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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灵魂相拥


    “今天不是放假吗,怎么起这么早?你这是上哪去?”


    蓝卉看林长东一大早就要出门,便叫住了人。


    “哦,我出去玩。”林长东边走边往自己耳朵上戴东西,“晚上不回来了,别打电话一直问。”


    “你不回家你上哪去?”坐在蓝卉对面的林老板也关心了起来,“今天你大姐二姐都回来,大过节别成天在外面浪,晚上准时回来吃饭!”


    林长东不耐烦说了个再说吧,然后就跑出去了。


    他到学校时也才上午八点多,不过学校已经几乎全空了,只有个别留校过中秋的学生在学校里晃荡。


    林长东到宿舍楼下接了张流玉,两人准备往县城中心那边去。


    原本张流玉就没想过要答应跟对方一起度过这一天假期,结果昨晚晚自习的时候,梁晖和二哥来了,说是来买车的,买好以后先由隔壁家的一个大哥给他们当临时司机。


    其次就是他们接了一场今天新店开张的商演,中午之前结束,到时候会一起开车回镇子,他们来就是问张流玉回不回去,到时候晚上再给他送回学校来。


    张流玉觉得太麻烦了依旧不打算回去,林长东当时也在,于是就缠着他一起去看看。


    从学校门口到县中心区少说要走半小时,不过二人都没有打车或者坐公交的提议,两人就打着伞一路走了下去。


    师父那一顿打把两个人打出了相当深刻的阴影和不可避免的生疏感,张流玉不再敢无时无刻要黏着林长东,林长东心里怕被放弃时,偶尔会越过一下两人之间的分界线求证一下张流玉是否还在意他。


    他们到商场里时,店铺开张流程已经过半,二人眼熟的两头狮子正在高板凳上嬉闹。


    中午林长东请大家伙吃了饭,几人看到林长东和张流玉又好好的了,他们都暗暗松了口气,大家也心知肚明这事不保密不行。


    下午几人由着林长东带队一起去了个二手车行,通过几个小时的筛选对比和议价后,他们一同选定了一辆八人座的面包车。


    车子是九成新,老板七千八卖的,也算是物美价廉了,至此,何家班总算有了第一辆自己的代步车。


    天一黑,张流玉就催促林长东回家去,两人在宿舍楼下扯了半天,林长东才不情不愿的回家去。


    也幸好他听了张流玉的话,否则今天大概率就要出事了,林长东明显感觉到他家里人察觉到自己对自己起了疑心,不过他细想下来,自己最近的举动确实太反常了。


    从这天起,林长东又一改自己的积极形象,每天回到家就是各种要星星要月亮的要求,他胡闹一阵子,他爸打了他两次以后,家里果然又和平了下来。


    高三第一次模拟考是在国庆前结束的,成绩出来这天还开了家长会做高考冲刺动员大会,师父也来给张流玉开家长会了。


    这一天林长东没敢出现,就连桌子都搬空了,整个家长会过程张流玉都是提心吊胆的。


    本来他都觉得师父不会发现自己和林长东还有来往了,结果家长会结束,师父却去找了班主任,问自己家流玉怎么没有个同桌,是不是同学们都不喜欢他怎么的,还是他受欺负了。


    好在林长东提前跟班主任打了招呼说自己家里不准透露什么的,班主任这边才没说漏嘴,就说张流玉的同桌不来高考了而已。


    随后张流玉又以自己国庆要留校复习为缘由没跟师父回去休国庆假,但这国庆假给的也不少,有足足三天,师父看他学习心切就没多问了。


    然而家长会结束不过两个小时,张流玉就和林长东一起坐上了前往省会城市的车。


    林长东没忘祛疤手术那事,张流玉其实后面已经不答应这事了,他说什么张流玉也不肯冒险跟他去。


    最后他只能违心说了句自己不喜欢这个疤,这个过激的理由还挺管用,张流玉立马就改口答应了。


    林长东怕家里人起疑心,这次去没让家里司机开车了,他们坐的火车去,坐三小时,在去路上,张流玉一直问林长东他的疤真的很难看吗,如果手术做不了怎么办。


    到省会时已经是晚上了,两人又去了上次的酒店住,张流玉这次主动提出了要双人间,林长东没异议。


    不过二人刚刚进房间就抱上了,林长东主动抱的,张流玉让他松开,他不肯,两人就站在门后背你推我抱了半天。


    林长东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想把话说明白,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于他们而言是棘手的,于整个现实来说都是特殊的。


    他知道张流玉很为难,也知道他们让师父很为难,他想说自己不怕,他渴望得到张流玉坚定的信任,可是他要说的时候,张流玉哭了,怎么也不让他说了。


    两人把那天挨打时没能一起流的泪在这一晚彻彻底底融到了一起,他们在床ll上ll翻滚时还是泪流不止不停。


    张流玉哭得面热眼红,头发粘腻的缠在林长东的脖子上,两具身体的露ll骨l摩ll嚓不再只具有Ci激性,而只是为了一遍一遍反复确认彼此互相l需要。


    窒息的吻不断放大他们一直逃避的苦楚,带着呜咽的相互啃咬好似绵长的诉说,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见得摸不得、爱得要不得。


    上一次来这里,张流玉说服自己只需要珍惜当下,这一次再来这里,当下竟然已经过去,珍惜也已经变成最后的残喘一息。


    林长东亲他抱他,把他笼在臂弯里,挂着最无措的泪小心恳求他,恳求张流玉不要再用避嫌的名义疏远自己,张流玉看他的目光总是痴迷而热烈,可每一次避开他的靠近却又是无比的直接和果断。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做到生疏着,而灵魂却在相拥。


    张流玉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还是因为他们太小了所以这个问题才那么大的,他答不上来林长东要的任何一句保证,因为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他保证就能左右事情走向的。


    更何况他还不想让林长东在这些无力的保证里沮丧和受伤,他不答今天明天,他只答喜欢喜欢特别喜欢林长东。


    粘糊湿热后,两个人一同淋在花洒下,林长东给对方梳过激滚床时滚出来的发结,给他慢慢搓洗头发,问他什么时候过生日,头发很长了。


    张流玉说按过生日来算的话,那就很远,但是按高考倒计时的话,那就很近了。


    他还说这次过生日大概不能让师父帮他剪头发了,因为从今年开始,全国高中统一考试首次调整到了六月份的7、8号,他的生日就在高考前两天。


    林长东也觉得很远,不是因为七个月多远,而是他们刚刚约定好了,等到高考结束,无论去哪里上学也好,没考上也好,他们都不会再这样互相折磨了。


    可能是因为年纪真的太小了,在仅有的认知里他们只能选了一条特别鲁莽和戏剧性的路:私奔。


    与其迟早被逼下悬崖,自己提前走上绝路至少还有破釜沉舟和鱼死网破的体面。


    第二天张流玉顺利开展切除手术的前期准备,第三天早上就完成了局部切除,第四天疼痛感已经没那么强烈了。


    收假回校这天,二人坐在火车上,挨着靠着看一闪而过的天高地广,他们感觉此行收获满满。


    尽管他们这一趟的收获只做了一个成功手术,但却修复好了在张流玉小臂上和他们的关系里的两道疤。


    可肉体上的伤疤可以治愈,现实中的裂缝却难以修补。


    第一个发现事态不对的是班主任,自从换位置以后,尤其是林长东和张流玉被换到最里面的靠墙位置后,她频频发觉这两个学生走得不是一般的亲近。


    偷偷拉手,挨着打盹,共用一个水杯,互相欣赏的目光,同一个苹果上有两只不同的牙印,永远形影不离的步伐……每一样都在印证着她最坏的猜想。


    班主任在犹豫着到底要跟哪一个当事人先进行交涉时,校长却先跟她交涉了起来。


    冬天来得凶,低温简直占据了整个十一二月,2003年还还剩大半个月,张流玉和林长东就开始计划着元旦假期怎么过了。


    张流玉心想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就忍痛推辞了和林长东去约会的邀请。


    林长东也很想回去看一看,看看师父眼里是否还能容得下他,张流玉却觉得不行,两人讨论得正难解难分时,班主任打断了他们,并说林长东家里来人找他了。


    林长东仅仅出去了半分钟就回来了,他着急对张流玉解释:“我大姐好像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哦,哦!”张流玉感觉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那你路上小心。”


    林长东忘记了班主任就在一边似的,他摸了张流玉的手一下,又说:“我可能要去好几天不止,流玉你等我回来。”


    张流玉点点头,“好。”


    林长东这一走,就跨过了2003年。


    04年元旦收假回来时,县里罕见的下了一点点冰渣雪,学校里都是冰天冻地的,冻得张流玉的胳膊一直在疼,尽管手术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伤疤上新长出来的皮肤肉层却还是脆弱,尤其是温度过低时,他会感觉到有一点轻微的痒痛。


    这种痛感一直持续了一周多,直到温度回升了一点才减淡,今年过年得早,一月下旬初就过年了。


    高一高二都已经放暑假了,只有他们高三还在冰窖一样的学校里关着,还要关到腊月二十七,张流玉祈祷着林长东能在放假之前回来,他觉得师父是不会计较林长东回去过年的。


    林长东离开足足有一个月了,什么声响也没传回来过,张流玉也不认识对方的几个熟人,他就是想打听一下也打听不着。


    终于到了放假这天,班主任宣布完放假事宜让大家自行安排后,张流玉趁着教室里一片混乱走到了讲台上。


    “有什么问题。”班主任不太意外的看着他。


    张流玉紧张的抓着讲台的桌角,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怪异,好像只是随口提起那样一问:“老师,林长东的东西就这样放着吗,还是等他回来了自己收拾?”


    班主任看了一眼台下那个空了一个多月的位置,她又去忙着整理桌上的卷子,同样也像随口回答那样告诉对方:“哦,不用了,他不回来了,过完年回来再清理吧。”


    “什,什么。”张流玉好像挨了当头一棒,他有点不能马上思考过来。


    “林长东不回来了。”班主任说,“他家里送他出国有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周三休。


    第42章 逃跑


    学校里的最后一批学生都在陆续撤离回家,张流玉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发着呆,迟迟没有收拾东西的动作。


    周通进来,看到人还在一张空床上坐着,他过去给人递了纸巾,又默默帮张流玉收拾起东西。


    过了一会儿,张流玉突然问他:“周通,你知道怎么出国吗?”


    周通背对着他,叠被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想了想:“这个看情况吧,去不同的国家应该流程不一样,看你想去哪里我再帮你打听吧。”


    “不用了。”张流玉含着哭腔故作轻松说,“找不到的。”


    “”


    收拾好东西后,两人就准备去等大巴回镇上了,但是到校门口时,来了个年轻人拦住他们,紧接着停在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上来下来了个女人,是林长东的三姐。


    她单独邀请张流玉借了一步说话,张流玉也知道人家为什么而来,学校旁边没什么好坐的地方,就跟着对方就近进了车里,周通只能守在车子旁边等着。


    林湘竹说话很直接,直接说明了来意:不要再试图和林长东有来往,不要害了自己又耽误对方。


    “我知道。”张流玉极力保持冷静道,“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当然是好,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也希望你能守住长东的隐私,毕竟这件事传出去对林家、对长东来说都是天大的丑闻,我们家里已经乱翻天了,我今天才找上你,已经是给你留了足够的尊严,毕竟你多少还算个孩子,我们不会也不想追究你为难你,只希望你理解我们的做法,就当是为了长东好,如果你非要闹得鱼死网破的话,受益的也绝对不是你,就算长东今天鬼迷心窍,你们也不可能有结果,我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说折了就折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们好聚好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一点不难做到吧。”


    面对这种还算温良的劝阻,张流玉表示自己理解,但他推开了对方递过来的银行卡,林湘竹又问他想要什么,或者是否有心仪的大学之类,张流玉都拒绝了,他就只有一个想要的答案:“林长东现在还好吗。”


    “他很好,相信你也希望他可以一直这么好。”


    张流玉说了个谢谢,随后就下车了,周通看对方一直不说话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第二天周通再上班里,张流玉看着也是平平静静的,就是目光呆滞了一点,他过去找人说话,张流玉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除夕前夜,师父找到周通就他知不知道林长东的下落,周通根据自己的猜想和实际联系告知了师父林长东已经出国的消息。


    “多久了?”


    “应该”周通在心里回忆上一次捡到林长东的日子,“有两个月了。”


    师父没有追问下去了,大概是看出了什么,不过这也不难猜。


    除夕当夜,镇上卫生院里静悄悄的,就诊大厅里那台豆腐块彩电里放着春晚,但没开声音,值班的护士趴在工位上打盹,听到有人叫她,她才醒神过来问怎么了。


    “药水空了。”何师父抱歉打扰对方说。


    护士哦了一声,赶忙去拿新药水就要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换上,换好药后,何权青也把班里的被子送到了,他跟着师父一同给张流玉撤下那不太干净的公用被子并换上了自己的,师父吃完送来的饭菜,又去了一趟就诊大厅的前台。


    不过何师父看那护士实在是困,就没再叨扰对方,他自顾自拿起亲台上的座机听筒,又照着字条上的数字顺序输入了一串号码。


    这是林长东的个人号码,上次他们几个被带回派出所,后面执法队要他们留联系/通讯地址方便后期文书回执的时候林长东留了他的个人号码,今天他才从执法队那里问到的。


    但是漫长的拨号音过后,听筒里只有对面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何师父怀疑自己输错了号码,就又拨了一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张流玉第二天就退烧了,他是被初一早上的炮仗声惊醒的,收拾好东西以后,师父把他背了回去。


    感觉到肩上湿了,师父无能为力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不是我们的那强求也没用啊。”


    “我晓得”张流玉声音嘶哑,“我没想要了。”


    而此时的美国东部正值晚上八点多,不依北京时间为准的话,现在还算是除夕当夜,但林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感觉得到新年该有的任何喜庆。


    林长东在楼上狂砸东西叫喊开门的声音像一记又一记十分具有破坏力的锤音,屡次打断楼下男女老少的争吵声。


    刚刚从西部飞过来的林拂菊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是这两天才在林湘竹一个月前给她发的邮件里得知自己弟弟和一个男孩搞到了一起的事情。


    她听着自己父亲和林长东生母吵得不可开交的声音,大概弄懂了现在的情况,茶几上堆放着很多东西,她随便拿起来看了看,基本都是林长东的治疗回执报告。


    听到他们要继续给弟弟深度矫正的决定,林拂菊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弱弱的:“长东这个取向有可能就是天生的,这不是说矫正就能矫正的”


    “什么天生的!他就是走偏眼不分男女闹得!”林老板这话几近是暴吼出来的,“林家祖上这么多代都没有过,怎么到他这里就有!他就是天生的也得治了!”


