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会后悔,会哭着来求朕!……
闻析一向是抱着很强的目的性。
在说完了违心话, 象征性的哄骗了下裴玄琰后,他道出了自己接下来的真正目的。
“那陛下可以,给奴才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玉牌吗?”
皇宫森严, 层层侍卫把守, 除了每日上朝的官员外, 但凡是入了宫的,无论是妃子,还是太监宫女,轻易都是无法再出宫。
这恢弘庄严的皇宫,犹如一座巨大的金丝笼,一旦被抓了进来, 穷尽一生, 怕是都无法再逃出去。
而为了这块玉牌, 闻析已经在皇宫努力了十年。
他从最底层, 用最笨拙的方式,竭尽全力的往上爬。
可他运气又实在不好, 遇上了承光帝兵败被俘,便连龙椅之上的皇位,都换了个人来坐。
他又只能从头再来。
但他想, 如今应当是到了可以要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玉牌的机会了, 毕竟眼下新帝对他,还算是恩宠。
虽然这份恩宠,是建立在对他动手动脚的份儿上。
虽然他很清楚, 如今的他, 在新帝的眼中,不过就是个新奇的,让他一时愉悦的玩意儿。
但都入宫了, 都当太监了,他也早就没多少人格尊严可言。
在这吃人的,封建的社会压迫下,人格不能当饭吃,尊严也可有可无。
只要能达到他与家人团聚的夙愿,一切皆可利用。
其实这并不算是多大的请求,但不知为何,裴玄琰总觉得,哪怕此刻这小太监就在他的怀中,触手可及,随他上下其手。
可他的身在这里,心、魂儿,乃至其他的一切,都像是一缕自由的风。
一旦脱离了掌控,便会真的化成一缕清风,循着自由而去,再也无法抓住。
“可是闻析,这便是另外的交易了,你知道的,朕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闻析垂下眼睑,“奴才有的,都是陛下给的,奴才身无长物,不知陛下还想要什么。”
裴玄琰莫名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了下心脏。
他以一只手,侧捧住闻析的一边脸,让他抬起头,与他对视上。
“朕要你的心里,有朕。”
闻析不明白,他们之间不过都是各取所需。
他需要裴玄琰的权势,为闻家脱罪。
而裴玄琰需要他的血,他的才智,乃至他的身体。
可如今,他却说想要他的心,这番话,他自己说出来,难道都不会觉得可笑至极吗?
闻析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反问了:“那陛下的心里,又可有奴才?”
裴玄琰用一种,很是理所当然,甚至算得上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天大的恩赐般的语气说:“闻析,你在朕的心里,总是不同的。”
是呀,只是不同,而不是唯一。
是喜欢时便会捧在手中。
却又是厌倦了,便能随手可抛。
帝王的情,恩宠时让人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可摘下来。
可当这份帝王恩宠不再时,便如凡间尘土,碾落成泥,人尽可欺。
更何况,他如今在裴玄琰的心中,只是有所不同。
这样岌岌可危,如烟雾般虚无缥缈的,不定的情感,随时都会从柔情蜜语,化作一把无情的利剑。
如今有多宠爱,翻脸时便能刀刀致命。
闻析清醒的认知,所以他从未有一刻的沉迷,更永远,不会交出自己的心。
尤其是,眼前这个,无情的帝王。
“可是陛下,你没有心,又何必强求奴才的心,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裴玄琰在闻析那双漂亮的,水雾朦胧的琥珀色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可那影子,却显得可笑而又狰狞。
一如他此刻,被闻析这句反问,给瞬间惹恼的滔天怒火。
“朕待你还不够好吗?”
“闻析,朕待你还不够好?”
一句话,他说了两遍,分明是在质问闻析,可隐隐之中,又含射在问自己一般。
闻析:“奴才并不觉得,连一块陛下随手可给的玉牌,陛下都要与奴才谈交易,谈买卖,若是这能算对奴才好,那奴才也无话可说。”
“何况除了奴才的身体外,奴才在政事上,也对陛下有不少的助力,奴才只是在等价交换,而不是伸手,向陛下讨要施舍。”
他从来都不是,在床榻之上属于裴玄琰的玩物。
他有胸襟、有抱负,他提出的政治主见,便是连新科状元都赞叹不已。
更何况他方才提出的考成法,新帝也是满意至极的。
甚至,他也提出以身作刀,用西厂的监督来震慑百官。
所以他并不觉得,他是空手在向新帝要赏赐,新帝也没有资格质问他。
从未有人,敢以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与裴玄琰说话。
裴玄琰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甚至气得,下了床,一把抓下了系在腰带之上的玉牌,甩在了地面上。
玉牌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如裴玄琰此刻气得想要杀人的心一般。
“好,你真是好得很!拿着你心心念念的玉牌,给朕滚!”
闻析求之不得。
他甚至没有半点犹豫,掀了锦被,下床后,捡起地上的玉牌,头也不回的,便径直离开了勤政殿。
速度之快,态度之决绝,恍若在告诉新帝,他早就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翻脸无情。
裴玄琰甚至还抱着一点幻想,他这么生气,这么震怒,但凡换个人,早便已经吓得跪地连连求饶。
只要、但凡闻析能服个软,说一句好话,他便会消火,便会原谅他方才以下犯上的言论。
可这小太监非但没有服软,捡玉牌的速度比捡钱都快。
并且甚至连一句退下的的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他竟然敢,敢这么就走了?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气极之下,裴玄琰一脚将旁侧的紫檀木衣架给踹翻在地。
动静闹得之大,守在外头的李德芳,慌忙进来,猫着腰小心询问:“陛下,不知出了何事?”
裴玄琰踹完后,却还是闭了闭目,问的依然是闻析:“他人呢?”
虽不知新帝与闻析发生了什么,但从寝殿内闹出的动静,再加上方才闻析从殿中出来,头也不回的迎着风雪离开了。
也能猜测出一二,闻析怕是与新帝闹矛盾了。
只是李德芳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叹,这小太监当真是胆大妄为,却又着实是有本事。
新帝都被气成这个样子了,在这世上,能将裴玄琰惹到如此地步,除了叛变的藩王,和千里之外虎视眈眈的西戎之外,也便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了。
但新帝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人,无论是藩王还是西戎,只要是让他不畅快了,即便是不能马上报复回来,他也不会让对方安宁。
好比被镇压后,满门皆灭的藩王。
又好比,如今在西北,节节败退的西戎。
总之,新帝的确是有足够的能力和本事,以傲人之姿,将一切掌控在手中,顺心如意。
可往往,如他这般,事事顺心如意久了的人,一旦一件事,或者一个人,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便会像如今这般。
无能的咆哮,无能的愤怒,无能的乱踹乱踢。
最后,无能的问一句,闻析人呢。
李德芳试探着回:“回陛下,闻小公公当是……往直房的方向去了。”
裴玄琰被气笑了。
“龙榻不睡,却要回那窄小冰冷的直房,有福不享,非要找罪受,朕看便是朕太宠着他,太惯着他了!”
“让他走,让他去!没有朕的宽容,没有朕的恩宠,他什么也不算!”
“他会后悔,他会哭着来求朕!”
“但朕绝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
裴玄琰咆哮,乃至自信的叫嚣。
但字里行间之中,却透露出,只要闻析敢低头向他服软,他就会原谅他。
就像是,在愤怒之余,在叫嚣之外,又提前给自己弄个台阶,好方便到时下。
*
在宫中值夜无论是指挥使还是普通的侍卫,都有安排直庐。
只是根据官职的高低,直庐分为单寝与多寝。
当然,这房间的大小也是都不同的。
而像邱英这般,官居殿前司都指挥使,妥妥的殿前司一把手,自然是住最一等的直庐。
只是昨夜,邱英从勤政殿偷偷回来后,却做了一夜不可描述的梦。
砰砰砰。
间或的叩门声,让邱英从这场□□的梦中骤然惊醒。
邱英一下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遗梦了。
虽然作为男人,不是没有遗梦过,但那是多少年前,刚成为一个真正男人的时候。
可昨夜,在房梁上看了那一幕幕颠覆他三观的画面后。
他一回到直庐,便找出笔墨,那叫一个泉思如涌的作画。
画到后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但更令他后脊背冒冷汗的是,在昨夜的那场□□的梦中,下面的那张脸,竟然是——
“邱将军?邱将军你起了吗?”
但屋外的声音,和邱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张,令他在梦中醉生梦死的脸重合时,祁英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哐当一声,他狼狈的从床榻滚了下去。
屋外的闻析,听见里头不小的动静,以为邱英是出事了,不由问:“邱将军,你没事儿吧?”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邱英的回声:“没事没事,稍等!”
邱英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又看到散落了满床的宣纸,而每一张纸上,都画着令人不堪入目的画。
这些画,都是出自于他这个,殿前司都指挥使之手。
原本这也没什么,但他昨日在作画时,脑中、眼中,皆是不由自主的,将画中的其中一人,自动转化成了闻析。
或许是昨夜看到的场景太过于冲击,又或者睡前画得太精神亢奋,以至于他做了那等不可思议的梦。
尤其是此刻,屋外毫不知情的闻析,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邱英更是心慌手乱,胡乱的将纸往锦被底下一塞。
又随便用水抹了把脸,曹往门口方向走了。
但走到一半,又返回,对着铜镜,又着重整理了下仪装。
确定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依旧如往常一般英姿勃发,他这才去开了门。
“闻小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闻析看到迟迟来开门的邱英,尤其是看到他满头是汗的时候,心里有点奇怪。
邱英不是在屋内睡觉吗,怎么大冬日的睡个觉,还能睡出一身的汗呢?
