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Blue)三
伯德笑着让布兰温把微张的唇合上,他此刻真想亲吻他可爱的爱人。
“我答应你会戒烟,就能做到。”布兰温神情灵动地与伯德说话,“我难道是一个爱食言的家伙吗?”
“当然不是。”伯德眼里、耳朵里只有布兰温和布兰温的声音,酒馆的吵闹已经完全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亨利戈尔丁见状,内心的那股疑惑和不对劲越来越严重,他咳嗽两下打破了这两位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家伙,“请问,你们平常的举止也这么亲昵吗?不像兄弟的互动,像恋人。”
布兰温与伯德相视而笑。
“对,我们是,”伯德有意停顿,“算是一起长大的,我们感情深厚。”
“可能是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不太理解吧。”戈尔丁的态度犹犹豫豫,他觉得自己有种语塞的错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
不过有一点能确定,格林少爷对伯德确实与对其他人不同,性格上仿佛变了个人。
布兰温只是笑,并未搭话。
因为出门就是决定去喝酒的,所以他们没开车,而是走路。阿洛怀斯曼的意外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兴致,坐了片刻,他们就拎起外套离开,给了怀斯曼一个面子,没有结账。
“风有点冷,穿上。”伯德把布兰温的外套披到肩头,贴心地整理褶皱。
戈尔丁皱着眉头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时心头的滋味,尴尬中夹杂着点无处可待的窘迫。
为了化解自己的那份不自在,他提起方才的那个男人,“你还没告诉我那家酒馆老板为什么令你们突然变了脸色。”
抚平着布兰温衣料的伯德表情一滞,然后又对着布兰温保持温柔的笑,“怀斯曼家族在这片地方有些。”
他手指在耳边转了两圈,“你离他越远越好,他如果对你产生兴趣或者认为你有利用价值可不是件好事。”
戈尔丁是个军人,这十几年都在服役,却也不是完全脱离社会的,他大概明白阿洛怀斯曼是什么人了,“原来是黑帮的,你们怎么跟这种家伙有联系的。”
伯德嘴唇翕动,布兰温快他一步打断了他呼之欲出的话。
“因为我。”布兰温披着沾染酒气的外套,在夜晚的秋风里酒醒了不少,“他为了接近我,盯上了伯德。”
戈尔丁瞧着地上拉长的影子,听闻与格林有关,他明白其中的复杂性,识趣地不再追问,“是个危险人物。”
他们将来做客的戈尔丁送到旅馆楼下,道别前约好明天回校的时间,然后布兰温和伯德继续散着步,悠闲地走回公寓。
夜色浓郁,街上早已没什么行人,大部分的店铺也歇业了,繁华的街道陷入了沉睡,寂静中,他们能听见居民楼里的响动,那是生活发出的声音。
“你,”伯德心里是清楚的,他不应该过问怀斯曼与格林公爵府的事,“你们在楼上谈了什么?”
他有自知之明,但不多。
布兰温定步,审视的眼神觑着伯德,沉默着。
伯德有点心慌,“我是不是,不能问。”
布兰温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看上去像是生气了,迈步自顾自地向前走。
这下伯德真的慌张起来,他追上拉住布兰温,低头小心翼翼地问:“生气了吗?我,我以后不问了,别生气,亲爱的。”
布兰温侧眸看去,伯德恳求的模样可怜兮兮的,他忽地有点心疼了,“没有,我怎么舍得对你生气。”
“可是你刚才的反应真的让我的心乱了。”伯德垂放的手正一点点与布兰温十指相扣,他现在不能拥抱布兰温,这么做起码能给他一丝慰藉,“我知道错了,往后不会再过问。”
布兰温牵着伯德并肩走,柔着嗓音把与阿洛怀斯曼的聊天内容告诉了伯德。
“原来那天在酒店袭击你的是爱尔兰人。”伯德微微使劲攥紧布兰温的手指,“还好去开门的是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宁愿你没受伤。”尽管时隔一年,但布兰温还能在伯德中弹的部位看到子弹留下的伤疤,每当他看见这个伤口,就算伯德在床上做得多过分,他都宠着。
伯德开心地说:“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你却不同,你的肌肤像月光,又白又亮,我舍不得这些凶狠的玩意割裂你美好的身体。”
“可你舍得在我身上啃咬出你的牙印。”布兰温将它当作私语,在伯德耳旁暧昧地说,“有的时候像小狗喝奶。”
伯德每次都禁不住布兰温的挑逗,他在大街上就呼吸急促了,“你难道不是我的‘教父’吗?”
布兰温使坏后笑了,“我不知道做你的‘教父’还需要喂奶。”
伯德突然使劲把布兰温往拐角拽,沿着漆黑的巷子越走越深,布兰温知道伯德要做什么,一路缄默着,直到被摁到了墙壁。
布兰温在黑暗里听见了伯德沉重的鼻息,它着急地喷洒在他的脖颈,他被翻过身,一只手探进了他的衬衫里。
他手腕抵着墙,咬着掀起的衬衣,忍耐着咽下一次次险些溢出喉咙的叹息。
回到公寓,伯德还有很多话要和布兰温说的,不过他已然被另一件事所吸引,这件事他现在一定要做,并且要做到天亮,否则他就有好长一段日子不能做了。
布兰温的汗浸湿了床单,今夜的伯德实在太粘人。
翌日下午客厅的电话将还在床上熟睡的布兰温和伯德吵醒,布兰温脖子以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感觉整个人挨揍了一晚上。
他迷迷糊糊地推了一把身旁的伯德,不满地说:“快去接电话,你同学的。”
伯德昨夜属于是不要命地使劲干,体力消耗差不多才睡着的,他现在坐起身,脑袋还有点昏沉,抻着懒腰走出寝室拿起话筒,打着哈欠问:“什么事?”
另一头一切行李收拾妥当的亨利戈尔丁在旅馆房间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伯德来接他,他只好先到外边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问清楚情况。
“你声音听起来怎么像刚睡醒。”他听到哈欠声,有点诧异,“你们该不会还没醒吧?”
“嗯。”伯德也冥冥中想起今天回校的事情,他不紧不慢地说,“昨晚回来又喝酒了,所以睡过了时间,明天吧,后天才开学,不着急,你再住一晚,明天见。”
“欸,欸。”戈尔丁还要说点什么,那头话筒决然地挂下去了。
伯德边舒展骨头,边回寝室,俯身就朝被窝里钻,然后把布兰温捞过来,当作布偶揣在怀里接着睡。
这一觉睡到晚上,他们是挨饿醒的,两个人起床去洗手间刷牙。布兰温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洗把脸也没用,坐到沙发上盯着忙碌的伯德出神。
他要缓很久,才能缓过来。
布兰温习惯在晚睡前喝杯热牛奶,伯德今晚和着做好的晚餐一起端来,布兰温瞧着杯子里冒热气的奶白色,负气地瞅了一眼伯德。
“你是最需要喝它的。”
伯德笑了,他哄着说:“可你比它美味多了,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吧。”
“抱我。”布兰温伸手向伯德要抱抱。
伯德抱起布兰温,在客厅里走了会,布兰温趴在肩上昏昏欲睡。
“布兰温。”
“嗯。”
“我爱你。”
“嗯。”
“我说,我爱你。”
“嗯。”
伯德颠了颠布兰温,重复一遍,“我爱你。”
布兰温只是软绵绵地“嗯”。
“我说我爱你,你是不是应该也回应我。”
“嗯。”
伯德把怀里的家伙放回沙发上坐着,他蹲在沙发前,认真地注视着布兰温的眼睛,“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
布兰温点点头。
“你不回答我,你今晚就不能睡着。”
伯德扶正着布兰温的脑袋,要布兰温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
布兰温提不起劲,眼神慵懒地睥了半晌伯德。
“你说话,你个超级大混蛋。”
“谁才是超级大混蛋?”
“你。”
布兰温仰起下巴,不说话了。
伯德见势,自己把帽子扣上,“我才是。”
“会审时度势,是个聪明的孩子。”布兰温得逞地笑,他倾身拉近距离,“我也爱你,你到学校也要戴着戒指,我可是很害怕你会被别人觊觎的。”
伯德的视线沿布兰温的锁骨下移,睡袍敞着交叉式的领口,露出串在项链里的另一枚戒指,“你刚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布兰温凑近他的耳畔,他以为会是轻声细语,结果陡然扯开嗓子。
“我爱你!”
他有些耳鸣了,“这就是震耳欲聋的爱吗?”
他笑起来,激动地再次抱住顽皮的布兰温,“我真的要爱死你了。”
“我很爱你的,伯德。”布兰温坐着回抱面前的爱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是否会得到父母的支持,我们都要坚定彼此,不要退缩。”
“嗯,你说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也只在乎你一个人的想法。”
第172章 (Blue)四
回校路程是伯德开的车,布兰温坐在副驾驶位吹着钻入车窗缝里的风缓神。上午睡醒后,他们又在床上腻歪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下来,布兰温累得已经放弃思考能力,精神恍惚地眺着远处的田野放空。
对周围环境敏感的亨利戈尔丁察觉到前面两人气场的不对劲,这回安分守己地在后头待着,不仅不吭气还把呼吸也调轻了。
他以为是伯德惹怒了贵族少爷。
汽车抵达学院宿舍的楼下,他如释重负地向贵族道别,先自己提着行李箱进楼。
平日聒噪的家伙消失在楼道,伯德故意绷着的神情松懈下来,笑着说:“这招真管用,路上安静了不少。”
其实不是他们嫌弃戈尔丁有张说不完的嘴巴,而是布兰温今天没什么精力去应付旁人。
“他应该是个生活很精彩的人,是个不错的朋友。”布兰温不怎么夸人,是戈尔丁的性格打动了他,“上过战场的兵和没上过战场的兵是不同的,他有打仗的经验值得你学习。”
伯德感觉这一刻的布兰温真像一个,他在脑子里找了找措辞,像一个指导他人生的长辈,提醒他什么样的人适合做朋友,应该从朋友身上汲取到什么。
“我知道的,贾尔斯和辛先生也是一战退伍下来的,老兵丰富的作战经历很宝贵,我当然会把握住学习和倾听的机会。”
布兰温趁着还没正式开学,宿舍前没什么学生,伸手去摸了摸伯德脸颊,“去吧,想我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公寓或者我书房的号码都可以。我也会很想,很想你的。”
伯德按耐住拥抱的冲动,极快地亲吻了布兰温的手背。
他们下车,布兰温送伯德到楼上的宿舍,行李箱来回扛了两次,里面装着布兰温去雷威斯前就找斯蒂芬定制的西服套装,还有其他裁缝师量身制作的别的款式的衣服,以及昂贵的皮鞋和日常用品。
打开伯德的行李箱,足够令识货的人惊叹的地步,而这些都是布兰温十八岁后炒股赚来的钱买来的。
他还为戈尔丁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他交由伯德送出去,就当做是伯德送的,其实也算是他为伯德送礼而挑选的。
布兰温回去了,独自待在宿舍的伯德开始有点焦虑起来,他已经适应不了没有布兰温在他的身边,看不到布兰温,他就提不起精神。
戈尔丁的行李就只有一个手提箱子,简单整理后过来看望一下无精打采的伯德。
“这学期可没有之前那么轻松,听军政级的老朋友讲,明年二月份就会从我们二级调一批人到其他军事机场。”
伯德从床上坐起身,蹙着眉问:“怎么突然那么快?去年不是年中考核结束才调配吗?”
