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第 101 章
“咔哒。”
木板缓缓挪开,一股泥土腥臊混合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几人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怨怼的情绪涌上心头。
严熵率先从侧过身钻进去,手中的毛笔笔尖忽地无火自燃,光芒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
施哲自己选择断后,让开距离让其他人先走,五人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步步踏入。
通道向下倾斜,狭窄而压抑,仅容一人通过,头顶的蜘蛛网黏腻地拂过脸颊,脚下的地面泥泞湿滑,走几步伏一凌就受不了了。
“我艹,这地方真不适合我。”
“你忍忍吧,”岑几渊皱着眉把头发上的蜘蛛网拍掉,手摸着墙壁一步一步走,他发现,这两侧的墙壁起初还是粗糙的土石,越往深处,墙壁越是光滑。
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打磨过,上面开始浮现出越来越多痕迹,暗淡的光线下,墙壁上逐渐显现出无数扭曲的女性浮雕像,她们的面容模糊不清,身体却以各种极度痛苦的姿态呈现。
“这些看起来不像是刻上去的……”
岑几渊压着声音说:“像是……烙上去的。”
这些女性有的蜷缩,用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有的奋力向前伸着手,好像想抓住什么,有的背部佝偻,承担着无形的千斤重负。
更多的是腹部隆起,却以一个扭曲的姿态跪着。
“严熵,”岑几渊刚想说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下一刻几人被这通道里的低语怔在原地。
“…三袋米…就值三袋米……”
“…赔钱货!早知道就该用枕头捂死你……”
“…哥哥娶亲,彩礼……就只能拿你去换了……”
“……嫁过去冲冲喜…守寡…殉葬,都得认命……认命……”
“…为什么不是我弟弟?为什么生的是我……”
“…死、死了就好了……就好了…”
一个个冰冷的词语,一句句绝望的哀叹,诉说着被物化、被牺牲、被轻贱的一生。
岑几渊扭头看着脸色同样不好的几人,这真相沉重,如同无形的大山压下来,让几人几乎喘不过气,所以这个通道怨气冲天,无源无头。
这些低语钻进脑海,和岑几渊内心深处模糊的不安产生的共鸣,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严熵的手。
下一刻,那纷杂的低语中,似乎夹杂进了别的微弱声音,断断续续。
“…严熵……”
“契……约…”
“赌约……”
岑几渊猛地顿住脚步,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听到过这个声音,这是他意识不清差点带不回去那些牙时,提醒他醒醒的声音。
他惊恐地看向严熵,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眼神求证。
你听到了吗?你是不是也能听到?这到底是什么?
严熵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显然也是听到了夹在这些哀怨中的呓语,他的侧脸在惨白的光下绷得极紧,眼中翻涌着惊疑、警惕、以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怒意。
契约,指得是他和岑几渊的契约应该没错,但是赌约又是什么?
他感受到岑几渊的目光,将人紧紧拉住:“我听到了。”声音低沉,带着安抚。
“别怕,先走。”
他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纠缠两人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这通道越是深入,两侧的浮雕像越是密集扭曲,那些哀怨的低语也越来越清晰,怨念缠着他们的脚步,每一步都行得艰难。
严熵脚步忽地一顿,笔尖的光亮照亮了通道的尽头。
那个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正在微微蠕动的茧,发黄发黑的蕾丝紧紧缠绕、层层叠叠,彻底将前方的路堵死。
呓语声从茧内传出,严熵和岑几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现在怎么办……”岑几渊的声音发干,攥着严熵的手心全是冷汗。
“徒手撕开呗!我来!”伏一凌说着就要上去动手,被施哲眼疾手快地拦住。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他扫了一眼巨茧的根部,和密道的泥土融为一体,还在渗着血液。
“靠蛮力,我们大概要直接领盒饭了。”
严熵沉默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卷蜡封黄纸,又看向简子羽,后者会意,将那半张递过去。
两张残破的黄纸在笔光下缓缓靠近,边缘暗沉的纹理慢慢吻合,蜡油融化剥落,露出完整的字迹。
“不是卖身契啊……”岑几渊眉头紧锁,凑过去辨认上面的字迹。
这是一张地契,纸张上清晰地标注着这片土地的范围,而核心就是他们所处的祠堂,下方还有一个明显是用血画押的指印,与之前那半张卖身契上的如出一辙。
他刚准备继续看,眼前的巨茧猛地一滞,紧接着那些蕾丝白布开始蠕动翻卷,竟缓缓打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道口。
那些呓语声瞬间放大,从黑漆漆的道口中涌出。
严熵与岑几渊对视一眼,率先迈步踏入其中,末尾的施哲刚准备跟上去,猛地捕捉到来自后方的异常。
那不是之前那些游□□鬼的哭声和锁链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无数纸张摩擦、挤压、拖沓的声音正从他们来时的通道里传来,声音由远极近,速度快得惊人。
施哲脸色骤变,猛地回头,远处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纸人蜂拥而至,它们僵硬的身体互相碰撞挤压,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在那两颗腮红衬托下诡异至极。
“我艹!”伏一凌惊叫出声,眼看着这些纸人乌压压地朝着他们冲来填满了整个通道。
“快进去!”施哲朝着已经进入道口的几人大吼一声,几乎就在他跟上去的下一秒。
轰!!!
第一波纸人决堤,猛地冲撞在道口之上,它们根本没有停顿,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这个狭窄的入口挤来。
前仆后继,瞬间就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它们挥动着僵硬的手臂,扭曲的身体和面部挤压在一起,堆叠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几人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说不出话,入口已经被彻底堵死,无数纸人还在拼命向内挤压试图突破进来。
“艹!”伏一凌牙齿发颤:“它们想把我们堵死在这里吗!”
光线被彻底隔绝,只有严熵手中的毛笔发着光照亮方寸之地,映出众人的脸和身后那堵不断蠕动的墙。
岑几渊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撞上身后的某个东西,他僵硬地转动脖子,这才看清几人所处的空间是何场景。
无数惨白的孝布从顶部垂下,上面用干渴的血写满了密密麻麻地“孝”字,这是个和地上祠堂布局完全一样的祠堂,而原本放置牌位的位置,摆着一个祭坛。
他目光一颤,看到祭坛里堆积的尸体、铜钱、生锈的锥子……以及他们曾经在表世界穿过的制服,还有,祭坛上方悬浮着的一个模糊身影。
“严熵……”岑几渊的声音发颤:“从头到尾两个世界其实就是连在一起的……主,管家嘴里所说的主……一直在……在这里。”
前方的纸人暂时堵塞在一起造不成威胁,几人听着岑几渊的话转头。
祭坛上方的那个东西没有固定的形态,被破烂红绸裹着的肚子鼓涨,随着浮动收缩,一只手拨弄这另一只手臂上的算盘。
“咔哒。”
“咔哒。”
木珠碰撞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几人在见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视线发晕,岑几渊更是直接不稳踉跄了一下。
一种低沉的诵经声传来,念得正是那些“孝道经文”,每一个字飘进耳中都带来强烈的疲倦感,几人白着脸给自己灌药,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闯入者……悖逆人伦……当受惩戒……”这扭曲的身影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下一刻体内忽地发出轰鸣,无数颗木珠如同子弹版朝几人射来。
“躲开!”严熵低吼一声,那些诵经声让他头脑发沉,动作都慢了半拍,却怎么都不敢松开手里的笔。
“妈的,他一直念念念!必须打断他啊!”岑几渊强忍着内心的烦躁和反胃感,如果这个时候鬼化情况会更糟,严熵目光急扫,最终落在那祭坛上。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那些女鬼的低语,想起被当做柴火烧掉的玩具。
预言里破碎的画面涌上脑海,他猛地扭头对着伏一凌大喊。
“木屑!”
伏一凌一愣,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之前劈砍玩具时装上的木头碎屑,严熵一把抓过木屑,冲到祭坛边将那些木屑尽数洒进祭坛下方那洼近乎凝固的血液中。
“我靠?这木屑是这么用的?”伏一凌被一颗呼啸而过的算盘珠子击中脚踝,痛得呲牙咧嘴,差点摔倒:“我还以为你让我收这些是为了迷了那个老太婆的眼呢!”
严熵无暇回应,木屑遇血变得滚烫,温度高到几乎要灼破他的指尖,他强忍着灼痛扭头看着那个愈发狂暴的怪物,那些诵经声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简子羽!”严熵的声音在诵经声里撕开一道口子,“用技能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别死了!”
话音未落,他掏出那把梳子缠着血液梳过祭坛上那些推挤的铜钱。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撕裂声爆发,祭坛上那些破碎的制服应声剧烈颤抖,如同失去了支撑板彻底化成了灰烬。
“嗷——!”那怪物发发出一声怒吼,诵经声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它彻底被激怒,携着所有木珠和滔天的怨毒直直朝着严熵冲去。
“不愧是你啊严熵……什么都知道就算,拉仇恨也是一把好手……”简子羽扯出个苍白的笑,眼神却冷得像冰,她双手疾抬,手背上复杂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紫光。
半空中,一个由诅咒能量构成的图腾瞬间绘制完毕,下一刻便如同离弦,猛地朝着怪物砸去。
“嗷!!”
怪物被这直接抬到二阶的诅咒结结实实得定在半途,腿脚僵硬,它疯狂挣扎着,用手臂撕扯身上那些不断收紧的紫色光束。
“咳…”简子羽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口中呕出,染红衣领,她眸中的冷光不减反增,死死盯着那些在怪物挣扎下开始一根根崩断的光束。
不行,这样不够。
她心一横,手腕乃至小臂上的符文再次生长、蔓延,亮度飙升,昏暗的祠堂瞬间被一片汹涌澎湃的、令人心悸的紫光笼罩,强大的能量波动甚至让女生的短发无声漂浮起来。
“简子羽!你现在用三阶我们出不去的话你会死的!”刚惊险地躲开一颗射向他太阳穴的木珠,看到这一幕失声大喊,下一刻却因分神被另一颗木珠狠狠砸中了眼球。
“呃啊!”他惨叫一声,捂住渗血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些符文已经爬上了女生的半张脸。
简子羽扭头看了眼他,将口中翻涌的腥甜生生咽下,调动起全部的生命力彻底将那图腾的最后一笔绘完。
一个远比之前复杂的图腾骤然成型,高速旋转着朝着那个怪物的背部轰击过去,在图腾击中的前一刻,她用几乎破音的嘶吼喊出了用命换来的洞察。
“他的弱点是茧!他体内……还有一个茧——!”
三阶诅咒,落定。
102 ? 四时四囡结
诅咒悍然缠上怪物的躯干,那个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挣扎的动作瞬间迟滞,周身弥漫的怨力骤然减弱。
简子羽脸上的符文剧烈闪烁,她又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跪倒在地,气息迅速萎靡下去,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诅咒疯狂抽取。
“简子羽!”伏一凌不顾自己流血的眼睛冲过去将人扶起来,徒劳地用着疗愈技能。
“别浪费了……治不了。”简子羽拖着僵硬的手臂支起身子,关节咔啦咔啦地响。
下一刻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两人身边擦过去,伏一凌一怔,扭头看着直直冲向怪物的岑几渊。
“岑几渊!别过去!”
“让他去!”女生的声音沙哑,颤抖着将自己的指尖咬破,凭着感觉在空中勾出一个图腾,扭头和严熵对视一眼后两人的掌心同时泛光,将那个图腾入岑几渊的身体。
岑几渊一愣,冒着黑烟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悄然避开了朝自己射来的木珠,直接穿过了怪物外围的防御。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女生,这是她在严熵的辅助下在和他共感,操控着他直冲怪物核心。
“嘶啦——!”