其实闻析不知的是,这已经是邱英最快的速度了。
毕竟他又是藏画,又顺便换一身干净的衣袍,毕竟夜里穿的那身寝衣,已经因为昨晚的遗梦而……
尤其是眼下,虽然邱英强装镇定,但在看到闻析的第一眼,他的脑海便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昨夜梦中的一幕幕,令人无法齿口的画面。
打住!
不能再往下想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糙汉子,怎么这般没用。
只因为无意间撞见新帝对闻析做的那些不堪入眼的事情后,便做这样的梦,甚至还在梦中,将闻析的脸代入进去。
这不仅是挑战了他二十几年的人生,更是对眼前这个小太监的不尊重。
殊不知,此刻在闻析的眼中,邱英的脸红的诡异,还直勾勾的盯着他。
只是看着看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自顾自的摇起了头来。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嗑错了药一般的诡异。
闻析不由歪了下头,再次出声:“邱将军?”
他他……他怎么能做出这种、这种可爱的动作!
邱英呼吸一紧,急促的,甚至还带着那种不太好意思,像是冒犯对面之人般的,迅速别过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实则,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只是表达了一定的疑惑。
但邱英本身做贼心虚,再加上因为昨夜的梦,心境还没有恢复,以至于看到闻析,乃至不论他做了什么。
再看到他的眼中,都宛如自动加了一层极厚重的滤镜。
“闻、闻小公公不知有何贵干?”
天知道邱英左右脑互搏,是用了怎样的毅力,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闻析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笑了下问:“邱将军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邱英这才想起,他一直和闻析站在门口说话,这实在是不礼貌。
“不好意思我忘了,里头请,屋里有些乱。”
闻析道了句没关系,抬腿走了进去。
而邱英却发现屋里是真的挺乱的,毕竟大男人的,都不太爱收拾自己,尤其这只是值夜时临时歇息的值庐。
甚至连圆凳上,都没坐的地方,而被他随手一丢的脏衣物给堆满了。
“稍等,我收拾一下。”
邱英一面说一面迅速,将脏衣物随便一拢,一股脑的全部丢到了衣橱之内。
原本闻析都要坐下了,但他又立马折身,“脏,先别坐。”
也不知他打哪儿,搜罗出来的一块干净的汗巾,迅速将圆凳与圆桌都给擦拭了一遍,这才让闻析坐下。
“闻小公公想要喝什么茶?”
闻析让邱英不必如此客气,又补了一句:“邱将军叫我闻析便好。”
虽然从闻小公公到闻析,只是一个看似很简单的称呼变化。
但从一个礼貌的称呼,到叫名字,却是代表着一段关系的悄然变化。
邱英莫名有点耳朵发烫,他在心虚,或者是有点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就会下意识的挠挠后脑勺。
“闻析。”
虽然对于这个名字,也不是邱英第一次叫,但从口齿之间,吐出这两个字。
尤其是对上那双,十分专注的,像是此刻满心满眼都只望着你的,雾色蒙蒙的水眸时。
邱英甚至清晰的看见,透过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了站在闻析面前,有些手忙脚乱的他。
闻析弯了下眸子,“邱将军也坐,今日冒昧拜访,实则是有要事相商。”
邱英原本倒茶,是直接坐在闻析对面的圆凳上。
但他的脚步一个滑铲,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闻析左手边,最近的一条圆凳上。
“你说。”
闻析品了口茶,才开口:“陛下有意在朝中,推行考成法,整顿官场与吏治,以为新政更为顺利的推行扫除阻碍。”
“但大雍官场沉疴已久,只以我带着西厂在前打先锋,怕是对官员无法起到足够的威慑力。”
“邱将军追随陛下一路戎马,此前又平定了藩王叛乱,战功赫赫,若是能得邱将军相助,与陛下,与我,皆是如虎添翼。”
“不知邱将军,是否愿意与我一道,整顿官场,还大雍一个政治清明的朝堂?”
先前听裴衔月夸赞闻析才智双全,邱英还有些不屑。
一个身子有所缺损的太监,能有多高的才智?
如今单只是闻析的这一席话,便让邱英感到热血沸腾,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他立时将双刀往腰间一架,“不瞒你说,我的双刀,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血了。”
“若是能拿朝中那些只会瞎逼逼,正事一件不干的蛀虫来开刀,那还等什么,说干就干!”
“你说,先杀谁?”——
作者有话说:谢谢尘萦、孙笑川、影月、野舟、一二三四五六七、匕禾、吃攻的小批被老受打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一开始,裴玄琰:他会后悔!他会哭着来求朕!
转天,裴玄琰:他人呢?
宫人:闻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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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路上买的,不知你可喜……
闻析便喜欢与邱英这般直接的人合作。
不需要说多少废话, 只要他们的目标一致,便能说干就干,不必弯弯绕绕, 也无需勾心斗角。
“不急, 昨夜我整理了一份名单, 出宫路上我们可以慢慢看,等太阳下山了,我们去一个地方,才是干正事的时候。”
邱英一听他昨夜整理了名单,不由奇怪:“你昨夜不是在勤政殿和陛下……”
话到一半,邱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急忙刹住车。
不怪他不知闻析半夜和新帝吵了起来, 连夜离开了勤政殿的事儿。
当时新帝按着他亲的时候, 邱英便做贼心虚, 加上还流鼻血了,便脚底抹油先开溜了, 所以并不知后来发生的事儿。
“咳咳,我是说,你夜里不是要在勤政殿伺候吗, 还有功夫整理名单, 这也太勤奋了吧?”
闻析知道,昨夜邱英必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但闻析依旧是无法适应, 毕竟那些事情, 他都是被新帝强迫着做的。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没有喜欢男人的那些癖好。
何况,还是被另外一个第三者, 目睹了全过程。
这就像是,将他仅剩的,那一点点尊严,也给反复的践踏碾压。
闻析很低的嗯了声:“昨日后半夜,我没有在勤政殿,便抽空整理了名单,我们边走边说吧?”
不知为何,在听到闻析说自己昨夜后来没有在勤政殿伺候了,邱英心里有一种隐隐的高兴。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或许是,为这小太监庆幸,昨夜他脱离了新帝的魔爪?
虽然邱英不知闻析和新帝是何时开始,这种不正当,且颠覆人三观的关系。
但从昨夜他听墙角来看,闻析明显是被强迫的。
不过即便他再不愿,邱英跟随新帝这么多年,也知新帝此人,狂妄专横,一切都得从他心意。
若是有不合心意,他也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一如他如今屁股底下,所坐的皇位。
其实说来,这小太监也是挺惨的。
邱英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也不是真的缺心眼,能看出闻析对于他和新帝之间的关系,并不愿多提。
出宫时,邱英倒是颇为心细,知道闻析如今腿伤未痊愈,便特意命殿前司备了辆马车。
而因为要讨论名单,所以邱英也难得没有骑马,而是一同与闻析在马车内。
名单中的,都是明显存在贪污腐败行迹的官员,并且官职都是在二品到四品之间。
闻析让邱英将名单上的官员名字,全部过了一遍后,最后指尖落在了最上面的一个名字上。
“户部侍郎,贾义,盘踞户部多年,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尤其是在盐铁之上,利用户部侍郎之便,在承光年间,将盐价从原定的十文,通过不断加价,乃至暴涨到百文。”
“只是在承光帝被俘,陛下登基之初,他便嗅到了危险,聪明的停手,并且做了十分漂亮的假账,企图来瞒天过海。”
“此人官居二品,陛下的意思,以此人开刀,借此在朝中掀起反腐,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如此可扫除一定障碍,以便考成法的顺利推行。”
这盐铁自古以来,便是由官府所垄断。
黎民百姓,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盐。
以此来谋利,可谓是暴利,贪污的数额能毫不夸张的达到数百万两之多。
听到这些贪污数额,邱英已经摩拳擦掌了。
“这群该死的蛀虫,素日里我们这些武将向户部要个军款都推三阻四的,要么便是国库亏空,要么便是税收不足。”
“理由倒是层出不穷,若非陛下强势,逼着户部拿出银子按时拨付军款,我们在外带兵打仗怕是都得要缺衣少食,这仗哪儿能这么快便打完了。”
“感情这银子,全进了他们自个儿的口袋里,也难怪国库会越来越穷,这群蛀虫,早便该一并都清算了。”
说话间,邱英已经抽出双刀,磨刀霍霍了。
闻析按住邱英的手臂,“邱将军莫急,名单上的这些贪官污吏,必然一个都跑不了,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等太阳下山了,便是该邱将军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说完后,邱英倒是没激动了,只是眼睛往下,专注的盯着一个地方,像是在出神,并且耳根子似乎都比平时要红了一圈。
没错,邱英此刻视线集中的地方,正是闻析搭着他手臂的那只手。
更准确的说,其实闻析只是虚虚的按住,但邱英却只觉得,那温热的指腹上的温度,似是能穿透衣料。
一层层的,传达到了肌肤之上,再通过流动的血液,弥漫至全身各处,连带着精神都不受控制的跃动了起来。
脑子里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尖叫。
他他……他牵了我的手!
我该如何反应?
是该抽回手?
还是该让他收回手?
亦或者——
最后,邱英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子都似是凝固了一般。
直至闻析见他半晌不回话,不由再度出声:“邱将军,不知你对我的安排,可有什么异议?”