他方才还在算着下次与布兰温见面的日子,如果消息可靠,今年的训练就会加紧,不会有多少假期时间,他就没那么快再见到布兰温了。
“可能是国际局势紧张。”戈尔丁是关注军事报纸的,所以才决定明年赶紧结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打仗了,而我们的现役飞行员并不多,还有,听闻要加大飞机的生产。”
伯德拽过枕头揣进怀里抱着,思忖着,说:“事实上有过实战或者有过大量试飞经验的飞行员少的可怜,比如我们,只是学过点理论,从没碰过飞机的手杆,而这些还只是小问题。你飞到天上,就需要有一双超越人体视力极限的‘眼睛’帮你盯紧四面八方,不然很可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吃了敌机几发炮弹。但就我所知的,满足要求的‘眼睛’还没出现,我们只能肉眼观察,可在天上的云层里,它是看不清的。”
戈尔丁沉默地抿抿发干的嘴唇,他承认伯德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开阔,“也许其他的国家也没有这类的发明,用在飞机上。不过你说的这个,我在船上听到过类似的,当时有人提出在夜航时如果有个能发现船只附近海面情况的机器就好了,能比人的眼睛更快察觉异常,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迎敌的准备。”
伯德不禁夸赞,“那他真是个聪明人,十年前就考虑到了。”
“当然,他现在的军衔比我高了几级。”戈尔丁说来还有那么丁点骄傲,“你知道百眼巨人号吗?他参与过这艘航母的改建。”
“知道。”伯德又不是只局限于了解天上飞的,运送舰载机出海就是航母的用途之一,能否夺取海上制空权及制海权,航母是关键,“我很期待在海上飞行。”
戈尔丁看着伯德笑了,眼前的家伙是个有梦想的年轻人,也是,来到这里的学生哪一个不是怀揣着梦想而来的。
“你还先学会在陆地飞行吧。”他经验老到地说,“海上的风浪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并且由于没有参照物的缘故,在没有仪器的指引下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尤其是在夜晚。飞行员在天上迷路的案例每个国家都出现过,除非你知道怎么辨认方位,还要学会估量燃料的消耗,让自己能飞回甲板或者陆地。”
戈尔丁并非是在打击伯德,这点伯德很清楚。一个人要使一架飞机动起来可能只需要一个星期甚至是一天,但要平稳飞行,参与作战,当中所要考虑的影响因素太多太多,因此才说培养一名合格的飞行员不难,可要有交战经验且方向敏锐的老手几乎少得可怜,他们就像国家稀缺的珍宝。
布兰温开车回到公寓,在公寓里的床上嗅着残留着伯德气味的被褥休息了一夜。与伯德同居的一个月令他逐渐改变了生物钟,一般八点左右就会醒过来的他,现在要睡到十点。
他去偌大的衣柜房间挑今天出门要穿的西装,发现曾经定制的都不太合身了,他忽然想起来,这些按尺寸裁量的衣服是要一个月换一次的。特别是伯德,因为每日的训练个子长得很快,体格也越来越精壮。西装的裁剪很讲究,他要约史蒂芬更新尺寸了。
他出门先把这件事办好,按照在床上的记忆将伯德的尺寸告诉史蒂芬,然后稍微地加大点,自己也定制五套不同款式的。完工后,伯德的衣服送到公寓,他的则送去公爵府。
是的,拖了那么久,他是时候回去继续面对父母的各种异议了。
庄重的铁门在他眼中显得压抑,回家的那份喜悦在渐渐地流失,他清楚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就仿佛他背叛了家族。
佣人把少爷到家的消息送进奥莉维亚的绘画室,她撂下素描笔,快步出门下楼,在楼梯间看见了正步入客厅的儿子。
布兰温也抬头看到阶梯上的身影,他定在原地迟疑地喊了声“母亲”。
奥莉维亚脸上的着急在默然中慢慢被凝重取代,片刻的纠结后,她说:“你在外面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都瘦了。”
“只想着怎么玩了,不过玩得很开心。”布兰温微微笑着,透着疏离感。
“累吗?”奥莉维亚能体会到儿子对自己下意识的疏远,她担心会再将儿子逼走,在交谈中暂时不提及联姻的事情,“先回房休息吧。”
伯德“嗯”一声,不知道要对母亲说些什么,他也在躲避着那个令大家都不愉快的话题。
奥莉维亚深深望了眼儿子,转身回绘画室。
她与孩子之间的相处很明显已经变得不自然了。
那天布兰温一如既往没有在家里的餐厅用餐,他打电话联系厨房把食物送进了他的书房内。第二天傍晚后,他接到了来自克伦威尔的一通电话。
伯德在电话里好轻地说想他了,生怕官邸的军官听见。
“我可能没有假期了。”伯德语气很失落,“下午埃德加告诉我们要抓紧时间进行理论实践,明年的二月下旬就要调往基地。”
布兰温一只手举话筒,一只手转钢笔,“比柯林斯那届快了将近半年,可能是局势动荡,要加快培养飞行员。前几个月,军政方面向霍克公司订购了一批飓风式战斗机,你们课上提到过吗?这种机型是在1935年试飞成功后才开始量产的。”
“没有。”虽然课上没讲过,但伯德在别人的闲聊里听过,“新的机型一般有专门负责的飞行中队,我们是新手,没有资格获悉。”
布兰温把钢笔攥在手心,“柯林斯或许在接触了,你可以暗自向他汲取经验。这个新机型开始进入量产就说明后续会投用在战场上,提前的认知对你会很有帮助。”
“你说的非常有可能。”伯德没忘记柯林斯的父亲阿德里安霍兰德的职务是干什么的,“我找机会联系他。”
“伯德。”
“嗯,在呢。”
布兰温温柔地说:“我会等你的,不用急于一时,即便你再忙,我们也可以写信。飞机是你的热爱,要稳稳地把握好机会,还有,你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
伯德又被布兰温的情话撩拨得心跳加速了。
“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等我。”
第173章 (Blue)五
休沐日下了一天的雪,布兰温在默读室的壁炉前也看了一日的书。下午茶时间里,他到花园里的温室花房挑了束鲜花,让佣人装进花瓶摆放在母亲就餐的餐桌上。
庄重的铁门此时踩来了一辆自行车,车上的邮递员挎着装满信件的布袋,冒着雪按响了公爵府的门铃。
布兰温正要上楼回房,一名佣人拿着信走进楼下的客厅,衣服裹挟的寒气还未散。
“有我的信吗?”
“有您的。”
他把来自克伦威尔的信拿到手里,触感透过纸黄色的信封,他抹到一块稍硬的纸片。内心的期待令他一边步上阶梯,一边迫不及待地拆开它。果然,是一张相片。
伯德和他同学们在宿舍楼前的合照,看起来是下雪前拍的,每个人都穿着自己平常在学校外的打扮,而伯德穿的正是他为他定制的西装。
“亲爱的少爷,我的布兰温。我无时无刻很想你,你能感受得到吗?每日在闲暇的时间里,我总会忍不住想念你,想念在某个时间点的你正在做什么,是在上课、做实验或是在看书,又或是在喝着下午茶,在点心香甜的味道里想我。那个戈尔丁真的是个麻烦家伙,三番两次溜进我的宿舍蹭用你给我买的面霜,还偷偷地站在我的背后,偷看我给你写的信,还调侃我是个陷在热恋中的丈夫。我很精明,他以为我是在写给我的‘妻子’的,其实,我是在写给我的丈夫,你就是我的丈夫。对了,一起寄过去的还有一张集体的合照,明年的二月或许冬天还没有结束,我和他们就要分别了,所以埃德加同意让我们拍张照片留念。原本是打算在机厂前拍的,可惜机厂内部涉及机密,只能在曾经一同生活过的宿舍楼前拍上一张。我的这一张寄给了你,亲爱的我的丈夫,你要替我保管好,这是你的责任。最后,你要等我回来,永远爱你的伯德。”
布兰温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指腹珍惜地抚过照片,伯德的头发又长长了,用着一根皮筋扎紧了发尾。
他们在这分离的两个月里其实不曾写过信,但保持着一周联系一次,可能是这张相片的缘故,所以伯德把思念写成了信,一并寄来。
“亲爱的马先生,你的信和相片,我收到了。”
布兰温关上书房的门,坐到书桌后,翻出信纸和钢笔写一封回信。
“我当然也很想你,你知道每当我睡醒时发现身旁空荡荡的滋味吗?你这个不称职的丈夫,怎么可以冷落了你的‘妻子’呢,使我每日都依赖着往昔的美好回忆支撑着。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作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的丈夫,我表示理解。冬天很冷,宿舍里没有壁炉,你要注意保暖,千万不要生病了,那样我会心疼的。如果下周休沐日天气不错,我就开车来找你,为你送衣物和日用品;如果下周休沐日天气糟糕透了,我也会来找你,为了见你一面。我很爱你,我的马先生,我的伯德格林。”
克伦威尔离雾都一个小时的车程,邮递即使是最慢的速度,身在克伦威尔的伯德也能在第三天收到他的回信。
布兰温趁入夜前,开车到附近邮局把信交到上班的人员手中,贴上邮票,叮嘱他们尽快送出去。信封封口还用油漆盖上了格林公爵府的徽章,他们不敢怠慢,邮递员在处理这封信时也会慎之又慎。
冬日学校操场中央的风力相较周边建筑更大,飞机起飞跑道和机厂周围整日都能听到呼啸的狂风,人走在这种空旷的场地上,风如同浪潮似的,能拍着人走,甚至下盘不够稳的会被迫跑起来。
伯德就处于这种环境下,待在机厂内和同学研究以前的老式飞机,把飞机逐步拆解开,了解透彻内部的构造,飞行员不仅要知道怎么令飞机起飞升空,同样也要学会怎么去维修它,减少等待工人修理的时间成本。
这里就需要到在教室学习的理论知识。
他们身穿维修工服,戴着的手套已经侵染了黑褐色的机油,浑身充斥着刺鼻的气味。
埃德加坐在一箱油桶上叼着一支烟,他不敢点火,只能用嘴巴尝尝味,监督这群捣蛋鬼完成作业。
“这种老式结构的机型是不是有新的替代了?”学生中有人提出质疑。
“当然有。”埃德加理所当然地说,“技术一定是会更新换代的,出现替代很正常,因此你们的脑子也要跟上它们的变化,这可是你们上战场的武器,不熟悉就只能死。”
伯德转动扳手,故意问:“听闻这两年有新机型通过了试飞,您能跟我们聊聊吗?”