岑几渊的鬼爪在这操控下精准地抓住了那鼓涨的红绸,猛地向两侧撕扯,暗红色的血块从裂口中迸射,然而里面并非器官,而是一个由无数条白布和怨念缠绕而成的小茧。
他毫不犹豫地探入,一把抓住了那滚烫的东西猛地将其从怪物体内扯了出来。
茧子离体的刹那,怪物发出一声哀嚎,整个由算盘和牌位扭曲而成的躯体开始崩解,岑几渊握着那团怨茧踉跄一步,刚被强行操控的后摇压得他脸色惨白。
“你们……你们哪学来的这种组合技啊!!”伏一凌捂着剧痛的眼睛不可思议地说着,严熵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问施哲。”
伏一凌刚准备扭头去问,那离体的茧瞬间在在岑几渊的掌心剧烈收缩、膨胀,最终变大成一个一人高的物体悬浮,表面的孝布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要…听话…”
“都是……为了你好。”
“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是这样的命啊…”
“认命吧……”
无数个声音,有老有少,语调顺从带着自我贬低从茧内喋喋不休地传出,这些声音扭曲混杂,最终竟逐渐融合成了……
他们自己的声音。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茧变得半透明,显出内部的景象。
巨茧里没有别的怪物,只有五个穿着女仆装的,与他们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这些“自己”双目空洞无神,脸上却带着虔诚的顺从表情,嘴唇一开一合,不断复诵着那些令人不适的话。
岑几渊后退一步,终于明白,这些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将外在的枷锁磨碎,硬生生吞进肚子里,最终长成自己的血肉,然后开始自我规训、自我贬低。
最终以此去要求更多的后来者。
“不是!”伏一凌看着那个正在念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帮衬弟弟”的自己,表情扭曲。
“叭叭叭个啥呢!谁让你这么说的滚啊!”
这些画面可笑,又可悲,强烈的精神污染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严熵猛地举起手中出现裂痕的毛笔,那根笔尖的火光已经变得微弱。
“涂掉他们的嘴。”
没有犹豫,严熵率先将笔尖狠狠涂抹向那个喋喋不休的“严熵”嘴上,笔尖划过,“严熵”的嘴唇瞬间被一抹浓重的血红覆盖,那些呓语戛然而止。
简子羽僵硬地抬起手,接过笔狠狠抹过那个叫她“认命”的嘴,伏一凌和施哲沉默地接过,涂抹的动作却带着戾气,仿佛想通过这个动作将那些被迫灌输的糟粕从自己灵魂里扣出去。
岑几渊最后接过笔,他的手微微停顿,笔尖落向那个不断重复着“是你的错”“你不该存在”的,让他不理解这些话到底指向什么的嘴唇上。
笔尖接触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枷锁断裂的声响,那巨大的茧随之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不再收缩搏动,寸寸崩解,化成漫天飘飞的黑色尘埃缓缓落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所有令人不适的呓语、诵经和哭泣,于此同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软化、龟裂,头顶垂下孝布的梁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断裂砸落。
伏一凌稳住身形,终于扯出一个笑:“崩坏了……这个故事我们推掉了!”
两侧墙壁上那些痛苦姿态的女性浮雕开始剥落,消散,祠堂中心的祭坛扭曲一瞬后碎成两半。
“正常推故事崩坏后,我们会直接退出的,但是现在还没有……”施哲眉头紧锁,和严熵短暂的目光交汇后点了点头。
他们需要从这个祠堂冲出去。
“走!”严熵一把拉起岑几渊,施哲帮着伏一凌将女生抱起来,五人朝着已然洞开、不再被纸人封堵的通道奋力冲去。
身后的崩塌如影随行,通道在不断塌陷,慢上一步就要将他们彻底埋葬,他们拼尽全力奔跑,逃离这场建立在无数女性屈辱之上的噩梦。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那是祠堂入口的方向。
无人猛地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下空间,重新回到荒败的袁府院落之中。
岑几渊踉跄着,被身后的人稀里糊涂地撞得跌倒在地,院中的空气冷冽,他喘着粗气报复性地呼吸空气。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轰鸣,他猛地回头望去。
那座祠堂连同下方深藏的罪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捣碎,整体向下坍塌下去,砖瓦破碎,梁柱折断,扬起漫天尘土。
在一片弥漫的烟尘与废墟之中,在身旁几人缓缓化成白雾时,岑几渊看着那段原本坚固无比不可逾越的高墙,轰然断裂。
他紧紧握住严熵的手,两人无声的目光同时定在一处,在那砖石的缝隙里,借着终于能穿透尘埃落定的微弱天光,几株嫩绿的、看似脆弱的野草,正顽强地探出头来。
它们的存在微不足道,却与周围的废墟形成了对比。
高墙顷颓一角,裂缝中,野草蔓生。
“严熵。”
岑几渊低下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下一刻就要消散在风中的指尖,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望向严熵,眼神清澈而坚定。
“一起去找吧,那个所谓的真相。”
“嗯。”严熵的声音低沉,承诺,他凝视着对方仿佛要将他的轮廓刻进灵魂。
岑几渊的笑意深了些,随后身影先一步彻底淡化,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里,留下一丝对严熵的眷恋。
严熵静立原地,片刻后缓缓转过身。
前方的废墟之上,烟尘并未完全落定,一个身影从中缓缓步出,与他拥有着别无二致的面容和身形,唯一不同的是那只眼睛。
漠然、平静,没有任何情感。
“沉沦与放手,”那人轻笑着,笑声里却只有洞悉一切的嘲弄。
“你终究还是选了前者,甘愿被这些东西束缚。”
严熵注视着对方,歪了歪头,这人很熟悉。
像是……最初的自己。
“换做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严熵的声音平静无波,自己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个从废墟中走出的“严熵”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严熵身旁的那片空地。
【为神,他可苟存。】
严熵不解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耳边传来又一句话。
【悖论不除,痴缠停留,你见证的唯有终焉。】
【止终局……】
严熵再度回头,自己已经站在走廊的雾前,身后队友的声音被雾中传来的最后一句话盖过。
【成为书写公式的笔,而非沉溺台上的囚。】
“严熵?”岑几渊站在严熵的眼前晃了晃手。
“你发什么愣呢?”
严熵回神,低头注视那双眼睛,沉默了许久后忽地将人紧紧抱进怀里,用头蹭着岑几渊的颈窝,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渊渊,我想吃火锅。”
岑几渊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在定到走廊里一脸吃瓜的三人身上后脸一红。
“吃……吃啊!你先松开我……”他扭头躲着严熵扑来的热气,压着声音道。
“你回去再抱啊……”
“哎呀……”伏一凌把人“体贴”地从严熵怀里拉出来,勾着岑几渊的脖子扭头对着严熵指指点点。
“我们严队长,出来就撒娇,不害臊。”
“你这算横刀夺爱了吧。”简子羽笑着吐槽。
“就是这样你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因为你一副对男人更感兴趣的样子。”
“哎!话不能乱说啊!”伏一凌说着就指着身后的施哲。
“我也看人的好吧,而且我就对渊儿这样呀,你看他,我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施哲瞥了他一眼:“哦。”
“你哦什么?”伏一凌说着就要上去给他一拳,嘟囔着。
“而且你用了什么妖术,你以前不长这样吧。”
“哦。”施哲又撇下一个字先走了,留下伏一凌在原地懵逼。
“他咋了?哦屁呢,而且他真的和之前长得不一样吧?咋回事啊?”
简子羽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笑啥呢?”伏一凌挠了挠头。
“你俩不是邻居吗?”简子羽的语气调侃。
“想学易容术,去敲门拜个师不就行了。”
“什么邻居!谁跟他是邻居!”伏一凌像是被踩了尾巴,差点跳起来。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敲他的门了好不好!之前那是特殊原因!特殊情况!”
岑几渊好奇地问:“之前是啥原因?”
“啊……就、就我之前找他有事来着!”伏一凌连忙转移话题。
“哎呀也不知道我们符车小朋友出来了没有。”
“他早就出来了。”简子羽无奈提醒。
“你没看胸针留言吗……”
几人打趣逗闹,严熵沉默着走在最后,那些轻松的话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地传进他耳中。
【你见证的唯有终焉。】
这句话太重了,砸在他心上有些让人喘不过气,他抬眼望着三人的背影,目光最终又沉沉落在岑几渊带着笑的侧脸上。
终焉……是谁的终焉,是岑几渊的,还是……
“严熵!”
岑几渊的声音清亮,从伏一凌胳膊下钻出来,一把拽住严熵的手,将他的思绪猛地拽了回来。
“一起去买食材吧!不是想吃火锅吗!”
严熵沉默了半晌,反手轻轻回握住岑几渊的手,嘴角勾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好。”
103 ? 第 103 章
四人分开后严熵带着岑几渊走了很久都没说话,走廊里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在故事里没说完没解决掉的事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冲刷过一遍后,横在两人中间跨不过去。
岑几渊不想去主动开口,好像能多拖一会就能晚些去面对,他看着严熵转身,停步的地方却不是他们的家。
“严熵……”岑几渊有些抗拒得往后挪了半步,他拽着严熵的手想把他从这扇门前拉走。
“别怕,”严熵将人拉回来,摩挲着他的虎口,可这安慰起不到作用。
“我现在很累了,我们现在都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吧。”岑几渊转身就想走,手也跟着一同挣脱,预想中身后的脚步却没跟上来。
他顿住,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唇间叹出的声音低哑。
“严熵,喘口气,行吗……”
“渊渊,明天、后天……大后天,你就想面对了吗。”
这话一字一顿着砸进岑几渊的心,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转身无声注视。
这个世界的光,好像每一盏都是为严熵打的。
那枚筒灯恰恰好好从他的斜后方一寸投下来,将他的黑发勾勒出柔光,也将他的轮廓在自己的视线里勾地模糊。
“你说,你想验证什么。”岑几渊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哑,目光挪到那扇门上。
“我能脱离你的唯一办法,和002有关对吗……”
严熵阖眼,他心中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下去,岑几渊太聪明,他不懂为什么他总是能一瞬间就看透他的心思。
对方的沉默是在默认,岑几渊转过身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要——”
“不是说一起去找真相吗。”
他的话被噎回口中,咬着下唇低下了头,严熵垂下眼睛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轻轻抱住。
“而且,我想看看002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顿了顿,将人搂紧,下意识想用技能时却忽地一顿,那只手停在岑几渊的后脑半晌,又轻轻放下。
“乖,就算002真的可以给你恢复酣睡值,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岑几渊将脸埋进严熵的颈窝,点了点头。
门锁开启,两人沉默着进了这个客厅,看着蜷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水母。
“哎呦,渊儿回来啦!”002蠕动着身子翻了个个,一副要让人揉它“肚皮”的样子。
那头上明明没有五官,却好像写满了“摸摸我”。
但是预想中的抚摸没等来,等来了一个糙汉一巴掌把它提溜起来。
“干嘛呀!”002用触手缠着严熵的手生怕下一刻对方就把他甩出去。
“别叫他渊儿。”严熵的声音冰冷,带着刀子差点没把这水母生片了。
“那叫什么?渊渊吗?”002笑嘻嘻地探出头用触手偷偷戳了戳岑几渊的脸。
眼看着严熵又要生气,岑几渊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
“严熵,说正事吧。”
严熵目光一沉,盯了002半晌后将它递给岑几渊,水母几乎是在触碰到岑几渊时就立马缠了上去。
天赐啊!大气大气!
根根触手顺着岑几渊的手臂衣服,缠上他的脖颈磨蹭,触感滑凉,吸盘带着吸力吮得岑几渊呼吸有些不稳。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泛着蓝光的东西,心里的疑问更加。
这个□□母为什么这么喜欢他?而且为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想抗拒?
严熵目光落在岑几渊的手腕上,看着那原本缓慢下跌的数字最终和增长的速度持平,合上了眼睛。
那个人,没有骗他。
岑几渊再一次被那个触手蹭过某处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他低着头有些愠怒地低吼。
“喂,你故意的是吧,贴够了没!”