邱英有种欲盖弥彰般的,干咳了两声,“一切都听闻析的安排。”
虽然对方现在的表现有点奇怪,但闻析也没往下多想,听他没意见,便收回了手。
却没有瞧见,邱英的眼珠子,随着他的手而动。
看着他的手,从手臂收回,又落回到了名单上,心中不由产生一种,可惜的落寞之感。
虽然邱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感觉。
马车行至街市,贩夫走卒喧闹的叫卖声,吸引了闻析的注意。
他放下名单,以单手撩起了帘珠的一角,往外眺望看去。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车往,一派市井烟火气息。
闻析看得目不转睛。
虽然此前去平县时,闻析在那儿呆了一个月,但平县到底只是一个小州县,远不及盛京的繁华。
这样的人间烟火,是闻析入宫十年之后,几乎都快遗忘了的场景。
所以他很珍惜的,看着随着马车行驶过,这一路的烟火气。
直到,闻析的视线被沿街的一处叫卖冰糖葫芦的商贩给吸引了去。
宫里是没有如冰糖葫芦这般的民间小食,闻析只隐约记得,自己在入宫之前。
那时他还不足十岁,总会带着妹妹偷偷溜出府,拿着攒下的月钱买各种小食。
闻析与妹妹的口味很像,都喜欢甜食,因此他俩对冰糖葫芦都尤为钟爱。
只是过了太多年,如今再回想起来,与妹妹一人一根冰糖葫芦,坐在御河边的杨柳树下。
杨柳垂垂,清风拂面的画面,早已逐渐模糊,就连记忆里属于冰糖葫芦的味道,都已经淡到几乎想不起来了。
闻析目不转睛的在看沿途的风景。
而邱英却是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看他满怀愉悦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之时,唇角上扬,连带着温润的眉眼都完成了两道小小的月牙。
但很快,又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月牙渐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雾色蒙蒙的水眸之中,所化不开的浓浓的哀愁。
邱英忍不住的,也跟着闻析的视线往外看去,发现他似乎是盯着一出摊铺看得出神,难道是……
闻析忽然收回了视线,就在邱英猝不及防之下,和他的视线对了上。
“邱将军,我对宫外并不熟悉,不知邱将军可知,如今京中生意最好的首饰铺子是哪一家?”
邱英先做贼心虚般的,迅速移开了视线,假装自己刚才并没有一直盯着闻析看。
但在听到闻析的问话后,他的脑子也不由卡了下,啊了声:“首饰铺子?那不是姑娘家会去的地方吗?”
也不知邱英的脑子想到了什么,他立马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的表示:“我是一个纯老爷们儿,我发誓,我从来不会去那种姑娘家聚集的地方!”
这副看上去有点傻傻兮兮的样子,把闻析给逗笑了。
“邱将军误会了,我只是因为要去见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空着手去自然不好,想着姑娘家当是都喜欢金银首饰,便想去买一些。”
邱英反应过来自己想岔偏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原来如此,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时下京师生意最好的首饰铺子,当属金满楼,我家中的小辈姑娘们,都喜欢去那儿买。”
闻析点了下头,掀起帘子,对外头驾车的马夫说去金满楼。
果然如邱英所说,金满楼客流不断,生意十分兴荣,往来皆是年轻而朝气的姑娘们。
不过单以她们的衣着打扮判断,便知能来金满楼买金银首饰的小娘子们,必然都是非富即贵。
闻析下了马车后,邱英却没和他一起进去,而是道:“闻析你先去吧,我想起有点事情办,马上便回来。”
一心想着要买什么送人最合适的闻析,对邱英的话只听了一半,点了下头,便径直走入了铺子内。
才进入金满楼,闻析便被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给晃了眼。
虽然看着都十分的精巧,但闻析却总觉得还是缺少了点什么,不太满意。
在粗略的逛了一圈后,他便直接找了掌柜,提出想要做定制款的首饰,并且愿意加钱,当日便打造好。
一开始掌柜见闻析衣着普通,并不热情,直到他拿出了一锭金子,掌柜的立即便换上了一副热情的面容,还将他迎到了二楼。
“公子瞧着眼生,当是头一回来咱们金满楼吧?瞧着公子模样极为年轻,莫不是打造首饰,送予心爱的小娘子的?”
闻析摇摇头,“是送家人,她今年方及笄,我们许多年不曾见过了,我对她亏欠太多,所以想送她一份独一无二的。”
掌柜的提议:“原是如此,通常而言,送予久别重逢之人,最拿得出手的,便是一套头面,这世上当是没有哪个爱美的小娘子,能拒绝得了头面的诱惑。”
“我们铺子里有不少款式,公子可先看看,若是觉得不满意,可在这些款式的基础上,按照您的要求进行修改。”
“因着您是加急,所以我们会让手艺最好的师傅,当日便为您打造好,您看如何?”
闻析点头表示可以,翻看起了头面的款式。
快翻到底的时候,闻析看中了一套金质累丝嵌蓝宝石珍珠头面。
头面首饰共有十九件,发簪、头饰等做工都极为精美绝伦。
而闻析只是在此基础上,将花纹做了改变。
他在画纸上,描绘了一朵盛放的玉兰花。
交给掌柜的,按照玉兰花的花纹,对头面进行一定的修改。
而闻析则是挑了临窗的位置,在等待的过程中,打算小憩会儿。
昨日半夜回的值房,虽然好不容易没了新帝的骚扰,但他也没得休息,光是整理贪污的名单,等整理好后,天已经微亮了。
只小眯了会儿,他便又收拾了下,去找邱英谈合作办正事。
二楼与楼下的喧嚣恍若与世隔绝,闻析靠着窗棂,在微风拂面之际,眼皮子便上下打架。
以单手抵着额头,昏昏欲睡。
邱英在掌柜的引路下,上楼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
闻析斜倚在床边,单手支着额,冬日的暖阳镀在他的周身,被剪裁的树影,如浮光掠影一般,在他的眉眼、鼻尖、薄唇,乃至优美的下颔。
恍若一只手,轻柔而怜惜的一一抚过。
一向来去如风,行事大大咧咧的邱英,在看到这幕时,却是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抬手示意掌柜的退下,而他则是走到了闻析身边的位置。
但他并未吵醒闻析,在闻析无知无觉打瞌睡时,他便静悄悄的陪着。
这对于静坐片刻,便浑身刺挠,同多动症办动来动去,一刻也坐不稳的邱英而言。
倘若叫熟悉他的人,瞧见他竟有如此耐心的一面,怕是都要觉着他莫不是被夺舍了。
忽然,闻析支着额首的手一滑,脑袋往前磕去。
一只大掌,以极快的速度,稳稳接住了他的脑袋。
闻析一下就惊醒了,原本他也没睡太熟。
睁开眼,便先对上了邱英那双神采奕奕的眼。
闻析初睡醒时,脑子总是会有那么一会儿的懵懂。
所以他也没有察觉到两人姿势有些暧昧,而是直起了身子,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
“邱将军你办好事了?”
掌心的温度骤然离开,而一道消失的,还有来自于侧脸处,那如同云般柔软的脸颊的触感。
邱英莫名有点可惜的,以两指摩挲了下指腹。
嘴上嗯了声,另外一只手往前一伸,如同变戏法一般的,将拿在手中半晌的东西,递到了闻析的跟前。
“路上买的,不知你可喜欢吃?”
闻析看着恍若从天降的冰糖葫芦,有那么一瞬的,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般的,迟缓的眨了眨雾眸。
他恍惚有种,在梦中做了个美梦,而当睁开眼时,这个美梦就在眼前成真了的错觉。
闻析以双手接过,带着点懵懵的,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舔了下糖葫芦。
那熟悉的味道,通过味蕾再次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闻析弯了弯水眸,那双漂亮的琉璃眸,恍若落满了星河万千。
“我很喜欢,多谢邱将军。”
邱英一下看直了眼,两耳却先烫红了一片。
甚至算得上是手忙脚乱的,摸摸耳朵,又用手搓搓双刀。
“咱俩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如今更是一起做事,便不必还如此客气,直接称呼我名字便是。”
闻析的注意力都在冰糖葫芦上,觉得一口一口吃不尽兴,便咬下完整的一颗,含在口中,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
听到面前的话,他便点了点头,因为嘴里还有东西,便含糊的说了声好。
邱英感觉这二楼是不是不通风,否则为何空气如此稀薄,竟是让他觉得有点兴奋过头一般的头晕目眩到无法呼吸?
以至于看眼前人,觉着他腮帮子鼓鼓的,就像是总喜欢往嘴里藏食物的小仓鼠。
一鼓一鼓的,出奇的活灵活现而又可爱。
加了钱做的头面便是快,闻析付了剩下的银子,拿着装好的宝匣起身。
对还坐在原位,傻愣愣发呆的邱英道:“邱英,走吧。”
闻析走在前面,因此没有看到,跟在他后头,在听到他叫他全名时,邱英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起身。
走路时,步子都是跳的。
等上了马车,邱英还有点飘忽,“天色渐暗,我知晓有家不错的酒楼,带你去尝尝鲜如何?”
闻析抱着宝匣摇摇头,“时候到了,咱们该去办正事了。”
邱英立时正襟危坐,磨刀霍霍:“我是先砍贾义的手,还是他的狗头?”
