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周渡对上的不是妖兽，而是一名异能者。


    风系异能者。秋凛做出了判断，摸了摸下巴。


    赌场这地方，进来后他和周渡很快就分开了，秋凛下了注以后就在前场观众席的位置上观战，为了防止再有“意外”发生，先让周渡把他“护送”了过去，然后周渡再去往后台准备。


    顺带一提，在看到他把钱压上的时候，周渡差点又想反悔了。


    因为秋凛压的实在太多了。不只有钱，甚至还有一枚三级妖兽的核心——钱难得，核心更难得，也更少会作为交易物品就这么轻易地压出去。


    起码周渡没在安全区见过。


    他看着秋凛面不改色地一把全压的样子眼皮子直跳，伸手就要拦，慢了一步没拦住：“你到底压了多少？”


    “全部。”


    说这话的时候，秋凛的脸上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周渡更心惊肉跳了，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你疯了吧？”


    这老头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谁来赌博会一上来就直接把钱全给压上的？


    他被人叫“疯老头”可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忽然想。


    “我不喜欢麻烦，所以要么不赌，要么就赌上所有。”秋凛平静地说：“一把定输赢，不是很好么？”


    “还是你想我多赌几次、你再上去多打几场？”


    骗他的。其实是因为知道他九成九不会输，而且就算万一真的输了……在放逐区这种东西其实也能用其他方法分分钟给赚回来。


    但周渡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觉得完全无法理解他这种赌狗思维：“要是输了我不会把钱赔你的。”


    秋凛只回了他四个字：“那你就赢。”


    ……冥顽不灵、老顽固，没救了。周渡愤愤转身就走。


    果然挺像是一条炸毛的……额，萨摩耶。


    秋凛安之若素地坐在观众席上望着他的背影离去，在脑子里呼唤系统：【之前还剩下120点人气值对吧？等下就立刻给我换成生存值，等周渡打完你再结束。】


    系统一边照做一边发懵：【啊？现在？】


    【对。】秋凛说：【起码在周渡在场上的这一段时间内，我这里不需要出现任何的麻烦……危险性太大，这点人气值没必要省。】


    赌场这种地方毕竟是最容易出意外的地点之一，秋凛不会来赌这点意外到底会不会刚好发生。120点反向的人气值是1.2点生存值，也就是28.8个小时，这个时间完全够用了。


    系统安静下来，也是不是在背地里偷偷吐槽他，比如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带主角来赌场打黑拳，又为什么要自己也过来之类的……秋凛想。


    带周渡来这里打黑拳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在系统的预料之中，就算周渡后面也同意了、不再说什么，系统也一直忧心忡忡的，觉得这件事要是不出现在漫画上还好，要是出现了，他保管会被骂得更狠、更惨，而且在这里出现可能会导致他直接死掉的危险意外也会更高。


    但秋凛自有他的想法。


    出于漫画的原因，秋凛对于周渡的过去了解得一清二楚。


    周渡小时候从有记忆开始，就基本没离开过安全区，《不渡》在周渡第一次死亡的节点之前的剧情也几乎一直都围绕在安全区内展开，不仅周渡不知道边缘区是什么样子的，读者也不知道。


    在秋凛穿越之前，读者真正了解这里，也是要在一年以后，周渡改头换面出现，剧情开启新的篇章以后了。


    但现在剧情已经变了，周渡没死，他还被秋凛几乎是强迫性地留在了这里，漫画接下来的剧情如果继续围绕着主角展开，那就一定会有人带着读者一起从零开始了解“边缘区”，不管是周渡独自在外遇到了什么其他危险、其他人，又或者是周渡自己。


    而“边缘区”这种地方，和“安全区”完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说是两个世界其实也不为过。


    ——开新地图总需要有一个引导npc吧？哪怕是主角自行进行探索也一样。


    这个“新手引导npc”与其让其他人来当，秋凛觉得，不如让他来上。总有读者会对新地图的最先遇到的新角色有所印象。


    当然，这点就算是主角也是一样的。


    秋凛安静地等待着周渡的出场。


    说实话，这场对战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对面是个人高马大的风系异能者，古铜色的皮肤，身材健壮、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杀气，看起来还是个经常过来的熟手，代号“风神”，而周渡毫无异能，从外表看有只是一个稍有锻炼的普通人，而且腿脚还受了点伤还没好，看起来还是个“瘸子”……他又长了张鲜嫩的娃娃脸，怎么想都是前者的获胜率更大，因此赔率几乎是压倒性的高。


    但秋凛很清楚，周渡一来算不上是完全的普通人，二来前期主角团里的林不拆也是个五级风系异能者，拜他所赐，周渡在对战风系异能者这件事上很有心得……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除非颜笑笑真的彻底发疯了，否则周渡不可能会在这场比赛里死掉。


    像原剧情里那样被原身背刺还能说是“让主角见识到了真正的世界人心险恶、好让他黑化”，再加上还有凌为真和褚开阳这两个前期大反派在，能让读者恨得牙痒痒。


    但要是突然让主角在这里输了比赛被人打死，那就是真的变成小丑、只有滑稽了，读者连恨都不会有，只会气笑到直接跑路——颜笑笑绝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因此等周渡和对面的风系异能者一同上场后，即使台上的场景看起来再惊心动魄、周渡看上去被打得再惨，周围的人的欢呼声叫得再大声兴奋……甚至就连系统都在脑海里嘤嘤哭着，心惊胆战就怕主角下一秒直接被打死，秋凛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睛，乱过一次呼吸。