002哭唧唧地把触手从他领口里伸出来,委屈着捂住自己的脑袋。
“好摸,你身上和我一样凉凉的,而且太久没见你了。”
这算什么,这严熵不吃醋?
岑几渊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无动于衷的严熵,胸腔里那股恐慌几乎要破膛而出。
一把将黏在身上的水母薅下来,想也不想就拽住严熵的手腕。
“验证过了吧,它根本就不会给我们什么线索,走,回家。”
他迈出一步,却像被钉在原地,身后的人纹丝不动。
“它确实能给你恢复酣睡值。”
那声音平直得像一把尺,量不出任何情绪,岑几渊脊背窜上一股寒意,不敢回头,怕看见那张脸上寻不见为他而别扭的表情,怕下一句听见的就是诀别。
002歪了歪头:“你们,吵架啦?”
“没有!”岑几渊猛地扭过头,却在看清严熵的瞬间哽住了喉。
一行泪,静默地从严熵的眼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砸,他目光仓促地擦过岑几渊,随即便别开了脸。
“严熵……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岑几渊慌了神,迈上前拉着严熵的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却拽不动。
“严熵……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找真相,只是想看看002知道什么……”声音逐渐低哑,最后一个音散在空气里。
他看不到严熵的眼睛了,只看到那不断滚落的泪珠,无声却震耳欲聋。
“岑几渊……”严熵的声音破碎,将心里吐不出去的混乱和难过挤压成成一句话。
“就算和我在一起,所有人都会死,你也无所谓吗?”
岑几渊愣在原地,嘴唇开合了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伏一凌、简子羽、符车、还有我们在上个故事、上上故事遇到的所有人……”
严熵哽住,抬手捂住脸,字句从指缝断续地溢出。
“就算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死了……也无所谓吗……”
“什么意思…”岑几渊下意识上前两步,却被那只手轻轻推开,在这明显的拒绝瞬间让他压抑的情绪爆发。
“我他妈问你什么意思!”他嘶吼着冲过去,双手钳住严熵的肩膀,双目赤红。
“我和你在一起怎么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怎么就会死人了!?”
他将严熵重重按在墙上,一声声质问如同困兽。
“说话啊!又他妈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又他妈是谁说的这些!!”
“谁决定的?”
“这世界的人本来就很容易死不是吗!?”
“凭什么就怪在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上了!凭什么!说话啊!”
严熵在这些质问下无力地摇着头,下一刻,岑几渊的拳头狠狠从擦过他的耳廓,重重砸在墙上。
“啪嚓——”
桌上的水杯应声而落。
“说话……”岑几渊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却怎么也阻不住眼泪。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说进来问002的事情是假的,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事情也是假的……”
他猛地抬起头,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痛哭失声,嘶哑的嗓音里全是控诉。
“严熵!你又骗我!”
沙发上的水母默默地蠕动到岑几渊的脚边,拽着他的裤脚一点一点上爬,最终停在他脖颈处,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其实,”水母用触手轻轻指向严熵。
“他没有骗你啦,确实不在一起比在一起更好。”
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阴沉得几乎要将它撕碎,002往回缩了缩。
“你们在故事里遇到一个叫樊卓的人对吧。”
岑几渊身子猛地一僵,有些狼狈地抬眼望向肩头的水母。
“他死了哦。”002用触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语气平平。
“没有领到残影者的身份牌,直接死掉了。”他一边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岑几渊的后背,像是在笨拙的安慰。
“我们不被允许过多透露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那个家伙明明得到了提示却总是要做出格的事情,所以他死了。”
002停顿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明明是个幸运的家伙,偏偏要去挑战‘他’。”
“他?”岑几渊擦去眼角的泪,指关节还在隐隐作痛,泛着红,他下意识地看向严熵。
“那你这样说就没关系吗。”严熵终于开口,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根又开始不老实,往岑几渊衣领里探的触手。
“你再往里伸,我就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的。”002非但没怕,反而嘻嘻笑着,用头蹭了蹭岑几渊的脖子。
“我当然没关系,我怎么说都没关系,我就算是把这个世界毁掉都没关系,因为严熵……”
水母内部的蓝光明灭一闪,下一秒,传来的话彻底让两人僵在原地。
“我就是你啊。”
“什、什么……”岑几渊像是被烫到,猛地将水母从脖子上扯下来,慌乱地想把它甩开,可002却像黏在他的手上一样,怎么也甩不脱。
“你说你这个软趴趴半透明的蓝色水母是严熵?你疯了吗!”
“哎呀呀呀!别甩了别甩了!”002趁机缠上他的手臂,又向上爬了爬。
“准确来说,我是这个严熵的本体,哎,你别甩我了!”
“瞎几把扯淡!严熵怎么可能是只水母!”岑几渊眼睛还红着,扭头冲着严熵带着哭腔和委屈。
“你快点啊,你他妈怎么能是只水母,你反驳啊!你傻了吗!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不是说要吃火锅吗!严熵我告诉你,不要去听别人的鬼化你自己没有判断能力吗!”
“且慢!”002用触手捂住岑几渊的嘴,擦了一下自己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又扭头看着沉默的严熵,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他’确实骗你了,其实我早就受不了了,就因为你喜欢上岑几渊,就把我丢到故事里?我当时在那个故事很无聊。”
“他和你说我们水母有回复酣睡值的能力是吧?”
严熵睫毛微颤,点了点头。
“才不是呢,骗你的,”
002的触手移动,最终轻轻点在严熵指间那枚戒指上。
“是因为契约,因为我是你,所以我能给他回复酣睡值。”
岑几渊彻底愣住,抬手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又握住002的触手,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红字。
空气凝滞了许久。
严熵后脑轻抵着墙,望向天花板上苍白的光,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里找到了清醒的关键,他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克制下的动摇。
“证明给我看。”
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团蓝色的、柔软的生物,一字一句地说。
“你证明,你是我。”
104 ? 第 104 章
002体内的蓝光搏动了几下,它没有直接回答严熵,而是轻轻从岑几渊手中滑落。
悬浮在两人之间,一条触须缓缓抬起,先是轻轻点在了严熵的戒指上。
嗡——
戒指应声泛起一层与002同源的光。
那触须并未收回,温柔地点在岑几渊的左心口,岑几渊身体猛地一僵。
并非因为疼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触须穿透了皮肉,轻轻地、又无比牢固地缠在他心脏上。
这感觉很奇怪,每一次搏动都与之紧密相连。
严熵猛地捂住自己胸口,心跳在一瞬间与岑几渊和002的脉动同步,叠加、共鸣,粗暴地冲垮了他记忆深处的某道门。
那些只是轻轻附在脑海的记忆,缓缓拼凑,成了完整。
【情感是冗余,分离方能纯粹。】
被这冷漠的声音禁锢的意识硬生生被撕裂,带着剧痛,那部分称为情感的自我被剥离。
严熵在这一片蓝海中回望,海水中是成千上万只水母。
“呃…!”他闷哼一声,全身都渗出了冷汗,踉跄一步靠住墙支撑自己,这感觉太真实,像是身体在重新体验。
悬浮的002发出了更痛苦的嗡鸣,那根连接着岑几渊心脏的触须也在微微颤抖。
几秒后,共鸣渐歇。
002软软地坠在岑几渊的肩头,触手也从他心口滑落,那种心脏被无形捆绑的感觉却散不去。
严熵大口喘着气,缓缓站直身体,脸色苍白,他低下头。
不再是看一个陌生的怪物,而是在看自己遗失的一部分,那些模糊的,仿佛是属于别人的过去,正疯狂地涌入脑海,严丝合缝地嵌入他的心。
他抬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辛苦了……”
002摇了摇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趁机又把触手伸进岑几渊的衣领。
“现在……我可以摸了吧。”
岑几渊还没从刚才心脏被缠住的异样感中回神,心口仍因与严熵的共鸣发闷,低头看着怀里赖着不走的水母,担忧着说。
“所以,是谁做的……你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
水母抬起一根触手,像是在端详自己,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我本来……不该这么做的,”它的光芒和语调都很柔和。
“也许是因为严熵爱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我在被你带出故事的那一刻,也喜欢上你了。”
它用触须轻轻碰了碰严熵的脸颊。
“你们吵架,我本该是高兴的,我的任务,是拆散你们,观察你们……”
语气渐渐沉了下去:“可是,我不想看你们分开,我不想和岑几渊分开。”
002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透着冰:“更何况其实分开与否,差别不大,这个世界本就随‘他’的心情运转,‘他’不喜欢,‘他不开心’,让这个世界消失……也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
岑几渊摸索手指上的戒指,终于问出口。
“‘他’……究竟是谁?”
空气骤然凝滞。
严熵与002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俯身将岑几渊紧紧搂进怀里,抱得用力,声音低沉却清晰。
“不管‘他’,是谁,想做什么。”
他略微停顿,每一个字都说的极其认真。”终焉不会降临。”
002柔软的触须轻轻抚上岑几渊的头发,声音里没了那副嬉闹的调子,与严熵的嗓音重叠。
“而我,也绝不会和你分开。”
誓言落下,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而在这一切之上,一道“目光”垂落。
那抹意识漠然地扫过这刺眼的一幕,对他而言,这场赌局大概早就尘埃落定,他曾将目光投向更为遥远的“观众”,并掷下这个随性的赌约。
赌那个由他亲手剥离的造物在面临这种抉择时,会恪守它被设定的程序回归本体,还是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现在,他听着002毫不犹豫与严熵重合的誓言。
他赌输了。
输给这个误差,输给早已被摒弃的“BUG”,输给了万千“观众”中,那些坚信爱与意志能够创造奇迹的、微弱却执着的信念。
【好像真的挺有意思的。】
那目光并未离去,玩味又专注,他认为这结果让这场注定的“终焉”多了新的玩法。
岑几渊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地攥紧严熵的衣角。
搂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严熵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仿佛在和那个“人”进行着无声的对峙,他和002,在掷回给“他”第一封挑战书。
就在这紧绷的氛围中。
002用触手先是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严熵紧抿的嘴唇,又轻轻点了点岑几渊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掌。
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的认真语气,打破这片沉默。
“所以,按照现在我等于他,他又喜欢你的这种关系……”
水母顿了顿,那泛着蓝光的脑袋居然染上一抹绯红。
“那‘三个人’……也可以一起吧。”
空气死寂,那道悬于高处的目光似乎也因这个荒谬问题凝滞了一瞬。
岑几渊脸上那点悲壮彻底僵住,化成一片红白,严熵表情带上裂缝,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挑战书才刚刚扔出去……
他本体为什么这么变态啊??
“当、当然不行啊!!”岑几渊感觉自己现在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场面他都不敢想。
原地走了两步,索性把水母一把塞到严熵怀里,转身栽进沙发里埋着脸。
“那总不能就让他,”002指了指严熵,愤愤道。
“独享你吧,我也想要……”
“可是你是只水母啊,而且什么叫独享,你俩不是同一个……”
岑几渊想说他俩不是同一个人吗,但是显然严熵本体不是人,这话不合适。
自己喜欢的人本体是只水母。
水母还说要三个一起。
水母还说不能让自己的人型独享自己。
……
太混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岑几渊觉得自己脑袋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起身拉开卧室的门。
“反正就是不可以,我头很痛我要睡觉了。”握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随即别扭地回头看着严熵。
“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会掉酣睡值……”
“啪嗒。”
门锁轻关,水母歪头看着严熵叹了口气。
“他果然更喜欢你。”
“嗯,我也觉得。”严熵做到沙发上将水母捧起来翻看,语气带着好奇,压着声音问。
“那些水里的水母也是‘我’对吧。”
“嗯,”002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用触手蹭着自己的头。
“很多个,但是只有你一个从那些里面分离出来了,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被丢进故事里,估计本来就是想折磨我。”
“这次出故事的时候‘他’和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严熵垂下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002的头。
很奇怪,有种在摸自己的感觉。
“悖论不除,痴缠停留,你见证的唯有终焉……”002轻轻喃出这句话,又停顿一下后接上了下一句。
“止终局,成为书写公式的笔,而非沉溺台上的囚。”
严熵点头,嘴逐渐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半晌。
“‘他’,创造这个世界,书写故事,如果我们都是‘台上的囚’,那这个观看这个故事的……是谁?”