    “还不是因为你!”蓝卉的情绪极其不稳定,甚至还带着一点麻木的绝望,“要不是你对他那么苛刻,他怎么会这么叛逆!”


    “这不是叛不叛逆的问题。”林赋梅打断父母的争吵,“这事你们就是处理得太过激了,你们也不该突然就把他关起来,他就算是有性别认知障碍,那就更应该慢慢开导,现在把他逼成这样说什么都迟了,我说你们俩也不是什么没有眼界的人,怎么做事这么绝对?长东他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你以为我们没有好好说吗!说了他听吗!”林老板朝大女儿吼道,“他都跟男的搞到床上去了还是开导就有用的吗!你以为他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们就这么一个弟弟,不为他着想就算了,怎么还数落起父母?!”


    “万一他就是一时兴起,好这一口玩玩的年轻人也不在少数,你们不可能没见识过这样的,他年纪到了自己就想开了,长东他本来也是不成气候,年纪小容易走歪也是难免的,早的时候我都说不能这样放养他了,你们就是惯他,惯多了他怎么可能还听你们的。”


    “等他自己想明白我都进土里了!”林老板仍是听不进去一点,巨大的崩溃感在他脸上画出厚重的皱纹,“他说他不要家了不要爸不要妈了他就要跟那个男的在一起!疯了疯了!他要我绝后他要气死我是不是!”


    “他再疯也说不出这种话,你们就是逼他狠了!”沉默寡言许久的次女林官兰终于开口,她将手里的报告扔到桌上,“这些药不能再给他吃了,我说你们两位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跟大家商量一下,湘竹你也是一直拱火”


    “我怎么?!”林湘竹转脸看这张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你们到底懂不懂事态的严重性?要不是我第一个发现,他不知道还要瞒我们多久,你以为他是第一天这样吗?他甚至敢带这个男的去我们家酒店开房,去年国庆开始每个礼拜他们都在酒店过的说出来你信吗?你知道前几天他从医院上跳楼下来有多吓人吗!现在不掐死苗头到时候才是真的完了!”


    “我不懂。”林官兰板脸冷冷道,“我只懂继续这样下去长东才是真的完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为他好呗?”林湘竹哟一声,“是,我天天在家对他有求必应的当然是想害他,就你们在外面显摆官威是对他好!”


    这场争吵持续到了半夜也没争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两口子始终坚持要继续矫正,大不了就提前结婚,纠正林长东的性别认知问题,四个女儿各抒己见,但又都没有完全的话语权和决定权。


    林拂菊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她还没看过林长东,干脆就离场了,她一靠近二楼的监禁室,林长东看到有人过来了,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扒拉着门上都那扇小铁窗急忙道:“四姐?!四姐!你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了!”


    她被弟弟的状态吓了一跳,他暴瘦的脸上满是各种擦伤,遍布血丝的眼睛下是青黑到发紫的眼袋,整个人好像许久没见过太阳一样又霉又馊,完全不像过去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弟弟。


    “四姐,四姐!”林长东摇晃着铁窗生怕对方要走一样,欲哭无泪的脸上窘迫非常,“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真的没生病我不要治了,你放我出去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林拂菊总觉得在自己在这个家里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也就林长东跟她这个私生进门的姐姐亲近一点,说要放,她绝对是没有这个权力和勇气的,可是


    楼下的争吵声在天亮时终于停止,无法理解两位长辈做法的林官兰一怒之下拍桌离开了,就算是在家里有着绝对话语权的长女也没能说服父母放弃对弟弟的继续深度治疗。


    林赋梅在这里待了几天,天天看各种医生进进出出,听父母争吵不休,林长东每天都在呕吐,他不吃饭也不吃药,甚至开始打那些疏导医生,没几天他就彻底脱水昏厥了过去,老两口抱着儿子又悔又哭,但又不肯放弃他们自认为对儿子“拯救”。


    一周后的某天凌晨,这栋屹立在一片扇形湖边上的别墅外围发出刺耳警告声,林长东往后再看了一眼大姐和四姐,然后毅然决然扑进了眼下那片灰色的湖水里。


    高三寒假收假早,再回到学校时高三换去了新教学楼的教室,班主任重新安排了桌位,也给张流玉安排了新同桌,他没有任何异议。


    林长东离开后张流玉又变成了一个人,紧张的学习和频繁的考试让他感觉麻木又吃力,他老是控制不住要哭。


    就连清明的时候也只放了一天假,大部分住宿生都没有回家,周通叫张流玉出去走走,没想到张流玉主动提出了去莲花公园走走。


    他们一路爬到山顶,爬到了山上的莲花观音雕像下,周通看张流玉一直站在护栏边上搜寻着什么,便问:“在找什么?”


    张流玉不在状态的摇摇头,他明明记得在林长东家里时可以看到这个雕像的一角,怎么到这里却又看不到林长东的家了。


    清明过去没几天与进行了一轮模拟考,张流玉看着周通始终稳坐在年级前三的位置,又看看自己总是在百名左右徘徊,不免感到有些沮丧,他偏科非常严重,只有数理化成绩突出,而语文和英语成绩非常一般,不过他对大学似乎也没有什么展望。


    “张同学!”


    张流玉准备回教室时,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叫他,他看了看四周,才看到躲在一颗榕树后的袁宝。


    “你叫我?”张流玉边走过去边问。


    袁宝点点头,又神秘兮兮的朝他摆摆手,“你快跟我来。”


    张流玉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于是也没有多问了,他看了看四周,快步跟了上去,他们一路来到学校右角,这里是新开辟的住宿用地,目前刚刚起步施工,因为这边管理不便,经常有学生从这边翻围墙跑出去。


    袁宝把他带到一排蓝色的铁皮房后面,又说让他等一下,张流玉还没能问是什么情况,袁宝就一溜烟跑走了,不过他只跑开了几十米,并在一只一米多高的水泥桶后蹲了下来。


    张流玉左右看看,突然身侧的铁皮门开了,他警觉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里面走出来个头发糟乱、浑身脏污的人。


    这人脏兮兮的脸上挂着天大的惭愧和窘迫,他抹抹自己脸上的眼泪,高兴得不行说:“流玉,我跑回来了。”


    第43章 约定


    张流玉肺里一抽,他立马扑进前人怀里,没忍住失态嚎啕大哭起来。


    林长东抬起自己的两只脏手,犹犹豫豫的也才将人搂住,他臂弯越收越紧,就像抱不住一张瘦瘦的纸那样小心。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张流玉哭到失声,两个人简直恨不得在这一刻绞成一体,因为短暂的喜悦过后仍是莫大的迷茫,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永远在这一刻温存。


    上课铃已经过去很久了,袁宝几次提醒他们不要贪恋这一刻,两人恋恋不舍的放开彼此,张流玉又急追问以后还能见面吗。


    林长东用比较干净的手背给对方擦了脸,他吸吸鼻子说现在不方便说太多,明天就是周日了,明天等张流玉能出校了再细说清楚。


    张流玉太害怕这种等待和明天,他一点都经不起等待了,说着就又要哭出来,林长东心里难受得要岔气,两个人磨蹭了好久才肯分开。


    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自习过去大半节课了,班主任看到张流玉湿红着一张脸回来,她见怪不怪了,也就没有追究对方旷了大半节课的事。


    终于熬到第二天周日下午休息,一放学,张流玉就在自己班门口候着了,袁宝也没让他久等,不过两人没有正面交流,他们只是对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的一同出了学校。


    跟着袁宝,张流玉来到附近一处非常老旧的住宅区,这里每栋建筑建筑之间都挨得很近,老旧的建筑一楼是各种商铺,潮湿发酸的地板上浑淌着少许腥臊的猪血和洗衣水,卖菜卖肉的边角垃圾扔在一起,各种各样的味道灌满了整条长巷,恶臭无比。


    袁宝感觉到这里应该算安全了,于是就停下来等了张流玉一段,两人一同进了一栋墙体发黑的砖楼,袁宝解释说这里是他的出租屋,家里没其他人,让他别担心。


    这房子里面黢黑无比,甚至比外面还要潮湿,最近在回南天,张流玉还能闻到头顶上方晾衣绳散发出衣服酸臭味,袁宝过去敲了一扇门,又说:“大哥,人来了,我出去买个粉。”


    袁宝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走了,紧接着林长东也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他此时已经不像昨夜那般不修边幅了,胡子也刮了干净。


    他没穿上衣就光着膀子,下半身只有一条球裤,张流玉认得那是袁宝他们班的球服。


    两人在又塌又旧的皮沙发里坐了下来,张流玉挨进林长东胸前,两个人在无言相拥中细细抚摸彼此,确认对方存在的真实性。


    涩泪相融的吻里他们逐渐平复下心情,林长东看时机成熟,便交代了自己这阵子的去向。


    不过他说得并不具体,就说自己家里给他安排了新学校,强迫他在那边上学而已。


    “那你怎么回来的?”张流玉捧着对方瘦得像刀削过的脸颊问。


    “就是”林长东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显得更轻松一点,“就是我趁他们不注意跑出来,不过因为我没有证件,我就又只能跑去找季枫,他想办法把我送回国的。”


    “真的?”张流玉不是不信,而是不信事实真的有对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林长东也有点心虚,“是啊,不过我是在福州下船的,从那边过来又转了几天的大巴,到省会以后就只能走路了,要是坐车的话”


    “不太安全。”林长东越说越小声,“我从省会走回来的。”


    从县里去省会坐直达火车都要三个多小时,铁轨里程少说都有几百公里吧,张流玉从来没关心过这两个地方到底距离多远,至于徒步距离,他估算不出来,他甚至想不到会有人这么做。


    “走了多久。”张流玉声音湿湿的,他极力将哽咽堵在喉管里,越堵嗓子眼越痛。


    “嗯”林长东回忆了一下,没把这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说得那么清楚:“十几天吧。”


    看到人脸又皱起来,林长东又连忙追加说:“也不是一直走的,我有休息的,也有蛮多人顺路搭我一程,就是我走错几次路才走了那么久而已,真的!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哭了”


    张流玉又气又爱的锤他胸口,泪水嗒嗒直流的:“你大笨蛋!”


    林长东挨着拳头还要更加高兴,“好好骂,看你哭的。”


    张流玉用对方赤裸的肩膀抹了眼泪,又不免担心和内疚问:“可是你这样回来了你家里怎么办,他们肯定会很担心的”


    张流玉说的林长东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事到如今当初他不这么做的话,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张流玉,他害怕,害怕那些医生真的会有篡改他情感的本事,在太多不确定里,他只能选择一件自己认为绝对不会有错的选择,那就是必须要见上这一面,哪怕是短暂的重逢也意义重大。


    “这个再说吧,他们”林长东自己也说不出什么保证话,“他们”


    沉重的雾霾笼罩在二人心头,如同他们此时此刻正置身如此难以见光的境地一般,话题的急剧偏向现实逼得两个人难以喘气,万幸的是袁宝及时赶回,他们也得以短暂的再逃避片刻。


    袁宝打包三份午饭回来,三人围在一张小餐桌前一起吃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家就这条件,等我爸后年打工回来买新房了到时候再请两位去坐坐。”袁宝不好意思笑笑说。


    “说的什么话。”林长东快饿死了都,“你不如叫我一声爸,我明天马上给你买一套。”


    “哦,那谢谢爸。”袁宝不带吃亏的,还连带张流玉一块喊:“还有妈。”


    “你这嘴”林长东哎哎两声,“有点文采。”


    张流玉连忙在桌下踩了林长东一脚。


    “那大哥你下个月还跟我们一起高考吗?”袁宝又问。


    这个问题张流玉也很关心,林长东上一次离开没两天他们就进行了高考报名,他也不清楚林长东后面有没有报名。


    “不考了。”林长东说,“我家里都没帮我报名。”


    看到张流玉表情都暗淡了,林长东又马上大方调侃说:“不过我高考也考不上啊,一窍不通的考个三五十分还给我家里丢脸呢,他们本来都不想给我走高考这条路的。”


    “也是,反正大哥你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三辈子也不会愁吃穿。”


    “怎么,文盲有人管饭啊?”


    “哈哈哈。”


    吃完东西袁宝就借口出去买菜给两人留了空间,借着这个机会,林长东说出了自己刚刚做的决定:


    “流玉,还有二十天考试了,你好好考,以后你在哪里上大学都好,我都一直跟着你,就是我以后可能可能没什么钱,不过我跟你到了那边我会学着去挣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你觉得好吗?”