埃德加眼神忽然饶有兴趣地看向伯德,“你们的消息来源倒是四通八达。”
“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我们也很好奇它的性能以及它的火力。”伯德另只手抓手电照了照埃德加,“和我们聊下新宝贝吧。”
“嘶。”埃德加挨电筒晃了下眼,没好气地说,“你们现在对这台退役的布里斯托尔F.2战斗机构造都尚且不熟悉,还好意思问新机型的资料。”
戈尔丁用工业尺敲了两下该飞机拆卸下来的液冷发动机,那声音很清脆,“我们这是求知欲泛滥,您作为我们的指导教官不应该打击我们的积极性。”
埃德加哼笑一声,“积极性是你们本就应该保持的。你们渴望知识,我也可以和你们说两句。近来试飞的战斗机是来自霍克公司和超级马林公司的飓风式及喷火式,飓风式的内核依旧遵循老结构的设计,对于老牌飞行员而言维修起来并不难,也能更快地适应。而喷火式却不同,它的机身结构设计复杂新颖,飓风式采用是传统的布制蒙皮,它则采用的是全金属承力蒙皮,这在我们的航空史上是第一次。它的综合飞行性能在数据中的显示超越了飓风式,对于飞行员也是一种新的挑战。”
“真厉害。”学生赞叹地说,“那我们有机会把它们开起来吗?”
埃德加眼风扫过埋头苦干的伯德,“会有的,量产出来后会有第一次的试飞,没有发现技术问题就会继续生产,然后运送到各个军事机场去,以后的你们也会像它们一样,调配到这些地方执行军事任务。”
伯德就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拭钢条上的油渍,提到空军基地,他想去离雾都最近的那个。
在机厂里忙到晚餐时间,他们才暂时放下没完成的作业,摘掉手套一块去食堂餐厅。新一级的学生里招收了十几名女性预备飞行员,在一堆吃饭的男人里尤为显眼。
“真漂亮。”
他们中有人夸赞,戈尔丁还怂恿同学去搭讪。
伯德在边上安静啃着抹了肉酱的面包,算着布兰温的信该送到学校了。
“你怎么不摘下它。”戈尔丁扭头就被伯德食指上的钻戒吸引目光,“这嵌入的蓝宝石真大,弄脏了或者不小心刻出划痕多难受。”
伯德毫不在意,“没关系,戴着它才能赋予它意义,我的爱人也不会介怀的,他巴不得我分秒都戴在手指上。”
戈尔丁的担心多余了,还一不小心吃到了狗粮,这样他也开始想念他远在伯明翰的女朋友。
靓丽的预备女飞行员几乎成为校园里的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周围男性的注意。
他们看着一名女同学走过来,接着落座在伯德的对面,正准备开口介绍自己,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悻悻然地疾步离开了食堂。
大伙都疑惑地围过来询问情况,伯德说是认错人,不过没有人会相信。
伯德格林已婚的消息没过几天就在学校里传开,戈尔丁都为此感到了诧异。
“怎么回事?你只是结婚居然会传遍整个校园,真像明星一样。”
“我不清楚,但这样也不错,就当是分享我的喜悦了。”
他们结伴下楼往机厂方向去,小组队里的别的同学也跟了上来,他们计划着在圣诞节前完成机身重组。
“伯德!有你的信!”
从官邸回来的同学赶紧大声把人叫住。
伯德近乎是在话音刚落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回去,他对后边的戈尔丁喊:“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
他跑过去拿信,顺道说了句“谢谢”,然后跑回宿舍把门一关,激动地拆开印有公爵府家徽的信封。
如果戈尔丁在场看见这一幕,大概会通知军医过来给伯德看脑子。这个家伙举着信亲了又亲,还用力地去嗅信纸上的气味,像患上了什么怪癖,最后铺平和一张相片一起放在上锁的匣子里。
伯德那天心情好极了,来时还在半路揉了团雪球,趁其不备砸向在努力作业的戈尔丁的后脑勺。
戈尔丁问他“是不是欠揍”,抡起扳手就追着伯德跑出机厂,留下几个等着看好戏的坏家伙。
第174章 (Blue)六
布兰温吩咐贾尔斯跟着他去采购些物品,大部分送到孤儿院,小部分是私人的由他送到克伦威尔。
雾都一连几日下大雪,他以为今天的出行会不太顺利,结果运气不错,风雪变小了,周遭视野能看清,不影响开车。
“那些小孩还好吗?”他只是偶尔会去一趟孤儿院,上一次还是半年前。
贾尔斯把购置的棉服抗到后座,温热的雾气随着嘴巴的翕动喝出,“孩子们都很好,天气再冷也会吵着要到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
布兰温几不可查地勾下唇角,“天寒地冻的,小心生病了。”
“我们会多加注意,您放心。”贾尔斯清点妥当货物,把后座门关上,“您途中也要注意安全,雪天路滑。”
“嗯,你去忙吧。”布兰温也回到自己的汽车上,松了松围紧脖子的伯德亲手织的围巾。
他没有提前告诉伯德到校的时间,打算给这个家伙一个惊喜。
二级的学生周日仍旧要上课以及体能训练,伯德坐在从机身拆下的液冷发动机上边,翻着先前拆卸时记录的笔记。他一边思考埃德加交给他们的“指出F.2战斗机缺点”的题目,一边焦急地等待布兰温。
因为机厂外的风实在太猛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厂皮颤动的声音,同学和他说话,他也没听见。
戈尔丁看不下去伸手推了伯德的肩,“发什么呆?”
伯德回过神,灌进机厂的风将他眼睛吹得有点发干,他眨眼缓和,“没什么,我在思考问题的答案。”
“其实这个蛮好找到的。”戈尔丁用工具轻敲了两下机身的外壳,“每种机型都有数据档案,要了解它的缺点很简单。”
“埃德加说了不能查阅资料。”旁边的同学提醒。
戈尔丁使眼色,“就算查了,他也不知道。”
伯德并不苟同,“算了吧,缺点存在的位置不外乎就是机身构造缺陷和飞行性能以及战斗性能。即便查出来答案,你不经历对它的一个内部结构进行分析的过程,是没办法真正地去理解的。就好比一台汽车,它的里面是空的,那它即使外型是辆车,也无法跑起来。”
“那就继续针对性地研究它,从机身外壳的材质到最核心的发动机。”戈尔丁打起精神,“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先填饱肚子?”
伯德原本是不想离开机厂的,外头的风委实太大,可转念想起布兰温今天会来看望他,他也站了起来,再大的风也拦不住他的步伐。
布兰温的三重身份为他出入皇家空军学院提供了方便,警卫叮嘱他不要去校区以外的地方后,就为他打开了校门。他驱车驶入,径直开往宿舍楼,停在楼前旁的树底下,拎着一只半人高的行李箱走上楼梯,找到伯德居住的房间。
伯德与戈尔丁他们回来的半路折去了食堂,吃饱再回宿舍躺到床上睡会为下午的作业养足精神。
离开机厂,伯德一心全用在期待与布兰温见面的这件事上,他闷头喝着热汤,然后几口解决掉三明治,又加了盒热过的牛奶。
他很迅速,丢下没吃完的戈尔丁先回去。
“他今天怎么回事?一点也不活跃,是遇到困难了吗?”
面对同学的关心,戈尔丁茫然地回复,“不知道。”
学校招收的学员不多,何况二级大多数的学生在一级时候就见过布兰温,有些甚至在报纸和去年年底的宣传单上也见过,对于长得好看且身份特殊的面孔自然很难彻底忘掉,他们都或多或少对布兰温有印象。
伯德才到楼底,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学生就拦住他,善意地说:“你的哥哥来找你了,在你房间门口。”
“谢谢。”伯德的笑像花似的,俄然就在脸上绽开了。
他快速跑上楼,脚下台阶都是三四阶一个大跨,拐出楼道进到走廊,他望见了隔着七八步距离外的布兰温,穿着黑色毛呢大衣,脖颈裹着他为他编织的围巾。
“布兰温!”他兴奋地喊出名字。
布兰温双手藏在衣兜里,循着声音转身,笑着看伯德奔向自己。
近前伯德几乎要抱上去,理智使他扼制了身体的冲动。
“怎么穿成这样?”布兰温把手伸出来,替伯德扫掉头发上的雪屑,“像工厂里的修理工,冷吗?脸怎么又干又红的,没有感冒吧?”
伯德幸福地摇摇头,小声地说:“我好想你。”
“给你送衣物来了。”布兰温抚过伯德鬓边吹乱的发丝,亲密得十分自然,“不请我进去坐会吗?”
“哥哥好!”路过走廊的学生忽然开玩笑地大声打招呼。
布兰温还未反应过来,伯德就立即让人滚蛋了,并且赶紧拉着布兰温进宿舍,捍卫主权地把门掩上。
“你的人缘挺不错……”
布兰温正笑着调侃伯德,进房旋过身之际,伯德就已经吻了上来,把他尚未说出口的话亲回了肚子里。
伯德嫌缠在布兰温脖子的围巾碍事,亲吻着把它解了下来,随手丢到床里,然后沿着下巴,吻到洁白的颈项。他紧贴布兰温的身体,压着顺势倒上了床。
冰凉的手摸进衣服里,布兰温瞬间被冻得头皮发麻,他也需要解决两个月的寂寞,任由身上火热的伯德将他的衣服脱掉。
“门锁好了吗?”
“嗯。”
“慢点,亲爱的。”
伯德也顾及着场合,缓慢地磨着,他一手撑着床,俯视地欣赏布兰温被欲望冲昏的神情和张起的唇缝。他俯下去,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喘息。
中间戈尔丁来敲过门,等了几秒没动静,以为是睡着了或是独自去了机厂,没再敲下去。
结束伯德要起来,布兰温勾住后颈不答应。
“很忙吗?现在不应该是午休时间吗?”