闻析笑了笑。
“我们去教坊司。”
邱英啊了声,手中的刀差点儿都没拿稳。
教坊司明面上是培养宫廷诗乐人才的场所,但实则,多数收纳的,都是来自于被抄没的官宦罪臣女眷。
古来有云,一如教坊司深似海,从此世代为贱民。
教坊司虽不是青楼,但其中的官妓们,地位待遇却是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而内里的□□污秽,更是难以想象——
作者有话说:谢谢?、爱攻如呼吸一样简单小宝贝儿们的地雷,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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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闻析,你笑起来怪好看的。……
邱英欲言又止:“闻析, 虽然我很理解你,但是……那种地方不太适合你,要不我带你去瓦舍听曲儿?也还是挺有意思的。”
闻析一愣, 不由好笑邱英都想到哪儿去了。
他温声解释:“我们是去抓贪官, 何况我一个太监之身, 去烟花巷柳之地,不是办正事,还能做什么呢?”
邱英知道自己误解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但又怕自己方才的话,会让闻析心里不舒服,毕竟若是有条件, 谁不想做一个正常的男人?
何况倘若闻析家中没有犯事, 连带着年幼的他被牵连, 小小年纪便净身入宫, 以他的聪明才智,若是入朝为官, 必然前途不可估量。
所以邱英凑过去,小声的补充一句:“其实若是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我听说在床事之上, 还有不少助力工具。”
“宫中不少大太监,做过的不在少数,我可以帮你去打探打探。”
闻析有些哭笑不得, 故作板下脸, 连名带姓的压低语气:“邱英。”
前一刻还嬉皮笑脸玩笑的邱英,在被闻析这么连名带姓,面上没什么笑容的叫了声后, 立时坐直了歪歪扭扭的身躯。
不仅收起了玩笑,更是道歉连连:“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若是你不喜欢,我日后绝对不会再说了。”
闻析只道:“到了教坊司,你要听我行事。”
邱英没有半丝犹豫:“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
闻析不由笑了下。
原还怕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会心高气傲不好相处,但一番相处下来,闻析觉得邱英的性子有些像那种阳光开朗的大狗狗。
尤其是这大狗狗,还挠挠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说:“闻析,你笑起来,还、还怪好看的。”
闻析不由奇怪看他。
男人和男人之间,会形容对方笑起来好看吗?
*
夜色浸暮之下的教坊司,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之间,高台之上的舞姬摇曳生姿,扑面而来的胭脂水粉浓郁芳香,抒写着一派奢靡荒淫之风。
“两位公子面生,可是头一回来?”
妖娆的官妓扭动着腰肢上前迎客,距离近得几乎快要贴在了身上。
闻析微微侧开,拿出一锭银子,“二楼雅座。”
官妓却没接银子,而是以帕子捂唇笑了下:“公子莫怪,这二楼雅座是分品级的,若公子是白衣出身,即便是使多少银子,也只能在一楼的堂座挑个视野颇佳的好位置。”
闻析也是头一回来,没想到教坊司内的鄙视链如此严重,就连座位都还要按照品阶高低来分。
不过对于坐在哪里他倒是无所谓,之所以想要雅座,也只是觉着大堂内过于喧闹,想要稍微安静一点。
正要让官妓带路去大堂,却见邱英拿出了一块腰牌,往前一展示。
“这个品阶够吗?”
官妓瞬间换了副恭敬的脸,“原来是指挥使,快快里边请!”
被引到了雅座后,闻析有些意外的问:“你不是说来教坊司,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毕竟他们是来抓贪官的,而不是真来享受的,邱英还是颇为在意自己的名声。
“委屈一下我的名声没什么大不了,怎么能委屈闻小公公坐在大堂呢?”
当然,其实还有一层更隐晦的小心思。
是邱英觉着大堂人来人往,闻析有一张秀气隽美的面容,方才一进来时,便吸引了不少官妓。
若是这么光着脸,还不知有多么的招蜂引蝶。
名声比起这个,都算不上什么。
闻析笑了笑,没有太关注这些小事,视线扫视周围一圈。
这个雅座都是独立的,只要将门一关上,除了正对着楼下高台的窗棂之外,便很难知里头到底坐的是哪位高官。
不过刚才上楼时,闻析便暗中观察了,几乎雅座都已经爆满了,足以见得朝中有多少大臣喜欢在教坊司流连。
这时,楼下的坊丞露了面。
“今日各位看官们,皆是为咱们的新馆儿而来,这回新馆儿中,有位玉露姑娘,不但美若天仙,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头回面客,还望各位官人们多多怜惜。”
教坊司的领事都十分的会做生意,几句话便将这位叫玉露的新官妓的期待值拉到了最高。
按照历来的惯例,教坊司每半年便会推出一批新官妓,而这些官妓之中的竞争是十分激烈的。
样貌姣好的自然不差客人,但若是样貌、资质等都排末等的,在教坊司便是最底层的人物,饱受欺凌,活得甚至不如一条狗。
新馆儿们逐一露相,但台下皆是反应平平。
尤其的对于时常来教坊司逍遥的看客而言,对于官妓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一般的庸脂俗粉是完全无法吸引他们的兴趣。
特别是二楼雅座,在看到这一批新的官妓后,都没什么反应,只有一楼大堂的看客在叫价。
有人抱得美人归,但也有官妓没人叫价,她脸色十分不好看的,恍恍惚惚的下了台。
因为这意味着,她连第一轮露相都没过,从此之后,将会成为教坊司最末等的官妓,再无出头之日。
大堂有人故意起哄:“坊丞,今年的新馆儿,便是这些庸脂俗粉吗?枉我们如此期待,看来教坊司的水准,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呀!”
坊丞丝毫不急道;“各位看官们莫急,有请咱们的玉露姑娘登场。”
伴随着满堂花瓣散落,一身形窈窕婀娜的女子,腰系一条绸带,自半空翩跹而来。
她以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恍若秋水的美眸,一颦一蹙之间,恍若天仙下凡,令人望而失神。
台下果然传来了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喝彩惊呼声。
而原本一直观察周围雅座的闻析,听到台下的喝彩,不由向下看去。
只一眼,他便脸色大变,倏然站了起来。
将对面原本无趣吃着茶的邱英给吓了一跳,“闻析,你怎么了?”
闻析二话不说便往外走,神色凝肃,面露焦急,但还没走出雅座,二楼的雅座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声音石破天惊。
“点灯。”
教坊司叫价,一般是以低价开始,每十两往上涨。
而一旦点灯,便说明是包下了全场,无论旁人出多少价,点灯之人都会比这人更高,也就意味着是将这官妓给直接包下了。
坊丞的脸都快笑烂了,“恭喜二楼雅座的客人,玉露姑娘便在春风春风阁等候您。”
邱英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闻析一下往外冲。
果然,闻析看到便在相隔了两个雅座的位置,一个面带长须的男子,在官妓的引导之下走了出来。
只是闻析对教坊司不熟悉,才跟到了转弯口便将人给跟丢了。
他心急如焚,抓住过路的小厮询问:“春风阁往哪个方向走?”
但小厮却上下打量了闻析一番道:“客人,春风阁今日已经被一位大人物点天灯包下了,旁人不可打搅。”
“我们教坊司还有不少貌美如花的姑娘,花魁翡翠今日便得空,但翡翠一贯挑剔要求高,不过小的瞧客人眉目俊秀,说不准去能碰碰运气……”
闻析没心思听这些,语气重了几分:“我要去春风阁,立即带我过去!”
小厮见闻析要惹事的样子,便立时收了笑,“教坊司可是隶属于朝廷,我们坊丞亦是有官职在身。”
“公子可是要考虑清楚,若是在教坊司闹事,这后果你是否担得起!”
只是这威胁的话才说完,小厮便觉眼前一花。
等反应过来时,邱英利落抽出了一把刀,往小厮的脖子上那么一架。
独属于大将军身上的杀伐之气,无需发挥十分,只需要十分之一,便能叫常人吓得两腿发软。
“让你在前带路,耳朵若只是个装饰的话,我现在便割了它下酒。”
小厮哆嗦着求饶:“客人饶命,莫要伤我,我这便带两位去春风阁,这边请。”
果然人善被人欺这话也是有道理的,必要的时候,以武力镇压的方式,能起到奇效。
闻析感激的对邱英说:“多谢,计划提前,到了春风阁之后,若是贾义强迫屋内的姑娘,便直接——”
“杀了他。”
伴随着闻析低沉的嗓音,还有他那双头回染上了冰冷杀意的琉璃水眸。
不复往日的温和,唯有一片肃杀之意。
他又补充:“先斩后奏,一切责罚我会承担。”
这最后一句话,邱英莫名听着便觉得刺耳不大舒服。
好似他是个怕事的人,有功就凑上去,若论罪便会躲得远远的。
“我邱英岂是此等贪图富贵享乐之辈,闻析你若是这般想我,可便太伤你我的朋友之谊了。”
“何况不过是杀一个贪官,即便是当着陛下的面,我也照砍不误!”
只是在绕了几圈后,闻析立时意识到不对。
“你在故意带着我们绕圈,这不是去春风阁的路吧?”
还没等邱英好好的教这小厮做人,便见他冲着迎面来的人大喊:“坊丞,这两人故意来教坊司闹事!”
不好!