    这片区域看起来有那么点像秋凛穿越前上学时，在高中历史书上看到的罗马斗兽场，底下一片大型的圆形区域留给上场比赛的人和妖兽，观众呈向上的阶梯状围在外围，坐在高处，能将下面的场景收看得一清二楚。


    “风神！风神！风神！！”秋凛听到周围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唤着风系异能者的代号。


    他低下头往下看。


    【对面那个风系异能者在耍阴招！】


    系统在他脑子里吱哇乱叫：【他好坏啊！他怎么这么坏啊！】


    【是啊他好坏啊。】秋凛说：【但是这里想想是放逐区，有坏人也很正常嘛。】


    【主角真的被打得好惨……不行了我不敢看了！】


    系统心惊肉跳：【啊啊啊啊他又倒下了！要不让他投降吧别打了！怎么办啊，他要是死了后面还能复活吗？！】


    【是啊好惨，】秋凛继续附和：【但是相信周渡啊他能赢的，还能打的！他可是少年漫的主角啊！】


    【……但是他在漫画里都死了好多次了。】系统小声说。


    【反正这里死不了。你看他不是都还没弃权吗？】


    异能者到底还是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场上到处都是异能者造成的破坏的痕迹，周渡血流了一地，肋骨断了两根、右手手臂也断了抬不起来，然后又被击倒在地，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俨然已经在阎王面前蹦迪了，场外的观众也已经开始兴奋地欢呼着“风神”的代号。但秋凛还是很淡定的样子。


    系统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那是不想弃权吗？他那是被对面那个恶心的家伙打到没法弃权了啊！……宿主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会赢的，会赢的。】秋凛还是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台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棕发青年似乎朝他这边的方向投来了一眼。


    是在看他么？秋凛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确定地回望了回去。


    【宿主，主角是在看你吗？】系统小声问。


    【不知道，但是他身材真好。】


    秋凛冷不丁说：【有点羡慕了……我是说，穿越前我身材比他更好。可惜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愧是主角，挨打成这样了脸也没肿，还是擦伤，看起来更帅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战损美么？】


    系统：【……啊？】这种时候你就在想这种东西吗？！


    【看着吧——他要赢了。】秋凛说。


    没人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似乎一直在躲闪，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被打死在台上的青年从下方一跃而起，仿佛只是一个瞬间，下一刻代号“风神”的异能者就被他直接给扔飞了出去！


    直接扔出了场外，出局了。


    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都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近乎鸦雀无声的安静。


    “看，他赢了。”秋凛轻声说，“他活下来了。”


    这句话他不是在脑海里对系统说的，而是直接说出了声。


    “获胜者，零！”裁判终于出现在台上，大声宣布比赛的结束。


    观众席上终于响起了少量的欢呼声……当然还有更多的咒骂和喝倒彩的声音。


    周渡摇摇欲坠地站在台上，抬起还在颤抖的左手捂着嘴巴小声地咳嗽，勉力不让血继续从嘴巴里涌出来，也让自己不要立刻晕倒过去。


    越过台下与台上，他与一直安静的，稳稳端坐在观众场上的那个苍老的身影对视了一瞬。


    那个老头实在有一双很黑、又非常容易引人在意的眼睛。和他的为人完全不相似。周渡想。


    那双黑色的眼睛直到现在依旧平静，不管周围人的动静再如何变化，不管他在台上看起来到底有多凄惨、距离死亡和失败有多近，他从头到尾都只有平静。就连现在也是。


    仿佛那些欢呼声、咒骂声，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在想做什么？


    周渡琢磨不透。


    过去“边缘区”这个名字他也从来都只是听人在嘴上说过，在安全区的各大城市里很少会有真实的相关影像资料，大多出现在什么娱乐向影视剧、节目里，像是什么经典爱情和冒险电影——男主角出现意外流落到偏僻的边缘区，和女主角共度生死、野外求生、而后成功洗刷冤屈重返安全区，迎来happyending。


    但没人会说这里虽然看起来破败，却并不算荒凉萧条、而是同样生活着很多人，也没人会说这里的人并不是什么“朴素友好”、“小奸小恶”，又或是每天艰苦生活对抗妖兽，而是会明目张胆地表露着危险、混乱、黑暗与各种暴力，会对外来的人充斥着某种微妙的恶意。


    但现在，秋凛毫无预兆地、直截了当地一脚把他踹进了放逐区的世界里。


    与风系异能者的这场打斗与他之前所想的完全不同——这不是对战，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以命相搏的厮杀。


    他耍的恶心阴招也有很多，明明全都是犯规动作，还完全是冲着要他的命来的，但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全都无人在意，只有欢呼、只是欢呼——就像他们本身就在期待着它发生一样。


    ……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面似乎在向着光，另一面则完全在暗面里。


    周渡想。


    “这就是放逐区。”


    他在心里默念秋凛之前对他说过的这句话，几乎是将这句话死死地印刻在了脑海里。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清晰且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