对现在和未来的打算。”
布兰温已经放弃与哈武德伯爵夫人商量解除婚约的事情,他站立在威斯敏斯特宫入口处的石柱旁,觑着人来人往,内心斟酌着何时能约见居住在白金汉宫的那位。
他觉得自己现在大胆起来像个疯子,绞尽脑汁地要摆脱这段不合适的婚姻,甚至不惜惊动国王。
他习惯性地摸了下口袋,记起来曾答应伯德戒烟的事,也意识到有三四天没有听到伯德的声音了。他看下腕表,决定提前开车去克伦威尔,自己去,不用贾尔斯跟着。
他抓着手心的车钥匙立刻就出发,下阶梯的时候,他意外撞见了他的父亲。
阿尔弗雷德带着秘书准备进去开会,睥见儿子,他停下脚步,吩咐秘书先将资料带进会议室,然后走了过去,“你要去哪?”
布兰温在某个台阶未动,如实说:“我要去趟克伦威尔。”
“你应该回家,你知道吗?”阿尔弗雷德留意着经过的路人,压低着嗓音,“回家吧,你的妈妈很想你。”
“如果见面又因此吵起来,我真的会很难受,父亲。”布兰温也是出于有所顾虑,“这样妈妈只会更加的难过,可我又不能让步,僵持的局面并不好看。”
“难道你躲着,事情就能得以解决吗?这是懦弱的表现,对于处理事情上没有一点好处。”
“我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在这件事上,您是清楚的,除了解除婚约外,没有其它的余地可言。”
阿尔弗雷德缄默地蹙眉看着儿子,片刻后,他沉重地问:“你真的非要和他在一起吗?”
布兰温垂下眼眸,心平气和地说:“嗯,我们互通了心意,已经在交往了。”
他以为会等来父亲的愤怒和指责,但都没有,父亲脸上很平静,似乎早有所料。
“那就回家,我们坐下慢慢聊,总会有一个解决方案的。”
第149章 负距离(六)
布兰温口头同意了父亲的提议,不过心中依旧抵触着,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涉及到解除联姻这个问题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争吵,一旦预想,他就倍感疲惫,没有精力去完成沟通。
他坐进驾驶位,凝重地闭上眼叹息一声,希望能缓和下内心的焦虑。哈武德伯爵夫人同意延迟订婚是由于他当时还处在竞选期,太多的工作要忙,没空抽身来举办什么订婚宴,他也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然而如今竞选结束,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提起,他担心现在如果不尝试别的办法解除它,后面就要来不及。
他有勇气去面对国王,可是,勇气消除不了他的顾虑。每次要勇敢起来的时候,家族的责任就会出现,如同拴在他腰上的绳索,令他对爱情望而却步。
他总是在勇敢与怯弱间徘徊,一会像个疯子,一会像个胆小鬼。要是伯德在他身边就好了,看见伯德,他会更坚定自己的心。
思虑再三,布兰温还是决定回家,在开回去之前,他要先去一趟圣玛利亚孤儿院探望那些新收养的孩子,他们几乎都是路边讨食的乞丐,和伯德小时候差不多,整个身躯瘦骨嶙峋,仿若路边的野草,随风摇摇欲坠。
途径糖果店,他下车买了些。
刚巧今日在孤儿院值班的贾尔斯还没离开,他得知少爷到门口了,赶紧到楼下迎接。
孤儿院保留了原来的名字,建筑结构改变了,老旧的洋房焕然一新,室内也比从前明亮,不管是哪个房间在晴天都拥有充足的阳光照射,同时室外的草坪增加了几个供孩子玩耍的设施和锻炼身体的仪器。相信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的身心可以得到健康的成长了。
“您怎么来了?”贾尔斯提着送给孩子们的礼物,随行说,“这群孩子在教室学习呢,如果知道您来了,肯定高兴地像猴子似的又蹦又跳。”
因为少爷每次出现都会带着糖果,所以他们非常期待能见到少爷,私下还称呼少爷是天使,还有的认为少爷是圣诞老人。
布兰温这几日难得露出笑容,踏进一楼的走廊,步近教室的窗户外,只是默默地观望里面上课的小孩,并不打算打搅他们。
“巴内来过吗?”他看着课桌后的孩子,一共收留了八个,年龄最大也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五岁。
“每个周末都来。”贾尔斯在没有工作安排的情况下会去学校接走巴内,然后一起来孤儿院看望,“他还悄悄地问那些孩子,有没有被大人欺负。”
他也笑了,“像小大人。”
“做的不错。”布兰温就希望巴内能够成为他在孤儿院的眼睛,替他盯着那些花钱雇来照顾孩子的员工,“给他找个拳击老师吧,光会用枪还不够,这件事你来办。”
“好。”贾尔斯也恰巧有这个想法,具备自保能力比什么都有用。
其实布兰温也并不是很喜欢被孩子围着又吵又闹的,临近下课的时候,他先一步离开了孤儿院。
一开始父亲提及它时,他碍于伯德的经历很排斥,他认为自己真的按照父亲的意思重建孤儿院,无异于再一次利用。那么做,难免伯德会误会自己,毕竟他在他心里不就是一个虚伪的贵族吗?