闻析来不及阻止,邱英更是气得不行,一脚将这小厮从二楼给踹了下去。
而对面的坊丞立时叫了大手:“来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瞧瞧教坊司是什么地儿,竟敢来这儿闹事。”
“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邱英反手抽出另一把刀,双刀在手,往前一步,挡在了闻析的面前,杀气全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架势。
“邱英,麻烦你先拖住他们,先别暴露身份,否则怕会惊跑贾义等人。”
闻析虽急着要去春风阁,但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但眼下的情况,他必须要单独行事。
“几个小喽啰而已,都不够给我活动筋骨的,但你独自一人行动,千万要小心,倘若遇到了危险,便大喊我的名字,我必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
和邱英说定后,闻析便不再浪费时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所幸闻析运气不错,途中险些撞到了一个小侍女。
他好心一扶,见这小侍女看着怯怯的,是个面善之人,便赌一把:“敢问,春风阁如何走?”
小侍女结巴问:“你、你去春风阁做什么?”
“春风阁的那位玉露姑娘,是我相识之人,她如今有危险,我要去保护她。”
说着,闻析拿了块银子,塞到小侍女的口中。
“时间紧迫,请帮忙。”
小侍女却将银子推了回去,“玉、玉露姐姐是好人,我、我帮你。”
教坊司的厢房实在是多,每一间房前都挂了牌,牌名更是五花八门。
倘若没有小侍女的带路,闻析绝对会在此间迷路。
“前、前面拐弯,便、便是春风阁。”
闻析只来得及道了声多谢,在跑过去前,将一袋的银子,全塞到了小侍女的手中。
看到木牌上的“春风”二字,闻析跑得有点气喘,但更多的,还是加快的心跳。
但门是关着的,闻析先尝试推,推不开,从里面锁住了。
想到里面可能发生的事情,闻析心急如焚。
而就在这时,里头发出了咚了声响,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动静。
闻析更急了,以为是里头的人出了事,便要用身体去撞。
“闻析,让一让。”
还没等闻析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解决完了打手们的邱英竟然也追了过来。
在拉住闻析的手臂,将他拉到旁边的同时,抬脚狠狠一踹。
房门被自外,以暴力方式直接踹倒了,足以见得邱英武力之高深。
而与此同时,屋内的人也诧异的回头看过来,与门外之人四目相接。
原本还心急如焚的闻析,被屋内的场景震惊的还以为是走错了房间。
只因,屋内的两个小娘子,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正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抬着。
但因为男人太沉,而她们力气小,只能边拖边拽往床榻的方向去。
其中一人嘴上还说着:“使劲儿使劲儿……”
就在这副光景之下,闻析他们破门而入了。
抬着脚的小娘子先是惊慌失措,想要藏却又不知该往哪儿藏。
而抬着头的那个小娘子则是更为冷静一些,直接将那男子的头往地上一甩。
即便是在门口的闻析,都听到了沉闷的咚的一声。
便见那小娘子,抄起了一只花瓶,边撸流袖,边气势汹汹的杀向闻析这边。
“既然被你们瞧见了,也算是你们运气不好,今日便把小命给老娘我交代在这儿……”
闻析没反应过来时,邱英已经上前一步,第一时间将闻析拉到身后,同时双刀已经抬了起来,刀锋泠泠,还滴着未干的鲜血。
在两边就要刀光剑影相见时,身后的小娘子忽然大喊:“青青姐别——”
而同时,闻析也叫住了邱英:“邱英住手——”
身后的小娘子,一步两步,带着不可置信的,怕这是一场大梦,梦醒一切便又化成了泡沫般上前。
但泪水却早已先模糊了视线,随着一声叫唤,滚烫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先落下。
“二哥哥,是你吗?”
一声阔别十年的二哥哥,让闻析再也无法克制。
他快步上前,张开双臂,将眼前不可置信、不敢靠近的小姑娘拥入了怀中。
“妙妙,是二哥哥,对不起,哥哥现在才来见你,对不起。”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闻析最亲的妹妹,闻妙语。
十年前,闻妙语才不过只是个五岁的稚童。
因为闻家的获罪,闻析被净身入宫,而她则是以罪女之身,没入了教坊司。
进了教坊司的女子,从此便没了名姓,只以花名相称。
闻析一开始也没想过,能这么快找到妹妹。
但之前在雅座,闻妙语以玉露的身份一登台,哪怕她以白纱遮面,透过那双与闻析极为相似的美眸,闻析也一眼认出了她。
哪怕分别十年,哪怕容颜变了许多,但兄妹俩在久别重逢后,却很快便将互相都认了出来。
“二哥哥,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你了呜呜呜……”
兄妹俩紧紧相拥,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了无尽的泪水。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别十年,如今能再次重逢,在这十年之中,他们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才能换来这一天。
这一幕,实在是过于美好,令另外两人都不舍打搅。
但总有人会在关键时刻煞风景,比如追上来的坊丞,还带着衙门的人,气势汹汹。
坊丞刚要让衙役抓人,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
立时一拍大腿,哎哟了声:“贾大人怎么晕倒在地上了?莫不是这两人做的?好啊,你们真是上赶着送死,竟敢袭击户部侍郎,十颗脑袋都不够给你们砍的!”
这叫什么?这叫运气来了,兔子都能自投罗网。
原来点灯的,竟然是贾义。
这就叫,一网打尽,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邱英将腰牌往前一展。
“我乃殿前司指挥使邱英,今奉皇命,捉拿贾义,尔等若阻挠,便以忤逆之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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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有了新欢,便忘了朕这个旧……
在得知邱英的身份, 并且还是奉了皇命前来捉人后,坊丞等人瞬间便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
“原来是邱指挥使,您看这误会给闹的, 您方才直接报出身份来, 这不是也就没有现在的误会了吗。”
“来来来, 邱指挥使您坐,需要我们帮忙打下手吗?”
眼见着这些人要进来,邱英想到才和亲人团聚的闻析,还和妹妹相拥而泣,想来这个时候,是不愿让外人打搅的。
“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今日之事, 需等结案之后, 不可传扬, 听明白了吗?”
坊丞生怕会得罪这位新贵,连连答是, 和衙门的人急忙退了出去,生怕晚一刻便会牵连到他们。
闻析温柔的为妹妹擦拭面上的泪水,“今日重逢乃是喜事, 莫哭了, 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闻妙语乖乖的任由闻析捧着她的脸蛋。
“长开了,瞧,哥哥没有骗你吧, 我们妙妙自小便是个美人坯子, 长大后必然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闻妙语红着眼也接腔:“二哥哥也与小时候一样,不, 比小时候更眉清目秀,俊逸非凡了。”
一旁的祝青青,不由笑了声,兄妹俩同时侧头看向她。
祝青青立时夸张的捂住胸口,“哎哟,你们兄妹俩可别拿这么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我。”
“前头我便受不了妙妙这楚楚可怜的眼神,何况眼下还是双重夹击,你们可都别哭了,再哭我连命都能给你们兄妹俩。”
在缓解气氛的同时,祝青青还调侃了一句:“不过你们闻家都遗传了高颜值基因,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闻妙语被亭三言两语逗笑,又被后半句话给吸引了注意,“青青姐,何为遗传?基因又是何意?”
“就是DNA,哦这么说你们肯定不理解,通俗而言,就是一种生物学,哎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你们懂……”
在祝青青抓耳挠腮的时候,闻析忽然道:“基因便是生物体内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是遗传信息传递和性状控制的核心单位。”
“因为它支持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因此父母的身高、体型、颜值等等,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子女。”
闻析解释完之后,闻妙语和邱英两人都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恍若是在听天书。
唯有祝青青,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激动、不可置信、难以克制的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闻析的双手。
“老乡见老乡!”
闻析脱口而出:“两眼泪汪汪。”
祝青青更激动,说话的语调都抑扬顿挫:“宫廷御液酒。”
闻析:“一百八一杯。”
祝青青:“这酒怎么样?”
闻析:“听我跟你吹。”
在身后两人以为闻析和祝青青在说什么天花乱坠,又酒又一杯,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的时候,就见祝青青仰天嗷一声。
二话没说,就一把抱住了闻析,那激动的,一边抱一边拍闻析的后背,甚至还激动得都落泪了。
“亲,你也是穿过来的?你是身穿还是魂穿啊?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祝青青犹如找到了组织,那小嘴跟机关炮似得,突突个不停:“你是不知道,我就加个班,眼睛一睁就来到这个叫什么大雍的朝代。”
“这破地方,没手机、没wifi、没奶茶,我都快憋疯了!”
相比于祝青青找到组织的激动万分,闻析则是懵懵的。
倒不是因为祝青青说的那些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般新奇的词。
不知道为什么,闻析就是对祝青青说的这些话,大脑自动能理解。
哪怕他其实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词,但在和祝青青对话的时候,像是一种刻在血脉之中的,本能的回答。
但对于祝青青所说的,什么穿越,又什么身穿魂穿,又什么时候穿的,这些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可他能懂这些词的意思,但脑子却对此一片空白。
但因为这一番话,就像是一个钥匙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有什么破碎的的记忆,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只是当闻析想要深入去想的时候,却又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旦往下细想,就会觉得头疼欲裂。
闻析面露痛苦的,不由捂住了头,“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是谁,我从何而来,又到哪里去……好疼!”