“对,你来的正是时候。”
布兰温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他的“爱犬”,“陪我躺会,如果我现在出去碰见了你的那位同学,他一定会问‘我们为什么没回应他的敲门声’。”
伯德也没想着离开布兰温的身体,他趴在胸口,玩起布兰温细长的手指不说话,享受着阔别已久的温存。
伯德很安静,布兰温也缄默了,揉着乌发的长黑,这是无声的爱抚。
每天午休到这个时间点,戈尔丁又来敲门,喊伯德一块到机厂接着研究飞机。
他们相互依偎着不为所动,待外面没声响,他们才起床把地面上的衣服穿回去。
伯德抖下布兰温的大衣,体贴地为布兰温穿上,然后系好衣扣,“分开的日子,要随时想我。”
“好,你也是。”布兰温目不转睛地注视为他戴起围巾的伯德,“我等你圣诞节回家。”
他们收拾好出门,若无其事地来到汽车边,伯德目送布兰温开车驶远,精神饱满地跑往机厂的方向。
戈尔丁纳闷伯德上哪去了,宿舍和机厂都没看见身影,半个小时左右才瞧到人朝这里跑来,他疑惑地问:“埃德加又找你谈话了吗?可你最近也没做什么违纪的事。”
伯德心情和生理都愉悦,眼里的笑散不去,“没有,我近来很老实安分。”
“那你去哪了?也不在宿舍,还有宿舍前停的车怎么有点像你哥哥的。”
“是他来找我了,我们聊了会。快忙吧,我们已经在这架布里斯托尔战机上耗费了近一个半月,别的组进度要赶超我们了,别忘了,我们必须要拿下这次的第一名,才有机会调到同一个地方。”
伯德接连的几句直接把戈尔丁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堵了回喉咙里,因为他太清楚戈尔丁对布兰温的关注了,他不喜欢这样。
还要驱车回家的布兰温不单腰酸,胸脯也隐隐作痛。到家去浴室清洗后,回房疲惫地躺下,昏昏沉沉睡去。夜晚风雪拍打窗户的动静将他吵醒,他微睁眼,卧室内昏暗无光,他知道天还未亮又睡着了。
临近圣诞的前一周,国王邀请格林公爵府在圣诞夜当晚一起共进晚餐,庆祝节日。这是格林公爵府的荣幸,可在布兰温的眼中,是商谈联姻的最好契机。
他是抗拒的,但他不能不去,而最令他担心的是联姻会跟进一步,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奥莉维亚何尝不知道“共进晚餐”背后的目的,也知道她的儿子是反对联姻的,她能感受到儿子强烈的决心,真怕届时会发生什么失控的场面。
她把担忧告诉了丈夫。
夜深,阿尔弗雷德抱住妻子,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别过于担心了,你的孩子,你还不了解他吗?即使他再喜欢伯德,他也不会为了这个男人使家族难堪的。我相信他,他从不曾令我们失望过。我还准备在他正式任职议员的那天,将刻有家徽的尾戒当作礼物送给他,你猜他会有多高兴?”
“你总是能哄慰我的心。”奥莉维亚的忧愁得以缓解了几分,“其实,我也只是希望我们的孩子拥有美满的人生而已。”
娶妻生子,白头到老。
第175章 (Blue)七
圣诞有一周的假期,伯德离校当天才有空整理他的行李箱。他翻着衣柜的几件衣服,发现貌似也没需要带回去的东西,这可能就是回家的意义吧。
宿舍的门敞着,戈尔丁立在门边叩响,“你的格林哥哥来接你吗?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火车站。”
“不来,他有事。”伯德把捡出来的衣服又放回衣柜。前两天官邸有助理来找他,说是布兰温格林打来了电话,让他有空拨回去。
布兰温没有向伯德隐瞒格林公爵府圣诞夜受邀的消息,他当天没办法去接他回家了。
伯德闻言心中一滞,几乎是在得知后的一秒内就反应过来,圣诞夜的这顿饭对于布兰温可能并不只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我回家里等你。”
这是他目前最想说的话,也是他认为能安慰到布兰温的最温暖的话。
戈尔丁蹭不到车了,不过问题不大,学校也有汽车能送他们到火车站,只不过车型是运输车,坐在后面载货的车棚里吹着凌冽的寒风,实在没有坐在车里舒服。
伯德很久没吃过这种挨冻的苦头,把黑色大衣拉到头顶,整个人缩在里面,露着两只眼睛和瑟瑟发抖的戈尔丁干瞪眼,想念着舒适的汽车座椅和温柔的布兰温。他突然不禁感慨,他的少爷真的把他当宝贝一样地照顾着。
布兰温挑选了套新做的黑西装,出门时把保暖的斗篷披到肩膀,和父母分开两台车一起前往国王的私宅。
车辆驶入围栏内的庭院,奥莉维亚挽着阿尔弗雷德的手臂,布兰温跟在身后,随管家的引领步上台阶,踏进一栋外观老式的洋房里。
玄关的红木台上摆着一盆葱郁的松枝,走道的尽头是一架通体黑亮的钢琴。在此处换好鞋子,朝钢琴走近,琴的左边就是宽敞的客厅。
伯德在客厅中央的沙发看见了哈伍德伯爵夫人及上回不欢而散的爱丽丝。她们正与一名长相英俊的男人聊天,佣人上前来为他们解下了西装外的斗篷。
客厅中间的壁炉燃烧着火焰,可伯德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相互行过礼后,他们在沙发里聊了起来,多是些体面的话,氛围有说有笑的,场面看似其乐融融。布兰温始终保持着一言不发,偶尔陪着笑一笑,这样显得伯爵夫人旁的爱丽丝活泼不少。
聊天内容多是他们学生时代的回忆,阿尔弗雷德曾常常带着年少的艾伯特到宫殿后花园里捉会跳起来的虫子,偷摘国王最喜爱的花,然后送给漂亮的女佣姐姐。
这是艾伯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伊丽莎白从厨房来到客厅,说:“各位,美味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愉快地用餐了。”
这是家宴,没有太多需要注意的礼节和规矩需要注意和讲究的,布兰温故作轻松地吃着餐盘里的食物。
“我从哥哥那,知道,布兰温,和爱丽丝有,婚约。”艾伯特将目光投向似乎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年轻人,他的口吃是小时候就患有的,早已习惯,“还没有,订婚吗?”
其实除了布兰温外,爱丽丝也缄口不提联姻的事情,这在今晚算是双方达成的一种默契,奈何架不住国王热心地提起。
阿尔弗雷德神色自然地回答,“是的,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我与奥莉维亚就有这样的想法了,而现在也是到了该订婚的时候。”
艾伯特留意着布兰温的脸色,似乎对这场联姻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他再看向姑姑的养女爱丽丝。爱丽丝低着头,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今年,要结束了,打算明年,举办订婚仪式吗?”
哈伍德伯爵夫人用巾帕抹了抹唇,说:“嗯,我与公爵夫人决定明年就为两个孩子筹备。”
她说着视线落在奥莉维亚的脸庞上,对方没有附声此事,仅仅是默然地笑了笑。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商量好的订婚事宜可能要出现问题了,但她仍然微笑着,没有坚持向公爵夫人要一个令人踏实的回应。
艾伯特与伊丽莎白表示会非常期待参加这场订婚以及后面的结婚仪式。
爱丽丝闻言觑向落座对面的布兰温,这个男人并未给予这场对话任何的反应,甚至没有把脸抬起来,她有点捉摸不透他的内心所想了。不是坚定选择着他的平民女孩吗?为什么到该拒绝时又是另一副面孔?
她可还记得在下午茶餐厅的画面,记得这个家伙是如何伤害她的。
此时的布兰温奢望着晚餐时间快结束。
结尾的餐后甜点享用完,伊丽莎白带着几位女性到另一间稍小的客厅聊点女士之间的话题,而艾伯特则与阿尔弗雷德父子回到大客厅谈点国家大事。
布兰温在期间扮演着聆听者,听他们谈论起了陆军大臣,他对那位大臣有着很深刻的印象。在德国撕毁盟约扩建军队的形势下,是这位大臣在多次的演讲中表示坚决遏制及抗击德意志,认为未来的国家将可能受到其威胁和侵略。
这蛮令艾伯特头疼的,现在的社会民众更偏向于和平主义,然而在这片祥和中出现了尖锐的待战之声。他不太喜欢那个圆滚滚的家伙,觉得会给他添麻烦。
阿尔弗雷德未因国王明显的不喜而附和,他认为有不同的声音是件好事,至少这样可以引发更多人围绕着不同的观点去思考。何况,德国毁约本身就不可小觑,扩军更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布兰温,麻烦你送爱丽丝回家,她有点累了。”哈伍德伯爵夫人走来抱歉地中断了男人们的聊天。
面无表情的布兰温“嗯”一声。
“路上小心。”
“好的爸爸,晚安,陛下。”
他到玄关台换回皮鞋,出门觑见爱丽丝已经等在他的汽车旁,他绅士地为爱丽丝打开车门。
两个人途中一言不发,汽车孤独地驶在郊区的马路间,远处是浓稠的雪夜,有零星的屋舍还亮着微弱的光,在他们的眼底一闪而过。
第176章 (Blue)八
爱丽丝不愿意坐到副驾驶,余光能瞧见开车的布兰温,所以挑到后座的车位。她眺着看不清风景的远方,心中却平静不下来。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去在意对方的举动和想法,她此刻就是这样的心理状态。
“你为什么不趁机与陛下说清楚,把你讨厌的婚约解除了,拿出上次你对待我的态度。”她到如今还对这个男人抱有侥幸,或许他突然想明白,她比他喜欢的女人更有魅力。
布兰温听出些许的恼怒和不屑,出于对此事的责任,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还没到时候。”
爱丽丝追问,语气稍急起来,“那什么时候才是?直到订婚仪式结束,刊登上报纸,父母开始讨论结婚地点和时间吗?”
“你会选择在祥和的节日氛围下破坏陛下的心情吗?”布兰温与爱丽丝的中间似乎有道无形的墙,他完全不受女士情绪上的影响。
但这样的冷淡令爱丽丝更生气,她认为要解除婚约的是对面的男人,可她却是先动怒的一方,她的羞耻感在作祟。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情吗?”