可是父亲逼他一定要做取舍,他无法拒绝。既然它可能会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那么为什么不由自己攥着,也许将来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布兰温控制着方向,思忖着曾经发生过的很多事情。他是如此在意伯德,而伯德呢。那个夜晚看似是伯德在求爱,实则被动的还是他。在这段感情中,他永远都是冒险的那个。他根本不敢设想有一天付出的会功亏于溃,伯德不再喜欢他了,那他从前的执着算什么。
到家后,他回房前询问了佣人,“书房有电话打进来吗?”
佣人摇头,“没有,少爷。”
分别的几日,伯德一直没给他来过电话,他体谅伯德的不方便,可是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些难过。他们应该算热恋期吧,却一次没打给他。
“布兰温。”
他在楼梯间顿步,心跳也随之漏了半拍,他还不想与母亲见面。
奥莉维亚在钢琴室看谱子,听见佣人在唤“少爷”,她便快步来到客厅,正见儿子上楼,她喊住了脚步。
“下午好,妈妈。”
“陪我喝杯茶吧。”
母亲眼里的担忧使布兰温的内心更难受了,他跟在身后默然地来到花园的那棵月桂树下,精致的桌椅已经摆放好,茶点也端上来了。
午后的气温降了下来,和煦的风拂过树梢,树荫底便会摇曳着破碎的光影,像是谁在摇晃着数不尽的星星。
布兰温心事重重地低头觑着杯中的红茶,他察觉到母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因此躲避着,不敢抬头。
“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狠心将伯德送到乡下的庄园里。”奥莉维亚看着儿子,语气充满了无奈,“否则,你就不会喜欢上他,为此疏离我。”
“不是的。”布兰温的指腹摩挲着茶杯,“不要将错归咎给一个人,何况感情中并没对错,我们是彼此喜欢的。也并非疏离您,我只是暂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怕与您再起争执。”
奥莉维亚叹息,“你为什么会对那个孩子有这样的感情?你喜欢他什么?”
“我,也不清楚。”布兰温不止一次寻找原因,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我第一次抱起他的时候,他很轻,像我小时常常抱着入睡的小熊,但他的是枯瘦又令我震惊、错愕。他真的很倔犟,咬了我的手腕,还不顾身体的疼痛逃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傻,他的愚蠢行径险些让他死掉,他仍然还要消耗生命去挣扎。我在巷子里见到他浑身泥垢地蜷缩在脏水中,哭声透着绝望,我心软了。您不明白我当时的想法,他愿意依赖着我活下去,我就会将他当成我的私人物品,花费精力去将他雕琢成我喜欢的样子,如同我接受小熊的过程,去接受他。只不过这一次,玩偶变成了怀揣着欲望的人。是他,要依附着我生存。”
第150章 负距离(七)
此时的奥莉维亚已然缓缓地皱起眉。
“他依附我才活着,那么他就是我的。”布兰温神情自然地诉说心中的想法,似乎没感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喜欢我的‘小熊’应该不需要理由,何况我养育了他那么多年,如果最后他属于别人,我一定接受不了。妈妈,他离开医院前和我道别的时候,我是清醒的,可我装作睡着了,当时我是真的决定要放他离开,然而我的尝试失败了。最令我后悔做出这个决定是在得知伯德交了女朋友后,我真的再也无法忍受。他是我耗费精力甚至是生命养大的孩子,那些没有丝毫付出的陌生人凭什么可以拥有我的伯德,这对我来说与抢走我的生命没有区别。”
奥莉维亚目光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怀疑儿子是不是心理出现了问题,“你把伯德视作了私有物?”