002抬起触手虚无地点了点四周,最终又落在严熵身上,又重新指向自己。
“……是任何人。”
严熵低下头,望着这个水母出神,为什么‘他’说这些的时候要指向岑几渊消失的位置。
“因为误差。”002忽然开口道,严熵倒是不意外,他们两个现在心意互通,自己心里想什么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被自己的本体知道。
“所以,‘他’要摧……”
话语戛然而止。
所有词句被死死锁在喉间,他猛地抬起眼,意识到任何直接的讨论都有被监视的可能。
002瞬间理解,体内的蓝光暗淡了几分。
【不能说。】严熵的心声传过去。
短暂的交汇中,一个念头从002那边浮起,带着一丝渴望和试探。
【我也想,碰他,像你那样……就一下。】
严熵的眉头瞬间锁起,拒绝的情绪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行。】
【为什么?】002的意念里透出委屈。
【我也是你,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所以我怎么不能……】
【就是不行。】严熵决绝道。
【他是我的。】
无形的僵持在两者之间弥漫,002的光芒微弱地闪烁。
良久,一段“解决方案”从002那边传递过来,夹杂着妥协。
严熵沉默地“阅读”着,脸上的抗拒越来越复杂,他再次抬眼瞥向天花板,那道目光似乎还带着玩味停留在原地。
最终,他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达成共识。
_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岑几渊背对着门坐在床沿,显得有些单薄。
听到门被拉开又被合上,那双手轻轻环住自己的腰,他抿了抿唇。
“说通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回应他的是落在颈侧的一个吻,带着急切,温度滚烫,细密地沿着颈线向上,最后在他耳后激起一阵战栗。
岑几渊身体微微一僵,下一秒彻底软化下去。
105 ? 第 105 章
他累了,不想再思考那些真相,那些莫测的未来和悬在头顶的目光……此刻他只想沉溺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
严熵,我们就一直这样,不行吗?
念头如羽毛般拂过心头,轻而无力。
严熵的手并未停下,指尖灵巧地探向他的衣襟,解开了第一颗纽扣,微凉的空气触碰暴露的皮肤,激起一阵颤。
紧随其后的是严熵灼热的唇舌和掌心,覆盖上来,仿佛要驱散一切不安。
岑几渊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意识在对方的触摸中漂浮。
就这样吧…是他……就好……
他完全将自己递交出去,用无声的纵容去回应。
昏暗的床头灯将两人的轮廓融化成一片模糊的光影,投在墙上,难分彼此。
温度攀升,光晕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包裹。
岑几渊的思绪断断续续,如同溺水般喘不过气,攥紧床单的手被严熵打开,十指紧扣。
两人面对面时,他的视线还尚未聚焦,便直直望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那双黑瞳深处,翻涌着一层极淡的蓝光,冰冷、神秘,在熟悉的眼睛里静静注视着自己。
既是他,又好像不仅仅是他。
岑几渊呼吸一滞,所有沉浮的思绪瞬间清明。
这蓝光…是002?
严熵似乎察觉道他的怔松,在这紧张下岑几渊的反应让人有些招架不住,俯身靠近,一个吻落在他眼皮上,阻挡了所有的视线与疑问。
【岑几渊,专心点。】
一道意念,低沉又熟悉,夹杂着一丝空灵回响,直接熨帖在岑几渊的心神上。
【感受我。】
两人的呼吸交织,贪婪地汲取对方的气息,恨不得将这羁绊融进骨血。
昏暗的光线下,岑几渊望着那双眼睛里翻涌的蓝光,每一次明灭都和自己心跳共振。”严熵……”他从唇间挤出一声,几乎脱力,眼角的泪被吻过,红得脆弱。
“我觉得你……”
这话还没说完,床头的灯被猛地震了一下,岑几渊的声音有一丝不稳,捏着床垫边缘的手指紧得发白。
“你好像……完整了……”
回应他的是落在锁骨上的吻,近乎疯狂地啃咬着那颗红痣,严熵的话一声一声钻进岑几渊的耳朵。
“岑几渊,我爱你……”
“我知道。”岑几渊咬着唇将人环紧。
“我爱你……”
“嗯,”他痛出一声颤音,搂住对方的脖颈。
“我没关系……”
唇瓣被轻轻咬了一下,昏暗的光投过他垂盖的睫毛,本就快扛不住的意识被晃得更加模糊。
“严熵,”他哽咽着在昏迷前啜泣出最后一句话。
“如果……真的…我们就一起死,不要分开……”
严熵愣住,怀里的人已经昏睡,他抿了抿嘴将人抱紧。
“我舍不得。”
耳边是无意识溢出来的喘息,严熵的舍不得包含太多,舍不得他死,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停。
直到昏暗的灯光被天光盖过,直到身下的床单湿透,严熵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挪开,用手扶着岑几渊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许久,他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答应你。”
他抱着半睡半醒的人去了浴室,浴缸里的水温很高,严熵的手轻轻抚过他身上的咬痕,顶灯在水中晃荡,岑几渊有些迷糊。
还没完全睁开眼就扭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严熵的颈窝蹭,身体太酸痛,他刚想说能不能抱紧一点,对方已经先自己一步。
“严熵,”岑几渊的声音发哑,抬眼看着他眼中那抹蓝光。
“002,还能出来么?”
“你想它?”
温热的水流被严熵捧起来又顺着他的肩浇下去,后者轻轻笑了一下。
“我觉得很神奇。”
这是指自己的本体是只水母这件事,严熵失笑,手指挑着他的发丝打转。
“能回来,只是它现在睡着了。”
岑几渊支起身子,抬手附上他的胸膛:“在这里吗?”
“嗯。”
严熵静了片刻,用手揉了一下岑几渊的小腹,后者吃痛皱着眉嘟囔。
“干嘛……”
“对不起……做的太过了,”严熵又将人抱进怀里,掌心抚在他小腹上轻轻揉着。
岑几渊:“……”
虽然但是,这话听起来为什么有点得意的意思。
岑几渊叹了口气,往后躺倒,严熵的体温很高,隔着背部传来的心跳声让人踏实。
“我们这次,可能要提前进故事。”严熵目光沉沉,抬眼望着顶部的灯。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越来越多的干预,更何况先在002选择和‘他’对立……
“进呗,”岑几渊嘴角勾起,目光最终和严熵落在同一处。
“现在还早吧,你去买食材,我们晚上吃火锅明天就进故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把002留下就行。”
_
严熵走之前岑几渊亲眼见证了什么叫人和水母怎么现场分离,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002,目送对方出了家门,他低下头轻轻戳了戳那只触手。
“痒……”
水母醒来的一瞬间,那些触须就不老实地缠上来,边缠还边嘴里爆着骚话。
“渊渊,我太爽了,你喘起来好好听。”
岑几渊:“……”
“渊渊,而且你真的,很紧致啊。”
岑几渊:“?”
“渊渊,我还想体验一次我觉得我都要成仙了。”
岑几渊脸已经红透了,各种表情都在这张帅脸上走了一遍。
果然严熵的本体只会比他更骚。
而且是毫无节操的骚。
“渊渊,我知道有个姿——”
“停!”在002说出更离谱的话前岑几渊猛地打断,自作镇定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严熵说这次要提前进故事是因为什么?”
002用触手揉了揉脑袋:“我觉得你现在要搞清楚我也是严熵!”
水母不开心,水母闹脾气,水母把自己埋进沙发哭唧唧。
岑几渊:“……”
目光上下打量,水母用触手把自己的脑袋捂住,像是想躲这个目光又觉得来自爱人的打量应该郑重对待。
于是水母把自己往前微微挪了挪,正襟危坐,用触手小心翼翼地缠上岑几渊的指尖。
“我知道你故意的,你真不打算告诉我吗。”岑几渊抿了抿唇,手指回勾。
他拿它没办法,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002开始就觉得它可爱。
他爱的人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性格。
水母用头蹭着岑几渊的手臂,蹭了许久,像是想再多珍惜一下,把这感觉记住。
许久,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从水母内部传出来。
“‘他’,大概要来了吧。”
岑几渊望着天花板,那股让人心悸的注视感没有出现,阖上眼睛,整个人倾斜着倒下去。
002也不躲,任由岑几渊这么枕着,用触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严熵在那个副本的反常,是‘他’做的……”
“对,”002声音闷闷的,悬在头顶的触手停顿了一刻。
“其实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作为这个严熵的本体,我没想到他能脱离到这个程度。”
触手轻轻点在岑几渊的太阳穴,一阵记忆顺着暖意传进来。
是那个雨夜,严熵独自一人去找他的那个雨夜。
大雨冲刷一切,那个灯笼鱼怪物好像随时都会从黑暗中冲出来,身后的车灯将严熵的身影拉的又长又碎。
岑几渊不知道002是怎么做到的,他也站在雨里,这场雨冰凉,倾盆,很快将他的头发淋湿。
垂下眼睫,跪在地上的人满眼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慌,拼了命地,搓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雨和眼泪混杂,这雨最终也将岑几渊的视线冲地模糊。
【为什么突然这么凉……】
【不要…不要!】
【岑几渊!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这声声哽咽,在最后一声竭斯底里的嘶吼里彻底让岑几渊脱力,他双膝一软,跌跪在地,抱住几乎疯了般想在暴雨中爬起来的严熵。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句都没和我提过……”
“严熵,这枚戒指本来就是凉的,你忘了么……”
“它没有碎……”
岑几渊的话语在哭声里支离破碎,严熵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又狼狈地跌入水洼中,那从未颓下的肩在此刻被雨点砸得不断颤抖,再也挺不直。
“严熵!”
他徒劳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衣角的刹那,穿过一片虚影,下一刻,这幻象在他脑海中彻底消散。
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滚落,砸在水母身上,岑几渊感觉到那触手在轻轻帮他擦着眼泪,刚恢复清明的视线便更加模糊。
这客厅,只剩下一声声破碎的呜咽。
水母有些着急,每每帮他擦掉一滴泪紧接着又是一滴滚落下来,它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刚想解释猛地被抱住。
可是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一个劲儿的像个孩子般把脸往它怀里埋。
002轻轻叹了口气,体内的蓝光微微闪了闪,像是听到了岑几渊心里哭问地一句又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水母把头轻轻靠过去,贴着他的眼泪。
“我爱你啊……”
_
门锁应声开启,屋中的一人一水母缩在沙发里。
食材被轻轻放在餐桌上,严熵再从卧室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张毯子,将这毯子轻轻盖上去。
沙发上的人睡得很沉,泪痕未干,浸湿的发丝糊在眼角,好像因为哭过一场眉头还是紧锁着,那悲伤散不去,从梦里丝丝缕缕飘出来牵扯严熵的思绪。
他俯身用指尖接住那滴垂在鼻梁上的泪珠,细细捻,然后学着岑几渊以前的样子慢慢用这滴泪去抚平那眉宇间的褶皱,唇张了张。
岑几渊,对不起。
这心声歉疚,却说不出口,002温柔地用触手摸了摸岑几渊的头。
【你想好了。】
严熵沉默,也没有去回应这句,轻轻点了头。
106 ? 第 106 章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002和严熵合起来折腾得太累,岑几渊昏昏沉沉的翻了个身,鼻息间渐渐飘进一股牛油火锅味。
耳边是汤底“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下一刻伏一凌一声大喊。
“这盘毛肚!谁也别抢啊!我一个人能全包了!”