“我只是在用最简单的言辞解释我的行为。”
爱丽丝胸腔里的怒火忽然熄灭了一半,她原本还要为自己的不适而继续争吵的。
她用一声叹气来调整情绪和心态,“你还是不肯妥协,进市区后放我下车,我自己能回去。”
布兰温恍若未闻,不做一丝一毫的反应。
“我和你说话,你是故意听不见吗?”爱丽丝语气不善地质问,好点的心情又火起来,“我说了,进市区就放我下去!你的绅士风度都去哪了?是被狗吃了吗?”
布兰温一脚油门加速,车内顷刻间安静了。
进入市区平坦的路面,他方出声问:“会开车吗?”
过了须臾,后座的女士没有理睬他,他直接把人送到伯爵夫人在东林区的一栋宅邸。
爱丽丝抿紧嘴巴,失去了最后那一丁点交流的欲望,下车时发泄地砸上车门。
坐在车里的布兰温没下来送爱丽丝进屋,看着对方被家中的女佣迎进房里,他才启动车,调转了方向开往公寓。
他适才差点要把车丢给爱丽丝,独自走回公寓去见伯德了,他委实不希望再与这位小姐有任何的争执,因为这些都已然毫无意义,最终的结果不会改变。
伯德回到家后,空荡荡的公寓使他没有半分的喜悦,他躺到柔软的床铺里,感受着布兰温的气味,但它们都经过了清洗,嗅不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他颓败地把枕头蒙到脸部,猜着布兰温此时在做什么,会不会在聚餐结束后来找他,还是陪公爵夫妇回府里。
他的心也无法平静,导致他提不起食欲,即使面对厨房内丰富的食材也难以勾起他的兴趣。他在壁炉前坐下,披着一块小毛毯,一边烤火,一边等着玄关处的门传来打开的动静。
约莫快十一点,略微感到疲倦的布兰温终于用钥匙拧开房门,里面的暖光随着门缝的越开越大,渐渐映照在了他被寒气侵袭的西服面料上。
他听见了欢快而又有力的脚步声正走近自己,门后,是伯德走向自己的身影。
他走进来关门,还没换鞋,张开怀抱迎接地说:“圣诞快乐,亲爱的。”
伯德嫌弃距离太短,他应该飞奔着撞进布兰温的怀抱里的,“圣诞快乐,我亲爱的丈夫。”
他手臂使劲,恨不得把布兰温勒进身体,这是他最原始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找我了。”
布兰温听出伯德似有若无的委屈,有些心疼,“我们吃完饭又聊了会,我不能中途提出离开,不过只要聚会结束了,我就立马过来找你。不管夜有多深,我都会来的。”
“所以我一直在客厅的壁炉那等你。”拥抱着布兰温的伯德感到了异常的心安,仿佛拥抱到了属于他的岁月静好,“是不是很冷,我去给你热牛奶,你去洗澡暖和一下。”
“你用过晚餐了吗?”布兰温放开怀抱,他担心伯德是饿着肚子在等他。
伯德有一个自小的坏毛病,就是独处的时候是不会按时吃饭的。
“没有,我们待会再吃点吧。”
“好,我在餐桌上没什么胃口,也没吃什么东西。”
伯德贴心地脱下布兰温风尘仆仆的外套挂在衣架,“是由于联姻吗?”
他知道眼下谈这个很破坏气氛,也会影响到彼此的心情,可是不能再继续逃避了,不是避而不谈就等同于无事发生的。
布兰温是顾及着伯德的感受,因此能避免则避免。
俄然的不语令伯德意识到布兰温敏感的内心,他亲吻了额头,用这个吻来驱散布兰温的顾虑,“你把你唯一的爱给了我,我就拥有了无比巨大的勇气去面对一切糟糕的处境。我不会害怕和难过,你也是,好吗?”
布兰温吻了伯德的唇角,“其实在餐桌上也没怎么聊及这件事。新任的国王似乎不太介怀格林公爵府与皇室的这场联姻。”
“那是不是,”伯德低头盯着近在咫尺的唇瓣,眼里含笑地问,“有希望可以解除了。”
布兰温对伯德眼底的欲望故意视若无睹,他要越过身旁去沙发坐下休息会的,不料还没动作,胸前的领带蓦地被拽动,他随着力量的拉扯吻上了伯德。
伯德强势的吻压弯了布兰温的腰,布兰温退到玄关台抵着台边,皮带已经在湿热的吻中被解开,有只带茧的手掌摸到了他的衬衫夹。
“你喝酒了。”伯德善良地松口,让快窒息的布兰温能缓一缓,他轻咬着耳垂,“还自己一个人开车过来,下次别这样了。”
布兰温应付聚餐早已有些疲惫,这个吻将他剩余的力气都抽走了,他瘫在伯德的身上,放任着游走的两只手,“是要喝点酒的,没喝多,度数也不高。”
“我真想无时无刻陪着你,给你,”伯德使坏地往布兰温耳朵轻轻呼气,“给你当贴身奴隶。”
布兰温腿软,手腕勾着伯德后颈说:“是吗?现在做我的奴隶也不迟。我会赋予你‘唯一’这个特权,与我形影不离。不管是在床上,还是浴缸里。”
伯德笑了,“你在我面前总是口无遮拦的。”
“也总是衣不蔽体的。”布兰温的双腿凉嗖嗖的,“你要不然抱我到床上,要不然抱到浴室里,我冷。”
伯德发狠地咬了一口布兰德脖颈,然后端起屁股就把布兰温抱起来往浴室走。浴缸中放满适度的热水,才把金贵的少爷剥光抱进里面。
“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他蹲在浴缸旁,掬水淋到布兰温露出水面的肩头和锁骨。
布兰温抓住那只手,直白地问:“不一起洗吗?”
布兰温用湿润的眼直勾勾看着伯德,没有多余的神情,伯德却在那双眸子里感受到“邀请”的诱惑。
“你怎么,你怎么时刻都在引诱我。”
他放弃抵抗的念头,无可救药地扑入浴缸里,迫不及待与布兰温在水中纠缠。
布兰温其实是想看到伯德为自己失控,那种透过欲望暴露的身体迷恋和征服,同时,他也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指腹抹去伯德鬓角的汗水,用口型笑着说“乖孩子”。
伯德尝到布兰温在床上的恶趣味,更使劲了。
日常里布兰温最喜欢带伯德购物,回到家就把伯德当成肉垫子坐着,看书、玩桌上游戏、听广播,能坐在怀里办妥的事,从来不会下去。不论多么离谱的要求,伯德都不拒绝。
“我是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伯德搂着布兰温的小腹。
布兰温在看一本恐怖小说,他半回首点点头。
伯德得到爱人的肯定心里美滋滋的,“即使是公爵和夫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你,像是释放了天性,又可恶又霸道。”
“嗯,我真是坏透了。”布兰温义正言辞地说,“报警把我抓起来吧,我亲爱的马先生。”
伯德旋即笑出声,“你个混蛋,把你抓起来,我就没有丈夫了。”
布兰温突然脸色严肃,“难道把你抓进去,我和你的关系就不复存在了吗?”
“做梦呢!”伯德立刻反驳,“你这一世休想甩掉我。”
“嗯?所以你刚说什么?”
“我说错了,你是我永远的丈夫。”
布兰温背贴紧伯德的胸膛,在认错的丈夫脸上亲了亲,“你在学校的学习生涯结束就是一名合格的上尉级别的军官了,提前祝贺你。”
“还有两个月,祝贺得太早了。”伯德谦虚地说,“而且还不够,我要往上爬,我要离你更近。”
布兰温欣慰地笑问:“我们最近是什么时候?”
伯德默契地与布兰温笑起来。
二月的克伦威尔下着雨夹雪,完美通过考核的伯德格林被授予上尉军衔,调往西北方向离雾都约莫六十六英里的新空军基地继续学习。
同年四月份初,布兰温格林以议员身份踏进布满绿色椅子的下议院议事厅,开启政治生涯。
第177章 (Blue)九
布莱兹诺顿皇家空军基地始建于一九三五年,现在还正处于建设及设备完善当中。飞行学校二级学生里一部分被调往了这座尚未启用的新基地进行一个新的训练,直白点就是建材运输和教练机保养。
伯德和戈尔丁及他们的同学调配到的该空军基地在未来方向可能会充当飞行训练场,用作训练飞行员起飞、降落等一系列操作。
“我以为我们是来学习的。”同学罗纳德克拉克向伯德发泄自己的不满,“没想到是来当建筑工的。”
机场空旷导致经过的风没有足够的阻挡物削弱,卷起地面的尘埃,整日飞沙走石的,他们的脸堪比脚下的地面,用衣角一抹,能抹一层灰出来。
伯德拿着笔记本按要求环绕教练机进行一个外部的检查记录。
来了四个月,他已经习惯天天吃沙子的日子,苦笑地说:“我们现在确实是在学习,学习怎么把停机厂加固得既美观又可爱。行了,去把各个仪表值参数记下来,我去检查配管连接和制冷,待会让戈尔丁穿上飞行服启动发动机,检查内部运行状态,一切数值没有问题,我们今天白天就忙到这里结束。”
如果数值有异常,他们就要通知地勤人员过来配合再做一次更仔细的排查。
“晚上呢?”
“埃德加的意思是,林克式地面模拟飞行通过后,我们可以尝试单飞和夜间飞行。所以晚上有人要来尝试下夜间起飞的滋味吗?”
是的,埃德加莱瑟伦也和他的学生一起被调到了这里,他现在已经正式加入皇家空军,成为其中的一员。不过他并不是很高兴,似乎是因为美梦破灭,他不仅没有得到坐在办公室里的清闲职务,还要和一群不听话的臭小子继续待在一块。
罗纳德的神情显然是拒绝的,“白天还可以,晚上单凭跑道的指示灯和教练机不成熟的设备,确定飞上天以后不会迷路到苏格兰吗?”