    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好,但是张流玉又很难说服自己接受林长东因为他放弃原本的优渥生活、放弃家庭的关爱和呵护,以及林长东身上所背负家人寄托的厚望。


    看到张流玉没有马上点头答应,林长东焦急不已,“流玉,你觉得不好吗?”


    “我觉得好。”张流玉不太有底气,“可是对你不好,你还有家人,他们不会舍得让你这么做的。”


    “我会解决好的,你相信我,我都会解决好的!”林长东说得信誓旦旦,尽管他现在毫无办法,但他坚信自己总能解决好,在巨大的压力前,自负就是最好的自愈方式。


    张流玉点头,又说好,他说我相信你。


    人和人之间有两种信任,不成熟的完全信任,以及成熟的情绪信任。


    这件事有多难张流玉无法估量,他其实也不奢望林长东真的能做到,只是目前来说,林长东需要这样笃定的信任,他们都太需要这样一个“希望”先去糊弄当下的迷茫。


    袁宝傍晚买菜回来时还多配了两把钥匙回来,分别给了林长东和张流玉各一把,张流玉做了顿晚饭,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林长东暂时还找不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就只能在袁宝这里落脚,他打算等高考结束了再现身和家里说清楚,他想着,或许经过自己一段时间的消失,家里肯定会什么都依着他的。


    袁宝是走读生,此后的日子一直都是他向张流玉传递林长东的情况,只有周末他们才会短暂团聚,虽然也没剩几个周末就高考了。


    “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袁宝呢。”林长东开门后发现进来的只有张流玉一个人。


    张流玉提着两袋刚买的菜,“他说他去网吧静静,今天不回来了。”


    “下个礼拜就考试了他还需要冷静啊。”林长东一把将人抱起来在狭窄的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又带着人栽进旁边那张临时搭的小床里。


    张流玉匍在对方身上,他被吓到了就捶捶人胸口拧拧脸,然后再温顺趴到林长东胸口,“你坏蛋”


    林长东摸摸对方的脸蛋,又拉着手亲了亲手背,“出考场信息了吗。”


    “出了,但是还要过几天才统一发准考证,应该五号或者六号才发吧。”


    “那五号还能去剪头发吗?”林长东没忘记张流玉每年生日当天都要剪头发这个传统,而且五天后就是张流玉十八岁生日了。


    “应该可以的,现在可以随便请假,好多人都不来学校复习了。”张流玉说,“那天下午放学可以跟老师请假出来。”


    “我跟你一起,行吗。”


    “不行,剪头发要在外面待很久的,你不能出去。”


    “那!”林长东一个翻身将人卷到了身下,“那我看不到你了啊。”


    “那我剪完了再过来给你看一眼。”张流玉暗暗欣喜说,“但是只能看一下,还不能那个,要考完试才可以。”


    林长东红着脸转到一边去,害臊不行嘟囔:“我我我没想那个,我就看你一下”


    话题的走偏让两人倏尔脸红,他们各怀心思的沉默了一下,张流玉又小声说:“考完那天晚上不用回学校了。”


    “是,吗。”林长东把脸躲进对方肩窝里,心不在焉的:“我还不知道呢,原来高考是这样”


    张流玉嗯了一声,酝酿许久后又低声说:“那天晚上就可以。”


    “!”林长东抓着身下人背上衣服的手不禁收紧。


    两个人都不敢动了,就这么僵着纹丝不动的保持原姿势,只留两道强有力的心脏搏动声在激情较劲。


    林长东熬了半天才违心逼自己说出一句看似比较犹豫的话来再求确认:“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


    “可以。”张流玉天真而又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看着这样一张痴心的脸,林长东这一刻心理的激动和惊喜却大大减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愧疚和自责。


    他总觉得这样好的事这样好的人,不该在自己最不好最落魄的时候得到。


    五号这天林长东乔装打扮过后出了趟门,他看到学校附近已经在设置禁止通行的路障了,估计明天下午就要拉警戒线了。


    拿到他托袁宝订好的蛋糕以后,林长东就马上回到了那个出租屋里,他将蛋糕放进冰箱,又过去淘米准备提前把饭煮好。


    他估计张流玉剪完头发应该六点多这样到,不过他刚刚把锅芯装进电饭锅里,耳边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兴冲冲跑过去开了门,然而门缝只裂开到一半,他脸上的笑意就如浪潮褪去,并戛然而止停在了一种非常诡异的表情状态里。


    林长东后退了一步,脖颈有如被绳索勒住那般,嘴里很是艰难榨出一个字音来。


    啪——


    一声脆响,门外的人猝不及防就放了他一耳光,“你还有脸叫我爸!”


    第44章 我和你一起走


    “头发不洗一洗吗同学?”


    “不洗了。”张流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主要是洗头太耽误时间,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见到林长东了。


    “好的,两块。”理发师解开客人肩上的披布说。


    张流玉付了钱,又借了梳子将头发好好打理了一轮,他并没有让理发师剪多少,也就四个指头宽而已,以往都是师父帮他剪,不过师父还要剪得更少……


    中午师父也来学校看他了,但是他们当时在排练进考场,所以他没见着人,要不是师父在宿管那里留了东西给他,他都不知道人来过。


    出了理发店后他马不停蹄就往袁宝家赶,但是到时他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带着不妙的预感,张流玉踏进门槛,然后就在屋中仅有的一束自然光里看到两张面色凝重的脸。


    张流玉当即就想后退一步,但是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了。


    在这段短暂的对视里,张流玉体会到了被审视、被审判再被看轻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们以为你应该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至少不会像长东那样不懂事,长东的姐姐已经给代我们给过你劝告了,你不是也答应了吗?他是你一个人的吗?是你创造的他来到这个世上吗?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一起骗我们呢?”


    “这几个月里,我们以为他失踪了出事了,甚至连死都想过了,你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吗?他就为了你一个人,把父母把全家扔在一边耍得团团转!”


    “你为他想过吗!你为他的父母、他的以后想过吗!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我们都能满足你,但是你最好分清楚,他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


    “今天我们夫妻找上你说这些话我们同样觉得可耻,谁听到了都会觉得我们在欺负一个小孩!可是我们不亲自出面,谁为一对无辜的父母声讨陈情?”


    “他对你说过什么,今天我们都能明确的给你一个结果,那就是不可能,今天不可能,以后不可能,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接受他和一个男的在一起,更不会接受像你这样自私的人!”


    张流玉强忍着泪水,紧抿着唇,只字不还嘴的就这么听着前方两位长辈对自己种种罪行的数落。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迄今为止我都没有把我儿子当成一个同性恋来看待,我宁可相信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女孩,相信他眼睛有问题都不可能认同我儿子是一个同性恋!”


    “我不是女孩!”


    张流玉终于打断这对夫妻接连不断的质问和控诉,他两手握拳浑身发着抖,一出声眼泪就涌落了下来,面对这唯一一句真正的诋毁,他再次铿锵反驳说:“我不是女孩!”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这么认为!”林老板恼怒的站了起来,“如果他是同性恋,世界上那么多正常的男孩他怎么不看一眼!偏偏跟你这个性别模糊的搞在一起!”


    张流玉脸色涨红,有被诋毁的愤怒,也有羞耻的心虚,他连喊了三声“我不是”后就崩溃而懦弱的直接转身逃离了这里 。


    他一路跑下楼,摔倒在洗衣水刚刚漫过的污道上,在路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他爬起来快速往前走,一边抽泣一边给自己抹脸上的脏污,但是自尊却越抹越黑。


    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放声大哭。


    “欢迎光哎,前面你是不是刚刚来过,有什么事吗?”理发师举着个推子疑问说。


    张流玉将脸撇在长发里,他含着浓重的鼻音说:“我想,洗个脸再洗个头”-


    “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是不是走错复习室了?”


    被点到名的这名同学抬起头,他同讲台上的班主任对视了一眼后,又匆匆把头低下了。


    “你怎么”班主任欲言又止,“先回桌位吧。”


    张流玉小声说了个是,然后又在全班的惊诧目光中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周通已经搬出宿舍去酒店复习有一个月了,他今晚特地抱了束花来找宿舍找张流玉,说是邀请对方一起拜学校里的孔子像求开考大吉,每年都毕业生都有这个“迷信”传统。


    但是张流玉一直在洗手间里说是洗澡,也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周通隔着门板同对方说了许多加油的话,张流玉也一一回祝了。


    他暗暗表示了一起去同个大学或者同个城市的愿景,张流玉说等成绩出来再谈,周通只能把生日礼物放在对方床上,然后抱憾离开。


    第二天似乎所有人都无心复习了,大家既焦虑又盼望着明天快点到来,张流玉同样是这样想的,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却依旧不能做到把心思放在复习上。


    晚上,班主任终于把准考证发下来,全班在放自习之前进行了最后一次的考前打气,人人都是激情澎湃的,火热的士气恨不得马上点亮明天。


    放自习后,班主任找到张流玉问他有没有事,张流玉也说没事,但班主任还是尤为负责的把人带去了一趟医务室。


    张流玉体温也都还正常,校医说他可能是在教室太闷了再加上天气所以脸色才这么红。


    第二天早上的考试对张流玉来说并没有算开个好头,因为他的语文考试发挥一向很普通,这次甚至常规发挥都没有达到,中午睡了个午觉起来,张流玉还感觉状态更差了,数学明明是他最擅长的科目,然而做起来却费力得离奇。


    这种糟糕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一闭眼又马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相当的久,要不是那强烈的颠簸感他还真不会醒来,然而也是大脑的这一突然醒神,张流玉才想起来今天好像高考。


    他吃力的就要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正在移动,眼前的道路是晃动的,紧接着他又看到一颗头,哦,原来自己被人背到了背上。


    “联系家长了吗!确定直接送去医院吗!”


    “联系过了,他家里让马上送医院,他家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张流玉趴在不认识的老师背上,迷迷糊糊的想,师父终于来接他了。


    跟着师父一起来的还有梁晖,二人跟着班主任进到急诊室,然而就这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他们张望了小半天也没看到人在哪。


    “人就在床上,已经做过常规检查了”


    班主任话还没说完,两人马上就奔向了急诊室里唯一的一张病床,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张脸后,两师徒霎时傻眼了!


    师父脸色铁青将人搀扶起来,他摸摸怀中人的脸,简直烫得可怕,师父的粗手抖着,他尽可能温柔小心地揉着张流玉的脑袋,苦涩酸涩乃至有些愤恨问:“谁给你剪的!”


    张流玉一动就醒了,他眼睛都睁不全的叫了一声师父,再想解释什么又已经气力不足,也可能是不想解释了。


    站在一边的梁晖见此情此景,人是僵的,话是说不出的,他虽然没有从小就跟在师父身边,但和师父老三朝夕相处也有将近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三,头发完全剪得跟他们几兄弟一个样了!


    这跟索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周通下午赶到时,高考已经结束快一个小时了,张流玉也从急诊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师父看到他来了,就问他考的怎么样。


    周通步子踌躇不前,他看着静静枕在枕头上那颗脑袋,眼泪比要给师父的回答出来得更快。


    除了一直在发烧,医院没检查出张流玉有什么潜在毛病,可他就是迟迟精神不起来,白天吃了吐、晚上一长睡就发烧,因为长时间需要挂点滴,他手背浮肿得无法继续输液。


    十来天后张流玉得到出院允许,回镇子时张流玉终于坐到了班里的车子,这车子林长东选得好,后备箱很宽敞,刚好装满他三年的行装。


    对于头发一事,张流玉自始至终没有回应过任何人,包括对师父也没说实情,问就是不小心剪坏了。


    但是剪坏剪短那一刻,张流玉又是无比轻松的。


    回到班里后,张流玉又是休息了一个礼拜脸上才有活气,二哥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吗,他说不知道。


    成绩在考试后不到二十天就出来了,这件事张流玉本来也没关注,是周通来告诉师父成绩,祝骁说漏嘴了他才知道的,周通考得比平时还要好,裸分在本校第二,总分第一。


    周通没打招呼就帮他去学校问了可不可以复读的问题,学校的回应是教育资源和名额有限,只能按高考分数高低分配复读机会,可张流玉就考了两门……或许得去外面的学校问问。


    他酝酿了两天,准备和张流玉说说这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打乱他计划的人又这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流玉呢,我找他有事!”林长东背着个鼓囊囊的背包,气喘吁吁的问道。


    周通一看到这人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他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一拳头直接将人抡倒在地:“你还有脸问流玉!你还敢回来!”


    林长东挨了几拳也没还手,他等周通打到手软了,才出声:“我找流玉有事,先让我见他!”