那种熟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脑中封锁的记忆,要蜂拥而出。
可如何也破不开那道封锁的门,那种痛苦,让闻析再次头疼了起来,感觉脑袋像是要炸裂开了。
邱英见状,立时脸色一变,上前一把将祝青青给扯开,同时单手抱住了闻析。
“闻析,闻析冷静,没事的,别想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怕别怕。”
邱英是见过闻析这副抱着头痛苦的样子,所以他熟练的上前安抚。
不知为何,看到闻析如此痛苦,他的心也似乎是被一只手给揪了起来,有种喘不过气儿的感觉。
闻妙语更是着急,“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我、我去找大夫……”
但没等闻妙语跑出去,便被闻析抓住了手腕。
虽然闻析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额头冷汗涔涔,但到底是有所冷静了下来。
“妙妙,哥哥没事,只是一点老问题。”
这已经不是闻析第一次头疼了,每当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明明十分清晰,可当他清醒过来后,却将一切都忘了。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割裂着他的神经,只要他往下细想,便会让他头痛欲裂。
但只要他不想,头疼的感觉便会自行慢慢缓和到恢复如初。
可闻析每次都会自虐般的,强迫自己想要回想起那段被他遗忘的记忆。
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那是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甚至是远超于生命的记忆。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要回想起来,因为这是他活下去的,所有的意义。
闻妙语紧紧握住闻析的手,满脸心疼的为他擦拭额角的汗水。
祝青青还不太死心的想要继续问:“你想不起来了?怎么会呢,那些穿越者必备的暗号,如果你不是现代人,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但你怎么会忘了……”
不等祝青青说完,邱英抬头,眼神冰冷且带着凶狠:“闭嘴!没看见他头疼不舒服吗?不论你到底在说什么,但他既然想不起来,你就不要再逼他!”
祝青青嘟囔:“不说就不说,你这人凶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护妻呢。”
闻析缓过儿了劲儿,轻轻拽了下邱英的衣袖。
“邱英,青青姑娘没有恶意,你们别吵架。”
虽然邱英没再吼祝青青,但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警惕和冷意。
闻析又拍拍邱英的手臂,示意他现在已经没事,他可以松手了。
这家伙的手劲儿是真的大,把他的腰都给箍疼了。
邱英这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抱着闻析的腰,忙松开了手。
但在收回手,掌心失去了那腰间温热的体温,以及那柔软的触感时,手指不受控制的,如同眷恋般的蜷缩了两下。
甚至,还带着点回味一般的,以两指摩挲着。
“邱英,你先押着贾义去审问吧,我想单独和妙妙说一会儿话。”
对闻析的吩咐,邱英自是没什么意见。
单手将还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贾义给拎了起来,又见祝青青实在是个没有眼力界儿的,闻析都说他要单独和闻妙语说话了,却还在原地不动。
“你也给我出来。”
邱英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用另外一只手,揪住祝青青的后衣领,将人给拉出去。
“哎你把手给我撒开,我也有话要单独和闻析谈……”
但邱英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方才就因为祝青青一番莫名其妙德尔话,导致闻析又犯了头疼。
用脚想都知道,这女人一定想问方才说的那些事情,那一定又会让闻析头疼。
所以邱英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强行将祝青青给拽出去了。
等没了旁人干扰后,闻析才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上。
“来时比较匆忙,我们十年未见,哥哥也不知你如今喜欢什么,但掌柜的说这是姑娘家都会喜欢的。”
闻妙语小心翼翼的打开宝匣,在看到精美绝伦的头面时,她呼吸都不由一紧,眼里是恍若星辰般的惊喜。
“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头面!这上面的花纹是……玉兰花吗?”
闻析嗯了声:“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玉兰花,你的院子也种满了玉兰,你说玉兰代表着坚贞不渝,你喜欢它的品质。”
没想到过去了十年,二哥哥竟然还能记得她的喜好,甚至连她当初随口一说的话,都还记得如此清晰。
闻妙语再次不争气的落了泪。
闻析一面为她擦拭泪水,一面笑着调侃:“不是说很喜欢吗,怎么还哭了呢?”
闻妙语抽抽泣泣:“我、我这叫喜极而泣。”
说着,闻妙语撒开宝匣,又紧紧抱住了闻析,“二哥哥,谢谢你。”
闻析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细语的将迟到了十年的祝福送出去:“妙妙,及笄快乐。”
没错,今日是闻妙语十五岁生辰,更是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及笄之日。
只是如今他们家破人亡,分隔天涯,别说是办及笄礼,便是连生辰,闻妙语都是以这种卖身的屈辱方式度过的。
闻妙语一个没憋住,哇一声又哭了。
只是这次哭得更大声,像是要将这十年来所受的苦,都在哥哥的怀中都一并发泄出来。
而闻析则是一直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任由妹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
直到闻妙语哭够了,闻析才耐心的又为她擦拭泪水。
“妙妙,这十年来,你在教坊司,必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吧?对不起,都是哥哥太没用了,直到现在才来见你。”
闻妙语忙摇头,“不是的二哥哥,教坊司虽然逼迫我苦练琴棋书画,但幸而我天赋高,学的也快。”
“旁人都没我聪明,所以我没有一日是饿肚子的,多数时候表现得好,还能额外奖励点心呢。”
如此听似天真的话,却让闻析更是内疚与自责。
从前在闻家时,妹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是全家人捧在掌心的宝贝。
可一朝家破人亡,受尽宠爱的妹妹,却沦落到要为了一点吃食而受尽磋磨。
若非闻妙语心智乐观开朗,多数的世家贵女,一朝从云端碾落成泥,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抱歉,我该来得更早些,你今日便不必抛头露面,更不会险些被那贪官给……”
说到后半句,闻析一贯温和的语气也转冷。
但凡方才贾义碰过闻妙语,那么这厮便不是被横着抬出去,而是被剁成肉泥直接喂狗了。
说到这个,闻妙语还是很骄傲的:“二哥哥你可是小瞧我了,即便今日二哥哥不曾出现,那狗贼也是碰不了我一根头发的。”
“我一早便与青青姐计划好了,我假意妥协露面见客,但实则,无论今日谁买下了我,只要他入了这个门。”
“闻到加倍的迷香,哪怕他是一头猪,都得当场昏死过去,不到第二日天大亮,是不可能醒的。”
“而且我还准备了好多工具,要用在那狗贼的身上,便在二哥哥你破门而入时,我们正要将他拖到床榻上,好一番折磨呢。”
难怪方才闯入的时候,看到的是那副神奇的光景。
闻析笑着摸摸小妹的脑袋,“妙妙真厉害。”
“其实主要还是青青姐厉害,她可有本事了,总是有各种奇思妙想,若不是青青姐一直护着我,我恐怕都没命,活到再见二哥哥。”
听到小妹这般说,闻析在心中记下了对祝青青的恩情。
说了好一会儿,闻妙语忽然安静下来,用一双水波涟漪的美眸,望着闻析,抓着他的衣袖,带着忐忑的询问。
“二哥哥,你会带我离开教坊司吗?”
原本闻妙语对生活慢慢没了希望,可如今再见闻析,她做梦都想要离开这个如鬼蜮一般的地方。
闻析郑重的向她保证:“会的,哥哥向你保证,不久的将来,哥哥一定为你脱除罪籍,接回父亲他们,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团圆。”
哪怕这些话对于旁人而言,听起来是那样的天方夜谭,毕竟他们得罪的可是皇权,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天恩,更罔顾恢复良民之身。
但闻妙语便是相信,只要是二哥哥说的,她都信。
时辰不早了,闻析便算是千万般不舍,也要离开了。
闻妙语是罪女之身,除非是脱罪,否则是无法踏出教坊司一步。
从房中出来,祝青青依旧没走,见他出来,立时上前。
“你们谈好了?咦,你不是来接妙妙走的吗?”
闻析摇摇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青青姑娘,妙妙在教坊司的日子,便有劳你多加照顾,你的恩情,闻某铭记于心。”
“闻某也会尽最大努力,争取也为青青姑娘你脱罪,带你一起离开教坊司。”
祝青青豪迈的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等下回,咱们再细谈。”
闻析点了下头,这才与小妹恋恋不舍告别。
*
等闻析到大理寺时,邱英已在审讯,将贾义打得皮开肉绽。
但这厮倒是有几分骨头,还不肯招。
邱英正打算沾盐水,便见闻析来了,下意识将鞭子藏到了身后,怕鞭子上的鲜血淋漓会吓到他。
“闻析你怎么进来了?牢房内血腥味重,你在外面等便成。”
闻析摇摇头,“贾义还不肯招吗?让我来试试吧?”
邱英还以为闻析看着文文弱弱,难道也会用酷刑?
但闻析却没用任何刑具,而是走到贾义面前,将账簿展示给他看。
“贾义,你做的假账的确是十分漂亮,但可惜,假的便是假的,你可知,在你嘴硬不肯招供的时候,你的下属们,可是招的比谁都快。”
“毕竟只要如实招供,这死罪便落不到他们的头上,但他们却将所有的罪,都推到了你的头上,指控是受你胁迫贪赃枉法。”
“按照我大雍律法,贪污百万两以上,便是满门抄斩,而你贪污的数额,若你是主使,便是夷灭九族之罪。”
“你一人死便也算了,拉上整个九族,你入了地府,你贾家的祖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不肖子孙吧?”
原本还咬死不松口的贾义,登时就急了:“这都是我一人之过,别杀我家人!”
“你觉着,以当今陛下行事之风格,若你是主谋,你贾家九族,能逃过死罪?”
闻析循循善诱:“但只要你如实供出幕后指使,我知晓,以你之官职,你也是万万不敢贪如此巨款。”
“何况,盐铁涉及范围之广,也不是你一个户部侍郎可以左右的,若你所供属实,我也会向陛下呈明,饶你九族之罪。”
恩威并施下,贾义最终低下了他的头颅,“我招,我都招。”
整理好供词,签字画押后,从大理寺出来,已近三更天。
“这个时辰,宫门都已经落玥了,不如闻析今夜便暂住我府上吧?”