“有道理。”伯德表示同意,这确实是会发生的情况,“靠地面参照物吧,比如附近城市的高楼建筑或是夜晚的街道,在教练机可飞行的最低高度保持低空飞行是能看见灯光的,我们要适应夜间环境,并且学会如何分辨方向。”
这是戈尔丁之前讲述海上经验时提醒了他,埃德加也强调过,飞行员一定要掌握方向,对方向感要极其的敏锐,且了解如何利用外部因素条件辨别,否则当飞行高度上升,肉眼可视度消失,失去参照物或进入夜间后,只能迷路。
在克伦威尔皇家空军学校时,他们是没有进行过一个实际的单人或双人飞行的,而飞行的考核是在一台模拟器上完成,也就是说,他们目前没有人有实操的经历。
“我认为我还是先试飞白天的,为了安全起见。”罗纳德克拉克要做一个稳妥的人。
伯德却有挑战夜晚飞行的想法和冲动,“如果今晚天气状况良好。”
飞机是否起飞或成功与否也和天气有关,在大雾天气下,能见度太低是不能起飞的,直到天气有所改善,才能再次考虑起飞。同理,其它极端恶劣天气下,也会导致起飞失败。
“你们在聊什么,我的飞行服都穿好了。”亨利戈尔丁踩着棕色皮靴走过来,他戴着皮盔和护目镜,好玩似的把氧气面罩捂在嘴上感受,闷声问,“为什么要穿飞行服,又不是正式飞行。”
罗纳德使坏地拍了下连接氧气面罩的输气管,“怎么把这个也用上了。”
“这叫全面。”戈尔丁拿开氧气面罩,免得罗纳德这小子又玩他的输气管。
伯德被逗笑也不忘自己的工作,顺便调侃一句,“你都可以直接起飞了,不如试试,给我们这些没经验的年轻人做个榜样。”
“别开玩笑了。”戈尔丁还没有十足的干劲第一个飞上天,“现在只是为了检查教练机数据,我还没做好准备。”
伯德挑挑眉,手捉钢笔指了指飞机,“上去吧,流程照旧就行了。”
基地的餐厅和后厨属于可以使用的状态,水源也没有问题。但由于还在建设中以及基地的一个人数情况,储备的食物较为单一,大多是罐头和面粉,果蔬及肉类需要运输车定时送来。
如果厨子每日不定量分配好,那么吃完后直到运输车送来新鲜食材前的这段日子里,他们每天能吃的只有罐头和面粉做成的各类面包,连烤肠也吃不到。
“我最讨厌吃黄豆罐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罗纳德出生在一个中产家庭,父亲从事金融投资,母亲则是一名高校教师,自小生活条件就不错,是个公子哥。
一旁隔着两个座位的埃德加哼笑一声,“当年上战场那会,黄豆罐头都是紧缺的货,只能从死去的战友身上或者被遗弃的物资箱里能找到。你不吃可以留给其他人,他们很乐意填饱自己的肚子。”
作为埃德加的学生,他们已经习惯了埃德加的教育方式和说话艺术。
罗纳德努努嘴。
“抹面包上吃吧,其实味道也不差。”戈尔丁也是战场下来的老兵,深知战场上的艰险,还把吃剩一半的压缩肉罐头推过去分享。
“谢谢。”罗纳德还是没有接受黄豆罐头的味道,抹了点肉在面包上,然后折起来塞进嘴里。也许他饿急了会接受,但绝对不是现在。
他们的餐桌暂时用的是长桌,一张桌子能容纳十个人用餐。伯德离得有点远,因为要坐到白炽灯下,看今天的报纸,这是受了布兰温的影响。
埃德加对这个小子尤其的留意,不止是出于布兰温格林的原因,能够进入第一所皇家空军学校的人背景和军绩至少占一个,这是个普遍现象。而能真正引起他多加注意的是阿德里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家伙。
伯德是被阿德里安塞进克伦威尔皇家空军学院的,他以为是个靠着关系来混军衔的混小子,没想到居然毕业于名校,成绩还那么优异。
他有点好奇起来,才去翻找了伯德格林进校前的背景调查档案,让他更意外的出现了,这小子竟然是孤儿。
这样的身世在这所学校里算是特殊的。
“两天后天气晴朗,准备一下开始白天的个人飞行。”他起身离开前丢下了一枚威力不亚于手榴弹的通知。
简陋的餐厅里顿时哗然,有些学生感到苦恼,有些学生却觉得刺激。
坐在灯光底的伯德没过多的情绪反馈。晚餐前他去找过埃德加,要求进行夜间飞行的试飞,埃德加非常干脆地让他滚蛋,顺势还操起皮鞋砸他。
在来之前,他就料到得挨骂了,所以走出军官办公室的时候,他一点也不难受。
罗纳德和戈尔丁端着餐盘挪到伯德左右两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伯德。
“你下午刚说试飞的事,他今晚就提了。”
“是的,你是怎么猜到的?你和埃德加谈过吗?”
伯德悠哉地将报纸一合,“没有,我也不清楚,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只是从两年多的了解来看,他不会允许我们每天都如此的清闲的。”
罗纳德认可地点点头,“我还真以为是来助力基地建造的,曾一度怀疑我到底是预备飞行员还是从监狱里拖出来的劳改犯。”
戈尔丁“扑哧”笑出来,“我对你的幽默当真没有抵抗力。”
罗纳德无辜地耸耸肩。
基地的宿舍还没有彻底完工,他们这些第一批过来的学员唯一能睡觉的地方就是用军用帐篷搭建的临时多人宿舍。幸运的是六月份的气温不冷也不热,大家挤在一个帐篷里不会闷得发慌,敞开的帐门还能让吹进来的风把里面的脚臭吹散。
戈尔丁又因为脚臭的问题遭到了多名舍友的抗议,到了熄灯的时间,还是能听见不断有人催他去外头水池洗脚。他的幼小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下床要找隔壁床铺的伯德倾诉,顺带陪他出去冲下自己的脚。
“伯德离我那么近也没有任何的怨言,就你们忍受不了。”
他摸黑下床,伸手去摇侧身背对自己睡觉的伯德,“睡着了吗?陪我到外面散散步。”
伯德没睡着,他在吵闹里安静地想念他的布兰温,转过身说:“走吧。”
戈尔丁从床底取出手电筒,两个人走出帐篷,帐门顶上安置的照明灯打在他们的身上,他看着伯德的脸瞬间感到了一种无言以对的挫败感。
伯德迎着晚风,在戈尔丁的鄙夷中摘掉堵住鼻孔的纸巾,不慌不忙地说:“快去吧,还好在这里没有巡逻队。”
那坦然的神情,完全没有辜负了戈尔丁信任的心虚。
“我的脚真的那么臭吗?”戈尔丁不服气地问,“男人脚臭不是很正常吗?”
“或许吧,不过注意卫生也许就不会了。布兰温的脚就很干净,一点也不臭。”伯德暗忖细皮嫩肉的,“我的也不臭,不信你闻闻。”
他抬脚示意。
“你是不是有病。”戈尔丁笑着骂到。
第178章 (luvletter)一
[亲爱的布兰温,你还好吗?离开你的半年里,我时常会在梦里看见你,也只能通过梦境与你碰触。还记得我们在雷威斯照相馆拍下的合照吗?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放在我里衬的口袋中,很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悄悄地拿出来看一眼,以解我的相思之苦。雾都近来的天气怎么样?议员的工作是不是很忙?你要注意休息,也要记得在休息的时候想我。]
教练机是用于学员训练飞行和掌握飞行技巧以及熟悉应急处理的一种简单的初级飞机,在启动引擎、沿跑道控制方向起跑和抬头起飞等操作对于学员而言不算难题,可以在不断的操作流程中找到熟稔感。
所有学员穿上飞行服和皮盔,站到机厂外面的跑道起始点边。新基地的教练机共有十五架,但埃德加只安排了两架今天早上进行过检查的,命令戈尔丁和伯德分别滑行至两条相邻的跑道上。
教练机是开放式座舱,埃德加给出的升限是在八千英尺,超过升限高度就可能会因气压伤及肺部。
伯德戴上护目镜,用面罩捂住口鼻,拉拽试探安全带能否正常使用,向跑道负责指挥的同学竖起了拇指,示意已经做好准备。
他们在校期间不止要学习军事理论和航空知识,还有机场地勤工作及指挥手语。
伯德在得到可以起飞的手语命令,完成预热的飞机在滑行后加速到达离地速度拉动操纵杆。坐在座舱中的伯德明显感到气流冲击和阻力,绷紧身体,稳住操纵杆和控制方向的踏板,天光随着飞机升高的距离越来越刺眼,即使戴上了护目镜,这种变化也很明显。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架飞机吗?其实当时收到礼物的我非常的激动,甚至哭得很难看。我会喜欢它,是因为流浪时我在街边看见有小孩举着玩具飞机走出玩具店,他在天上比划着飞行,我仰头能望见飞过的鸽子,幻想着是不是拥有了翅膀,就能去往一个可以获得幸福的地方。后来我来到了圣玛利亚孤儿院,是伊莉丝修女在报纸上教会我识字,报纸中常用‘白鸟’和‘自由’来形容飞机,而它们对我而言是象征美好的词。]
伯德尝试上升高度,这次的单飞测试要求是建立在第一次试飞的安全范围内的,设定有可抵达的最远距离,达到距离后要进行返程。
戈尔丁驾驶飞机跟上了伯德,他们保持安全飞行距离,匆忙地相互望一眼对方。
上空的风并不温柔,形成的阻力像一堵堵不算结实的墙,伯德眺望着周围的景色,在远处,他将整个基地的全貌收入眼中。这对他是一场既刺激又新鲜的体验,即使他在学校读了两年的理论知识,即使他触碰到了机身,了解并拆卸过,即使他做过林克式模拟地面飞行,但也不及亲自驾驶真正的飞机起飞能令他如此的心潮澎湃。
他此时此刻是没有过多的感受的,激动的情绪早已沾满了他的脑子,只想能好好地享受当下。
[今天我终于坐进座舱,进行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飞机驾驶起飞。我很兴奋,我的脑子里是空白的,没有‘白鸟’没有‘自由’,有的是愿望终于实现的开怀和如果你也在现场就好了。似乎在我的内心,飞机已不再是我渴望的‘白鸟’与‘自由’,更像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弱小的我希望长大后能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伯德踩踏板控制尾翼调整方向即将降落,地面指挥负责维持跑道上的安全,迎接预备降落的飞机。
飞机在到达指定高度放下起落架,伯德在平稳飞行下着地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撞击感,他减慢速度在跑道滑行至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随后,戈尔丁驾驶的教练机也在另一侧跑道成功降落。
伯德完全地松了口气,不过身体的紧张仍然萦绕着,还没有那么快缓和过来。他在座舱里不断通过呼吸来调整,直到地勤和同学过来为他架好梯子,他才解开安全带,脱下护目镜和面罩从飞机里下来。
“感觉怎么样?”先开口询问的是埃德加为试飞请来的医生,为保障飞行员试飞间的身体健康和心理状态的。
伯德其实有点懵,他摘掉皮盔,摇摇头,“没什么,可能需要缓一缓,一会就好了。”
埃德加高兴地说:“第一次试飞都这样的,尤其是开放式座舱,身体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感知,你现在去医务室做个肺部检查。还有,如果有明显的不适要及时告诉医生。”
“好。”这种事伯德可不敢大意,他在等戈尔丁过来一起去医务室。
等他们聊完,罗纳德鼓励地拥抱了伯德,“真厉害,飞到天上是什么感觉?”