“你吃不完怎么办?”简子羽打趣道:“吃不完你就负责把碗全洗了。”
“切,我肯定能吃完的……”
岑几渊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正在收拾食材的几人,坐起来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
他睡了快十个小时。
看着厨房里一脸风平浪静黑眼圈都没有的严熵,岑几渊觉得。
水母加人,恐怖如斯。
但严熵本来体力就挺好的……
他的□□生活好像真的挺幸福?
“渊儿!醒啦,我就知道这火锅底料地道,效果堪比吻醒睡美人的王子啊!”
“你们怎么不叫我……”岑几渊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睡得浑身发酸,但是确实是睡饱了,加上这底料确实香,下一秒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打了个哈切,魂还没完全从梦里收回来,就像开了自动导航一样凑到厨房,刚醒来嗓音还有点发哑。
“严熵,想喝水……”
“我的天,渊儿,水在我这呢,你找严熵去干嘛呀!”伏一凌被肉麻到,笑着倒了杯水递过去。
“要你严哥哥喂你喝嘛。”
岑几渊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举动,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接过水杯瞪了伏一凌一眼:“滚啊,什么严哥哥,我……我去收拾一下。”
他边走边揉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想到什么对着坐在桌子边的符车问道。
“上个故事,没遇到危险吧?”
男孩刚准备说话就被伏一凌打断:“他?!他一点危险都没有,他把那个故事平推了,一个人!论坛上都说他是‘小严熵’你知道吗?”
“噗!”
岑几渊笑着摆了摆手:“行行行,‘小严熵’都出来了,等会吃饭的时候再说吧我洗漱去了。”
冷水扑在脸上,总算把最后那点睡意驱散,就是耳根那点热意好像没那么容易下去。
肯定是因为,他也看到了严熵的另一面。
亲密、亲密一点又怎么了?
他甩着手上的水走回客厅,火锅蒸腾的热气已经把窗户都蒙上的了一层白雾。”快快快,渊儿,我都馋这个肥牛好久了!”伏一凌招呼他,被简子羽推了一下。
“喂,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
女生说着把一碗,养生至极,清汤寡水,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醪糟推到岑几渊面前。
岑几渊:“?”
什么意思,“美人”在前你现在递我一件袈裟劝我出家?
严熵看着岑几渊狐疑的表情,失笑道:“我想让你先暖暖胃,不然直接空腹吃辣的不好。”
哦,不是让我出家就好。
岑几渊点点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身旁的人正涮着一片毛肚,七上八下,一丝不苟,然后将那块烫好的毛肚放到他碗里。
肚子里的馋虫彻底被勾醒,他喝完那碗醪糟汤就加入了抢食大队,甚至还石头剪刀布从伏一凌那里赢来一筷子刚烫好的鸭肠。
冰凉的啤酒杯壁上凝结水珠,一口下去,配上鸭肠,妙哉妙哉。
“唔,符车,”岑几渊吞咽一口,好奇道。
“你真的把那个故事平推了?这么厉害。”
男孩正吹着一片青菜,闻言点了点头,嘴里刚说出一个“我”字再次被伏一凌打断。
“何止啊!”
手一撑桌,碗一撂,拿着筷子当话筒激动地就差没把脚踩进锅里。
“论坛都炸了,说哪儿冒出来个新人王,打法凶狠不说,还是个小朋友,跟当年严熵刚冒头的时候一模一样!要么说是‘小严熵’呢!”
岑几渊噗嗤一笑:“得了吧,符车才不像某位那么骚里骚气的。”
意有所指地瞟了严熵一眼,后者仿佛没听见,只是将煮熟的虾滑捞出来放进岑几渊碗里,动作自然,点到即止。
看着碗里再次堆积成山的食物,岑几渊耳根又有点发热,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我自己会涮。”
话是这么说,筷子却诚实地夹起那块虾滑,沾满了麻酱送进嘴里,爽脆的口感混合着霸道的牛油香气,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络,啤酒空了好几罐,盘子叠了起来,大家吵吵嚷嚷地抢着肉,吐槽上个故事的阴间程度。
002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触手,好奇地探向一盘没人动的红糖糍粑,被严熵用筷子轻轻拨了回去。
002:“……”
我不能吃吗?你能吃我就不能吃吗?
岑几渊被逗笑,把002抱在怀里用指尖转着圈玩它的触须,忽地想起来什么。
“唔,对了……”
桌上的笑闹声被打断,伏一凌叼着根蟹柳眨了眨眼。
“咋了?”
岑几渊抿了抿嘴,往窗外望了一眼:“就是,我们在上个故事里最后听到的陌生的声音,我之前听到过……”
身旁的人闻声一顿,又喝了口啤酒。
“就是那个,牙齿的故事,我自己去取牙的时候差点鬼化回不去,是那个声音提醒我还有事情要做……”
岑几渊说着,从锅里夹出来一块肥牛放到严熵碗里:“你别光喝酒啊,吃肉啊。”
“你是说那个声音在你失控的时候突然出现提醒你?”简子羽皱着眉,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严熵身上,静了半晌后开口。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那个声音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严熵没说话,点点头,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口酒,被岑几渊一把夺过啤酒灌。
一片肥牛被送到嘴边,岑几渊红着脸:“吃,你岑哥哥都喂你了……”
“呦呦呦,岑哥哥~喂我吃一个吧行不行,岑哥哥~”
岑几渊扭头瞪了眼发出怪叫的伏一凌,夹过去一块。
“来,张嘴。”
伏一凌嘿嘿一笑,想都没想就吃了,下一刻被藏在肥牛里的花椒刺客咬了。
“我靠!岑哥哥你这是谋杀!”
岑几渊露出得逞的笑,想着自己想尝试这么久的暗杀方式终于实践了一次,碗里的肉都翻了倍的好吃。
他刚准备送嘴里一口海带,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声。
“我这里也有吗?”
“额……”岑几渊连忙摇头。
“怎么会,我怎么会谋害你啊,快吃快吃。”
严熵笑着,手肘撑在桌上侧头看着对方红透了的耳根,又说了一声。
“谢谢岑哥哥。”
“咳……”岑几渊觉得自己好像被辣到了不然为什么会流汗,这声岑哥哥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自己占了便宜?
为什么现在脊背麻麻的,某人说的话阴森森的,他不是笑着说的吗?
“你…你、你快吃……”他别过头去,只留下一个慌乱的后脑勺。
伏一凌被那声“岑哥哥”激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埋头苦吃,这是真不敢瞎起哄了这明天就要进故事万一把岑几渊折腾坏了怎么行。
_
啤酒罐空了一地,几个人都喝得有点上头,简子羽拉着唯一一个未成年不能喝酒的清醒人符车讨论刚才没争出来的故事逻辑,岑几渊的眼皮打架,几乎是趴在桌子上,被严熵半抱着。
伏一凌是最亢奋的那个,举着个空啤酒罐在哪嚷嚷。
“我没醉!再来一轮!”
最终自然是散了场,简子羽带着符车先走,伏一凌哼着不着调的歌和两人告了别。
酒劲上涌,感觉脑子更晕乎了,出了电梯门几乎是在走凌波微步,他眯了眯眼,看见自己家门旁靠着个人影。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嘴角习惯性地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伏一凌刚想说这个装货谁啊,目光落在他唇下那颗痣上。
“施哲?”
打了个酒隔:“你怎么……在这儿?”
施哲起身走过来,目光在伏一凌醉醺醺的脸上扫过,笑意加深了些。
“你们聚餐了?”
“啊……对,吃了火锅。”伏一凌脑子有点转不动,下意识地回答,又补充道。
“阔好次了。”
施哲笑了笑,没接话,语气随意地问:“喝了不少?看你站都站不稳了。”
“还行……嗝…小意思啦。”伏一凌摆摆手,身体却晃了一下。
施哲伸手虚扶了他一下,声音温和:“小心点,要不……去我那醒醒酒,你家里应该没蜂蜜吧。”
提出这个建议的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出于对醉酒邻居的关心。
伏一凌本来就喝迷糊了,也没多想,而且确实觉得自己喝得有些多,第二天要是宿醉的话应该会很难受。
胡乱的点点头,自来熟地搭上施哲的肩。
“行啊……走、走吧。”
他踉跄着跟着施哲进了房间,没注意到施哲脸上的笑意。
进门的那一刻一只橙黄色的毛绒物体飞扑过来。
“嗷!”
“我艹!这么大的猫……嗝,不是……”伏一凌被这只壮猫扑倒在地,慌乱地侧头躲着猫的舌头,还是被舔了两口。
“啊啊啊啊你别舔我!!啊!”
“什么猫,我是猞猁。”
这声音瓮声瓮气的,伏一凌感觉自己酒都被吓醒了,低头看着一个爪子就把他擒住的“猫”。
“猞…猞猁?”
“阿楼,松开。”施哲皱着眉把这只“猫”抱起来,看起来明明有半个人那么壮实的猞猁居然轻而易举就被拎起来,只是这个爪子揪着领子。
伏一凌脑袋发懵,领子被勾起来,露了半个肩都不知道,迷茫地坐在入户地毯上打着酒嗝。
“阿楼……?”
这猫,不,这个猞猁叫阿楼吗?
107 ? 第 107 章
伏一凌头脑的清醒只维持了一阵儿,眼神醉醺醺地在人和猞猁间来回瞟了几眼后彻底晕倒。
“我都说了让你松开,你把他摁死了。”施哲将人扶起来没好气地对着猞猁说。
“他很明显是睡着了好吗,这锅我背不了。”阿楼舔着自己的爪子,又用这只爪子顺了顺耳朵上的毛。
忽然开口:“喂,我能感觉到哦。”
施哲没停顿,也没说话,把人扶到沙发上后起身去了厨房。
“啪嗒。”
“啪嗒。”
身后的脚步跟过来,猞猁后腿微微发力,跳到施哲的肩头用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耳朵。
“红了呢。”
“热的。”施哲往杯子里倒着热水,用勺子搅着杯底的蜂蜜。
“这房间可不热哦,我说了我能感觉到。”阿楼用下巴抵着施哲的头顶,说完这句没再说话,默默看着人将那杯水放在茶几上。
“伏一凌,起来。”
“唔……”沙发上的人显然不想动弹,翻了个个把脸埋进抱枕,只露出醉红的耳根和脖颈。
施哲静了半晌,觉得自己的手碰哪都不合适,在揪头发和揪衣领里选择了揪衣服。
“哎呀……干嘛啊……”
伏一凌喝醉后的声音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尾音发飘,带着气音还黏黏糊糊的。
被揪着衣领提溜起来,伏一凌果然不负所望地顺着下摆泥鳅般滑了出去。
施哲:“……”
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灵活呢?