忙了一日,闻析也是身心俱疲,便没有推脱,与邱英一道回邱府。
只是在上马车时,闻析忽然感觉到身后似是有一道阴森而灼热的视线凝视。
他回过头,却只是漆黑一片的夜色。
邱英奇怪问:“闻析,怎么了?”
收回视线,闻析只以为是自己累坏,才出现错觉了。
邱英将闻析安排在了自己院中的厢房,和他的寝卧只隔了一道墙。
在邱英一通忙前忙后,闻析打着哈欠道:“我只宿一夜便好,不必张罗,你也累了一日,早些休息吧?”
邱英却挠挠后脑勺道:“如今才只揪出了贾义这一条蛀虫,后面还有一番仗要打,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收尾,不若这些日子,你便暂时歇在我这儿,如此也不必麻烦出入宫了。”
“如此便太麻烦你了吧?”
邱英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是我的荣幸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闻析你如此厉害,与你共事,我进益良多。”
闻析觉着邱英说得也有道理,便也应了下来。
只是邱英在出门时,似乎格外的高兴,步子都在跳。
“那闻析,你、你早些休息,我便在隔壁,有任何事,随时叫我。”
闻析点了下头。
他刚关了窗棂,打算熄灯安寝,忽然一阵阴风袭来,灯灭之时,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眼前一下黑了,闻析完全看不清,摸索着想要点灯。
但一只大手,自黑暗中,从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眼,同时,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肢,将他一下拽入怀中。
阴森森、凉飕飕的语调,几乎是贴着耳垂,带着致命的气息般。
“才在朕的龙榻上承欢,转头便跟别的男人跑了。”
“闻析,你真是好生大胆,又好生无情。”
腰上的力道骤然收紧,叫闻析差些痛吟出声。
而身后的新帝,带着压制的,如热浪般排山倒海来的怒火,侵蚀着他的每一寸呼吸。
“有了新欢,便将朕这个旧爱,彻底抛在脑后了?”
在嗅到龙涎香时,闻析便知晓是裴玄琰。
除了这个变态外,没人会以这种方式登场来吓唬他。
他语气平淡反问:“不是陛下言之凿凿的,让我滚吗?”
“我滚了,陛下却又来质问,天底下的道理,都被陛下一人给占了不成?”
裴玄琰被气笑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理智,才忍着没再邱英离开前现身,宣示对闻析的主权。
但今日他却忍住了,甚至在被闻析这一番冷嘲热讽后,非但没发癫,反而只是以实际行动,一下将闻析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昨日是朕一时气过了头,气话如何能当真?”
堂堂帝王,为了哄人,甚至带着低声下气,说着耳语厮磨的情话:“但昨日的确是朕做错了,所以朕今日来,是赔礼道歉的。”
“好闻析,莫要生朕的气了,同朕回宫,你想要什么补偿,朕都满足你,可好?”
往前二十几年,裴玄琰何曾如此低声下气,又何曾自认错误,同人低过头,也便只有怀中这小太监。
吵架后,他非但不肯服软,反而还拍拍屁股,跟别的男人跑了。
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到了他和闻析这儿,却完全不灵验了呢?
果然经验害人!
原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却不想,闻析忽的一勾唇,一双雾眸微波涟漪,看得裴玄琰直口干舌燥。
“陛下真心赔罪,无论我想什么做什么,你都不治罪?”
瞧见闻析唇边那笑,此刻的裴玄琰,别说是治罪了,便算是他说要他的命,他怕是都不会多犹豫一下。
“自然,君无戏言。”
闻析不急不缓抬手,捂住了裴玄琰的双眼。
掌心的温热,让裴玄琰内心躁动,想要反包裹住他的手。
但闻析却带着命令般的语气道:“别动。”
裴玄琰果然便没动。
而后,闻析便丝毫没有犹豫的,抬腿,一脚毫不留情的,狠狠踹在了裴玄琰的胸口,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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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析:今天是火辣小猫。
裴玄琰:叮,阴湿男鬼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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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这难道不是,你对朕的赏赐……
闻析生怕会踹不动对方, 所以还特意挑选了角度,用了十足的力气。
而裴玄琰显然也没有料到,等到他的“惊喜”, 竟然是被一脚踹下床。
又或者说, 哪怕当初还是晋王世子的时候, 那也是尊贵的天家皇胄,谁敢对他不敬?
可这小太监不仅敢,还敢将其付诸于实践。
等裴玄琰又气又好笑的从地上起来时,却见闻析从床榻上探出脑袋。
那双漂亮而雾色蒙蒙的水眸,如同精灵般跃动着迷人而狡黠的光芒。
头一回以这种,自上而下的姿态, 看着被狼狈踹到床底下的帝王。
“君无戏言, 陛下当是不会生气吧?”
这一脚, 是闻析对于裴玄琰这些时日以来的变态行迹、喜怒无常的发泄。
但实则, 这一脚闻析还觉得远远不够报复裴玄琰对他的所作所为。
只是到底这是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闻析虽然想要发泄, 但也没太敢过火。
毕竟他现在的一切猖狂,仅仅是建立在裴玄琰如今对他十分感兴趣的前提下。
而帝王的恩宠,一向又是如烟雾一般, 来得快去得也快。
闻析哪怕是再生气, 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和如今好不容易所拥有的一切去赌。
他那样的努力,拼命的往上爬,才爬到了如今少监的位置, 距离他的目标还有一大段的艰难险阻。
不能为了一时的发泄, 而前功尽弃。
殊不知,闻析的这一脚非但没有让裴玄琰有任何的恼火,反而是在这一脚, 以及闻析那鲜活的,故意反问的表情下。
望入裴玄琰的眼中,却自动转化为了,他这是在和他调情。
“朕既然做错了,便是朕该消受的,消气了吗?”
裴玄琰嘴上说着甜言蜜语,手已经到了床沿边,像是胜券在握一般,要再度将闻析圈入他的领地之内。
但他还没机会碰到闻析的衣角,闻析便伸出脚,踩在了他的右肩处,阻止了他的前进。
他像是一只优雅的,美丽的小狸猫,张牙舞爪的对着人露出了利爪。
“倘若我还很生气呢?”
闻析无时无刻都不在生裴玄琰的气,毕竟和这个变态在一起,他时刻都有清白之忧。
只是对裴玄琰的生气,分为愤怒、恼火和懊恼这三种等级。
这一放肆大胆的行为,与踩在龙尾巴上没什么区别,倘若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知够砍几次脑袋了。
但看入裴玄琰的眼中,却又自动转化成了火辣的调情。
尤其是那双雪白的足,踩在他的肩上时,就像是一种敞开的,热烈的邀请,邀请他来品尝非同一般的美味。
裴玄琰喉结上下一滚,捉住了他的脚踝。
男人带着老茧的指腹,摩擦在光滑的肌肤之上,让闻析不由微微颤了下。
觉察到一丝危险气息,闻析便想要收回脚。
但可惜,脚已经在对方的掌中,再想收回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便见裴玄琰在低头之间,一个吻落在了他的掌背。
那带着一股灼热气息的,猝不及防的吻,让闻析只感觉被烫到了般,又羞赧又恼火,挣扎着要收回脚。
“你干什么,变态吗你!”
平时喜欢抱着他乱啃也就算了,但也便是脸、脖颈等头部的一些位置。
现在倒是好,这家伙是无师自通,越来越向着不可捉摸的变态领域发展了吗?
裴玄琰唇边的笑意更浓,恍若是在品尝美味一般,“宝贝,难道这不是你消火了之后,对朕的赏赐吗?”
鬼赏赐!
在厚颜无耻方面,十个闻析也不是裴玄琰的对手。
“谁赏赐你,把手撒开!”
原以为裴玄琰还会耍无赖,但没想到闻析一骂,他竟然就撒手了。
脚得到了自由,闻析还有一瞬的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变态什么时候能听得进人话了?
只是这个疑问没能维持一个呼吸,高大的身形便在下一瞬,将他整个给笼罩在了其间。
裴玄琰迫不及待的,又十分自然的将人重新拢到了怀中,并带着一种讨好意味的,亲了亲闻析的唇角。
闻析立时别开头,抵住他的胸膛。
“不许抱我,我没消气,更不许亲我!”
裴玄琰顺势捉住他的手腕,又从手腕下移,裹住他的手,“这可不行,若是一刻不碰你,朕会发疯的。”
“宝贝,你骂朕、打朕,朕都依着你,但是不能不理朕,你要知道,除了你,朕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妥协过。”
“朕的确是很强势,但朕不想将强势放在你的身上,不舍得让你不高兴,那么你要朕如何做,才愿意与朕亲密如初呢?”
闻析当然是永远也不想与他亲密如初。
但他知道,裴玄琰说这番话,也是在暗示,他可以闹脾气,可以耍性子,但是也要适可而止。
不然他发疯起来,就不是如今这般好说话了。
“奴才一个太监,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如何敢与陛下置气,反正陛下不一直都是如此,上一刻甜言蜜语,下一刻便翻脸无情。”
“陛下所谓的情意,奴才可万万受不住。”
裴玄琰又亲了亲他的手背,又觉不够,再亲了亲他的指腹。
“怎么会呢,你生朕的气,你想如何闹脾气便如何闹,朕都受着,当然,朕也不是空口来道歉的。”
“只是你跟着别人跑了,朕只能将十箱黄金,以及一并金银珠宝,都抬到了你的直房内。”
听到黄金,闻析耳朵微微一动,原本要甩开裴玄琰手的动作也顿了住。
出于对银子的尊重,闻析决定再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另外,你不是觉得不自由吗?”