伯德定定神,他也为终于迈出这一步的自己而感到开心,“像做梦吧,心是难以平静的,从起飞到降落整个过程仿佛是一瞬间的事。”
戈尔丁也在医生的询问下走向伯德,埃德加同样让他到医务室去,“行了,测试刚开始,你们加油吧,我和伯德看会就走。”
罗纳德竖起手掌,示意伯德把好运传递给他。
“祝你好运。”伯德笑着击掌。
[试飞当天全员通过了埃德加的及格线,晚上厨师用运输车运来的新鲜食材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还喝上了热乎的羊奶,庆祝着试飞的成功。埃德加说,飞行状态是飞行员的日常,很快喜悦就不复存在,我们因此当晚趁埃德加熟睡时,把他抬到了机场的草坪上,他是被半夜的雨水浇醒的。第二天,我们受到了体能惩罚。]
飞行状态对于飞行员确实是一种日常,埃德加说的没错。有了第一次飞行经历,第二次第三次接踵而来。
伯德在一次次的飞行中渐渐适应,他开始能在空中思考问题,而不是由于太紧张只能集中精力在飞行上,注意到的细节也越来越多。开始放松,真正地享受飞行带来的奇幻感受,尝试一些飞行特技。
埃德加在课堂上提过,如果仅仅是飞行就令精神紧绷,难以调节,那么在遇到敌机的情况下,结果很难活下来。
伯德只能通过埃德加的口述去想象空中战场的残酷,小时候所期待的美好似乎在这一段段的口述里离“白鸟”与“自由”越来越远。
甚至可能在另一个人眼中,把战争机器和这两个词汇联系起来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是怪异的想法。
现实与他曾经的认知背道而驰。
[我曾把脱离苦痛的希望寄托于这架没有温度的机器上,一心渴望着离开肮脏之地,忽视它本就是为破坏而生的产物。可是布兰温,当我发现并接受现实只需要了转瞬,我的心并没有因此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没有一丝涟漪,有的只是困惑。]
夜晚伯德睡不着,他打算到帐篷外走走。戈尔丁也睡不着,听见伯德下床的声音,也想跟着出去散心。
七月的布莱兹诺顿被风吹走了炎热,今日才用水管淋透的草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
伯德拎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这条路是运输车的必经之路,载满泥沙的车辆在行驶过程中会出现轻微泄露。
他们踩着沙粒,在静谧的夜里,能听到细微的摩擦声。
“来到这里半年多,你是一回失眠。”戈尔丁也握着一只手电筒,还故意朝伯德脸晃了晃,“怎么回事?”
伯德没心情和戈尔丁玩闹,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戈尔丁。
戈尔丁闻言不合时宜地笑了,他根本不用去思索,随口就回答了伯德,“因为你现在的处境和你当时不同了,想法当然也就不一样。”
他揽过伯德肩,“你已经不需飞机带你离开那些痛苦了。如果你还是想不明白,那么我问你,你现在感到幸福吗?”
这个问题令伯德的脑海浮现出布兰温的模样,“嗯。”
“对啊。”戈尔丁拍拍肩,“在你还没有实现小时候的梦想之前,你是不是已经不再感到痛苦了?”
“嗯。”
“所以你懂了吗?你的痛苦早已消失了,你现在是幸福的,伯德,你的‘白鸟’和‘自由’早就到来了。”
[我困惑着自己的波澜不惊,后来终于想明白,是因为你,我的丈夫。你的出现更早地结束了我的苦难,我不用再去奢望得到幸福,也不用再羡慕那些正沉浸在幸福里的人。你就是我向往的“白鸟”和“自由”,是我一生的追求。写这封信时我真的快要哭出来,是出于太高兴的缘故。我爱你布兰温,如果我所历经的那些黑暗是为了遇见你,我愿意一遍又一遍忍受折磨。也许这一刻我变成了胆小鬼,但在面临失去你的选择前,我宁愿回到暗无天日的痛苦中等待你。]
[期待你的回信,爱你、想你的伯德格林。]
第179章 (Luv)二
作为新人的布兰温在参与各种大会议时鲜少发表自己的言论和观点,大多是跟随历任数届的老议员的决定进行一次次的投票。议员确实繁忙,每天都要开会,今天可能要参加政府的法案制定,明天就要到选区听取民众的诉求或者参加民众活动,后天还有各种委员会的会议需要议员到场。
布兰温几乎每天都要看一眼行程安排,担心会漏掉会议或忘记开会时间。虽然很枯燥的,但也有有趣的,比如能目睹一堆年纪大的“老油条”由辩论到吵架,最后甚至把议题资料扔到对方的脸上。
因此通常开会前布兰温会挑选保守党座椅后排的座位,尽量最后一排,或者直接坐到楼上的旁听座以免飞来的纸团误伤自己。
他在那些议员眼中是最不积极的后生,在下议院图书馆看书或是搜集资料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在背后谈论自己,说任职至今只听到他在第一次会议时发表过言论。
任职的第一次会议,规定新议员们要轮番发言。
他知道这些家伙在对自己评头论足,所以在找到想要的资料后,会坐在离他们远点的位置。下议院的议员做什么职业的都有,是各个选区得票最高的优胜者,鱼龙混杂,他不会去一般见识。
议员的工作繁杂而忙碌,他把派去打理孤儿院事务的贾尔斯喊了回来,替他关注行程安排,在议会大厦内跑腿,提前找到下一个开会地点,免得他迷路了错过时间。偶尔还要替他去选区参加一些民众自发组织的活动,把他们提到的困难、意见记到笔记本拿回来给他,方便他斟酌是否要在下次议会中提出,不过不涉及到政治和法律的相关问题,他一般建议民众私下解决。
“您还记得那位叫莱西的老妇人吗?”贾尔斯为布兰温拉开车门,有点犯难地说,“上午我在活动上又见到她了,她杵着拐杖来问我,您什么时候能为她申请政府养老。”
布兰温坐进去,也是既无奈又好笑地说:“她年纪没有达到养老金领取的要求,没有符合她的政策,下次去顺便给她家里送点能长期放置的食材,还有过冬的物品,嘱咐她的邻居帮忙照看吧。”
贾尔斯关上主驾驶的门,扭动车钥匙,“像她那样的老人太多了,您是顾及不过来的。下午三点在议事厅有个会议,我现在送您过去。”
“照顾不过来,你也不能置之不理。”布兰温翻看今日的笔记,“用钱能暂时缓解的问题,只能先缓解了。主要她需要的是照顾,而政府目前没有更为全面的一个针对独居老人养老的相关解决方案。”
贾尔斯观察路况,调转方向随口一说,“可以办一个济贫院或者福利院类型的救助机构,把无人照顾的老人集中起来照顾,就像孤儿院那样。”
布兰温没有及时回答贾尔斯,他抿了抿唇,思索片刻,“这需要在会议中提议,并且争议性很大,近几年应该是没有希望的。先前莱西女士和我聊天时,我就查过一九零八年的养老金制度,能领取五先令养老金的年龄要求在七十岁以上,她没有达到。也仅仅是养老金,制度中并未提到关于独居老人的安置,等它进一步完善吧。”
贾尔斯其实蛮在意这件事情,站在他的角度,一战死了那么多年轻人,那些牺牲士兵的家中老人该由谁负责照料,“为什么会具有争议?”
“因为这关乎的不止是社会问题,还有国家现今的财政。”布兰温合上笔记本,他简单地解释,“其它的争议不值一提,主要是财政不支持,首相的意思是缩减财政的各项支出和实施贸易保护政策以来应对经济大萧条对国家的冲击。现在的情况没钱也没时间去关注老人群体,去年阿德里安军费申请包括更换军队的武器装备都被驳回了。”
贾尔斯有点想不通,“德国在扩建军队,而首相却紧缩国防支出。”
布兰温听出贾尔斯的疑惑,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兴许是权衡利弊后的不得已,其实民众的呼声也是和平,大家都认为一战结束后,至少能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他们希望政府能在经济上先考虑他们,支持民生经营,推动经济复苏,而非开支在眼下用不着的军备上。”
“前两年还有和平主义运动,高呼着‘裁军和废除航空部’。”贾尔斯觉得可笑,“以为战争可以靠谈判避免。”
“谈判这个词,我的理解是旗鼓相当才能称为谈判。”布兰温闭目养神,休息前还交代了些事,以免他待会忙忘了,“让选区委员会的家伙们协调下面统计好当地满七十岁的老人人数,满足养老金领取要求的,帮忙把流程走完吧。”
贾尔斯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少爷,“好,您放心,一会您开会的时候,我就去办。”
雾都十月的下午稍微回暖,布兰温提早半个小时到议事厅,签到处签到后还不能直接进去。贾尔斯为他接了一杯饮用水来,他站到签到处旁边等着边补水。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议员陆陆续续到来,议事厅的门敞开,发放本次议题的打字员和记录文员也捧着资料走进来。
布兰温把杯子还给贾尔斯,去找打字员领了份议题资料,然后走到执政党一方的座椅落座。座位前后相隔较窄,无法翘腿,左右相挨没有把手,整个议事厅的绿椅子席位是很紧促的。
布兰温在逐渐嘈杂的人声里等到快睡着,主持议会的议长终于说话了。就首相对于如今国家在国际局势的判断进行激烈的辩论,认为在做出的一部分决策上是错误的,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海军大臣,与首相的观点大相径庭。
这是议事厅的常态,布兰温习惯了,即使两党争吵中有人掏出一把剑刺向另一方也不稀奇。
会议直至晚上七点多结束,他把资料也丢到地上,整理着着装离开议事厅。刚踏出大门,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回头看见首相走近自己。
“首相。”
“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好。”
布兰温立在原地,目睹着背影离去。他父亲曾在上议院工作,现任职内阁大臣,为国王处理政务,与这位首相算是同僚。
贾尔斯已经把车开过来,他捏着眉心坐上车,“今天几号了?”
“十月二十六号。”
他觑着车窗外途径的街景,心想距离收到伯德的上一封信已经过去六个月,伯德不可能那么久都不回他的信,或者不主动写信给他的,就算再忙也不至于几个月了无音讯。
他问起贾尔斯,“最近在家有见到信差吗?”