    “你见他能有什么好事!”周通仍是不解气的揪着对方衣口吼道,“流玉没考完试你知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是!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现在”


    周通没给对方继续说完的机会又将人抡倒,他怒不可遏的继续往对方身上砸拳头,一边砸一边掉眼泪:“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什么也不会发生!要是没有你一切都会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打乱我的计划!为什么就不能离流玉远远的!现在这样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林长东无言以对,也没脸反驳,如果是平时他还有的时间让对方出气,可今天他实在没办法耗了,他将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就要找人去,但周通还没解气的拉住他又要打,林长耐心不足了,不得不还手回去试图摆脱这人的纠缠。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赶忙前来阻止,林长东也终于成功脱身,他风风火火往楼上跑,刚刚上二楼就看到了立在走廊中的张流玉。


    “长东?!你怎么”张流玉就知道自己没听错声音,他下意识就要跑过去抱住对方,可他一想到那些话


    此时的林长东并未发觉到张流玉的情绪波动,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前人就不敢向前了。


    察觉到对方是在看自己的头发以后,张流玉立马就把脸撇开了。


    林长东用手背抹了抹鼻血,艰难的再向前迈出两步,他将手中的背包放到地上,然后毫不犹豫的在距离张流玉还有两米远的地方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张流玉被吓得不敢向前。


    “流玉。”林长东又换了一副脸色,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的严肃,但他的口吻却是低卑无能的:“我对不起你。”


    “”张流玉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总之,在他还没有听到林长东下一句解释之前,对不起这三个字和他们要完了没有任何区别,也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任何人逼他们划清界限都不如自己放弃来得残酷。


    林长东看着人,又很是挫败的低下头去,鼻血和眼泪一起打在深色的地板上,“我今天来,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别说,张流玉在心里祈求道,别说了,不要说,他想,就是一辈子不给他一个明明白白的结果也不要说。


    林长东用胳膊抹了一下鼻子,沾满灰尘的小臂立马划拉出了一条逐渐变浅的红线,他抽抽气,终于下定决心说:“我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用,也不能给你什么,还害你高考都没有”


    “考试跟你没有关系!”张流玉打断对方,“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没坚持住的,跟你没关系!你别这么说!”


    “有没有关系我心里清楚。”林长东含着泪苦笑了一下,“都是因为我没用才会发生这么多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没脸见师父,我今天也是跑出来的,如果再被抓回去,以后我应该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你了,今天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所以”


    张流玉听到最后一面这四个字时就已经在摇头了,“不,不要”


    “所以。”林长东仰起头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可能要三四年这样,我现在必须要走,否则我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流玉,我不是不想要你的意思,我是现在要不了,我发誓,等我有出息了马上就回来找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这个局面是张流玉没想到的,他愣在原地,这一刻他抉择不出来,不是因为他等不起,而是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存在间隔林长东和他家里的关系,他也不舍得林长东再去吃这些他命里本来不存在的苦。


    看对方迟迟没有回答,林长东也没有气馁,他坚定起身:“等不了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回来,再抢回来也一样,流玉,你一定好好保重,我留了钱和号码给二哥拿着,我现在得马上走了,不然我家里就要找上来了…”


    林长东拿起地上的行囊,准备再去同师父告个别时,他的腰忽然从后面被缠住,紧接着有具身体贴了上来。


    张流玉泣泪满面的抱着他,强憋了将近一个月的苦楚和思念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自暴自弃式的自救:“我和你一起走!不要留下我自己一个人了,不要留我自己了…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和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说】


    注:不要学这种私奔行为哦。


    前一本开文的时候就定好何家班没有大学生(周通比较特殊)这个设定了,但是为什么又要写34的故事从学校里开始,是因为我那时候觉得,学校是43为数不多有机会产生交集的地方,否则这两个命运不同、阶级不同的同龄人离开了学校,其实是很难遇到的…


    第45章 傻也要跟


    正是农忙的时候,整个镇子休息都早,而平时也早早关门熄灯的何家班此时还是灯火通明的。


    师父手负在腰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三老四,气得没忍住直指他们的鼻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是不是!”


    两人低着头,手是紧紧拉在一起的,可见他们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师父!流玉不能走!你不能不为流玉的身体考虑啊!”周通跟在师父身边不断劝说,“万一出什么事”


    “我心里有数!”


    师父又是气得来回踱步,他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天花板,“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能跑得了今天,明天后天呢!你,马上给我回家去!”


    “师父!我今天要是回去了就再也见不到您见不到流玉见不到大家了,师父!我是没得选了”林长东慌急解释。


    “你没得选。”师父又看向张流玉,“你也没得选吗!”


    张流玉似乎还是第一次和师父对抗,他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才敢跪在这里说:“我选长东他去哪我就去哪。”


    “我是不是没打过你给你惯坏了!”师父吼得心脏都要抽搐,他急喘大气对梁晖说:“去拿我的鞭子来!”


    “哎呀!都什么时候还打孩子有什么用!”坐在一边的师叔看不下去了,“你就非要拆散他们不是!”


    “我不拆有的是人拆!以为自己本事大了翅膀硬了能飞到天上去!天真!”师父冲师叔吼道。


    师父又看向张流玉,声音都要竭力了,“你傻不傻!你说你傻不傻!”


    “傻!”张流玉肯定回道,说完又低头:“傻也要跟……”


    师父真是无力到了极限,他也没说同不同意,就愤然离去进了旁边一间存放狮壳乐器的房间,并重重摔上门。


    跪在地上的二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站在一旁的众师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说话。


    “你们师父不同意师叔同意!”师叔起身过来,“拜师叔也一样,师叔今天准你们走了!”


    时间紧迫,二人也没办法继续耗了,他们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就准备动身离开了,虽然前路在何方都还是个未知数。


    两人都没拿多少行李,免得增加负担,不过这都晚上十点了,要怎么出去还是个问题。


    “要不去我去把浩哥叫过来开车送你们,不然总不可能靠脚走到区里吧。”梁晖提议说。


    “这怎么行,万一人家到时候不跟我们一条心把事情抖出来怎么办?”祝骁分析说,“这事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林长东倒是会开车,就是没证而已,不过他要是把车开走了,到时候班里再把车拿回来也是个麻烦事。


    一筹莫展之际,周通这时却站出来说:“我有证,我来开吧。”


    “你?”林长东警觉看着他。


    “今年寒假过年我就开始学了,前两天刚刚拿到证,就是不能上高速。”周通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技术。”


    这还真不是技不技术的问题,林长东只是不相信对方会这么好心。


    “你不会要害我吧?”林长东没时间跟他打太极了,有什么就说了。


    “如果车上就你一个人,保不准我会。”周通暗暗咬牙,“我还不至于拿流玉的安危开玩笑。”


    “都别吵了,还走不走了,要走就抓紧时间。”梁晖打断两人,“周通去拿车,你俩看看还有什么没拿,再拖天就亮了!”


    周通去把车开出来后,两人再去隔着门板给师父磕了头,随后便不容多留恋的上车了,护送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梁晖和祝骁。


    夜间的乡道空旷寂静,唯有车子掠过道路两侧掀起的阵阵稻浪风声,梁晖问林长东到区里了下一步什么打算,林长东说坐大巴去隔壁省临海的Z市,再从Z市等人接应出国。


    这路程光是听着就累人,一趟下来少说也要折腾一个礼拜,林长东也不知道张流玉能不能扛得住,车子启动那一刻到现在,他都在纠结要不要把张流玉劝回去。


    可张流玉铁了心要跟他一起走,他又实在割舍不下……


    因为不能走高速,凌晨四点他们才到的区里,不过现在客运站无车可发了,他们不得不等到第二天,几人于是就在车上坐到了天亮。


    早上六点多这样,梁晖和祝骁以自己的名义去买了两张车票,这客运站购票检票很松,不坐长途的话都不用身份证记名买票,两人很是轻松过了票检。


    此行一别还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车里车外几人不舍挥别,一直到车子离开站点什么也看不到了才停下手。


    那两人走后,剩下三人也不敢多逗留,马上启程就要赶回去。


    “别走昨晚那条道,先回县里,从县里平时那条路回去。”梁晖对身边驾驶座的周通说。


    没有听到回答,梁晖正准备问周通怎么了,但他的快嘴又马上打住了,他看到周通无力靠在车座上,眼神完全放空,空洞的眼睛里不断往外泄着泪水,完全心如死灰那般。


    梁晖叹了口气,没忍住好奇就问:“不舍得你还趟这趟浑水?”


    本以为周通都不会搭理这个问题了,结果他又突然回神了,并淡淡的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回道:“这样他就不会再哭了。”


    这趟发往隔壁省的长途车从早开到晚,十几个小时了还没到目的地,张流玉到底吐了几次林长东都来不及去留意,总之吐到后面连苦水都没得吐了,张流玉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还一直安慰林长东自己没事。


    车子是次日下午到终点站的,这一趟足足开了三十个小时,别说是张流玉,林长东自己都浑身难受,一下车,林长东就带人去找了住处,这城市不大,但人流量可不小,两人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卫生且只用纸笔登记证件号的宾馆。


    张流玉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林长东趁对方熟睡时出去找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回来时也跟对方一起歇了下来。


    两人昏昏沉沉的睡了四五个小时,醒来时也才晚上八点多。


    “还难受吗?”林长东习惯性的就要给对方顺长发,但此刻却摸了个空,这种空感每次都让他觉得恍惚、觉得愧疚,这永远都是他欠张流玉的一笔巨债。


    张流玉用脸蹭蹭对方的胸口,“不难受了,饿。”


    “想出去吃还是等我买回来。”


    “出去吧,想走走。”


    “好。”


    可能是因为他们跑得足够远了,且在一定时间内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两人那种紧绷的心情也慢慢解开,他们穿好衣服,各自戴了一顶鸭舌帽就放心出了门。


    两人吃完了东西,又听说最近的海滩只有几百米,他们便掉了头往海滩的方向去。


    今夜天气一般,云层厚重得像要下雨,海面灰沉而风平浪静,这是张流玉第一次看见的海,跟他幻想中的样子有些出入。


    “明天我们是要到海那边去吗。”张流玉趴在林长东背上问。


    林长东背着人,赤脚踩在温热的沙滩上慢慢向前走,“嗯,太远了会不会害怕?”


    “不怕。”张流玉安心极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林长东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要让张流玉跟着他背井离乡。


    “流玉。”


    “嗯?”


    “我一定会带你回来的。”林长东冷静又沉重说,“不会让你一直跟着我躲躲藏藏的。”


    “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好起来的。”张流玉宽慰对方说,“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一条路走得天真也走得鲁莽,可如今的境地也接近鱼死网破了,就算是绝路,那也是路。


    回去后他们各自洗了个澡,经过大半天的休息,两人的精神劲儿都恢复得不错。


    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再加上这儿又是个滨海城市,夜晚又闷又热,这宾馆条件一般,房间只有一台风扇吹着,两人躺下来有一小会儿了,还是觉得热得不行。


    林长东身强体壮的阳气又足,他实在耐不住热便又去洗了个冷水澡。


    他就去洗个澡的功夫,张流玉已经睡着了,不过看着睡得很浅,林长东怀疑是自己身体温度太高了,前面把人搂太热了才睡不着的。


    他转到一旁躺下,这回就没去搂人了,两人枕在同一只枕头上,只准两道呼吸还缠在一起。


    没有长发的掩面,林长东比张流玉还要不习惯,他盯着人,盯得心肝痛。


    过了小半天,是梦还是醒的张流玉合着眼胡乱摸索了一下,终于摸到身前的那堵人墙后,他便立马凑上去将自己挂到林长东身上。


    林长东将风扇调到最大,又关了灯准备休息,然而二人体温的相拥交融过于火热弄得他始终毫无睡意,就连睡梦中的张流玉也发出了不适的呓语。


    他翻了个身,将人放平躺在下,只留一只胳膊让人枕着。


    林长东感觉到对方又安睡下来了,自己没忍住又挨过去在张流玉脸上亲了亲,他爱得紧,哪怕人就在眼前也想得要命,他将脸钻进对方颈窝里,嗅着蹭着没忍住就亲咬了起来。


    张流玉浑身香气丰盈,细密如丝一般柔软,林长东顺着他颀长的颈线慢慢嗅,难捱的在他下颌左右轻吻。


    手想伸进衣摆里又怕弄醒人,他只能抓着对方的一只衣角,心痒的、难耐的揪着那一撇布料狠抓不放过过瘾。


    张流玉被摆弄没几下就醒了,在有限的光亮里,四只明亮非常的眼睛紧紧勾着,两道平缓的呼吸逐渐急躁,情动的温度在两只紧攥的手掌间不断攀升,林长东目不转睛的看着前人,同时亲了一下对方的手背和指骨。


    张流玉等对方亲完就松开了手,但他很快就用这只手挂到了林长东的脖子上,二人额心相抵,肌肤接触之处皆是燥热相灼。


    “不睡了?”林长东口干舌燥得声音都沙哑。


    张流玉窝在结实安全的臂弯里,心还要抖得更快,“嗯……”


    两人像受到某种指引一样,默契的碰了一下鼻尖,林长东又偏头过去在对方鬓角上吻了一下,声音低沉说:“流玉,把头发留回来吧。”


    “好。”张流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流玉。”


    “嗯?”