“他难道不是吗?我起初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又脏又不听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倾注的心血,情感是会发生改变的。当我再见到伯德,我开始渴望享受他未来的人生、他的嘴唇和他的身体,并且不喜欢有人触碰他,我的喜欢充斥着占有欲,他就是我的私有物。”
“或者说,在学校的那个晚上,我亲吻他的额头时,他就是我的了。”他的思绪飘回了几年前还在伊顿公学上学的日子,也缓和了他面对母亲时的焦虑,他由衷地向母亲表达着对伯德的情愫,“这是在爱丽丝身上寻找不到的,我对她没有那样强烈的情感需求,甚至抵触与她有任何亲昵的举动。这也是她与伯德之间的差别。”
奥莉维亚大概听懂了儿子的这番话,她的宝贝在生理上的需要更偏向同性,“你的喜欢就像小孩子对玩具的喜欢,而婚姻是一生一世的爱,即便你们今日在一起,也难免以后不会分开。届时你该怎么办?你已经为他放弃了本该属于你的人生轨迹,家族的延续又该何去何从?”
“宝贝,”她只希望布兰温眼下仅仅是谈了场没有结果的恋爱而已,那么她可以试着再松口,就算对方是男人,她也妥协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你愿意与爱丽丝结婚,我和你爸爸……”
“不愿意。”话音未落,布兰温就斩钉截铁地回应了母亲,“您的态度还是没变,您的轻视令我很伤心。婚姻的双方是两个相爱的人,可它根本就不是,它只是一场交换利益的联姻。如果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会妥协,但我有伯德了,我就没办法再去勉为其难地接纳他人。”
奥莉维亚眉头紧锁,她视线眺向树荫外的景色,不远处有园丁在给绿植浇水,夏天真是一个叫人烦躁的季节。
“我和你的爸爸就是为了家族而联姻,我们不是非常的恩爱吗?”
“这只能说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您与爸爸是相爱的,我却并不喜欢爱丽丝,因为我先喜欢上了伯德。也许真的有一天会分开,不过一定不是现在。”
奥莉维亚转眼看向儿子,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
“对不起,妈妈。”布兰温愧疚地站起身,低着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他早已没有心思喝下午茶了,内疚促使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直到走远,他还在担心母亲会派佣人请他回去继续坐着,继续刚才不愉快的话题。
虽然今天并未做什么,但见母亲已经使布兰温用光了所有的精力,他换上居家服,疲惫地倒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聊过的每一句话,压力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他快踹不上气了。
夜里晚餐的时间段,布兰温还是没有下来一块享用,阿尔弗雷德走进餐厅内,朝奥莉维亚使眼色,奥莉维亚无声地摇了摇头。
结婚的事还是没有谈妥。
阿尔弗雷德安慰妻子,“没关系的,不用着急。”
倦怠的布兰温不知何时睡着的,他是被雨声和袭入房间的狂风吵醒的,窗户没关,遮光的垂帷挨大风吹得不停翻飞。他起床摸索着黑暗去打开卧室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他难受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才适应。他迎着风去将窗户关上,顺便望一眼远方浓如笔墨的夜色,脚下窗前的地毯已然被雨水打湿。
他出门准备到浴室洗澡,走廊的电灯亮着,他看见父亲的身影从楼梯拐角出来,那是二楼通向三楼的。
回房的阿尔弗雷德也瞧见了儿子,眉宇尽显疲态地步到近前压着嗓子说:“那么晚了还不睡吗?”
布兰温嗅见父亲睡衣上的烟味,心里有些预感,“我刚醒,要去浴室,您呢?”