贾尔斯不假思索地说:“没有,我白天基本在外面,是信不见了吗?我回去问问佣人。”
“嗯。”布兰温心中存疑。即便是送信途中丢失,他写了那么多封信,伯德也总该收到一封的,收到就会给他回信的。
到家他顾不上晚餐,先去翻查铁门外的收件箱,又去询问平常负责取件的佣人,口径统一皆说没有看到伯德的信。
他忽然有些气愤,无力地在喷泉池边的长椅坐下,他怀疑是他的父母把他与伯德的信拿走了。有些时候,他真的极其地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过去那么久,他们仍依旧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
他在萧瑟的冷风中尽量平息怒意,可是一天的疲倦早已使他的心情不由烦躁,家庭带来的压抑令他再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奥莉维亚还不知道她的儿子在忙碌中发觉了信的端倪,在客厅高兴地等儿子回来一起用餐,像平日那样。
布兰温不愿意与父母吵架,他调节好心态进门,女佣上前给他脱下了沾染风尘的西服外套。
“欢迎回家,亲爱的宝贝。”奥莉维亚热情地迎过来,打量在外奔波一天的儿子,“洗手就餐,你父亲要晚点回来,我们不必等他。”
布兰温笑容勉强地应了声。
奥莉维亚看出来了,她担忧地问:“怎么了?似乎心情不好,是工作上的事吗?”
“不是。”布兰温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他绕开母亲去洗手台。
“没关系的,宝贝。”奥莉维亚鼓舞说,“你才工作不久,生疏是难免的,你可以多问下你爸爸。”
布兰温洗手时深深地叹气,用手帕擦拭着水渍往餐厅走,“我只是,发现伯德有半年没有给我写信了,我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他在基地太忙,又或许是出于规定不能寄信,我,我实在很想他。”
奥莉维亚显而易见的神情一变,她没接布兰温的话,缄默了半晌。
佣人把今夜的食物端上餐桌,她方打破了桌上的安静,“肚子饿了吧,我今日特地去请了一家知名法国餐厅的名厨到家里做了这顿晚餐,可惜你爸爸吃不到了。”
儿子的脸色并不好,她捉着餐具的手不禁紧了紧。
第180章 (letter)二
布兰温保持着沉默,他没有任何心情来回应母亲,也放弃向母亲问明信件的去向,他知道将事情又一次挑开换来的依然是母亲的不支持和争执,他不想又陷在这样一个让他感到痛苦的漩涡里,除了反复拒绝和表态外,别无他法。
餐桌上的气氛很沉闷,奥莉维亚听不见儿子使用刀叉时磕碰的响动,那种异样的寂静令她不安。她在等待儿子主动打破僵局,即使是质问,也总比一言不发使她心安。
她知道私自藏起儿子与伯德的书信是错的,可是她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孩子脱离正常人生越走越远。身为母亲,她有义务纠正它。
布兰温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刀叉,拿起手巾抹去唇角那丁点的油渍。
他起身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把信藏起来?”
在他心里已然断定真相,他不会再去问“是不是您”这样的问题了。
奥莉维亚的双手停滞,不管是出于自己做了伤害到孩子的行为,还是被孩子质问都令她难受。她看向布兰温试图进行没有必要的解释,但布兰温没有给她这个母亲开口的机会。
布兰温转身走了。
她还想追上去,可最后也只是起身又坐下,她同样清楚,她的解释也并不是布兰温喜欢和希望听到的。
哈伍德伯爵夫人在催她商议订婚的日期了。
布兰温回到书房枯坐了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卸下了半年来全心投入工作的压力,于是脑袋一直处于一种无法思考的放空状态,最后决定搬到公寓是他转瞬间就得到的结果。
他把收藏柜里关于伯德的物品装箱,取走一把车钥匙趁着夜色就开车离开了,从收拾到驱车开出去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
奥莉维亚在佣人口中得知布兰温出门的消息,以为又是工作上的事情,没为此多想。
入秋后,街道要比天热时冷清快些,八点左右商业街就没什么行人。开车的布兰温在途中感到了寂寞,他选择逃避父母的安排和不理解,同时又得不到所爱之人一丝一毫的回应,像是被世界孤立了,他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他与伯德失去了联系,与世界失去了联系,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难以言语的心情。
公寓也空置了半年,每个星期贾尔斯会安排佣人打扫两次,保障设施可以正常使用。但由于他是突然搬回来住的,厨房没有食材,他摆放好伯德送给他的礼物,从浴室出来喝了半杯葡萄酒就睡下了。
翌日他打电话通知贾尔斯到议会大厦见面,不论情绪多么糟糕,工作还是要继续完成的,只是他在会议上集中不了精神,时常游神,偶尔会被议员们的争吵声拉回空荡荡的思绪。
结束会议,他走出议事厅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浑身提不起劲,还有点头重脚轻,曾经为了竞选三十个小时不阖眼的他也没有感到如此的疲倦。
他手腕挎着外套来到通道站着自我调整,西装革履的同事在面前来来往往,他忽然迷惘起来。
如果他不遵循父亲的安排从事这份工作,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貌似并没有热爱的事业,生活中也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热情的东西,他好像都可以接受,但兴趣不高。
布兰温还在议会大厦待着,他还有会议要开,所以去了下议院图书馆小坐,贾尔斯买来了提神的咖啡和充饥的果酱面包。
“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假去医院看医生?”
“不用了,可能是肚子饿的缘故。”
这间图书馆是专供下议院议员使用的,平常会有议员过来查找资料或者到自己党派的休息区聊天。图书馆也是划分党派的,坐错了位置会很尴尬。
“我现在联系不上伯德,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布兰温担心伯德收不到他的信会很着急,会胡思乱想,“休息日我要去趟七十英里外的卡特顿。”
贾尔斯顷刻明白少爷的想法,“您要去找伯德,可是您不知道基地在哪,也不知道如何找到他。”
如果是四个月以前,布兰温还不会那么冲动,然而察觉时已经过去半年,他不能再等,“我打算麻烦阿德里安帮忙,他是军政大臣。”
贾尔斯认为少爷的行为不太理智,却又不能劝阻,“我陪您一起。”
他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一个人去卡特顿,他不放心。那个臭小子最好有点长进,别做惹恼和伤害少爷的事情,否则他一定将这家伙暴揍一顿。
他暗忖着走到大厦外,找到自己停放的汽车,刚解开锁拉动车门,肩头挨谁拍了下,他回头一看,是蛮久不见的熟人,穿着黑长的风衣,发型像个文艺青年。
布兰温重新打起精神,参加今天的最后一个会议。
“你居然回来了。”贾尔斯请伯德到附近的咖啡馆坐下,这里常有议员来光顾,能说几乎是为这栋大厦里的办公人员服务的。
伯德心事重重地握着咖啡的杯壁,“我向埃德加请休了一天假期,早上赶火车回来的。布兰温他,他还好吗?”
贾尔斯莫名地欣慰,“我,感觉少爷的状况不太妙。”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伯德显然语气急起来。
“没什么,你先别激动。”贾尔斯安抚说,“他工作太忙了,然后又。”
“又什么?”
“又从家里搬到公寓居住,估计和夫人有关。”
其余的贾尔斯不便说,也不太了解情况,只能对伯德点到为止。
“我很久没收到他的信了,寄去了那么多封竟然一封回信也没有,我以为他出事了,所以我趁着训练松缓的时候来找他。”伯德神情忧郁,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布兰温。
伯德此时的模样在贾尔斯眼底活像个被抛弃的失恋者,为挽留爱人连基地的训练也不顾了,“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少爷还在上面的会议室里,等他出来了,你们再把事情谈开就好。”
贾尔斯还有工作要忙,不便和伯德多聊,他让伯德侯在少爷的车旁,这样两个人就不容易错过,他则要开车到选区督促昨日少爷交代的事务。
伯德的内心惴惴不安,没有得到布兰温的亲口确认,他始走不出这历经数月的煎熬。他靠着车身站了一阵子,又盘腿搁主驾驶门前坐下,坐立难安地反复好几回,消磨着等待的时间。
路过的行人基本是大厦内的工作者,他们因为伯德的长相不由地多看两眼,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正可怜巴巴地蹲守在不知道是谁的汽车边上,怀疑是哪位议员的孩子。
不知情的布兰温在乘坐电梯时听到有两名女士交头接耳的议论,他不以为然地低头查看腕表。今天的两个会议结束得早,他思忖一会开车去之前那家尝过的下午茶餐厅用餐,希望有空位,毕竟他没有提前一天预约,只好碰碰运气。
他朝自己的车步近,觑见有些迎面走来的同事在回头望向身后,那正是他停车的位置,他加快步伐,绕过前面一台停放的汽车,看见伯德在他的车门外席地而坐。
像被留下来守着车的可怜大狗。
伯德无聊地抛着一枚六便士,当他再用指甲盖弹起,仰头的俄然间,他睥见了一身黑沉沉的西装,他愣住了,五便士也“叮当”砸到地上滚进了车底。
布兰温笑着俯视,温柔地说:“谁家走丢的小可怜。”
伯德当场瘪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他见到布兰温对自己笑了,原来布兰温还是爱他的,没有移情别恋。
“上车再哭好吗?”布兰温拉伯德起来,“你是个大男人,不要在街上哭。”
伯德憋着坐上副驾驶位。
布兰温真是又心疼又想笑,他开着车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新的空军基地吗?”
“因为我等不到你的信就休假一天来找你。”伯德坐得很端正,乖巧地说,“我害怕你出事了而我又不知道,也害怕你,是不爱我了。”
他说着,余光瞄着布兰温,“基地的电话要少校级以上才能用,我级别不够,然后想着一天的假期足够来回,就直接坐火车回来了。”
他可以到附近卡特顿城镇打电话联系的,可是在听见布兰温的声音和见到布兰温的两个选项里,他果断选后者。
布兰温从未试想过伯德会休假来找他,“我也打算休息日去找你的,和你当面解释清楚信的事,我猜到你会胡思乱想,把我想象成负心汉。”
在见到伯德的第一眼,他的心情仿佛阳光穿透阴霾,渐渐明朗,“我很爱你,伯德,我从不吝啬对你的爱,又怎么会不爱你。”
伯德是坚信他们彼此的感情的,只不过他总是想要更多的爱去弥补见不到的那些日子,他假意气恼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等你的信已经到了失眠的地步了,布兰温,我想你想到夜不能寐!”
170-180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
死对头居然暗恋我、
穿成秀才弃夫郎、
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兽世之驭鸟有方、
君妻是面瘫怎么破、
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
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