    “睡觉吧。”


    “哦,好。”


    两个人接着就陆续闭上了眼睛,但人却挨得更紧更近了。


    从一开始的简单相互爱/抚肩膀脊背手臂;到难以遏制的反复吃咬亲吻,随着两道耑l息越来越重,二人忍无可忍的就扒ll起了对方的衣物……


    【📢作者有话说】


    扣1就do,天塌下来先风流吧。


    第46章 夫君


    尽管还什么都没做,房间里就已经全是二人情动不已的喘息,林长东将人罩在身下,目光火热的细细端详身下人。


    张流玉双手自然的搭放在耳边,眼神湿润而动人,他小口小口的喘息,两条tui自觉折起来并立在对方身体两侧,这完全不遮掩的直白劲儿,简直就是一副燥候怜爱已久的干渴样。


    林长东俯身下去,同对方吃吻了一会儿嘴唇,他抓着人劲瘦的腰肢,不断/口允/口及对方薄薄的//匈/月堂/和迷人的花晕。


    张流玉抱着他的头,一声又一声的耑叫,那不是用嘴在喊,而是用胸腔在叫,那是完全情不自禁的、打心底发出的、满足了而發出的動情聲。


    “流玉,别紧张。”林长东一手垫在对方后颈上,一手輕撫他面庞,“我们慢慢来。”


    张流玉点头,“我一点也不紧张。”


    林长东被他的乖顺弄得有些急躁,他亲了亲对方挂在半空中的两只脚背,又附身下去,贪婪卖力的打转起来。


    濡湿的亲吻和安抚让张流玉如置云床,林长东脸闷在他发香的褪間,很快,白色的床單就被張流玉弄得濕答了一小片。


    张流玉不耐玩也不经玩,没多久就抱不住月退了,他松开自己,绵软的放开四肢大张在床心中间,林长东又爬上去跟他亲吻,窒息而竭力的吻好似可以将两具身体合二为一,两人心腔快要爆炸,迫切的就想在对方的躯壳里种下自己,扎根,开花,结果,再圆满的枯萎荣去。


    林长东控制不住手劲儿的就在对方背上脸上腰上腿上发狠的抓,失情的扇,明明他爱这具身体爱得那么要命,这种时候却爱惜不来一点。


    他心痒无比的想要对方发出更多艳情的声音,想要在对方身上盖下最醒目的印记,张流玉疼一点就更加热切的向他靠近,缠着他绞住他,反而更加不肯跟他有一点距离。


    “流玉…”林长东声音已经抖到了一种不能再强撑的饥渴程度,他目光如炬的看着下方人,“可以给我吗,可以吗?我忍不了了……嗬,我忍不了了……”


    张流玉同样难耐的看着他,他两手绞在对方脖子上,急切回应说:“可以,可以……!”


    林长东往他嘴上啄了一下,身子微微下沉,最后询问一次对方的意见:“你说可以我就可以。”


    “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张流玉恨不得把自己嵌入对方的身体里,他抱紧林长东,迫切不已:“你要了我吧,长东,你要了我吧,哥……”


    林长东用嘴封住那令人昏头的邀欢,同时一并将自己重重钉进,霎那间,张流玉眼睛瞪到最大,无法承受的巨大痛感和满足感袭来时,他的心肺都暂停了工作半秒。


    彻底钉进结束过了好几秒林长东都没有缓过来,他眼睛紧闭着,五脏六腑血管神经因为剧烈的K感浇淋而还在持续沸腾中,他甚至觉得爽得有点头疼……


    林长东把人裹紧,用柔和的吻带着张流玉进入状态,他耐心很足,可张流玉却等不及。


    他一动,铺天盖地的软/浪瞬间汹涌卷来,林长东兴”奮得呼吸大乱,那简直是比毁天灭地还厲害的舒//服!


    张流玉已经是全力隱忍了,最终也没忍住哭喊出来,林长东身强体壮,臂膀腹肌结实无比,单单是摸着就能感受到皮下蕴藏的巨大力量。


    不斷的**堪比索命之力,哪怕林长东已经尽量有所收敛有所怜爱,完全不是張流玉能輕易承受的。


    但林长东问他要不要渟,他就马上摇头说不要,我想被你爱死。


    林长东吻去对方眼角的涩泪,同样眼眶酸胀回应:“我爱死你了,我真的爱死你了,流玉。”


    第一次的感觉真奇妙,又老又旧的房间,烘热无比的环境,吱牙乱叫的床板,一对不被上天眷顾的恋人,在情与欲里傻傻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


    两人原本计划第二天早上七点出门的,但几次事毕,林长东一看表,已经四点多了。


    好在中午再出发也不耽误事,于是两人就放松休息了下来。


    冷水冲洗过后,二人的身体得到了舒适的冷静,张流玉粘人的窝在林长东怀里,被催了三次五次还不肯合眼睡去。


    林长东也是看人怎么也看不够的挪不开一点眼,两个人就这样不知疲倦的痴痴相望着,被性事滋润过的身体好像充了氧,肤色红润又精神非常,他们赤裸裸的叠在一起,终于成了彼此在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不睡觉要看我到什么时候。”林长东轻抚对方脸颊问,“明天再看。”


    张流玉摇摇头,“现在也想看,长东……我想你,我一闭眼就想你了,我舍不得。”


    “我也想你,永永远远想。”


    林长东心口苦涩,思念不再被距离和时间划分时,莫大的幸福过后依旧是不可逃避的迷茫和慌张。


    “那以后我是你的人了吗。”张流玉又期待无比的看着他问。


    “什么时候不是过。”林长东笑笑,“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张流玉看着他,相当认真的想了想,他大概是想到了,便害羞低下头去,说:“夫君。”


    【📢作者有话说】


    只有我知道原文多富裕 ??^??


    最喜欢这种“高大威猛孔武有力x温顺清纯乖巧诱人”?.???


    第47章 纸戒指


    虽然昨夜睡得晚,但倒也没有耽误两人准时起床,他们下午一点多出发前往车站,两点刚好准点上车。


    这趟车会将他们送到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在那里他们就可以坐船周折出国了,两个小时多的路途也不算短,拿来补觉正好。


    不过这大巴的冷气设备明显老化了,两人睡得不怎么舒服,车里闷热得难受。


    车子的发动机是什么时候停止运作的两人没有感觉,因为途中停车换乘的站点很多,只是林长东突然醒来时,车子上好像就他们两个人和司机了。


    “到站了吗师傅?”林长东问。


    “快了,还有半个钟,就剩你们两个没到了,不然我都掉头回去了。”司机正在抽烟,他抽完了也就发车了。


    不过剩下半个小时路程两人都没继续睡了,眼看着车子终于驶入一个像车站的地方,两人心里的担忧终于落地,车子一停稳,他们马上就取行李下车。


    然而林长东脚还没踏出车门就打住了。


    “怎么了。”后面的张流玉问他。


    林长东牵着张流玉的手微微收紧,脸色雪一样的发冷发白:“有我在,没事。”


    “下来啊。” 坐在一只折叠椅上的林官兰摘下头上的警帽,翘着二郎腿看车门里的林长东说,“我倒要看看你是准备怎么非法出境的。”


    三十个小时前。


    “等等,你们看那是不是长东家里人?!”副驾驶上的梁晖将头伸出车窗去,“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闻声,周通和祝骁也马上往前看去,只见何家班的大门外里外停了好几辆车,十几个人将门口都堵死了。


    他们刚刚从区里回到镇上,这人刚刚送走没有几个小时,没想到这追兵就到了。


    “周通!你掉头!先把车停其他地方,不要让他们发现不对!”梁晖赶忙解开安全带,“祝骁我们两个下车!”


    两人下了车就马上往班门口去,此时师父和二哥已经出来了,梁晖觉着站在最前面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应该是林长东的某个姐姐,不过她没有说话,正在同师父大声斥责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有三十岁的男人。


    两人一过来,祝骁马上就插话:“几位都是什么人啊,一大早的扰民了吧?”


    “你管我是谁!赶紧把我小舅子交出来!”


    “哟,寻亲的啊?那你看我像不像你的小舅子?”祝骁轻佻道,“不像的话也给个机会呗。”


    梁晖站到师父身边,又问旁边的二哥有没有出什么事,二哥低语回他说:“天没亮的时候镇长带人来搜过一次,没找到就走了,这批人刚刚到。”


    梁晖点点头,又问:“老七没事吧?”


    “没,已经回学校了,应该没什么事。”


    林湘竹听自己的帮手骂都骂不过祝骁,直接自己上了:“几位,长东丢了对我们家来说是多大的事相必不用我多解释,我家里本来就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你们如果坚持这样对着干,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请马上把长东交出来!”


    “哦,长东不见了啊,真的是,我说他怎么那么久没来看我们了,原来是丢了,报警没有啊,要不我们帮着一起找吧!”祝骁还在充楞卖傻的,“真的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说!”


    林湘竹又要说什么,但是她的帮手没耐心了就挺身向前,并恶狠狠指着中间的老人说:“还废话那么多!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要人没有,要动手倒是可以奉陪。”师父说着,便快速出手攥住那根手指,他将人提起来,再一脚踢下了何家班的门阶。


    “你们!”


    这伙人有点被吓到的意思,又被踢下去的男人立马摆手招呼两个人上去,结果又被梁晖和祝骁一人一脚也踢了下来。


    师父摇摇头转身进门,说:“送客!”


    梁晖和祝骁说了个是,就马上把大门关上了。


    虽然接下来是没人再来骚扰他们了,不过他们偷摸出去打探时,又发现警察在进行全镇排查,不仅是林长东,就连老三也一起找了,警察上他们这里搜屋盘问时,几人张口就是没见过、不知道。


    师父估计也是烦得很,甚至都躺到了床上,来人就直接称病,一点面子也没给的就拒绝了和镇长的对话。


    仅仅才过去一个大中午,整个何家班就已经像经历了什么世纪劫难一样,大家看着是平静如常,但每个人心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我总感觉有什么漏洞把柄在他们手上。”祝骁端着一碗迟来的午饭坐在门槛上说。


    “我们一窝的孤家寡人和无业游民能有什么把柄,他们就是再有通天本事,还能要挟我们几个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的命不成?”


    梁晖说着,突然就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祝骁,祝骁也是一副突然惊醒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们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傍晚他们再出去,就听到了周通家驾校被查封的消息,这事闹得挺大,就连他们大师伯和周通的哥哥也被带走了,而被调查的原因是他们家驾校和驾考中心有合作,主要涉及了花钱办证、驾考成绩作假等等。


    其实这种不良风气也不常见,外边这么干的也不少,就是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风气才得以盛行那么久,这回看似是突然严打了,但真相如何,也就何家班人最清楚。


    “这应该不至于被抓进去吧?”祝骁着急得来回踱步说。


    “难说”梁晖也是心神不宁的,“就看周通怎么选了。”


    “我*了!他家不经查怪谁!”祝骁感觉这事已经预见结果了,“那俩估计现在都还没下车。”


    没一会梁晖回来了,他说自己上周家看了,周通不在,周家上下一片混乱。


    几人忧心忡忡的坐到天黑,谁也没心思做饭,师父依旧躺在床上不吭声,他们只好出去买吃的准备先打发晚饭。


    然而他们刚刚到最近的快餐店里,就又听到了周通家驾校解封,两位当家人安然回来的消息。


    “我操。”祝骁高声叹了口气,“权力啊!”


    …


    “宝贝,那你告诉妈妈,我们要怎么做你才能改呢?你告诉妈妈好不好?我们都没有为难人家了,人也安全送回去了,爸爸妈妈都跟他道歉了,你跟妈妈说说话,好不好?”蓝卉将倒在地上的林长东扶起,她已经苦口婆心说了一早上,从暴躁说到哀求,甚至都哭了,可是完全不能打动林长东一点。


    林长东麻木的摇摇头,眼神失色得像死了一样。


    “少爷,一天一夜了,您不吃饭,您好歹也喝口水啊!”管家捏着一杯水也跪在地上说,“不吃不喝怎么行啊!”


    前天被抓到以后,林长东和张流玉就被当场强行分开后又各自押送了回来,去时走了一天一夜,回来的飞机也就几个小时,林长东就这么轻松的又回到了这个处处是镣铐的地方。


    到家时林老板把儿子打了一顿,至今林长东都不肯从地上起来,他就这么躺了一整天,家里老少轮流来劝他骂他说他,他都油盐不进的,还一会发呆一会儿哭。


    林老板出去半天,回来看到林长东还躺在地上,蓝卉还一直在旁边又哭又哄的,看得他又是无力的火大。


    他过去又一把将林长东提起来,棍子就要往孩子身上劈去,但蓝卉及时的夺走了棍子,甚至还给了丈夫一耳光:“你打他做什么!”


    林老板没忍住拍手鼓掌,“我打他干什么?!他不该打吗!你求他做什么!他是儿子你是妈!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儿子再不打就废了!”


    “废了就废了!”蓝卉也吼,“大不了离婚!没了你我还能把长东养得更好!有本事你就跟他断绝关系!你要是不怕就等着林家绝后吧!”


    “还用等断绝关系,他现在都要我绝后了!”


    “你们两个都六十了能不能做事冷静一点?”林官兰打住二人的争吵,“现在是吵离婚的时候吗?”


    这劝架话不但没用,两口子还越吵越凶了,就在蓝卉决定离婚带着林长东出国单独过日子时,管家来报说林长东的舅舅来了。


    蓝锐纲也没比蓝卉年轻多少,不过他一身板正的藏蓝色军常服倒是很减龄显年轻,他严肃着脸进门,一上来先是把自己的姐姐姐夫说教了一通。


    接着他又提起地上的外甥看了一眼,最终才表明了来意:“人本来好好的就是给你们惯废了!现在软绵绵的打两个耳光有什么用,要教就教狠的!你们也别争了,我带去部队关个三五年保准他自己就成人了!”


    林长东一听要关他三五年终于有了反应:“我不去!我不去部队!”


    “怎么能让长东去部队!他哪里受得了那些苦!我不同意!”蓝卉反应比儿子还激烈,“我就一个这儿子受伤了出事了怎么办!”


    “你就是这样才害的他!”林老板是和妻儿截然不同的反应,“这事我赞成!”


    “我不去我不去!”林长东挣扎起来,“我哪里也不去!妈妈我哪里也不去!”


    “轮不到你说不去!”蓝锐纲又将外甥扔回地上,“赶紧给他收拾东西,我下午就走,没时间听你们哭哭啼啼的了!”


    这事太突然,就算蓝卉想留住儿子也遭不住全家的反对,在他舅舅动身回去之前,林长东暂时的被换到了一间空房里,他想尽了办法逃出去,奈何高墙重壁根本没法钻出去。


    他要是突然这么就走了,张流玉怎么办,三年五年不是三天两天,他怎么能舍下对方一走了之?