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想定在某个地方,施哲捂着脸拉过一旁的毯子把人裹成了粽子。
“好热……”伏一凌从毯子里冒出一个头,嘟囔着又要挣扎。
“别动,伏一凌,你再动我……”
施哲哽住,抿了抿嘴拿起茶几上的蜂蜜水。
“喝了再睡。”
两只手都被自己裹在毯子里的某人眨了眨眼,施哲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蜷在脚边的猞猁。
沙发边缘悄悄伸上来根吸管,施哲垂下眼睫,再把水杯递过去时声音都轻了几分。
“张嘴。”
伏一凌倒是乖,真就老老实实地叼着吸管一口一口喝起来,他眉头皱着把蜂蜜水喝到底,一头又栽枕头里,嘟嘟囔囔。
“你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之前对我那么差……”
施哲没说话,害怕他闷死还把毯子往下拽了拽。”你说的之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
伏一凌的声音越来越轻,翻了个身把脸挤出来,又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客厅最后静得只剩下酣睡的呼吸声,施哲静静坐了一会儿,用手指戳了戳人的脸颊。
“谁说那次是第一次见了。”
他声音很轻,很淡,嘴角却是勾起来的,旁边的猞猁看了他一眼后甩了甩头转身进了卧室,把这空间留给了两人。
“我还以为你想起来了呢……”
身子陷进沙发,抬手抵着额头,施哲控制不住地开始回忆以前的事情。
他和他,初三的时候见过一面,人过去这么多年,外貌总是会变的,但名字变不了,伏一凌,这个名字在他的青春留下过一笔。
_
操场上的阳光白得晃眼,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每一次呼吸都夹着铁锈味。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的黑,踉跄着,几乎要直接栽倒在草坪提前放置好的垫子上。
在意识混乱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软倒的身体拽住了。
“喂!同学!别躺别躺!刚跑完不能马上停的!”
声音清亮,带着点急促的关切和少年未脱的稚气。
施哲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抓住他的是个陌生的男生,头发被汗湿,眼睛亮亮的。
男生自己也刚测完,喘着气,脸颊通红却稳稳地架住了他。
“谢……”施哲想道谢,声音却嘶哑得发不出声音。
“你先别说话,缓缓吧。”男生松开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动作利落,拧开瓶盖后塞到他手里。
“慢点喝啊。”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施哲小口小口喝着,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看他脸色好点了,男生咧嘴一笑,特别有活力。
“伏一凌,你呢?”
“施……哲。”这声音依旧有点哑。
“行,施哲同学。”伏一凌很自然地把他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半拖半扶地带着他沿着跑道边缘慢走。
“刚跑完得走走,不然容易出事不说明天会爬不起来的。”
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夏季校服传递过来,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
施哲被他拖着,迈着腿,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
“哎你刚才跑得可以啊,最后冲刺挺猛,就是你刚看着好吓人啊,脸白得跟纸一样,下次别这样了,一个中考体育而已啊,及格就行呗……”
阳光依旧毒辣,跑道还是烫人发软,那只支撑他的手臂稳定有力,那短短半圈操场,仿佛走了很久。
_
回忆至此,施哲放下抵着额头的手,目光落在沙发上睡得毫无防备的人脸上,嘴角那抹笑意变得有些复杂。
明明我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很开心的,为什么就把我给忘了呢。
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是邻居了。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多细想,沙发上的人身体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透明,边缘处像模糊,透出背后沙发的虚影。
施哲上扬的嘴角僵住。
他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倾身,伸手想去抓住对方。
“伏一凌?”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正在迅速变淡的虚影,什么也没抓到。
就在眼前,不过呼吸之间,伏一凌的人型彻底消散,原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沙发上只留下一个被躺过的浅浅凹陷,证明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施哲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那个试图抓住什么的姿势。
“阿楼……”
短暂的惊愕过后,施哲猛地朝着卧室大喊。
“阿楼!”
“别喊,”猞猁一步一步走过来跳上沙发,蜷在伏一凌刚才躺过的地方,瞳孔紧紧盯着窗外大屏上的海报。
“他被拉进故事了。”
“拉进故事?”施哲一愣,凝滞过后几乎瞬间冷静下来。
“是那个‘人’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语气里带着克制不住的愠怒。
“是神哦。”阿楼梳理着身上的毛发,忽地一顿。
“而且,他可能会死在里面。”
施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慌乱和怒意,站起身。
“你有办法让我去吗?”
猞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你把我当什么,我只是被‘他’抛弃,丢到高威怪物里的一只低威怪,真那么有本事至于你来救我把我带出来?”
它甩了甩尾巴,泼了盆冷水:“强行闯入正在进行的故事,而且还是被神强行拉进去的故事,我做不到……”
阿楼的话音未落,声音忽地停顿了一下,它金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几秒后,缓缓地叹了口气。
再次看向施哲时,眼神变得复杂。
“‘他’,刚刚提出,可以交换。”阿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怪异的回响。
“说……有能让你立刻进入那个故事的机会,但是需要付出代价。”
施哲没有犹豫,甚至没问代价是什么。
“换。”
阿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为了救我已经付出过一个代价了……”
_
伏一凌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他有点难受。
不,是特别难受。
刚才不是还在沙发上吗?怎么这么晕啊……
“…醒醒,喂!”
谁在吵?
“开局就送,伏一凌你干脆改名叫伏一血吧。”
这声音是简子羽的,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杏眼,这双眼睛的主人举着手,看起来好像刚准备给他一巴掌。
“额……醒了就行。”简子羽放下手,丝毫没觉得自己被抓包而不好意思。
视线稍微聚焦,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伏一凌撑起身子看着自己所处环境。
红色的绒幕布高悬,他们在一个巨型舞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木质人偶。
“……啊?”
他错愕地看着不远处站起来的严熵的岑几渊,符车则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那些木偶。
空洞的玻璃眼珠齐刷刷地注视着台上刚刚醒来的他们。
“这他妈是哪儿啊?”伏一凌这下是完全被吓醒了,哑着嗓子,喉咙也疼。
简子羽把他拉起来,脸色并不好:“还没看出来吗?我们进故事了。”
“进故事?”伏一凌感觉自己在做梦,目光扫来扫去,最终落在刚走到自己身边的严熵身上。
“严哥,这世界的故事一直都是主动进入的对吧?”
“对啊对啊。”一声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伏一凌一愣,看着岑几渊。
“渊儿,你嗓子咋了?吃002了?”
岑几渊摇摇头,刚准备说衣领里的水母就钻了出来。
“他怎么能生食亲夫呢,你这话说的不厚道。”
“不是啊?你怎么也被拉进来了??”伏一凌感觉自己在做梦,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梦。
岑几渊闻言脸瞬间就红了,捂着002的“嘴”,扭头冲着严熵瞪过去。
你敢说我就和你绝交。
严熵会意,觉得这种比较私密的事情确实不太适合当场说出来,只是那位拉几人进来的太心急,两人被打断,不高兴是肯定的。
“确实没有被拉进故事的先例,估计又是那个盯上岑几渊的傻逼干的。”简子羽话说得不客气,抱着手环视了一下台下数不清的木偶。
“这个故事真特别呢……我们演,木偶看。”
这话音刚落,舞台上空突然响起机械音,那声音欢快的诡异,回荡在死寂的剧院里。
“演员已就位,经典剧目《胡桃夹子与鼠王之战》——预备,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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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 棋子说晚安
这声“Action”如同发号施令,几根细到看不清的丝线猛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缠上几人。
“我靠!”伏一凌惊叫一声,不受控制地挺直了腰板,摆出了一个夸张的冲锋姿势。
嘴里骂了几句刚准备挣扎,下一刻喉咙一僵。
“为了国王,为了荣耀,碾碎那些鼠崽子!”
这声音和他平视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他脸色难看,僵硬地扭动着被捆住的胳膊。
“坚持住,士兵,你会没事的!”简子羽对着空气念到,这种矫情的台词让她浑身泛着鸡皮疙瘩,被操控着做出包扎的动作。
艹,这都什么跟什么?
严熵从旁边的道具箱里拔出一根道具剑,指向舞台一侧,声音低沉:“列队!迎敌!”
动作时断时续,额角青筋凸起,他咬着牙和被迫站在自己身边的岑几渊对视了一眼。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play啊?”伏一凌尴尬地脚趾扣地,尤其是自己下一刻还朝着身后的符车飞了个吻,后者被默默地调到高处的道具箱上摆着一个举枪瞄准的姿势。
伏一凌一边被迫做着滑稽的冲锋动作,一边在心里哀嚎。
……
让我死,好尴尬,让我死。
“别分心。”严熵声音压抑,动作又是一顿,002体内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趴在岑几渊脖子上状态显然越来越不好。
“这是在故意消耗我们,试探我们……”简子羽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敏锐地察觉到着强制力在重点关照严熵和002。
“试探啥?试探我们是不是天生的喜剧演员吗??”伏一凌好不容易才把嘴里想说的台词掰成吐槽,身体猛地被扯了个踉跄。
“嘶……”
他艰难挪动头,看着手腕上溢血的红字。
“我靠,不照着做会扣酣睡值!”
这时舞台两侧的阴影里,传来“吱吱”的叫声和木偶关节活动的“咔咔”声,数十只眼睛冒着红光的老鼠木偶涌上来。
那很明显是被提线操控演出来的扑咬,但它们的爪牙是实实在在的利刃尖刀,镶在木头里看着就让人打寒。
战争开始了。
他们被迫与这些木头老鼠厮杀,四肢被丝线牵扯,动作僵硬,简子羽三番两次想用技能都被强行扼住,手腕已经被一根丝线勒破皮肉。
这不是最让人难受的,岑几渊挥舞着道具剑,差点打到旁边的伏一凌,后者前一秒还在热血沸腾的念剧本里的台词,正尴尬着。
“哎呦渊儿!这里一看就没关友伤,你看着点儿啊!”伏一凌一边躲闪,下一刻嘴里冒出来一句。
“为了帝国!!”
……
两人默契地没再对视,岑几渊抬剑格挡住一只扑过来的老鼠,怀里的002因为这动作从怀里掉出去,蔫吧吧地躺在地板上。
“严熵!002不知道怎么了!”岑几渊心里乱了一瞬,动作也慢下一步,木偶老鼠的利刃几乎擦着脸颊划过。
“002!你能去找严熵结合吗!在这里趴着会受伤的!”他强行咽下嘴里要说的台词,手腕的灼痛让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身子伏下去,就地一滚把水母从地板上捞起来躲避掉直冲冲挥来的爪子。
“你…怎么样,为什么会这么虚弱啊……”岑几渊抱着水母想往道具箱后缩,绑在腰上的那根线再次牵动。
被迫带着又往前挪了几步,这是在让他去迎敌。
“艹……神经病。”他怒骂了一声抬剑挡住一只老鼠。
严熵眼神一沉,强行稳住身体,002的不稳定同时也影响到了他,水母挣扎想过去却总是被突然扑过来的老鼠拦住。
“砰!”
这声音不知从哪里来,那只木偶老鼠应声倒地,混乱中趴在箱上的男孩偶尔被允许扣动下扳机,虽然着枪里并没有子弹。
低下头,手腕已经渗血,男孩的红瞳微微收缩,刚才那老鼠朝着002冲过去的时候他没有被允许开枪,操控这场木偶剧的家伙,是在针对002和严熵。
表演在一种极其诡异又尴尬的氛围中进行,台下的木偶观众依旧无声注视,一颗颗玻璃眼珠倒映着舞台上上演的荒诞战争。
“砰!”
又一声轻微的声音,另一只试图偷袭简子羽的木头老鼠应声倒地,关节碎裂。
高处,男孩的红瞳冰冷,扣下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低下头趁着间隙给自己灌了瓶药。
“看啊……”机械的旁白幽幽传来。
“鼠辈的力量,并非只有肮脏……拥抱它,理解它吧……”
“为了帝国!杀!”伏一凌扭曲着脸喊出这句话,那表情看起来快哭了,他刚想接一句骂人的话。
门牙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痒,不由自主地呲了呲牙,下一刻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类似老鼠磨牙的声音。
“吱。”
伏一凌自己都吓了一跳,猛地闭嘴,眼神慌张。
“我艹,我、我……我刚怎么了?”
简子羽离得近,也听到了这声音,她正被要求给一个假装受伤的木偶老鼠包扎。
“这里难道……会让我们变成老鼠吗?”
靠近俯身,那股木头和油漆的味道忽地变成一股奶香味涌入鼻腔,她猛地一顿,这味道竟让她产生了食欲?
