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打今年一开始,咱们就都看过了你的画像知道了你的名儿,上头命令了不能给你放行。”
香萼一时失神。
她嘴唇颤抖了一下,问:“是从今年的元月初一或是初二开始的吗?”
官兵挠挠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是萧承的命令?”
他笑道:“萧大人岂会亲自过问这样的小事——不对,你既然认识他,怎不去找他说情?这可比你在这里问我有用多了。”
香萼没有回答,谢过他就走了。
“香萼姑娘,这段时日请不要离开京城。”萧承的长随青岩在帮她去了奴籍后,曾如此提醒她。
她当时没有想太多,应下了。
可这哪里是请她不要离开,分明是不准!
她丝毫不懂萧承的正事,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被刺杀,他或者他的下属在防备什么呢?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为了萧承的绝对安全,他们轻易限制了她的出行自由。
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时候。
香萼自嘲一笑,雇了辆马车去成国公府。
不知道青岩在不在,若在,她要问个清楚。
天色已暗,街市嘈杂,马车行驶缓慢,时不时飘进几句家常言语。香萼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车夫将车停下了,愁眉苦脸地请她下来,实在不敢停到成国公府门口,请她自己走一段路。
香萼点头,威威赫赫的正门紧闭着,她走在成国公萧氏这座绵延数里的府邸前,朱门绣户,去天尺五,莫过于此。脚步声入耳,她的理智渐渐回笼。
怎么可能强硬地要求青岩放她走?
那日并没有见过青岩,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在谢家别院,不知他是否清楚她和萧承的事。香萼抿抿唇,她先试探一番他的态度,若是他不知道,就直接提她要离京的事情,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他十有八九会同意。若是他知道,那就......香萼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说自己没银钱了来讨要。
香萼想了一路怎么试探他是否知情,却被门房告知青岩不在京城。
这一日从早到晚她做了许多事,走了太多路,处处碰壁,闻听此言也没有多失望。
只是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像是腹内装满了沉甸甸的石头,叫她直不起腰。
回到法妙寺洗漱后,她将药包和男子衣袍仔细藏好,这两样东西都很重要,且不能让人知晓。她倚在床头,一盏孤零零的烛火给她的脸染上昏黄的光,映出憔悴的倦容,她掰着手指回想今日的事。
初得知她不能离京的时候,香萼这般好脾性的人都气恼至极。
但这件事居然是从她还在果园的事情就开始的......
从气愤不平中缓过来后,仔细思索,她竟然感到了一丝松快,也放下了部分对萧承的戒心。
他不是因为在别院的......差错而限制她离京的。
是从一开始捡到他时,那便是公事了。
幸好......
可唯一多说了几句的官兵告诉她,让她今年都不用想离京的事情,那她只能乖乖等萧承回来吗?
香萼老实惯了,苦恼地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能出城的好主意。今日大胆去了成国公府门口,眼下想想真不应该。
她竟有如此不冷静不谨慎的时候。
不能出京,她也就没有更换住处。不想撞上任何熟人,干脆日日在法妙寺不出门,她时不时就向明净师太委婉打听寺里有没有能在官府衙门说得上话的贵女的门路,只可惜一无所获。香萼还再去找过那位看起来甚有法子的稳婆,她倒是仔细教了她怎么不办路引混出城门,收她银钱时又良心发作告诉她用这种邪路子,多半是一出京被卖了的下场,吓得香萼说不出话,当场打消念头。
春深似海,风里含着馥郁花香,小而精巧的法妙寺里绿树成荫,莺飞燕舞,转眼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香萼愁得夜里睡不着觉。
她的月事一直很准,但自从别院回来,这月月事已经晚了十日。请明净师太把脉没有把出喜脉,但她也说了时日尚短,不能确定。
这日,她打算再去城门碰碰运气。
谁知今日遇上的官兵将她不准通行的事大声说了出来,甚至问她所犯何事,惹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香萼又气又羞,无地自容的劲过了,怎么也忍不住火气,和他争执起来。
她究竟为何被禁止出城,这些官兵也不知晓缘由,毕竟当时受到的命令只有这一句。京城贵人多,指不定她是哪位重要人物的家眷。见闹起来,其他几个官兵连忙上前劝阻。
回寺的路上她说不出的委屈,甚至有些后悔。
一回到住的小厢房,她伏在床上抽泣。哭了好一会儿,身下忽然一股热流,香萼一时忘了哭,回过神来就快步去了净房。
月事终于来了。
她捂住嘴,又哭又笑。
她并没有怀上萧承的孩子,换做一年前的她,哪能想到她会因为这就喜极而泣?