    “妈!妈!”林长东越想越怕,他急忙拍着门向外面喊道,“我还有一个人想见!”


    时间转眼就来到下午五点,林长东被押着拽着出了家门,一切变故来得太快,快得所有人都没办法马上转换心情,直到这一刻了大家才渐渐流露出不舍的心情。


    全家老小就在车子旁边看着,除了有些许不舍,每个人脸上都是说不出的轻松,好像除了这个法子,他们也找不到改变事态的办法了。


    “季枫?季枫!”林长东看到他妈真的帮他把季枫叫来了,他又挣扎着身体就要向季枫那边冲去,然而左右两名警卫兵生怕他跑了一样怎么也不肯撒手。


    季枫想过来,但也被他舅舅一个止步的动作打断了。


    “季枫!”林长东竭力的朝对方喊道,“帮我告诉流玉!让他等我两年!我一定会回来接他!”


    “……”季枫想说好,但左右都是林长东的家人,他也只能将嘴闭上。


    林长东被强按着塞进了车里,他趁车窗关上的最后一刻将什么扔了出来,“叫他一定等我!”


    季枫趁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马上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然后快速塞进自己兜里。


    载着林长东的车子不容多停留的马上就启动离开了,蓝卉没忍住发出了不舍的痛哭声,她大女儿扶着她,一遍遍说着这是为林长东好。


    “前面我弟弟扔了什么出来。”林湘竹过来问季枫说。


    季枫看着她,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纸条叠的小圈,约莫是戒指的尺寸大小那样。


    林湘竹拿起来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义的又放回了对方手中。


    看林家人陆续散了,季枫也不好多停留,他离开林家的山庄,又对自家司机说去一趟白螺镇。


    半路时,他忘记了兜里还有这么个东西,揣兜时不小心将“戒指”压扁压散了。


    季枫有些愧疚的试图将纸条还原成一个圈时又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将这一指长的纸条子打开,发现这竟然是一张车票。


    车票上的打印信息显示这是一趟四天前从江阳区发往Z市的长途,不过因为过量的折叠,上面的字迹已经有所磨损。


    季枫心情复杂的带着这张车票找到了何家班,也见到了张流玉。


    他先是告知了对方林长东已经被送往部队的事情,也转告了林长东给张流玉的那些话,最后才拿出那纸条,抱歉解释了自己不小心将“戒指”弄坏的事情。


    “没关系。”张流玉小心捏着纸条摇头说。


    季枫早有准备的拿出纸巾递给了对方,随后又将一张卡纸放到旁边的桌上说:“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给我。”


    “谢谢。”张流玉尽量保持着冷静不让在外人面前太失态,“辛苦你了。”


    “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再联系。”


    “好的。”


    季枫出门前,又怕对方错过什么的,就提醒了一句:“长东在纸条里给你留了话。”


    等人出了大门,张流玉才呜咽着将纸条打开,他手抖得太凶,差点就把这小小的纸条给撕烂。


    仅有银行卡大小的纸条打开后,张流玉看着车票上的内容,不禁腿软跌地。


    这车票上的字儿不难看出来是用血写的,此时字迹都已经变成了褐色,而林长东留给他的话也不多,就四个字:妻玉等我。


    【📢作者有话说】


    调个休,周三不休,周四休。


    第48章 林花谢了春红


    大家很快就接受了林长东去部队一事,包括张流玉,虽然不见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但至少是个有盼头的结果。


    不过林长东和张流玉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总之整个镇子都知道了,何家班猜测应该是那天搜人的阵势太大引起的,但是外面也就私底下说说,并不敢张扬出来。


    张流玉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和林长东的闲言碎语,大多数都是说自己如何如何勾引对方的,不堪入耳的说法也不少,不过他都没放在心上。


    后面快九月时,洪管家来了一趟何家班,说是林家愿意为张流玉提供一个上大学的名额,不过他给拒绝了。


    此后张流玉就一直待在班里了,他心情也是古怪,有些天吧,看着挺正常的,有些天又话都不说一句。


    师父怕他闷出问题来,给他开了块地种菜消遣,张流玉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他,他也努力着没让自己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况且他也想通了,两年不长,长东能回来就行,他一点都不怕等。


    还有周通,他成功录取了浙江的一所知名高校,具体是什么专业也没人清楚,总之那天过后周通再也没踏进过何家班的大门。


    后面何家班几人在路上碰到周通,周通也是低着头就走了,没打招呼也没什么表示。


    其实早就没人怪他告密了,毕竟当时那种情况……本来也没得选。


    不过他这种后事态度也有点令人火大,先不说要不要解释,就算是要退班,好歹也要回来说一声,他一声不吭的就这么疏远了大家伙,放谁身上都不爽快。


    腊月的时候,师父小病了一场,六黄庄那边以为师父时日不多,就带着人来踢馆要匾,周通也在队伍里,不过没进门。


    虽然不知道他这波意图是什么,但是他明面上显然没站到何家班这边,这事引起了祝骁的极度不适,后面踢馆结束,他直接把周通原本留在班里的东西给扔了出去。


    05年到来时,季枫还来何家班看了张流玉,他见着人精精神神的,心里就轻松多了。


    “空降兵是……空军吗?”张流玉惊喜问他说。


    “对,是空军。”季枫高兴的分享说,“他舅舅想让他当飞行员,他不乐意,估计是因为得长期留队,他后面就选拔去了空降兵部队。”


    季枫还说,空降兵是空军中的特种兵,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连接天空和陆地的人。


    这是林长东离开那么久以来,张流玉久违的再听到关于对方的消息,他感到无比的高兴也感到尤为的骄傲,“长东肯定很帅。”


    季枫笑笑,他以前没想到张流玉是个这么直率可爱的人,“帅是肯定的。”


    “但是!但是从天上飞下来,会很危险吧。”张流玉脸上突然又变,“他会不会摔着啊?”


    “这个……一开始应该都会吧。”季枫说,“他皮糙肉厚,没事。”


    “嗯……”张流玉失落点头,从天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事嘛。


    这一年何家班的生意开始走上坡路,大家都忙了起来,他们有了车子和电话,接订单和出狮都很方便,每个人各司其职,这日子慢慢的也滋润了起来,张流玉上早市也不再需要精打细算每一顿饭吃什么。


    他不出狮,也没有什么收入,但师父发月钱的时候也一直有他的份,张流玉也想过去找事做,但师父说过他年岁不够硬,还不能出这个门。


    张流玉于是只能放弃了去工作这个想法,他打算等长东回来了再说。


    这一年在各种好势头中很快就结束了,06年到来时,梁晖和祝骁一起闹着全班给他们俩过了18岁生日,过完生日第二天两人第一时间就去报名学车考驾照,不过他们没去就近去周通家那儿。


    这两刺头拿到证以后,没事就天天想各种理由开车出门溜达,班里整天鸡飞狗跳的,师父的鞭子也不再常年放在阁楼上了,而是直接挂到了堂屋,出事就可以马上拿下来。


    同年七月份,何权青中考结束后就没再继续上学了,班里缺人手做事,他也就跟着忙起了出狮。


    07年元旦,祝骁开始带女朋友回班里吃饭,大家一开始还挺当回事,师父也很欣慰的,结果后来从元旦到元宵短短两个月,他就带了三个不一样的女孩回来,大家看破他的尿性,再也提不起一点劲儿陪他闹,只有张流玉还当回事的,每次都做好饭好菜招待客人。


    张流玉问过镇上入过伍的,根据他们的经历,他觉得林长东今年九月十月这样就应该退队复员了,不过一日压一日的,冬天都来了,只见日子和头发增长,却不见林长东有要回来的消息。


    他坐不住,终于主动给季枫打了电话,季枫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后面打听好了才给他回的电话,说是可能延迟退队或者有什么事情还没完成不能及时复员都是有可能,这事没定数都是常态。


    张流玉相信对方,也就继续安心过了一个年,但是这2008年似乎是多灾多难的一年,上半年的一场汶川地震把全国人民的心都揪到了一起,班里每天都看新闻,看灾区的一线救援情况。


    某天,他们看着电视机里那些解l放军援救灾情的画面,何权青突然忍好奇说了句“四哥会不会也在里面”,大家一拍大腿,都觉得还真有可能呢。


    张流玉抗压能力不怎么好,他不是很敢看这些揪心的灾情画面,可听他们这么一说,他往后看得比谁都认真,虽然也没找到任何一个相似的背影就是了。


    三个月后,举国又迎来了热闹非常的奥运月,不出狮的日子,班里整天都开着电视机,大家以前没条件看这些,这下有得看了兴致不是一般的高昂。


    张流玉不怎么爱看这些,他心里老是想林长东,想着许多事,不过这奥运会开始没两天,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班里气氛哪里不对。


    不过他又不能察觉出什么来,直到两天后他拒绝二哥代劳并自己坚持要上早市时,他才在他人的闲谈中得知了“听说林老板的独生子牺牲了”的消息。


    这个传言张流玉第一时间并没有当真,但他还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并马上给季枫打了电话。


    然而季枫的反应却像坐实了谣言一样,沉默得让张流玉无法呼吸。


    “你听得到吗。”张流玉颤音问话筒那头。


    季枫情绪难掩凝重的嗯了一声,又说:“你在家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你再说吧。”


    季枫的车来得很快,上了车后两人也没有太多交流,他就说带张流玉去林家看看。


    这一路上,张流玉想过了无数种可能,他幻想着自己会见到一个亲口推翻谣言的完整林长东,也想到了一个受伤惨重故意隐瞒他的林长东,这些都是他可以接受的,而最坏的结果……可能也不过就是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了。


    在进林家之前,季枫抱歉的让张流玉乔装打扮了一番,最后以他的“女朋友”身份进的大门,不过张流玉也不在乎这些,他知道这里并不欢迎他。


    一进这个山庄,张流玉就感觉到了那能把人憋死的低气压氛围,他在季枫的挽手搀扶下,艰难的迈进了林家主楼大门。


    进门以前,他能想到最坏的画面莫过于一口棺材一具遗体,以及一个不能再跟他说话的林长东。


    可现实是,摆放在林家大堂中间的只有一块烫金红底的“二等功臣之家”。


    在此之前,张流玉还觉得这个谣言是专门为他一个人准备的骗局,可他现在宁愿相信一切只是骗局。


    张流玉后面是怎么出的林家山庄他一点记忆也没有了,总之他最后一刻的印象是停在了季枫走神把车撞到了公路护栏边上,车子当时剧烈一震,他的哭声就随着昏厥戛然而止了。


    住院那阵子,张流玉都还能听到许多关于林长东的讨论声,他们绘声绘色的说那块功臣之家的牌匾送来时有多声势浩大,说林家最近怎么一蹶不振……


    还有人讨论林长东是怎么牺牲的,有人说是被炸死的,有说是越南佬抓回去挖心挖肺了,也有说是从飞机上掉下来摔死的,总之众说纷纭。


    明明以前大家伙儿都对这个横行霸道的大少爷避之不及,可真当他出事了,大家又开始惋惜他年轻的生命,肯定他的勇气不凡,以及感叹林家满门权贵吃绝了八方财运,注定要断这一缕香火还天债。


    张流玉想不到那么远,他只是单单想到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的长东,不能再和这个人说话拥抱,不能再给他做饭吃,此生永远都不能再有交集……一想到这些,他就痛苦得要活不了了。


    这场车祸并没有给两个当事人带来什么严重伤害,季枫能下地走路以后就来看了张流玉,他迟来的告诉了对方事实并非是旁人讨论的那样。


    他说林长东半年前参加了一个越南的边境任务,但是在任务执行过程中出意外了,而组织也对他的遗体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搜寻,不过什么也没有找到,经过勘测判断,尸体大概率是被河水冲走了,并且不排除已经被水中生物分食的可能。


    张流玉精神恍惚,一连住了大半个月的院,身体实在没检查出什么要命毛病后师父就带他回了家。


    回到班里后,张流玉依旧不太能生活自理,饭都是师父喂的,整个人总之就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根本不像个人。


    林长东的死像一锤致命打击,一锤把何家班的精气神都打散了,班里每个人都很抑郁,但谁也不敢在张流玉面前表露出来,就连和林长东三个字同音的字,他们也是避着说的。


    但是他们不说,总有嘴欠的说,张流玉精神最混乱的时候,老是坐在何家班门口梳头,放学路过的小学生不知道上哪听来的谣话,一个两个的就跑去惹他,骗他说林大公子回来了,正在河边发大钱呢。


    张流玉也傻,也真的跑去看。


    要不是有人及时发现,他估计要走到水里去,后面祝骁和梁晖上学校把惹事的小孩都告了一顿,才没有人再敢来骗他。


    而起初,大家也没发觉张流玉有什么不对,他除了不记得吃喝,还成天坐在门口流眼泪梳头发以外,大家都觉得这些只是他还没办法缓过来的表现,直到半个多月过去了,他们才发现张流玉是不会说话了!