女生猛地甩头,胃里下意识地涌上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去看手腕上的数字时发现先自己的指尖似乎在微微发黑,越来越粗糙。
“伏一凌……我们得想办法破局。”她强行将嘴里要发出的“吱吱”怪叫咽下去,说完她扭头朝着岑几渊望过去。
剧本要求岑几渊扮演新兵,这新兵往往最容易被战争的恐惧吞噬。
耳朵开始发热,变形,听觉变得敏锐,周围老鼠的吱吱声和同伴的喘息声放大了数倍,岑几渊被吵得头痛欲裂,忍不住用手去抓挠变得尖耸的耳朵。
“严熵,要不我直接鬼化把这里拆了算了……”
“它在试图同化我们,别被影响心智,你现在这个想法也得克制住。”严熵低声道,剧本里长官却是最先被感染的那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脊椎尾骨传来一阵剧痛。
视野边缘一直泛红,看东西也出了重影,002捆在他脖颈后声音虚弱。
“多观察……台下的木偶。”
台下的观众们依旧无声,玻璃眼珠里倒映出来的也不是完成的人型,而是一只只身上开始出现老鼠特征的身影。
操控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试图引到他们做出更符合老鼠的行为,伏一凌强忍着去啃咬道具的牙痒崩溃道。
“有病是不是啊啊啊!”
简子羽被操控着去捡奶酪,再次强制使用技能时被一根丝线拉扯,肋骨发出一声脆响。
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眼前发黑,视线却死死锁在台下那片木观众上。
这些木偶……只是这个剧院的装饰吗?是为了配合这个故事去观看我们吗?
还是说,从大家进入第一个故事开始,这些“观众”,就一直在看着?
【那些声音提醒我还有事情做。】
【残影者身份牌失效了……】
【取消……复活甲……】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地涌上来,那些看似随机却总能精准戳中他们恐惧和弱点的剧情,那些恰到好处的巧合和危机,那些仿佛被一只手拨弄的走向。
每一次绝望,每一次狼狈的逃亡,每一次将这些故事推至崩坏……
难道,都像现在这场木偶剧一样,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全都呈现在“观众”眼前?
他们所有的痛苦、恐惧、勇气和情谊……难道都只是供“观众”取乐的……节目吗?
这些猜想带来的寒意远比肋骨断裂带来的疼痛彻骨,像是被一瞬间剥光衣服扔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谁再看?
为什么看?
看了多久?
疑问和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人淹没,女生冰冷地目光扫过那一张张麻木不仁的木偶脸。
这根本就是在凝视。
拳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一点真是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必须……必须告诉所有人……
这个念头,让她强行凝聚起涣散的意识,艰难地抬起头,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在地板上晕出一小片刺目的红。
岑几渊的心跳几乎在简子羽吐血的一瞬间停滞,女生的眼神太绝望,太冰冷,心脏被一股愤怒和无力感攥紧。
台下的木偶空洞的眼珠看起来是在欣赏这场闹剧,讽刺又邪恶,吮吸着几人的痛苦。
“简子!撑住啊!”
岑几渊强行忍住浑身的不适,眼看着女生就要倒下他急得想冲过去。
就在他脚步将动未动的刹那。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吸气声,他动作僵住,猛地扭头。
“严……严熵?”
那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灰败,额发被浸湿,附在他胸口的002光芒暗淡到了极点,触须无力地垂落。
严熵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岑几渊能感觉到严熵体内那股能量好像在躁动,平息不了,反而被强行压缩、凝聚。
“严熵!”声音颤抖,岑几渊又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可是对方没有看他,甚至像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目光死死锁在台下,那眼神里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和痛苦。
然后,在岑几渊的眼中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摇了一下头。
他再说。
不要过来。
下一秒,那双眼睛闭上,又豁然睁开,眼底最后属于“严熵”的情绪彻底湮灭,泛着蓝光。
与此同时,胸口那个本黯淡欲灭的光骤然变得刺眼。
岑几渊终于明白严熵到底要做什么,他想尖叫,想扑过去阻止,身体却被那股能量钉在原地。
“不……不要!”
他看到严熵的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看到他身体周围的空气倒灌将他的下摆发梢吹起。
严熵没有要去攻击老鼠,也不是要去攻击那些木偶,甚至不愿意去看他一眼。
他将自己和002,所有结合不完全的能量以一种自毁的方式狠狠砸向这个剧院的空间。
他想用自己,去“炸掉”这个舞台。
109 ? 第 109 章
“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岑几渊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狠狠重锤,耳鸣尖锐下一刻便溢出了血。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舞台上方的吊灯疯狂摇曳,忽明忽灭,脚下的木地板断裂,几人身体不稳,在颠簸中跌倒。
台下的木偶们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关节错位,脑袋歪斜,眼中的红光乱闪。
那些缠在他们身上的线猛地被切断,骤然消失。
“……消失了,那个线。”
伏一凌发现自己能控制手臂了,立刻把手里的奶酪扔出去转身去扶女生帮她疗伤,符车看了眼这个几乎坍塌的剧院,最后目光落在严熵身上。
整个剧院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静,头顶的灯还在狂闪。
“严熵!”岑几渊终于能动了,猛地扑过去在那具沉重的身体彻底摔在地上前将他接住。
“严熵!”
怀里的身体冷得像冰,呼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002更是完全失去了形态,化作一小团黯淡的微光蜷缩在严熵心口。
用这种能量的代价,太大了。
岑几渊的眼泪瞬间决堤,抱着严熵的手臂不住地颤抖,严熵以这种自毁的方式为他们强行炸开一条生路,将这场戏砸了。
心脏撕裂般的疼,台下的木偶还在抽搐,岑几渊无助地看着离得最近的伏一凌。
“怎么办……怎么办……救救他……怎么办……”声音嘶哑,破碎,慌乱地不成样子。
伏一凌慌张地扑过去,泛着微光的双手抖得厉害,徒劳地按在严熵的胸口,这能量却像打在石头上渗不进去。
“不行,这不是伤……这个好像治不了……”他带着哭腔,这触碰下能感觉到严熵的生命迹象在消散。
“不可能……骗人!”岑几渊猩红的瞳孔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缩紧,摇晃着怀里的身体。
“严熵!你他妈起来!不是这个世界的神吗!起来啊!”
你做这种事之前有和我商量过吗?
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又要丢我一个人?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骗子……你又骗我。
骗子……
他哭得竭斯底里,那灵魂深处传来的碎裂的痛和他自己巨大的恐慌彻底融合,浓重的黑雾终于控制不住,轰然从他的周身爆发。
残影者,是第一时间能感知到契约人的死亡。
绝望、恐惧,以及通过契约传来的,濒死的剧痛,成了融进这黑雾里的噩梦,翻涌着、嘶吼着,吞噬一切,几乎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剧院大厅。
光线被彻底隔绝,周围的温度骤降。
说好一起死的,严熵,明明是你亲口答应我的。
意识开始滑向深渊,他将人抱紧,心中负面的念头再也控制不住。
一起变成怪物…这样,也能一直在一起吧。
伏一凌被这骇人冲天的负面能量逼地连连后退,气血倒涌,咬着牙,顶着巨大的压力想再次冲上去拽住岑几渊。
“岑几渊,冷静点!你这样下去会彻底鬼化的!会失去自我,到时候就再也回不来了啊!岑几渊!”
身后的符车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冲过来,绷紧身体死死拽住岑几渊的手臂,男孩的白发在黑雾中醒目,淡红的眼睛里面盛着泪。
“哥哥,不要……”这声音微弱,带着清晰的祈求。
下一刻他被爆发的黑雾狠狠推开,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布景上。
“岑几渊!”伏一凌的声音几乎破音。
“严熵还没死!但你要是彻底融进这个故事里变成怪物,他怎么办?!他醒了发现你变成怪物,会疯的!”
他们的呼喊声被无边的黑雾吞没,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中心的岑几渊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视线里所有的色彩都在褪,变得黑白,只剩下怀里的冰凉和灵魂被撕扯的剧痛。
只是死死抱着严熵,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那双流泪的眼睛中心的瞳仁逐渐失去焦距,属于人的情感逐渐被心里翻涌的绝望覆盖。
就这样吧……太累了……
“啧,我来的还是晚了点。”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穿透黑雾,突兀地在舞台一侧响起。
伏一凌闻声一愣,呆滞地扭过头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
“施哲……你怎么来的?”
“不重要,”施哲目光掠过现场,在濒死的严熵和几乎彻底失控的岑几渊身上停顿。
“应该还不算太晚。”他抬手,身边的空气微漾,下一刻那只猞猁悄然现身,轻巧地落在地上。
于此同时,施哲的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一道柔和的白光自他的指尖凝聚,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猞猁,语气平淡。
“别让他真的散了。”
“知道了,麻烦精。”阿楼甩了甩尾巴,纵身跃起,精准地一口叼住那缕白光,下一刻,四足发力,化作一道迅捷的棕影,朝着那浓稠黑雾的正中心奔去。
黑雾仿佛施本能的抗拒外力,试图阻止阿楼的靠近,但猞猁身形灵活,叼着那缕白光左冲右突。
白光所过之处,黑雾竟像是被安抚了般微微向两侧退开,形成了一条通道。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那道身影。
阿楼的目标明确,猛地跃起,精准地将口中的白光拍向岑几渊的额头。
“嗡…”
白光接触到皮肤,化作无数道细微的光丝涌向严熵心口那点几乎熄灭的光。
严熵体内原缓缓流逝的生命力被硬生生扯住,于此同时,渗进岑几渊体内的白光力量,浇灌在他几乎被负面情绪耗光的意识上。
眼里的混乱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露出一丝茫然的清醒,他剧烈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人,确认着对方的生命迹象。
猞猁轻盈地落地,舔了舔爪子。
“渊儿!”伏一凌几乎瞬间就扑上去,捧着岑几渊的头左右看,又俯下身,把耳朵贴在严熵的胸膛上听了许久。
“还没死……”眼泪夺眶而出,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怕岑几渊就这么变成怪物,严熵就这么死了。
施哲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几步,目光扫过暂时稳定下来的两人,又看了眼台下的木偶。”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他对岑几渊说。
“先离开这里吧。”
_
几人互相搀扶着,一头撞进了舞台侧翼的黑暗中,深红色的幕布落下,隔绝了台下的视线。
“严熵要怎么才能醒过来。”岑几渊有些着急,用手捂着严熵胸口的那抹蓝光,生怕它散了,消了。
后台的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摇摇欲坠的应急灯散发着绿油油的暗光,照在岑几渊惨白的脸上,那双眼睛眼看着又要流出眼泪。
“我的技能只是帮他吊着命,或者说……”
施哲目光定在严熵脸上,轻声低喃:“或者说吊住他的命的是记忆。”
“记忆?”伏一凌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这里的味道闻着很闷,全是浓重的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味,他皱了皱眉,又继续问。
“你好像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施哲没回答,扭头看了一眼他又对着岑几渊说:“严熵现在暂时还没什么危险,但是你……”
他余光猛地扫过一处,眯了一下眼睛,所有人的目光因为他的停顿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些不是什么普通的杂物,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众人也看清了。
那是无数个木偶。
木偶歪斜着堆积在一起,有的掉了手,有的头被掰了360度,杂乱五张的堆积在角落里,而它们的脸庞,被绿色的微光勾勒。
岑几渊、严熵、简子羽、伏一凌、符车……甚至还有更多以前在这个世界见过的人,死掉的,活着的。
无数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偶,层层叠叠,几乎堆积到能触碰到天花板的横梁。
“这……这是什么……”岑几渊的声音干涩发颤,他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木偶穿着西服,歪倒在最上面,那个玻璃眼珠直勾勾地对着他,脖子上还挂着写着“失败”字样的破烂木牌。
他死死咬住下唇,看着那些和严熵一模一样的木偶,大部分都很完整,唯有一个在自己身边的,心脏被掏了一个大洞。
这不是巧合,这念头让他不由自主地更紧地抓住了严熵的手。
“你们说,我们是唯一的‘主演’吗?”简子羽仰头看着那个自己,穿着破烂,被随意地塞在缝隙里。
缓缓转过头,视线扫过那堆积如山的木偶,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这位‘神’还真是恶趣味,创造出这么多复制品,登台表演,等哪一场演砸了、或者死得不够精彩,就把失败品像丢垃圾一样堆到这里。”
她的目光仿佛要刺穿这剧院的顶棚,和那个幕后的操纵者对峙。
“还是说,正是因为无论如何也造不出第二个会痛苦会反抗的‘我们’,所以气急败坏?这次才强行把我们拖进来,想看我们如何在绝望中迎接你规划好的终焉,因为你根本就无法真正复制我们。”
这质问在空旷的后台回荡,带着挑衅,伏一凌默默地和符车一起竖了个大拇指。
勇!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个声音,冰冷、平静,清晰的从昏迷的严熵体内传出。
【观测对象编号8119G,你的推论无用。】
岑几渊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这声音根本不是严熵的语调,却和严熵一样,不免有些生气,他咬着牙刚准备骂,那声音又说。
【你们的痛苦、挣扎,死亡,在这个世界微不足道。】
【存在与否,并无本质区别,若无法满足观测需求,自有备用进行替换。】
“放屁。”
简子羽甚至没有回头看严熵一眼,目光依旧牢牢盯着上方那片虚无,声音不大,斩钉截铁。
“如果这些废品真的能够完美替代。”
抬手指向那堆木偶,指尖稳定,颤都不颤一下。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思考、愤怒、反抗的,就不会是我们,而是它们。”
“无法被替代的,从来不是这具皮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而是此刻站在这里思考,感受,正在对你发出质疑下战贴的我们,你困不住也复制不了,这才是真正恼怒的根源,不是吗?”