这段时日,萧承一点动静都没有,萧家也没有。
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她。
她希望在外办差的萧承是彻底将她忘了,那些华贵之物就已是他对此事的所有补偿了。
翌日,香萼快活地出门散心。憋闷一个月,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美好,回寺路上她看到一家小小的笔墨铺子,走了进去。
她打算和小尼法慧学几个字,请伙计帮着选了适合初学者的毛笔砚台,一阵“吱呀吱呀”声响起,有几个青衣学生正从二楼窄小老旧的楼梯下来,香萼付了银钱等着伙计给她包好,抬头随意看了一眼。
这一眼,香萼错愕不已。
而另一头的李观全身血液凝滞,接着又奔流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直直向着那个反应过来就抓着一个小包裹跑远的倩影追去。他钻进喧闹的人群里,目光紧紧钉在她的背影上,一刻也不放松,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人,终于在街口拐弯处抓住了香萼的手臂。
他一次碰到她,顾不上冒犯,不敢放手怕她又跑了。
香萼垂着眼睛,兀自气喘吁吁,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李观心中又痛又喜,不知怎的开口第一句就成了这质问的口气,“你不是要出京城吗?”
香萼低着头颅,慢慢摇头,从他手中抽回了手臂。
他连忙拦在她面前,周围已有人看向这对容貌上乘似是在闹矛盾的青年男女,李观脸皮薄,带着她走到附近的小巷口。
“香萼,这段时日你去哪儿了?你这几日住的地方可安全,可有遇到麻烦?”李观急切地问,一个多月不见,已是仲春,香萼换了轻薄春衫,整个人也像是薄了一层。
他心里因她骤然消失的气,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一个人在外,苏家婶子很担心你,我姑母也是......”
香萼打断了他:“李郎君,多谢你的好意。我很好,请你当做没有见过我,回去后也不要和我干娘提起。”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能帮忙吗?”
香萼笑道:“李郎君不必操心我的事情了,我这就走了。”
说着,她福了福身。
李观死死拦住她,不让她走。
他当真想不通香萼这样良善温柔的性子能得罪什么贵人,只是她明显顾虑重重,想了想道:“香萼,我在书院里认识的几位学兄也已经到京城了,其中有认识官府衙门之人的。你有什么难处不如直接告诉我,他们就在方才铺子里,我带你去见他们,我们一道想想办法!”
香萼怔忪。
李观清俊的面容上,眉头紧紧皱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不放心地看着她,身子前倾,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但她看得出来,李观并不怎么好奇,他是实实在在关心她。
香萼和他对视,道:“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何事,我不会回去的,至于你说的出城,我很快就要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硬起了心肠:“你我毫无干系,你再多管闲事只会招人厌烦。你曾说不忍你父母再供养你读书,那就多想想他们,不要在会试前为女人花心思了。”
香萼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讥笑,转身走了。
李观呆立片刻,追上去拦住她道:“香萼姑娘,我李观心里已经将你当做了未过门的妻子。即使无缘无福做你良人,你我相识一场,倘若要我眼睁睁看你被权贵所迫,我亦是良心不安。”
他面红耳赤,一字一句坚定道。
这种话别人说起像花言巧语,李观说起来却很是诚恳,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当真是这么想的。
香萼想起二人以前相处里,李观那点执着的傻气,还有她最看重的老实善良,眼眸湿润了。
她原以为,萧承和她的那桩差错,她永远不会告诉别人。
此时此刻却动摇了。
不如就告诉李观。
没有人会接受自己看中的人,已和别人发生那种羞耻的关系。
这样最好,他不会再想着管她的事,不会因为她而耽误科举。
只是这话实在难以启齿,香萼轻声道:“你让我想想怎么说。”
“好。”李观点头。
他不是个机灵的人,但对着心上人含泪的眼睛,绞动的手指,看出她深深的紧张和不安,从袖子里拿出一册书卷轻轻读了起来。
在读书声中,她倏然间开了口:“我去谢家别院那回——你知道我去了,别院里正在饮酒作乐,有人帮我当成,把我当成......我虽回来,那人不愿意就此放过,想要纳我入府,我不想做人小妾,怕他找到万柳巷。”
一句话断断续续多回,她仍是说不出自己已失身的话,但看李观发白僵硬的脸色,她知道他一定是懂了。
李观仿佛被人定住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喉咙里发出奇怪一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僵硬极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香萼没有回答,惨然一笑。
“是......是谁?”李观问道。
他一只手死死攥着书册,手背上青筋暴起。
香萼不知为何,反而平静了下来,和他对视。
“是谁?”李观神色痛苦地看着她,“香萼,你——你还好吗?”
她低头,轻声道:“我自己可以处置。”
“那人身份高贵,有权有势,不是我们这等人可以得罪的。”她又说了一句。
“你管不了的。”
李观呆立在原地。
香萼语气淡而冷,说完就向前走。
这回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了,明朗日光下,她用力眨了眨眼。
17、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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