    大伙儿急得又是把人送医院又是找偏方的,但什么用都没有,张流玉就像成了师妹那样,完全哑巴了,甚至什么呜呜哇哇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耳鼻喉科说治不了,要看心理科,看了心理科,心理科又说这种情况要靠自愈,但是在自愈成功之前,注意别让他先疯了。


    师叔说这就是得了癔症,后来他打听来了一个治愈之法,师父听了二话不说直接就背着张流玉上了山,早晨背去,下午又背回来,这么做说是带他去跟山上道观里的天师学说话,就这样坚持了两个礼拜,张流玉嘴里终于有声音了,虽然也只是哭声。


    何权青只有一个多月大就被师父捡回来养了,但他那天是此生第一次见着师父哭。


    三哥就坐在堂屋门前嚎啕大哭,师父也掖着声音哭,一边给三哥梳头一边哭。


    这天哭完没多久,张流玉就恢复了清醒,不过是很突然甚至很不现实的那种清醒,由于太过于神志正常,大家又怀疑这是他假装出来的清醒,要么就是真疯了。


    因为张流玉说自己要去越南找林长东。


    他们问他怎么找,他说国内有条河叫归春河,归春河从国内流入越南迂回一圈又回到中国,而镇子前面那条喜鹊河是归春河的分支,他只要一直往西走就可以走到越南,他走到河水那边就可以找到林长东了。


    大家一听,完了,这肯定是真疯了。


    “往西走怎么可能会到越南呢?越南越南,越南在我们的南边啊三哥。”祝骁哎哟一声。


    “水从东来,相反的往西走不对吗。”


    “你这也没依据啊。”


    张流玉看着手中那张地理课本上撕下来的世界地图,不死心道:“有依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耐心附和问:“什么依据。”


    “就是。”张流玉抬头傻傻苦笑,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轻松说:“人生长恨…水长东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43分开十年的时间问题:


    这个是由于一点遗憾造成的,不是我为了虐而虐,因为写《陈桥下》的时候,第一章 43就已经分开五年了,而且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让43重逢He,写了一半了都还默认43是注定的be,等到我开始动摇,并且终于决定让4复活回来的时候,陈桥下里的43时间线就已经过去十年了,如果我知道要写这一本,我肯定不会舍得让他们分开十年的,写《陈桥下》的时候,如果有人劝我复活四哥早点就好了,那么我一定只会让他们分开个五六年…因为我发现十年确实是太长了。


    那句诗里的恨≠恨=憾,所以这个局面其实也是一个“恨”的体现,这本书就是一个“恨生(憾生)”的结果,毕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遗憾无穷。


    第49章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师父和大家都不支持张流玉出远门,更何况是出国,但张流玉很执着,说什么也要去,他还把自己的小金钗卖了作为路费。


    出发前一天晚上,何权青来找他,并把一叠散钱递给他说,三哥,这是我这个月出狮挣的,你去把四哥找回来吧。


    张流玉后来确实也去到越南了,不过也只是在边境走走。


    这是他打听来的:在防城港有个叫东兴的地方,那儿和越南就隔着一条河。


    从桐林去东兴也不算太远,几趟车换乘下来也就一天,张流玉就这样不顾大家劝阻独自出发了。


    到那儿以后,隔着一堵高墙铁网,他看到北仑河对面的越南,他想过去,可是他没有护照,就算是一日游也得办个旅游签。


    张流玉第二次去东兴是一个月后的事,那时他已经办好了护照,并熟练的找到旅行社顺利拿到了一日游的签证过了口岸。


    然而只有一天时间什么也做不了,张流玉毫无头绪的在芒街里瞎走了一天,晚上口岸还会关闭,在关闭之前他就不得不回来了。


    在回程的火车上,张流玉看到有个影子很是眼熟,等他看清楚了,他也没敢去和师父相认。


    虽然后来回镇上时,他和师父已经坐上了同一辆大巴,但两人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这一趟并未毫无收获,张流玉还带回来了越南境内的一捧土,他找了个玻璃瓶装好,然后放在了梳妆台上。


    后来没多久他又跟季枫再去了一次越南,去了挺多个城市,待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回来。


    而真正打消他反复想在这片国土上找到林长东消息的不是一次又一次的一无所获,而是某天,他突然在自己枕头底下摸到了自己卖掉的那支小金钗。


    从那以后张流玉再也没有在大家面前说自己要去越南找林长东了。


    何家班的生活也是在这以后开始恢复了平静,包括张流玉自己,他不再以泪示人,也不再面露悲伤,并且又像以前一样在厨房忙活了起来。


    大家以为他多少该看淡了一点,后来有一天何家班给对门一家封喜酒礼金,发现帖簿上多了个“张恨水”,一问是谁乱写的,张流玉就说是他,大家就知道这事在他那里淡不了。


    但日子还是一天推着一天过,不过也不行,总之没得选。


    林长东死讯传来那年,陈桥塌了,被一场秋后雨冲垮的。


    但林长东死后的第二年,2009年夏末秋初,新的陈桥就建起来了,那是一座很阔气的大理石桥。


    新陈桥是一个外来的大老板捐的,这大老板到这里来主要是为了帮忙在喜鹊河上游建水电站,这是一个造福民生的大工程。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师叔查出很严重的肺病,医院说治不了,晚期了,此后师妹也没有再继续上特殊学校,因为师叔时日不多了。


    秋天的时候,师叔和师父给老七和师妹指了婚,不过被爱慕师妹已久的梁晖截了胡,但师叔没撑到师妹成年,也没看到两人成家就走了。


    师叔在临走前告诉张流玉,他算过了,长东命还没绝呢,要是真绝了,他下去给叫回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师叔是除了张流玉自己,唯一相信林长东还活着的人。


    何家班给那么多人出过白狮,真到了给自己人出时,反而频频出错。


    师叔的离开让他们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他们不少人在此之前就经历过丧亲之痛了,可何家班就像是一个新窝把他们聚到了一起,他们有了新家,成了彼此新的家人。


    而师叔的离开就像这个家里的第一个离去的亲人,是不同于林长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离开,他们是眼睁睁看着慈爱的师叔合眼,是正视了死亡与生命交轨,那是非常落墨粗重的悲伤一笔。


    要是林长东知道了,肯定也会很伤心的。


    后来张流玉在师叔的遗物里发现一本老书,上面记录了某种古老的招魂曲,说是能起死回魂,张流玉便潜心学习了好些时日。


    但是他一连在河边唱了好几宿,也没见有什么用,总之林长东一次都没来梦里看过他,反倒是他唱歌吓到了不少人,于是他就没再继续唱了。


    师妹和梁晖很是情投意合,两个人总是黏糊在一起,张流玉常常在河边看见他们勾手约会,他很羡慕。


    2010年除夕前的小年夜,何权青找到张流玉,说是晚上自己朋友要来班里吃饭,就塞了一大笔钱麻烦他准备一下饭菜。


    他带回来吃饭的是一个同龄男孩,是那个捐新桥老板的独生子,何权青很喜欢人家,天一黑就钻回屋里偷摸缝绣球。


    除夕那晚,这个男孩还叫何权青和何家班的大家伙去他家里唱歌,不过张流玉没去。


    张流玉也有点羡慕何权青,他从来都没有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过年。


    不过何权青和那个男孩的事没多久就被师父发现了,他缝的绣球没送出去,还挨了师父一顿鞭子打。


    这顿打特别狠,就像当年打林长东那样狠。


    何权青被打得床都下不来,眼泪汪汪的跟张流玉说他有点疼,张流玉一句安慰话也说不出来,他真是笨,何权青也笨,大家都笨得可怜。


    这年国庆的时候,梁晖和师妹结婚了,婚礼结束当晚,张流玉发现何权青不在, 他便知道对方去北京了,因为那个男孩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何权青去时苦巴巴的,回来又乐呵呵了,张流玉猜测这两个人是和好了,也真是傻得要死,挨一顿打就怕了,不过他们以前也傻,师父打一顿也怕得要死。


    梁晖和师妹完婚后的一个月,祝骁也结婚了,按理来说大家都不会相信他这种人会随便去结婚,可他终于还是失蹄搞出了个孩子出来,事态没得救只能去当上门女婿了,婚礼都是孩子生出来以后才办的。


    自梁晖和祝骁各自成家以后,何家班的运行结构慢慢就变了,为了更好的生活,梁晖和师妹在县里开了家夫妻店营生;祝骁倒插门进的是个中产家庭,老丈人对他不赖,还给他开了个副食店谋生,而何权青的正业变成了电工,在做工闲余才会去偶尔出狮了。


    只有张流玉和二哥还守在班里,不过张流玉发现二哥其实一直在准备事业单位考试,二哥这人没什么突出的特点,就是特别沉得住气。


    总之,大家的生活不再只有出狮这一件事,在人生的分水岭上,每个人都走向了各自的生活,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也有人被推着走,当然也有人止步不前。


    唯有何家班的屋檐一直撑在他们头顶上,始终为他们保留着一方栖息之地和一个名为“家”的港湾。


    还有周通,告密那事后,再加上林长东的死,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再进过何家班的大门,唯一跟他还有联系的就是何权青,听说是因为去学车才重新有来往的。


    不过讨论周通的声音也不少,毕竟他那样的家境和学历,大学毕业回来以后竟然一直在自家驾校当教练,怎么说都是大材小用了。


    这事挺迷的,后来何权青去跟他六哥学车,在上路练习时,他偶然发现这练习路段中有一段是在河边的某节田埂上,而三哥的菜地就在那一段路上。


    他六哥没事就让他自个练,然后自己蹲在路边上抽烟,远远望着那块菜地和菜地里的人发呆。


    何权青很想告诉他六哥,三哥其实一直在等他过去言和,可他说不出来也不敢确定,他只能说:“三哥其实没怪过你。”


    他摇头:“我自己过不去而已,不用谁原谅。”


    如果他不告密,他们未必会被抓回来,林长东也不见得会去部队,一切或许也不会是这个模样了。


    人就是这样,总喜欢用眼下的结果,去佐证过去自认为对的选择。


    苍天怎么敢叫有情有义的人去死,留得每一个在世的人都怀愧长活。


    2011年的春节来得挺早,但也走得很快,张流玉还没感觉到过年的热闹,大家就马上又回到他们各自的生活去忙忙碌碌了。


    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何权青突然说要去西藏做事,还说可能去一两年,别人问他原因,他没说,张流玉一问,他就坦白了:他要去挣钱讨老婆。


    何权青走后的日子也很平常,但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变化,比如师妹有喜了,二哥暂时去了杂志社工作。


    2012年下半年的时候,当年那个剧团又巡演回了桐林,张流玉又受邀出去表演了一段时间,这充其量也是一份工作,而且出演费还算可观。


    不过今日行情不比当年,爱看戏的人明显没有往昔那么多了,至少没有再出现人挤人争席位那种情况,这可能跟他们去了正规剧院表演也有一定关系,不仅因为收门票贵了,也因为表现场地不再像以前那么落地大众化,不可避免的筛选掉了一部分观众。


    而观众的流失其实也侧面反映了社会的更新迭代,就近年来看,整个社会的生活压力都明显提升了,爱好这一剧种的观众都在慢慢老去,年轻人静心享受似乎走偏成了一种奢侈作风,精神消费是否值得推崇常常被推上舆论热点。


    这观众席在张流玉看来就和日子一样,冷冷清清,水去无痕,所以他并没有什么落差感,只要还有一个人为他叫座鼓掌,他都觉得不枉一切。


    期间,林长东的父母来看过他的一次演出,但也就单单看着,他们到底认没认出张流玉也不好说,不过进场的地方那么大一张海报摆着,板报上还写着名字,没看到也不太合理。


    林长东的父母也老了很多,林老板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这一场唱的也是《荔镜记》,跟十年前他去林家给林长东庆生唱的一样,只是台下的观众里少了最重要的主角。


    如果当初林长东没打开那扇门进来就好了。


    失去太久了,人甚至会愿意接受从未得到,至少人还是活着的。


    不过话说回来,季枫倒是真成了他的忠实戏迷,林长东早时说他身体不好,不过近几年养得还不错,人看着挺精神,于是就一直留在桐林接手自家家业了。


    季枫这人没话说的好,以前对林长东好,现在对张流玉也好,林长东不在后,他没事就上镇子看张流玉,张流玉返台露脸后,他也是一场不落都去了,两人也算是交情不浅的朋友吧。


    不过后面这几年他们就很少谈到林长东了,也不知道是算谁更顾及谁,总之季枫觉得这话题太戳对方心口,而张流玉也不想一直让对方听自己的苦闷牢骚。


    所以有些沉默有时候也不只是沉默,还是一种礼貌的体谅。


    久而久之,林长东这三个字就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淡了出去。


    季枫觉得张流玉真不是一般的固执,毕竟林长东都死了快八年了,就算他没死,也离开快十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来一直悲切怀念少年情深?