在说话间,裴玄琰自腰间,取下了一块玄金龙纹腰牌,递到他眼前晃动。
“有了这块腰牌,不论是宫里宫外,都可自由出入,见此腰牌如见朕亲临,除了朕之外,无人有权阻挠你做任何事。”
“如此,可满意,可愿意再给朕一个机会?”
这块玄金腰牌的分量,可是比昨晚闻析与裴玄琰大吵一架,得来的玉牌要重得多。
之前的玉牌,顶多便是出宫的通行证,但是这块金牌,却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是多少人所梦寐以求的。
如今,便在他的眼前,且触手可及。
闻析不由屏住了呼吸,伸手想要去拿。
但裴玄琰却是往上一抬,让他的指尖瞬间就摸了个空。
闻析懊恼的,回头瞪了裴玄琰一眼,将人用力往外推,“不想给便不想给,戏弄人很有意思吗?别碰我,滚开!”
还说什么有诚意的道歉,要什么给什么,果然男人一到床上,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转头又会不认账。
裴玄琰好笑,当然是不会放手,将人搂得更紧些,忙哄道:“怎么脾气这么大,朕又没说不给。”
“既是道歉,朕自然是带着十足的诚意,只是在同时,朕也有个要求。”
闻析依旧瞪他,那双瞠圆的琥珀色水眸,恍若炸毛的小狸猫一般,不肯听裴玄琰的任何鬼话。
阴阳怪气道:“那我还真是开了眼了,头一回见到,赔罪还能提要求的。”
“你这份所谓的赔礼,我要不起,也不屑要!”
这脾气,是真的倔得跟牛一般,说翻脸便翻脸,还不听人把话说完。
裴玄琰想,也都是他惯的。
毕竟之前,这小太监哪儿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甚至如今还敢在他的怀中,对着他阴阳怪气的同时,还对着他拳打脚踢呢?
虽然这些招式,对于裴玄琰而言,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分别。
但裴玄琰觉得自己也是犯贱。
因为他就喜欢看到闻析对着他张牙舞爪,卸下那层伪装,展露出真性情。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看到,在那层假面之下的,属于真正的、鲜活的闻析。
裴玄琰一手抓住他的双手,再以两腿固定住他乱挣扎的脚。
在以一个十足的,强势的拥抱将人牢牢锁在怀中后,裴玄琰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朕何时说不给了?朕要给你的,自然便是你的,好好好,方才是朕表达错意思了。”
裴玄琰极其耐着性子哄:“朕不是在和你提要求,而是在求你,求你同朕回宫,反正有了腰牌在手,你想何时出宫便何时。”
“只是莫要逗留在宫外,更不能留宿在旁人的府邸,朕会不高兴,会吃醋的,嗯?”
闻析还担心裴玄琰又有什么变态的想法,倒是没想到他只是让他回宫住,而不要留宿在宫外。
这么正常的一个要求,甚至都让闻析怀疑裴玄琰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否则怎么会一改往日强势且病态的作风呢?
只是即便这个要求的确还算是正常,但闻析却不想要答应。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是在办正事,在抓贪官,不是小打小闹,如今不过才只是撬开了贾义这一个口子。”
“日后还有得要忙,一旦忙起来,哪儿有时间日日都回宫,何况这也没有意义,纯属是在浪费精力,浪费时间。”
当然更为重要的一层是,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不必再日日与裴玄琰同住同寝而眠,那闻析可真是快乐的都要笑出来了。
但裴玄琰却像是闻析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此刻想什么一般,在他腰间的一块软肉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下。
闻析立时怕痒的软下了腰身,只能回首瞪他,拍掉他那不安分的爪子。
“这怎么能是浪费精力,浪费时间呢,旁人想要爬朕的龙床都没有机会,也便只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不肯安分,一心要往外跑,逃离朕的身边。”
“可是闻析,朕那般喜爱你,所以朕愿意迁就你的一切小脾气,但这一条,也是朕的底线。”
他的语气看似是在低哄着,实则却暗藏了锋芒般的透着一股威胁:“何况,方才看到你与邱英说笑,还住在他的隔壁,你可知,朕有多么克制,才没有现身,处置了邱英吗?”
闻析满是不可置信的抬眼看他,“你疯了,邱英可是你的得力干将,就因为他与我共事,我在他的府中借宿了一夜,你便要处置他?”
“难道日后与我走得近的,一起共事的,陛下都要一一处置过去不成?”
“若是如此,陛下不若砍了我的手脚,让我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自由的玩偶,随你玩弄罢了!”
裴玄琰叹气了声,亲了亲他的鬓角,“瞧你,怎么又生气了,还说这样重的话,朕连凶你一句都舍不得,如何会做伤害你的事?”
“只是朕头一回那么喜爱一个人,朕也没有经验,闻析,你要理解朕,朕是个皇帝,是天下之主,行事难免会过于强势。”
“但朕还是忍住了,朕不舍得过于强迫你,也不想动忠臣良将,所以朕学着克制自己的情绪,将要求一降再降。”
“朕只是想要每夜入眠时,能有你在侧,所以闻析,你乖乖的,满足朕这个小要求,朕便什么都依你,可好?”
裴玄琰何时会这么委屈过自己?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他就一定会得到。
可是如今,他也会有朝一日,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学会让步,若是将这些改变,告诉一年前的他,他只会觉得无比可笑。
而此时此刻,他却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只要能将怀中的小太监给哄高兴了,愿意回到他的身边,与他同床共枕,与他抵足而眠。
哪怕是放下帝王的威严,哪怕是低声下气的用尽各种手段诱惑,只要能达到他的最终目的就行。
闻析实在是不懂,为何新帝执着于和他的亲密接触。
他们同是男子,他能带给裴玄琰的享受,当是远不如女子吧?
何况在这档子事上,对于闻析而言一直都是一种折磨。
可裴玄琰却似乎总乐在其中。
闻析用一双雾蒙蒙的水眸望着他,倒是没再闹脾气,而是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陛下若真的心里有我,便不要禁锢着我,倘若陛下实在想见我,陛下随时可以出宫来见我。”
“但我不想为了见陛下,而耽误正事,若是陛下能够答应,今夜陛下也可以睡在此处。”
闻析表示得很清楚,他不愿意为了裴玄琰的个人满足,而改变他的做事准则。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工夫,也不会围着裴玄琰转。
倘若裴玄琰真这么离不开他,想见他了便自己来找他。
能够当着帝王的面,说出如此放肆而强势的发言,闻析怕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人了。
但实则,闻析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虽然裴玄琰每次话都说得很漂亮,说有多么的在意他,可是到底这份在意,能否改过帝王的强权,他心里也是没有底的。
但这也当做是一种试探吧,看看他在裴玄琰的心中,到底能有多少底线。
这施舍一般的话,将裴玄琰给气笑了。
他在抬手间,掐住闻析脸上的一块软肉,作恨似的捏了两下。
在闻析因为吃痛,闭上了一只水眸时,他到底只是叹息了声。
“罢了,谁叫朕非你不可,在这世上,胆敢明目张胆的叫朕来迁就你,来找你的,便也只有你这个胆大包天,又没多少良心的小狸猫。”
闻析并不知道,裴玄琰之所以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昨晚他独守空房,犹如一个怨鬼一般。
在对着下面的人发了一通火之后,裴玄琰便烦躁难耐,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
只能半夜又爬起来批阅奏折。
但因为心情烦躁,脑海中不断浮现闻析决绝离开,头也不回的背影。
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上不去又下不来。
到最后,奏折没批几份,就被裴玄琰一把全部推到了地上,将伺候的宫人吓得匍匐在地,连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而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上朝时裴玄琰更是极度不耐烦。
顺手处理了几个,不长眼往枪口上撞的大臣。
等好不容易处理了政务,回到勤政殿,裴玄琰故作不经意的询问起闻析的下落:“他人呢?”
作为从小伺候裴玄琰的大伴,李德芳哪儿能不明白,新帝问的这个他,指的就是那个胆大包天,敢和皇帝甩脸子跳走的小太监。
只是原以为裴玄琰这一整日心情都如此之差,以他向来眦睚必报的个性,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找这小太监的麻烦。
毕竟一个帝王想要无声息的折腾一个人,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
只是没想到,等了半晌,等到的却是着三个字。
李德芳立时打发人去探知。
幸而李德芳有先见之明,一早便派了人在直房盯守,宫人很快便来禀报了闻析这一日的行踪。
“启禀陛下,闻少监昨夜丑时回到了直房,屋内的灯一直到了寅时末才灭,次日不到辰时,闻少监便离开了直房,前往了侍卫营。”
“之后入了邱指挥使的直庐,约莫在里头有一盏茶的功夫,闻少监与邱指挥使有说有笑一道出来,直接便出了宫。”
至于出宫之后,两人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盯梢的宫人便不知了。
而宫人禀报时,全然没有瞧见,裴玄琰越来越阴沉可怖的面色。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重复了四个字:“有说有笑?”
“前脚下了朕的龙榻,后脚便魅惑了朕的大将军。”
“他有将朕放在眼里吗?”
裴玄琰暴跳如雷,“朕那么生气,朕一夜未眠,朕甚至连朝政都无心处理,他倒是与旁人出双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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