并非是被说服,而是漠视,那声音连反驳都懒得给,空气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傻逼。”
简子羽低低骂了一句,终于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施哲。
“所以,严熵和002现在这幅样子,能量崩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这个不敢露面的傻逼干的是吧?”
蹲在施哲肩上的猞猁甩了下尾巴,先开了口:“嗯,力量反噬,规则反噬,他本来就是bug,那个傻逼生气了。”
这声傻逼说得自然,丝毫不像在说造自己的那位神。
岑几渊紧紧握着严熵的手,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然冷静,看向施哲。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110 ? 第 110 章
施哲沉默地看了他两秒,肩上的猞猁却懒洋洋地甩了一下尾巴。
“那个‘神’,把他丢进了一个梦境,不能硬闯。”
“那怎么办?”伏一凌急道。
“只有一个办法。”施哲和阿楼对视了一眼,声音凝重。
“潜到梦里,从内部去影响他,撬动那个梦的合理性。”
“东西?”简子羽眉头紧缩,扭头和伏一凌对视了一眼。
“意识投射。”猞猁看向岑几渊。
“把你的意识投进去一小部分,但那个世界会排斥人形,因为是我帮你,可能,大概率会变成一只猫。”
“不行。”一直不说话的符车立刻开口,紧紧攥着岑几渊的手,抿着嘴。
简子羽摇了摇头:“太危险了,如果严熵认不出它,甚至是排斥他怎么办?如果他的意识回不来会怎么办?”
“我去。”岑几渊没有犹豫,沉声道。
“告诉我该怎么做。”
猞猁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然后开口:“过程会很痛苦,而且你无法说话,一旦失败,你可能也会……”
“我知道。”岑几渊打断他,垂下眼睫看着严熵的脸。
“开始吧。”
_
这感觉最初只有挤压,就像灵魂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容器,紧接着就是感官的颠覆,视野变得低矮,气味变得浓烈。
试图抬起“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带着浅淡虎斑纹的猫爪。
他成功了,变成了一只猫。
抬起头,陌生的房间,熟悉的背影,那个他拼死也要唤醒的人,背对着他,在那盏窗前,过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又普通的生活。
严熵……
他抬脚迈了一步,因为不适应有些摇晃,身后的尾巴伸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这个尾巴才对,索性就翘直了,尾端微微曲着。
“喵…”
窗前的人回眸,目光落在这只出现的突然的毛绒物体上,放下了手机,迈步走过来。
岑几渊往后瑟缩了一下,他想起简子羽说的,如果认不出,甚至排斥,会怎么样。
那只手朝着自己伸来,他唔咽了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驱赶没有等来,他睁眼,那人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头,拇指蹭着耳朵,往里探着揉了揉。
“喵…?”
岑几渊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人,歪着挠头又试探性地往那掌心推了推。
“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严熵笑着用手指轻轻挠了挠猫的下巴。
“喵呜。”
笨蛋严熵,问猫叫什么名字。
岑几渊眯着眼睛被挠地抬了抬脑袋,下一刻身体猛地被抱起来,突来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用爪子紧紧箍住严熵的手臂。
“别怕。”
抚在头顶的手往下顺了顺,岑几渊从人怀里探出头,满心狐疑地打量。
“喵?”
你接受突然出现的猫接受的是不是太快了?
“喵!”
难不成你在这里家里也经常出现外人?不对,外猫吗?
“喵……”
那你身边一只猫都没有,是不是都被你送走了。
“喵唔……”
我是不是也会被你送走……
“喵喵!”
就算把我送走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怀里的猫不停地喵喵叫,严熵抱着他坐在椅子上笑容难掩。
“看来你是个小话痨啊,不过我现在有点忙,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说完他把猫抱到桌子上,注意力又落回到手机屏幕里,没过多久,又放下手机开始敲键盘。
岑几渊起先真就老老实实地趴在旁边看着严熵忙,借着窗外的光心里赞叹自己的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帅。
没过多久他就有点无聊了,开始觉得这人怎么能对着电脑坐这么久动都没动过。
抬头望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这人已经活生生坐了三个小时了。
腰不痛吗?手不累吗?
岑几渊站起来甩了甩脑袋,迈动自己还没完全驯服的四肢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键盘旁。
“喵……”
他推了推键盘,发现这人太专注,一点没发觉自己,有点生气。
“喵!”
这声猫叫抬高了一点音量,却还是没得到回应。
爪子往前一迈,尾巴带着身体一躺,一屁股横在了键盘上,撒泼打滚。
严熵一顿,用手揉着猫的肚子,柔软的猫毛挤进指缝,看着他把键盘当按摩板的行为,无奈失笑。
“这么无聊?”这才注意到屏幕上的时间,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脖子。
“你是不是饿了?”
“喵……”
我不是饿了,我是怕你渴了。
猫喵喵叫了两声,走到一杯水旁边,严熵还在揉着眉头闭目养神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爪子抬起来,张开,翻看两遍,岑几渊确定这个爪子是握不住杯子的,随后用爪子把水杯往前推了推。
“喵。”
这爪子不好使,控制不好方向又不能按个方向盘,岑几渊推了两下发现越推越远了。
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发力。
“啪嚓!”
……
严熵睁眼,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和洇湿地毯的水,深深吸了口气。
完了,贱爪子难驯服就算了怎么变成猫了脾气也不好啊!
岑几渊仓促地往后缩了缩,把自己整只猫都塞到了机箱后面。
严熵这不是肯定要把他赶出去了吗?会不会直接把他从窗户口扔出去啊?他家住几楼啊?
视线跟着想法挪动,猫瑟瑟发抖地望着窗外,不看不要紧,一看感觉自己已经碎了。
窗外高楼大厦。
窗也高,楼也高。
“喵…”
他沮丧地被严熵抱起来,整个猫都化成了“液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果被丢出去摔断个腿什么的怎么才能再找到严熵。
眼睛紧紧闭着,胡须紧张地在发颤,预想中的高层坠落的失重感只坠了一半,爪底触感柔软,像踩着云。
“喵?”
“好好呆着,踩到碎玻璃我都没空送你去医院。”严熵说完转身走了,留着沙发上的猫懵逼。
不生气……吗?
他应该很忙才对,刚来就给人惹麻烦的岑几渊蔫蔫地趴在沙发上,看着那个背影收拾地上的狼藉。
应该收拾完就要把他送走了,他心里想着,把头埋进抱枕里,心情属实好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的猫屁股忽然被轻轻点了点,岑几渊哭丧着猫脸抬头,嘴边突然送过来一颗虾仁。
“只有即食的,我没注意时间,忙太久了。”严熵把虾仁撕成小块,轻轻递到小猫嘴边。
“看着圆滚滚的其实都是毛,身体那么瘦,是不是经常饿肚子?”
岑几渊呆住,张嘴叼住那快虾肉“唔”了一声,下一刻眼眶里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他爱的人,本来就不会是把小动物丢出去的人。
严熵也愣住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猫这样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一边掉眼泪还一边细细嚼着虾肉,看样子好像真的饿了很久。
“你以前的主人,没有喂你吃过虾吗?”
岑几渊很喜欢吃虾,可现实的虾很贵,他只吃过那么一两次,自从进了这个世界,严熵很早就发现了他爱吃虾,不管是涮火锅还是炒菜总会记得这件事。
“喵……”
岑几渊嚼着嘴里的虾肉抬头看着这张脸。
他没有不喂我吃虾,他做的虾很好吃。
“喵喵喵喵……”
这语言不互通,这煽情的话从这猫嘴里说出来都是喵喵叫,岑几渊索性闭嘴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说话的好。
严熵被这话痨式地猫叫逗得失笑:“喜欢吃的话,我等会去给你买点活虾,这种即食的就给你好吃到掉眼泪呢,小可怜。”
“喵……”猫闻声就跳到严熵膝上,用头蹭着他的衬衫。
这么粘人又好看的猫,为什么会走丢?
严熵心里想着,手一下一下揉着它柔软的肚子,望着窗外渐渐染上霞光的天色。
快天黑了,出去买虾的时候顺便问问物业有没有人家里丢猫吧。
目光又落回到怀里的猫身上,指尖摸索的动作一停。
可是它的主人连虾都不给喂,还养得这么瘦,刚才不小心把水杯打掉也是一副被打怕了的样子,这主人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_
严熵离开前嘱咐了几句还是觉得和猫嘱咐不太合适,索性把家里所有的尖锐物品全收起来,临出门想到这猫喜欢躲机箱后面还关了电闸。
岑几渊猫猫祟祟地用爪子把住了门,目光盯在那人背影上许久,终于确定了这个形态好像不会掉酣睡值。
不然他一只猫玉体横陈在这个家,万一不小心死了不说还得把严熵一起吓死。
蹲坐在地毯上,琥珀色的猫瞳开始打量起这个家,在这么低的视野里家具都显得巨大,但更明显的感觉是空寂。
这家里弥漫着一种皂香,干净地几乎没有人生活的痕迹,耳朵抖了抖,那些在绒毛边缘漂浮的尘也跟着跳动了两下。
他朝着敞开的卧室门走去,想着来都来了得看一下严熵现实中的家是什么样子。
卧室里属于严熵的气味更浓重些,床品,装修,布置都是沉闷的灰黑色,岑几渊呼噜噜地跳到床上,留在了一排爪印。
这家里怎么冷冰冰的……
岑几渊想着如果真的有机会去现实里严熵的家,一定要把这些沉闷的家具换个色,这个念头几乎在涌上来的瞬间就让他心口发酸。
自己在现实是个一事无成的人,是个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家伙,而严熵不一样。
这个家很大,大到在客厅走了段路就闻不到另一头的气息,大到在猫视角里估算不出来这个家到底有多少平。
他在现实,其实也跟个流浪猫一样,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岑几渊缩在那块,严熵气息最浓的地方,那块枕头上。
他和严熵,有机会回到现实过平淡的生活吗……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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