“有点事刚处理完。”阿尔弗雷德强打起精神,“你洗完澡再睡会,现在起床还早,晚安。”
“晚安,爸爸。”布兰温侧身,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从旁走过。
早晨天空下着小雨,小睡了会的布兰温依然没在家中的餐厅用餐,他开车去街上的面包店,下车向在店前檐下躲雨的卖报男孩要了一份今日的报纸,然后进店找了座位坐下,点了新鲜出炉的面包烤肠和一杯牛奶。
他叠着双腿翻看报纸,第一页的版头新闻顿时就勾住了他的目光。有一群爱尔兰人死在了郊区的房子里,死因均是氰化钾中毒。他仔细往下文看,死亡时间大概是夜里十点左右,尸体共计十五具,并在他们晚上食用的剩余浓汤里验出了氰化钾成分,疑似集体自杀,但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看完报道,他的大脑中首先闪过父亲昨夜下楼的场景。平常父亲就习惯在三楼的办公室处理工作事宜,电话机这类方便联系的通讯工具是必不可少的,不过父亲从不允许佣人擅自接听它,所以不在时,房门都会上锁,即便听见里面的电话声响了也进不去接起它。
他疑心父亲昨晚没休息的原因和这个案子有关,因为报道还写着,在房子的地下室找到了丢失的那批武器,如此地凑巧。
布兰温怀着疑问去学校上课,中午在校内简单地吃了午饭,下午课程结束,他开车回到家,停放好汽车就径直去了克劳德的枪械室拿了把枪和十发子弹。后花园有处专门建来练枪的射击场,是提供给配枪的安保使用的。
自从肩膀遭受子弹击中,直至那次商船事件前,他都没再碰过枪,枪法早就如同新手一般,十发子弹的成绩不堪入目也在预料之内,看来他要重新学习了。毕竟他目前几乎是独自出行,腰上带把枪会安全一点。
他交还手枪给克劳德,佣人找来在门口转告,说柯林斯打来了电话。
他边揉着开过枪的右手手臂,边疾步赶去书房,接起了话筒,“柯林斯。”
“在忙什么,等你五分钟了。”柯林斯抱怨的语气中带着笑,他联系布兰温的号码是学院官邸的。
“在射击场。”布兰温的手臂肌肉还有些麻,他太久没练过枪了,“我需要重新学会和习惯开枪,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柯林斯蓦地记起布兰温十五岁受过枪伤的事,调侃地说:“那你可真是疯了,不会开枪了,还拿着把配枪就跟上船。”
他指的是两年前,“我考核成绩不错,下半年我就在东部的空军基地学习了,周末有空吗?来克伦威尔,我请你喝酒。”
“祝贺你。”布兰温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你就那么着急找我庆祝吗?回来再请也可以。”
柯林斯疑惑地问:“怎么,你周末有事吗?格林议员。”
“嗯,周日我要去克伦威尔。”
“那岂不是刚好,等你把事情处理完,我们晚上再喝也不迟。”
布兰温思考须臾,说:“我周日要陪着伯德。”
这句话无疑是在暴露自己的秘密,不过他不在乎柯林斯知道他和伯德的关系,况且在喜欢伯德这件事上,还是柯林斯提醒的自己。
“你们!”柯林斯很快反应过来,虽说早前就看出了一星半点的端倪,但真知道他们在一起,他还是不禁感到诧异。
他连惊讶都要避讳周围走动的军官,不自觉地小声说:“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周日。”
布兰温的回答令柯林斯恍然大悟。
“所以他急匆匆借我的车回去是为了找你,还和你待了一个晚上,是吗?”
“嗯,周六晚上能喝酒,我在旅店住一晚。”布兰温近来也不太想回家,他刻意躲避着父母,以免再起争执,已经很久没和他们一同用餐,“伯德呢,你在学校见过他吗?你们最近是不是非常忙碌?”
柯林斯当然不清楚格林公爵府最近的情况,他也不能就布兰温感情方面的事指指点点,这不是他该过问的,“我都有空,完成考核后周末回归了两天的假期。至于伯德,他们一级的学生也忙着下个星期的考试,我们的时间是错开的,以前还能在餐厅撞见,这几天倒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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