    他看着张流玉,有时候都不能想象林长东站在对方身边会是什么样的不协调。


    毕竟张流玉都已经二十七八了,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春容貌,而林长东在他们所有人的记忆里都还一直停在十九岁。


    他那么年轻,也没办法长大,更没人能想象得到如果他还在,今天该是什么模样。


    其实张流玉的青睐者也不少,就季枫的观察来看,似乎是因为取向早已不是秘密的原因,张流玉的追求者基本也都是青年才俊。


    张流玉听不得别人劝他放下,问就是:“他就是变成了一副白骨,我也要等他回来接我。”


    2014元旦这天,季枫来何家班过了个节,这时候张流玉已经几个月没登台了,他也有快一个月没见着这人了。


    因为何师父情况不太好,医院那边说是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就这情况,用何师父的自述来说,那就是天命到了,能撑过新年都不错了。


    季枫看了人,情况确实是不太乐观,张流玉很着急,但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医院建议师父住院观察,至少有什么意外或是不适可以马上抢救,但师父非要回去躺着,他说自己死外面不踏实。


    张流玉已经给远在西藏两年未归的何权青发了信息让他赶紧回来,与此同时他也通知了其他人,今年要早点回来过年,师父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这大好的元旦节就张流玉和季枫两个人一起过的,何师父都起不来床吃一口饭。


    “也真是难为你请客了,就我一个人还做这么多菜。”季枫看这氛围,都不好意思享用这一桌佳肴了。


    更何况这一桌菜还真不像给他做的。


    怎么说呢。


    林长东都死了快八年了,何家班的饭桌上还是摆着他爱吃的菜。


    “一个人是吃,两个人也是吃,做出来总归要吃的,说这么多客气话。”张流玉苦笑。


    话是这么说,但张流玉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已经想不到做什么才能让师父多吃一口了。


    而且班里平日就剩他和师父两个人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谁好好张罗过一桌像样的饭菜了。


    “我就客套一下。”季枫笑笑拿起筷子,“过几天我生日,我再来你还请吗。”


    “来就来呗,我还能不欢迎吗。”张流玉轻松道。


    季枫走前又去看了何师父一眼,何师父呼吸更轻了,轻得完全要和这个世界脱节一样,看得人揪心不已。


    半月后季枫准备按时赴约前往何家班,但是这一趟他备了好些年货,因为他们家今年不在这里过年,想着今年不能去拜年了,他得提前拿点礼品去。


    把后备箱都塞满各种大小礼盒后,季枫又觉得落下了什么东西。


    他站在车边犹豫了老半天,最后去买了一束康乃馨准备送给何师父,与此同时,也顺带给张流玉带了……一束玫瑰。


    出发前,他还不忘先问一句今天方不方便过去,毕竟何师父那情况实在难料。


    季枫刚刚编辑完信息给张流玉发出去,没到两秒钟就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他手快的就点了进去,但第一眼过去,他没看懂这回复是什么意思。


    季枫目光上移,发现这条短信是个陌生号发的时,他当即就陷入一种忘乎一切的沉思。


    这十多年来,季枫从未更换过手机号,而这条短信……


    季枫眼睛此时骤然瞪大,呼吸发颤犹如气管有鼓在鸣,他抹了抹脸,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好像这样就不会让自己那颗跳动猛烈的心蹦出来一样!


    季枫人瘫在方向盘上,手软得手机都握不稳了,他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这种雀跃之情和喜极而泣是他这辈子前所未有的……!


    埋面肆泪有足足半分钟后,季枫才捡起手机,他用掌心抹了抹眼泪,再确认了一遍信息内容并非他幻想出来,而确确实实还是他第一遍看到的那几个字:


    “我的妻还在等我吗。”


    【📢作者有话说】


    见鬼,写得我流泪了。


    扣1明天就重逢。


    第50章 千金长大了


    “你好,请问原来这里的车站搬到哪里去了?”


    “啊——”正在低头削甘蔗的大姐闻声突然回神,她抬头一看,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又语塞了一下,接而脸上慢慢浮现出乐呵的笑脸,“帅哥你刚讲嫩子?”


    林长东太久没听到这地方话,还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了指大姐果摊后的一片空地,重新问了一遍:“原来这里那个车站去哪里了?”


    “哦!二运站嘛你讲滴。”大姐拿个削皮刀比划了个方向,“早八年都搬克新城区了,你要克哪凯哦。”


    “白螺。”


    “哦,那也是克二运站坐啦。”


    “好的,谢谢。”


    林长东并不知道这个新二运站在哪里,他只能拦了辆出租车过去,这一路上他看着一闪而过的帧帧街景,有陌生的剪影,也有熟悉的画面,但是让他说出那儿叫什么名字,他却是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到了二运站,他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前往镇子的城乡大巴,他将自己塞进角落里,尽可能不让人注意到。


    不过注意到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不存在了。


    比起自己不适应周围一切,他觉得自己从所有人的世界退去这件事好像更难以适应。


    这一趟回来得急,他甚至什么打算和计划也没做好就回来了,这事除了季枫暂时没第三个人知道,因为林长东还不想马上弄得人尽皆知,所以不得不低调一点。


    要过年了,乘车的人很多,车子一满人就发了车。


    这归路尽是坦途,一点颠簸也没有,林长东意外的不太习惯,他问自己旁边的年轻人这高速什么时候修的,对方说四五年前了。


    以前这段路少说也要走两个小时,现在也就一个钟头的事,那些阔别已久的山林田野他都还没来及的看就到站了,真是一点给他同故土叙旧的机会都不给。


    他提着个鼓囊囊的背包下了车,动作茫然的将包背到背上去,他站在河水这头,一眼望过去,他感觉镇子好像变大了,但再一看,只是房屋变高变多了。


    林长东这时心里才非常清晰涌起一股难言的紧张,这种紧张来源于,他很快就要回到那些错落起伏建筑物中的其中一座去,他要回家了。


    腊月里的流水声很脆,是那种凛冽钻耳脆,林长东走着走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他人在桥上走一半了才发现这陈桥换了。


    林长东练习了那么多次回来时该做什么样的表现说什么话,可是真到这天,他却和一切、和这里生疏得像初来乍到的新客。


    一路上有不少人往他这里看过来,什么样的目光都有,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衣装醒目导致的。


    这让他有些不自然,但他又有些期待,可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认得出他,没有谁能叫得出他的名字。


    他好希望有个人问他:你从哪里来呀?


    那样他就可以舒坦回答:我以前就是这里的人。


    外面都修了柏油路,但镇子里的大街小巷都还是青石板铺的道,林长东明明记得从街头到水街有好长一段路,可这会儿他还没和记忆对完账,人就已经走到何家班大门前了。


    褪色的门漆,发青的墙皮,以及终年半开半掩的大门,这真是好老的一座房子,完全老到了不能再老的程度。


    林长东抚着这厚厚的门板,眼睛有些酸,两扇门而已,梦里推了多少次,今天却才摸到一次。


    他跨过门槛,急切但又心不在焉的往前走去,但紧接就有一道声音截住了他的脚步。


    他转头一看,发现有三个人在旁边的门阶上错落坐着。


    林长东浑身一定,竟然想不起来这时候该说什么,他嘴边甚至已经准备好三个名字了,但一时之间又不能把名字马上安放在对应的人脸上。


    他还以为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可是。


    可是,不是,他只是一直是在跟自己的记忆复习而已。


    太久了,他真的好像……忘了很多人和事。


    短暂对望了几秒钟过后,那三人才迟疑的陆续起身走近他。


    这个过程怎么说,他们每个人脸都是惨白的,夹在指缝里的烟都要突然凉了一样的不合情理。


    梁晖看了看旁边的祝骁和二哥,又把目光放回面前人脸上,他将嘴边已然叼不住的烟拿下,声音巍巍颤颤:“你,你是……”


    看梁晖半天也说不成一句话,祝骁伸出手在林长东面前晃了晃,同样不能反应过来的磕巴问:“你,你是……长东?!”


    林长东噙着泪光,嘴唇失力的颤了颤,他人像丢魂了,但又还能听见声音,他呆滞点点头,并用气管哼出了浓浓苦涩的一声:“嗯……!”


    三人再次陷入不可名状的宕机状态里,好像无法马上消化清楚这个信息。


    随后两秒,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像被点了火药引线再度激动回神,但他们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种难以言表的不可置信让他们跟哑巴一样的只知道瞎比划手,总之就是说不出话来。


    三人之间只记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突然就疯了一样,大笑大骂着就往堂屋的方向跑去了!


    林长东立在原地两秒钟后,他也才从这如梦如幻的场面中醒过来,他借着咽口水的动作将心咽回肚子里,然后也跟上去。


    他快步进了堂屋,随后就看到了一旁侧屋里的那口棺材,林长东雀跃的心当即就如同挨了千斤一棒那般打了下去,强烈的坠感后是猝然生出的剧痛!


    他没忘,没忘师父时日不多的事情,他也很怕,很怕这是最后一面。


    这一刻,脚下的门槛又变成了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


    林长东听到屋里那三人高声而兴奋的喊了一声师父,这是宣告他归来的前言,他们说得是那么激动,那么迫不及待,甚至有点苦涩。


    大家是不是都在等他回来?


    林长东空白着大脑终于迈进门槛,他努力将视野眨清,把碍事的眼泪挤出去,他一步一步,逐渐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


    那一刹那,林长东还以为自己没良心到连师父是什么模样都忘记了。


    可短短半秒后,他才发现是因为师父太老了,老到他!老到他已经几近认不出来了……


    那张曾经总是严厉的脸此时此刻是如此苍老干瘦,就连那凌厉的神气也从他眉宇间流走了,这不像他们的师父,他甚至不能接受这个孱弱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师父!


    林长东手脚无力的摘下头上的军帽,又将背上的行囊脱至一旁,他膝盖一软,失力跪下,插着刀子般的喉咙痛苦挤出一声:“师父……”


    闻声,床上的老人忽然抓住了被褥,他看过来,叹了口气无比轻松的气,用着平的欣慰喃喃回应说:“是长东啊。”


    崩溃排山倒海而来,林长东再叫了一声师父,克制着哭声告诉师父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一样说:“我回来了。”


    哐——


    一记砸地声如同天雷而来,忽然就打断所有的情绪,林长东心头一震,强烈的预感到了什么。


    林长东不容犹豫的立马回头,那一瞬间,他浑身毛孔都在剧烈喘气颤抖!


    他先是看到一只砸在地上的铜绿色卦箱,接而才是那张脸——那张十年来日夜游离在他梦境和记忆里,就如同纂刻在碑上深刻而此时却已然变化的脸。


    他看到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上全是愕然,接着……怎么会变成了憎恨呢。


    林长东呼吸都要断截了一样死塞在气管里出来,他一张口哽咽就溢了出来,他激动他难过他张口难言:“流玉……”


    然而他这么一喊,门框外的人却是后退了一步,张流玉眼神空洞的摇摇头,随即转身跑开了!


    “流玉?!”林长东害怕得呼吸直抖,他迅速起身追了上去,但张流玉就像很害怕他一样立马躲进了屋子里,并狠狠将门摔上,把他关在了门外。


    “流玉!流玉!”林长东着急的拍着门,“流玉……你开门啊流玉……!我是长东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奈何身后的拍门声如何如何情切,张流玉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一样,他靠在门背后,两只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脸和哭声都深埋进膝盖里,没来由的、完全反常的就想逃避这一切。


    林长东曲着腿慢慢跪落在地,他额头抵在门板上,痛苦得浑身都发冷发硬,每一声浓重的哭腔发自肺腑的无助:“流玉,求求你,开门吧……”


    过了许久,这门吱呀一声,他的额头倏尔抵了个空,面前的两块门板被推开一道门缝,林长东看见希望一般,立马就爬起来推开了门。


    “流……”望着几米外那个背影,林长东的声音再次被塞回嘴里。


    张流玉背对着人,肩膀一抖一抖的,林长东收紧自己的哽咽,漫步过去从后将人抱住,张流玉立马就挣扎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林长东反复低呢道歉,他用臂弯将人牢牢套住,甚至恨不得用死劲儿一样把人裹碎在怀里,“是我不好,不要这样流玉……”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张流玉语无伦次的就知道重复哭喊这句话,他奋力的捶打对方的胸口,片刻都不愿意在对方怀抱中停留一样的就要逃走。


    林长东找不到能回的话,他只能强力的抱紧对方,任由对方谩骂和捶打,张流玉逃走不得又莫名绝望起来,他终于是没憋住嚎啕大哭了:“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啊啊为什么……我都不等你了!我不等了!”


    “你要等!你要等的……!”林长东哭得心脏抽搐,他用了更大的劲儿将人抱紧,大到张流玉完全不能动甚至会痛的力度,他按着对方的头,收死了对方的腰,如同把人焊在自己身上那样紧紧的死死抱着,就连对方发出一点声音的机会也扼杀了。


    他费力地在两段险些要呼吸困难的哽咽里找到一个吻,一个粗力而别无他法的吻。


    迫切的吻不像吻,还只会带来更剧烈的窒息感,张流玉反抗不了还完全找不到呼吸的空隙,林长东暴力扣着他的后颈,用咬的吸的卷的奋力在他唇舌间攻击啃咬,他接不住也还不了嘴,只能呜咽承受着。


    但很快他连呜咽也发不出来了,林长东完全失态乃至发狂的将他按在一旁的柱子上,用着比索命还恐怖的力气手段粗横亲吻翻搅他的口腔,张流玉终于是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了的只剩下求生的欲望了。


    这个偏激到极端的吻使得两人终于冷静了一点,但也仅仅是因为供氧不足导致头脑胀痛带来的片刻冷静。


    林长东松开对方嘴唇时,张流玉都还没有马上能缓过来仍是还屏着一口气,他轻轻的再碰了一下那红肿的唇瓣,对方才受惊恢复了正常呼吸。


    四只迷离的泪眼时隔多年再次完成痴迷的对视,两人额心相贴,那些千言万语在这一刻还不知从何说起,林长东用悄悄话的声音口气先说了个我爱你,这既是抱歉的说辞,也是迟来的示爱,永远的承诺。


    张流玉舌头还在发麻,唇瓣依旧疼得火辣,他没解气没舒坦还遭了罪的不免委屈:“放开,不要跟你亲。”


    林长东真想把自己嵌进对方身体里好好熟悉一番,因为他不相信张流玉会对他说这么冷漠的话,“不跟我跟谁,还是你不认得我了,嗯?”


    两个人的鼻尖轻轻转着蹭着,张流玉吞下哽咽,把脸扭到一边,倔犟回应:“不认得了,你走开。”


    林长东亲干对方脸颊上的最后一撇涩泪,他用脸颊蹭蹭耳朵,又挨着对方眉心感叹笑笑:“千金长大了,会发大火了。”


    【📢作者有话说】


    请把好久不见打在公屏上????? ????


    太好了,下一集又可以写黏糊糊互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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